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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歪打正着

    破舊的窗户映入燦爛的陽光,客房裏,顯得幾分朝氣與清逸。

    林錦昌以手支頭,欣賞牀上、身邊耿雨呢的曼妙胴體。

    耿雨呢兀自熟睡着,嘴角掛了一絲微笑。

    這些日子以來,在狐仙“魔藥迷情”的神通下,耿雨呢迷戀上了林錦昌,更迷戀上男女之事,二人貪婪地鎖在房內盡享魚水之歡。

    當然啦,店倌會按時端來食物,供他二人食用。

    林錦昌一邊不厭其煩地欣賞,一邊取了魔藥藥水查看,心想:“我要教她一輩子都跟行屍走肉般,成為我的性奴隸,還是……教她醒來呢?”

    按照狐仙所言,魔藥餵食第一遍則迷,餵食第二遍則解,換言之,延續或是中止,全在林錦昌一念之間。

    耿雨呢這時翻了翻身子,依偎在林錦昌的懷中,神情滿是幸福與甜蜜。

    林錦昌見狀又想:“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也該愛上我了,嗯,縱使我解了她的魔障,她的心應該還在我這邊。”猶豫了一陣子後,終將剩下的藥水喂入耿雨呢口中,等待藥解的時刻。

    等得不久,耿雨呢尚未甦醒……而林錦昌已經反悔了。

    他一會擔心耿雨呢醒後不再愛他,一會又擔心耿雨呢醒不了,一會希望耿雨呢永遠不要甦醒,一會又希望耿雨呢獲得自由。

    “噫——”耿雨呢陡然櫻唇輕啓,眼皮一顫。

    林錦昌心想:“真要醒啦?”趕緊跳下牀去,穿妥衣褲,坐在牀邊等候,轉念又想:“糟!也得幫她穿妥衣服才行。”趕緊地,又將她點了昏穴,手忙腳亂地搞定。

    隔得一隔,耿雨呢總算醒來,茫然看着林錦昌問道:“我怎麼啦?”

    林錦昌道:“喔,你、你病了,昏迷了好幾天呢,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顧你的。”

    耿雨呢又問:“我得了什麼病?”

    林錦昌道:“我也不清楚耶,”拿出“魔藥迷情”的空罐,“還是狐仙娘娘的藥,才將你救醒來的呢。”

    耿雨呢冷哼,很是不屑,尋思起了某事,拉開被子去瞅,旋而怒道:“你説我昏迷了幾天啦?”

    林錦昌道:“好、好幾天呀,怎麼?”

    耿雨呢跳下牀鋪,顧盼四周,找了把剪子怒質:“那這幾天是誰幫我、幫我淨身的?是不是你!”

    林錦昌心想:“豈止淨身?我都跟你‘那個那個’好幾十遍啦,你還……”搖頭説道:“不、不是的,你別誤會,快把剪子放下。”

    耿雨呢倒轉剪子戳向自己的頸項,威脅道:“那你説呀!這幾天,倒底是誰幫我淨身的?”

    林錦昌心想:“沒想她竟這般節烈,那我就更不能實説了。”隨口掰道:“是、是我商請店倌的老婆幫忙的。”

    耿雨呢似乎不太相信,道:“我自知打你不過,倘使你玷污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屆時只有一死了。”手上的剪子戳得愈加深入,已然見血。

    林錦昌伸手示止:“小心點!”

    耿雨呢還以暴喝:“去!去把店倌的老婆叫來!我要跟她對質。”

    住了那麼多天,林錦昌早知那名店倌是個光棍,哪來的老婆?眼看自己隨口掰的謊言將要拆穿、自己心愛的女人將要自裁,心裏大為着急。

    沒好氣道:“我曉得你對我是有意思的,就算我真對你怎麼了,那又如何?我配不上你嗎?大不了咱們成婚嘛,你這個樣子,好像很嫌惡我似的。”

    耿雨呢更是氣道:“你這話是怎麼説的,趁人之危,奪人之志,如此卑鄙下流的人,就算先前我真對他有意思,現下也絕無留戀啦!”

