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衞城怒道:“説了半天,原來你也跟爹唱起反調來了,爹和你娘苦求了他們一二十年之久,仁至義盡,自問已無虧孝心,這隻能怪他自己做得太絕情……”
蔡中書道:“寧可他無情,不可我無義,爹爹一向寬厚,何苦再為二十年前的舊恨介意?俗話説:人死恨消,求爹爹念在孃的情份,舍小怨而就大義。”
蔡衞城冷然搖頭道:“你不必弄這些大道理來壓我,我既已發誓不再返回中原,豈能反悔,況且,武林恩怨糾纏難解,咱們也犯不上去惹這些是非,你是爹的好兒子,就該遵從父命,不用多説了。”
蔡中書含淚説道:“爹爹之命,孩兒怎敢不遵,只盼爹爹再記孩兒稟告一句話,決不敢強求爹爹毀誓!”
蔡衞城沉吟了一下,終於含首道:“好吧!你説下去。”
蔡中書哽聲道:“記得娘臨終的時候曾經一再叮嚀孩兒,要學爹爹當年無畏、無餒的豪氣,好好地做一番事業,孩兒牢記此言,夙夜匪懈,卻想不到爹猶當盛年,竟已壯志消沉,寧將有用之身,閒置無用之地,莫非爹爹就這樣自甘老死孤島,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凡夫俗子麼?”
蔡衞城聽到這裏,忍不住熱淚滾滾而落,一把挽起愛子,顫抖着叫道:“孩子,爹何忍將你的一生困在孤島之上,可是,武林中陰險詭詐,一旦涉足其中,再想抽身就難了!”
仰面長長嘆了一口氣,接着又道:“爹是江湖中打過滾的,那種刀頭舔血的日子,倒也過慣子,自從你娘患病之後,才看淡了人生,決意擺脱江湖恩仇,十年來,爹已經心如止水,不復當年豪氣了。”
蔡中書道:“當年爹是為了伉儷情篤,退隱方丈島猶有可説,如今娘已經去世了,她老人家倘若泉下有知的話,必然會因爹爹這般的頹廢消沉,感到痛心的。”
蔡衞城默然良久,點了點頭道:“咱們今天就談到這裏為止,你讓爹冷靜,再考慮幾天……”
話未説完,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鑼聲。
蔡衞城聳然頓住話尾,低喝道:“這是發現不明船隻馳近的警鑼,書兒,咱們趕快走廠警鑼連響三遍,全島立即緊急戒備,散佈在田間壟道的島民,紛紛避人石屋,婦孺聚集隱藏。
壯男們都取了兵刃,分別把守着各種險要通路道口。
偌大一座海島,頃刻間變得寂無人跡,寅靜如死。
這時,一艘三桅大船,自北向南,緩緩駛來。
方丈島的位置並非海上航道,平時絕無船隻經過。
龍捲灘浪大流急,海上船隻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像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發現海船駛近,還是破天荒第一遭。
島民們都曾經受過嚴格訓練,故能在極短時間內隱蔽應變,此時全島已經是一片死寂了。但在那草叢下,林葉間,岩石後……
卻隱藏着無數好奇而帶着興奮的目光,炯炯注視着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
全島最高處,有一棟掩蔽得十分巧妙的樹頂茅屋,寬闊的棕櫚樹葉下,繫着長長的繩梯。蔡衞城端坐在一張木椅上,椅後肅立着總管蔡德勝,和少島主蔡中書,以及另外幾名擔任瞭望的佩刀大漢。
海上白浪濤濤,那艘三桅大船在浪中起伏顛簸着,就像一片秋風裏的枯葉,但顯然它是朝向方丈島緩緩駛來。
船越駛越近,蔡衞城的臉色也越來越重,他雖然一直沒有開口,兩隻手卻不停的摩擦那柄在膝上的刀鞘,足見他內心正處於極度不安。
茅屋中靜得可怕,只有一陣陣輕微而促迫的呼吸聲,此起彼落,扣人心絃。
漸漸的,船駛得更加接近了,近得可以清晰的望見船上的水手,正在忙碌着收卷桅上的風帆。
突然,蔡德勝輕輕的一頓腳,失聲叫道:“糟了!”
蔡中書悚然回顧,低問道:“什麼事?”
蔡德勝焦急的道:“屬下實在該死,竟然忘了吩咐他們將外島沙灘上那艘破船掩蔽起來!”
蔡中書一驚,道:“就是前幾天祥林奶奶駛來的那艘單桅小船嗎?”
蔡德勝道:“正是,那船留在岸邊,若是被他們發現,豈不……唉!我得趕快去一趟才行……”
説着匆匆轉身欲行。
蔡衞城急然揮了揮手,道:“由它去吧!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要來總會來的!”
蔡德勝收住腳步,再看海面上那艘三桅大船,果然已轉舵繞向外島沙灘,正作碇泊登岸的準備。
不過頓炊時間,那艘已經在距離沙灘半里左右的海面上落帆下錨,並且放下了一隻小艇。
接着,船艙內走出六七名身穿白衣,襟繡黑色骷髏的勁裝大漢,紛紛躍下小艇,向破船劃去。
蔡衞城堆地站了起來,沉聲道:“德勝,暗塢內,炮舟和水鬼船都準備好了嗎?”
蔡德勝躬身道:“早已備妥待命。”
蔡衞城道:“好,吩咐弟兄們啓開暗塢閘門,看我施號出動,今天只怕難免有一場血戰。”
蔡德勝雙手一拱,領命而去。
蔡衞城又道:“書兒,你帶人去把守毒泥沼澤和化骨泉兩通道,如有漏網進來的,務必要全部截獲,能夠活最好,必要時準你使用噴筒毒火,不許有逃脱的!”
蔡中書應了一聲,卻問道:“爹!如果他們按島規發射號箭,應該怎麼辦?”
蔡衞城道:“那算他們聰明,為父會親自接待,給他們一次活命的機會。”
蔡中書道:“萬一他們並不登岸呢?”
蔡衞城笑道:“他們既然來了,豈有不登岸之理?”
蔡中書道:“孩兒猜想,他們可能暫時不會登岸,只在附近等候着……”
蔡衞城變色道:“那就由不得他們了,本島秘密不容泄露,凡是發現了方丈島的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不是降,就是死!”
“死”字剛出口,旁邊一名佩刀大漢突然叫道:“島手快看,他們在起錨了!”
蔡衞城揚目望去,不禁吃了一驚,敢情真被蔡中書料中了。
只見那些身着白衣,襟繡黑色骷髏的大漢在登上破船搜查之後,竟然並末上岸,急急返回大船,便拔錨升帆,準備轉舵離去。
蔡衞城倏地舉手一揮,喝道:“鳴羅,扯起紅旗!”
山頂羅聲逐起,紅旗展動。
整個方丈島登時沸騰起來,隱蔽中的武士們一齊吶喊,衝向外島海灘,長刀揮舞寒光耀目。
那三桅大船剛剛拔起鐵錨,掉轉船頭,二十多艘梭形快艇已經分由兩翼包抄了過來。
艇上俱是半裸着身體的粗壯大漢,渾身遍抹油脂,背上揹着短刀和蛾眉刺,操駕如飛,蜂擁而至。
在快艇之後面,緊跟着駛出十餘艘中型風船,每條船上竟架着兩尊鐵筒火炮“震山倒”。
那三桅大船上硝煙四起,木屑橫飛,桅杆登時被轟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