    先前,杜少卿就對耿雨呢使出迷姦手段,幾乎得逞,(請看第六集),是以耿雨呢多少含有舊恨與疑忌。

    林錦昌聽了心想:“換言之,倘使真相大白,我豈不是要失去她啦。”心急如焚,不知該何以善後。

    耿雨呢此時又催:“去呀!去把店倌的老婆叫來!”

    這當口,説巧不巧,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林錦昌心頭一凜:“糟,午膳的時間到啦,是那店倌送面來啦。”

    一個大娘的嗓音隔門喊道:“兩位客倌,給您送面來啦。”

    耿雨呢旋將剪子放下,喊道:“進來。”

    那個大娘託着個盤、端了兩碗香噴噴的滷麪入內,擱在桌面,其人生了一張長臉,眼鼻粗大。

    林錦昌心想:“這個大娘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耿雨呢也問:“您是老闆娘麼?”

    大娘笑吟吟道:“是啊,這家鋪子,就我跟我家那口子二人,一起經營。”

    林錦昌心頭又是一凜:“那店倌什麼時候多了個老婆?這、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轉念又想:“唔,我得趁雨呢發問之前,先搶下她手中的剪子,再帶着她遠離此地,給她來個無從查證,對!就這樣,以後的事,以後再説。”

    就在這頭準備發作之際,那頭,大娘逕自説道:“姑娘呀,你終於醒啦,這些日子,每當我幫你換衣服、擦拭身子的時候--”

    林錦昌一凜之餘,接着一驚:“她……她怎麼……她怎麼這麼説?莫非……莫非她是狐仙娘娘假扮,過來幫我解圍的……”

    大娘續道:“我啊,總是虔誠向佛祖祈禱,祈禱你早日康復,早點甦醒。哪,這不是好了麼,你終於醒來啦,哈哈,”指着桌上的面,“來來來,吃吧吃吧,不打擾你們啦。”語畢,轉身闔門而出。

    林、耿二人於焉相視靜默。

    “確定”了自己並未遭到玷污,耿雨呢面有愧色道:“我……剛才那樣對你説話,真是、真是錯怪你了。”

    林錦昌也面有愧色:“沒、沒關係。”心裏仍想:“那個大娘倒底是誰?”

    用過了午膳,林錦昌與耿雨呢相偕出房,卻發現那家鋪子物事全非,之前簡陋的面鋪,而今成了破落的地藏王廟。

    “這是怎麼回事?”林、耿二人同聲驚問。仔細一看,廟裏正首的地藏王像不知所蹤,倒是正首下方有尊閻羅王像(第五殿的閻王就叫閻羅王),閻羅王左右各有牛頭、馬面像一尊。

    仔細再看,那尊閻羅王像的面容,頗似面鋪的店倌,惟多了鬍鬚後,顯得較有威嚴。

    至於牛頭的塑像,下身被剜去了一個洞,馬面的塑像,則跟店倌的老婆--那個大娘的容貌,十分神似。

    林、耿二人皆感錯愕,心裏都有同樣的想法:莫非這些日子,我們被神仙給戲弄了?然而,為什麼呢?

    林錦昌詢問一名路過的村夫:“你們這兒,不有一家面鋪麼?現在何處?”

    村夫答道:“喔,你説老閻開的那家面鋪啊?”

    “老閻?”林、耿二人又是同聲驚道,林錦昌更問:“就是那個老閻!怎麼?連人帶鋪子的,全不見啦?”

    村夫道:“大概他出了什麼事,連夜搬了家羅。”

    林錦昌又問:“這座廟呢?”

    村夫道:“這座廟?這座廟在我們這兒好幾百年啦,好些路過的旅客,也像你們這樣借宿在廟裏。”

    耿雨呢拉了拉林錦昌的袖子,悄聲説道:“好啦,甭問啦,你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林錦昌心裏苦笑:“我是不明白呀!地藏王既然做媒,把你許配給陳三,他的屬下,為何又要幫我忙,欺瞞我染指你的真相?”偏偏這些疑竇,他又不能對耿雨呢明説。

    耿雨呢問道:“接下來呢?咱們去哪?”

    林錦昌怪道:“遇上了你的‘媒人’,你不向他求援,還肯繼續跟我?”

    耿雨呢低下頭道:“你又不會害我,我犯得着向他求援麼?”

    林錦昌聽得好不慚疚,暗忖道:“雨呢,我、我對不住你,但這是帝君交代下來的,我也沒辦法呀,我也沒辦法呀……”

    耿雨呢見他發呆,又拉了他的袖子。

    林錦昌回神沉吟道:“嗯,咱們……往西走吧,過了潼關,就是王輔臣的地盤啦,對我比較安全。咱們在關中等候狐……”瞥了那村夫一眼,“等候‘胡大娘’消息。”

    村夫一旁搖頭:“您倆要過潼關?怕是不行,聽説周大丞相的大軍正在潼關,要跟洪王一決死戰哩,這會,那地方還能讓你們過?”

    林錦昌一怔:“吳周要跟陳、他一決死戰?這是怎麼説的?”

    村夫道:“洪王在北京立了新皇帝,周大丞相能不跟他決戰麼,我看呀,您還是留在我們村裏算啦,不嫌棄的話,就住我家吧。”

    林錦昌心想:“嘿,我真該留心時勢才對,周策與陳三翻臉了呢。”轉念又想:“唔,既然這樣,我更應該去潼關了,豈能白白錯過這場好戲。”轉念又想:“咦?這樣看來,狐仙該不是也敗在陳近南手下?”轉念又想:“果真這樣,我可得向帝君請求,求它讓我親手活捉陳近南才是。”

    遂對耿雨呢道:“走!咱們上潼關去。”

    西安府,死牢中。

    圖海一干囚犯經過討論,七手八腳地取來囚衣、草料,把笑月五花大綁,連嘴巴都給塞死。

    笑月僅能嗚嗚哀鳴,無計可施。

    圖海湊近笑道:“可別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倒楣,莫名其妙給妖怪抓來這裏。”

    笑月心想:“完啦,吾命休矣。”思及半生戎馬、少年得志,如今卻以這等方式慘死,委實無法承受。

    且看圖海等人又是口操滿語,嘰哩咕嚕地説話。

    笑月心想:“他們在想怎麼殺我嗎?唉,當初我計敗圖海,害得他失去一切,這會落到他手裏,也算是因果循環啦。”

    死牢內的甬道,不時有獄卒巡邏,但獄卒們也搞不清楚有多少死囚,遂沒將笑月察出。

    笑月也不敢引起獄卒注意,畢竟西安是王輔臣的巢穴,王輔臣又已投靠了吳周,一旦曉得笑月現在此處,還不拿他去與周子瑾領賞?

    就這樣熬到了夜晚……

    圖海等人忽地鬼鬼祟祟起來,就中,有名漢子四下摸索,打開了牢底一塊方形的地板,地板之下,恰有一個地洞。

    笑月見狀,心裏恍然大悟:“他們要逃獄!”

    圖海被囚禁於此久矣,復以陸續關入牢裏的都是滿人,彼此方便掩護,早就挖了一條通往牢外的暗道,伺機便將逃獄。

    笑月的“神秘”出現,一則迫使他們提前行動,一則也促使他們敢於行動。

    趁着死牢的黑漆昏暗、獄卒的怠惰懶散,圖海等人魚貫地鑽入地洞,也把笑月一起帶走。

    笑月心想:“他們逃獄,幹嘛連我一起帶走?把我殺了,豈不乾脆?”

    那地洞乃是一條地道的入口,而那地道並不甚寬敞,需得彎腿膝行才能進,地道頗長,爬了好一段距離才見光。

    笑月被沿途拖行,四肢都磨得破皮流血。

    出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早有圖海的同夥接應,將他們一一拉出,供給行囊與馬匹。

    接應的人指着笑月問道:“這廝是誰?”

    圖海笑笑:“這廝呀,是咱們回鄉的肉票。”

    那人又問:“怎麼説?”

    圖海解釋:“此人乃吳周的軍師,又是洪王爺的至交,拿他出來做頭,那還不是護身符麼?”

    餘眾皆笑。

    笑月好不容易吐掉嘴裏的填塞物,嚷道:“你們錯啦!我不但不是你們的護身符,還是你們的催命符哩。”

    圖海冷哼:“別不甘願,我就不信王輔臣不顧你的性命。”

    笑月道:“你們忘記我是怎麼到死牢的嗎?忘了那個半神半鬼的妖女啦?”

    圖海等人當然沒忘,聽了笑月提醒,都不敢駁。

    笑月續道:“那個妖女乃是狐仙,法力無邊,她瞬間千里移動的本領,你們也已經見識過啦。”

    圖海問:“那個……狐仙,跟你有什麼過節?”

    笑月道:“這你就甭問了,總之,如果你們拿我示眾,只能把狐仙引來,到時候,大夥就一塊死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

    笑月又道:“圖海,你知我並非背信小人,為何不信?”

    圖海稍稍動容。

    笑月於是加把勁道:“當年你被俘受審,線老將軍想把你問斬,結果你卻活到今日,你想,又是誰幫你求的情?”

    圖海低迴道:“那也是陳近南求的情,要你來賣什麼恩惠。”

    笑月疾道:“不!線老將軍最後是聽了我的話,才饒你不死的。”

    線國安當年並未接受笑月建議,而是將圖海被俘一事,轉奏昭武皇帝吳三桂,昭武遷延過久,陰錯陽差,方才讓圖海活到今日。(請參看第五集)

    笑月實是為了保全而説謊。

    然則圖海依稀記得笑月確曾説項,大為感懷。

    左右説道:“圖大人,別跟他羅唆,殺了他吧!”、“主子,別聽他妖言惑眾,大不了把他扔下,咱們走吧。”

    笑月趕忙又道:“走?能走去哪?西安城是你家開的麼?”轉向圖海説道:“帶我上路,我必能想出法子,幫大家逃出生天。”

    左右待要再言——

    圖海伸手示止,質問笑月:“你能有什麼法子?”

    笑月自信笑道:“有我龐笑月在,你還怕沒有法子?”

    圖海一怔,也笑,遂讓笑月同行。

    夜半時分……

    一行人摸黑潛至城樓附近,藏身暗巷,發現市井裏充斥肅殺之氣,四處都有兵馬巡邏。

    笑月喜道:“太好啦,我們有機會出城啦。”

    圖海氣道:“你説的是什麼瘋話!這等情狀,必是官兵察知我們逃獄,縱兵搜索,我們想要逃出城去,怕是難了。”

    笑月道:“你們久在牢中,不知外頭變化,哪,我來告訴你們,洪王陳近南已經另立新君,刻正與洪化皇帝交惡,首戰即將在潼關開打,西安正是我們的目標。”

    圖海聽得一驚,問道:“這跟咱們有何干系?”

    笑月道:“兩軍一旦交鋒,內外勢必混亂,咱們才好趁亂逃脱啊。”指着兵馬倥傯的街頭,“這些軍兵,必是王輔臣調赴前線的,斷非搜尋逃犯之用。”

    圖海沉吟道:“那倒是,我們這些人還不值得他大動干戈。”

    笑月道:“話又説了回來,你們計劃逃獄,難不成只計劃到了這裏?沒計劃怎麼出城?”

    圖海苦笑:“原先當你是我們的護身符,我們才行動的,這會……”轉頭徵詢那名接應的人,“立山,你可有什麼出城的門路?”

    名叫立山的那人道:“門路是有,但是不夠。”摸出來兩枚物事,遞到眾人的眼前。

    那兩枚物事都是腰牌,一枚是塊黑黝黝的木牌,正面烙有城門關防的紅印,背面則以紅墨寫了番號。

    圖海久經行伍,看了便知這是斥侯或探啃用的出入腰牌,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名探哨身上。”立山道:“對方被我給宰了,要不,你説我要怎麼進城?”

    圖海端詳那枚腰牌道:“這枚腰牌的品數很高,拿它進出城門,無往不利。只可惜……它只容許一人一騎,不許夾帶旁人,還限定了今晚。”

    立山道:“嗯,這我也看出了,另外那枚,我就看不懂啦。”

    另外那枚是塊黃鐺鐺的金牌,正面刻有“大周丞相府敕”的紅色字樣,背面刻有“陣前免跪百里加急”雙牌綠字。

    笑月指道:“這是可以騎馬直至陣前通報的腰牌,七品斥侯專用。”

    圖海點頭道:“沒錯,東西雖好,咱們卻用不上。”

    笑月笑道:“用不用得上,還不一定呢。”轉問立山:“你在城外,聽説周丞相率軍進了西安城麼?”

    立山道:“豈止聽説,我還看見了哩,好大的陣仗,少説也有兩萬。”

    笑月聽了忖道:“周先生親自出馬啦?唉,沒想到這麼快,我就得跟他交手。”

    暗自唏噓,一頓,又問:“你身上帶有筆墨紙硯嗎?”

    立山點頭道:“有是有,你要來幹嘛?”

    笑月道:“我有一計,非旦能教你們平安出城,還能教你們順利還鄉,甚至,還能榮歸故里哩。不知各位信不信得過我。”

    圖海又是苦笑:“你所謂的故里,是指龍興關外吧?清廷既已出關,每個努爾哈赤的子孫,就不能用上‘榮歸’一詞。”

    笑月擺了擺手:“都這個時候了,何必還提這些,怎麼樣?信不信得過我?”

    圖海道:“説來聽聽看羅。”

    笑月笑道:“那好。”於焉道出了他的計謀……

    西安府,府衙內。

    這當兒猶是燈火通明,周子瑾與王輔臣連夜商議部署方略。

    王輔臣重歸吳周陣營不久,其時對於周子瑾仍多猜忌,擔心周子瑾假借討逆一役,順便將他這個“逆”也給滅了,商議部署之前,便與周子瑾屢屢口角爭執。

    便在謀定後不久,又指着地圖上道:“丞相從潼關至西安一路埋伏,佈下數萬精鋭,本王以為,或將貽誤軍機。”

    周子瑾道:“何以見得?”

    王輔臣道:“昔日清軍來犯,當時清軍將領圖海用的策略,便是佯攻潼關,繞進渭河北岸。今日,丞相部署於東西之間,萬一敵軍南犯,豈不是中了龐笑月的奸計?”

    周子瑾道:“早先我曾請世子(指王吉貞)調兵北上,可他遲遲其行,迄今未發,王爺既有這般顧慮,可以令他即刻渡河。”

    王輔臣冷笑,未置可否。

    周子瑾一怔:“怎麼?王爺有什苦衷?”

    王輔臣道:“本王在西安僅有人馬兩萬,其中一半歸屬吉貞,丞相要他北上,城裏不就成了你的天下?”

    周子瑾乾笑道:“看來,王爺並不信任我呀,大敵當前,您這樣……不太好哇。”

    王輔臣拱手道:“哪兒的話,本王只是不想成為枉死鬼,別無惡意。”

    周子瑾心裏氣道:“若非為了大局,我早殺了你啦。”口裏卻道:“也罷,就由我這邊調兵,渡河北上佈防,那總可以了吧?”

    王輔臣笑笑:“這樣最好。”

    會商結束,周子瑾亦不敢留宿王府,擺駕回營。

    車駕經過城東某處街坊,忽有一人當街攔轎,驚動了護駕的衞士。

    領頭軍校上前喝問:“你是誰人?竟敢來攔轎,不怕死麼!”

    攔轎者正是圖海。

    原來圖海得了笑月的指示,略事梳洗,換上衣裝,伏於王府的四周打探,一見寫有丞相府字樣的車駕離去,立刻跟蹤,直至人煙稀少處方才現身。

    圖海下馬執禮,微笑應道:“煩請你轉告丞相,就説,滿清都統大學士圖海,有事商見。”

    那軍校打量了圖海一陣,察無異狀,當即掉轉馬頭,入列回報。

    周子瑾聽了暗忖道:“圖海?晤,我倒忘了這廝,咦……這廝不是還押在王輔臣的牢裏、怎地放出來啦?”心想其中必有蹊蹺,吩咐道:“帶他過來。”

    軍校遂派了四名火銑手,手持短銑,架着圖海近前。

    周子瑾隔着轎窗去瞅圖海,問道:“你便是‘速克溯之鷹’圖海?”

    圖海點了點頭:“如假包換。”

    周子瑾又問:“本府如何曉得你是真是假?”

    圖海笑笑:“我被關在西安大牢裏三年了,您若不信,可隨意差來一名獄卒辨識,我若撒謊,甘願伏法。”

    周子瑾欽佩的人物中,圖海恰是一位,開戰前夕得此一名將,自是大喜過望。

    惟仍懷疑道:“先別説是真是假,你要見我,有何貴幹?”

    圖海答道:“救命。”

    周子瑾一愣:“救命?救誰的命?”

    圖海道:“救你的命,也救你麾下數萬將士的命。”

    周子瑾冷笑:“託大了吧,沒有閣下,本府未必打不贏陳近南、龐笑月的部隊。”

    圖海還以一笑:“丞相誤會啦,在下並不想為您效力。”

    周子瑾又是愣道:“那你想怎樣救本府的命?”

    圖海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封書信,交到轎窗前方:“請您先看此信,稍後我再解釋。”

    周子瑾收過那信。

    一旁,早有僕役端來油燈,供其展信閲讀。

    信中略曰:

    殿下鈞鑒:

    前信收悉。關於所言之策,深以為然,但願入關之日,即聞佳音,則大事必成,西陲可定。殿下功在不賞,猶過三藩,永鎮之請,已獲聖允。惟冀信守承諾,萬勿反覆。

    恭祝

    鈞安(無署名)

    周子瑾覽信完畢,瞼色慘白,顫聲問:“你這、這信是從哪裏來的?”

    圖海道:“丞相問錯了,您應該問,圖海乃一死囚,為何能現身於此。”

    周子瑾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度知箇中含意,但仍道:“願聞其詳。”

    圖海道:“王輔臣遺使與陳近南、龐笑月暗通,相約裏應外合,至於談和的結果,”指着那信,“丞相已然知道啦。”

    周子瑾奇道:“王賊派人暗通陳、龐,怎會讓你牽涉其中?”

    圖海道:“當年我兵敗被俘時,就是龐笑月在線國安面前救下我的,他,很看得起我,始終想我為他效力,可惜不得其門而入。”

    周子瑾心想:“嗯,昔日我常對近南、笑月他們提起圖海,屢多稱讚,他有這個想法,必是受我影響。”

    圖海續道:“是故王輔臣將我當作禮物,送去給他,聊表談和的誠意。”

    周子瑾又問:“就算真是這樣,你又為何還在西安?”

    圖海道:“這是龐笑月的意思,他擔心王輔臣的親信會出意外,於是託我送回回函。”

    周子瑾苦笑:“難道你就不會有意外?”

    圖海解釋:“我是滿清降將,回函在我身上搜出,誰會相信它是真的?反之,王輔臣的親信若被你的人馬搜出這封回函,王輔臣可就百口莫辯啦。”

    周子瑾道:“你説得沒錯,我要怎麼相信它是真的?”

    圖海笑笑:“丞相何必多問?其實,您已經相信啦,您跟龐笑月頗有交情,他的筆跡,你會認不出麼?”

    這倒是!笑月寫得一手好字,筆法殊優,周子瑾與之相交甚深,豈能不識得筆跡真偽?

    周子瑾只好又問:“你又為何要出賣他呢?”

    圖海咬牙切齒道:“王輔臣關了我三年,待我有如牲畜,我要報仇雪恨,只能這樣做了。”

    周子瑾點頭道:“但若如此,龐笑月就得跟着一起倒楣啦,你不覺得有愧?”

    圖海冷哼:“當年是他害得我兵敗被俘,我可沒虧欠他,有愧什麼?”

    周子瑾道:“那好,請你跟我回行營去吧,本府決不虧待。”

    圖海抱拳道:“不可,我還得趕回王府,否則王輔臣會起疑的。”

    周子瑾想想也對,遂命下屬縱放圖海離去。

    圖海走後,左右有人説道:“大人,此事曲曲折折,太過詭異,您該不會輕信了吧?”

    周子瑾再看了回函一遍,怎麼看,都確實是出自笑月之手,皺眉道:“不信……不成呀,防着點好。”

    左右又道:“反正王輔臣也不是個好東西,既然回函已在我們手中,咱們乾脆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周子瑾晃了晃那封回函道:“這封信是拓本,正本應該已在王輔臣手裏,他,應該快動手啦。”

    左右驚道:“那怎麼辦?”

    周子瑾沉吟:“我們得要冷靜,切莫打草驚蛇。”隔了一隔,複道:“傳我號令,教城外的李將軍(廷棟)秘密調兵,潛至東門,並命我軍駐紮城內的部隊起牀,全員戒備。”

    左右應道:“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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