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劍殛·魔教正徵》在線閲讀 > 第十章乍現鋒芒

第十章乍現鋒芒

    第十章乍現鋒芒

    黑豹早已醒過來,而且正如大夫所説,除了一點外傷外,並無他恙,只是驚嚇過度,使脱了力而已。

    他聽到外面金鐵交鳴,人聲如沸,空中還不時閃過巨石、火箭的呼嘯聲,便知大戰已起,他起身推門,也想為守莊出份力,卻被門口站立如門神的兩名侍衞攔住,説莊主已經下令,要確保他和雁蕩七俠的安全。

    飯菜茶水依然按時送進來,黑豹卻覺得自己沒臉去吃。堂堂的綠林道總瓢把子居然成了要人保護、要人照顧的小孩子。想到隔壁的雁蕩七俠,他忽然很想走過去,跪在他們面前,任他們辱罵、折磨甚至亂劍殺死,只求能把這個樑子揭過去。他委實過夠了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更不想一想到這七人,自己便羞愧欲死,彷彿做了天大的虧心事似的。他的心早已不堪重負。

    他躺在牀上正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忽然門開了。他斜眼望去,卻被馬蜂螫了一般從牀上跳下來,不停地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夫人,是你嗎?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不是我還會是誰?哪來的這麼多廢話。苗玉斥道,好好坐着,讓我看看你的傷。她已聽沈祿説過黑豹只是受了輕傷,並無大礙,可是看到他滿臉遍裹白布的樣兒,還是既擔心又心疼。

    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黑豹急忙躲開,不知大夫塗的什麼藥,難聞死了,別燻着你。老實坐着吧。隔着厚厚的白布,苗玉什麼也看不出來,還是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放下心。

    兩人把分開後各自的情況大致説了一遍。苗玉看着黑豹,心卻亂亂的,慌慌的,她感到自己那已僵死七年的心又慢慢復甦了,如地下的小草穿透堅硬的地面那樣堅韌而又痛苦。

    張小明被安置在迎賓樓,他吃過飯後回到客房,倒頭便睡,只睡了一個時辰,便忽然被什麼東西驚醒了。他睜眼看看,屋裏並無他人,自己被什麼驚動了呢?他迷迷糊糊想了一陣,忽然想了起來,他旋風似的下牀出門,直奔許飛揚的房間,輕輕推開門,見許飛揚雖盤膝打坐,雙眼卻大睜,知道他並未入定。

    許飛揚見他進來,站起身,説道:對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麼這麼急着找我?該不會又是闖下大禍,不敢回家,求我去向世伯説情吧?這次可不是我找你,張小明嘻嘻笑道,是我爹讓我找你的,而且非馬上找到你不可。

    世伯有很急的事嗎?十萬火急,無比重大!

    你少賣關子,趕緊説吧。許飛揚不信地看着他。真是這樣。張小明鄭重其事地説,我爹爹説,中土大亂在即,所以讓我馬上找到你,請你到我家避避風頭。

    大亂在即?是指魔教?正是,我爹説魔教潛伏三十年不動,現今一動必有驚人之舉。俗話道槍打出頭鳥,你們劍仙門一向高居武林第一門派,可是實實在在的出頭鳥。所以我爹讓我搶先找到你,請你到我家住着。任他江湖上鬧得天翻地覆,你只充耳不聞。專心修煉,先修煉個十年八年再説。

    一直把這場風波躲過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張小明苦笑着説,魔教豈是易相與的,十年八年也許只是個開始。我爹説了,你只管練功,先讓他們鬧着、亂着、拼着,等他們雙方力氣耗得差不多了,你的功力練得也差不多了,那時你再出來收拾這破碎山河,方顯你劍仙門武林之王的本色。

    許飛揚心中一股熱流湧過,雖然他決不會這樣做,還是感受到張天師對他的一片苦心和愛心,而且他也承認,張天師為他所籌劃的這套方案是最穩妥,也是最適宜的。

    怎麼樣?張小明説,我的話對你是耳旁風,我爹爹的話你總得聽幾句吧,你趕緊收拾東西跟我走吧,我想好了,就按我來時的辦法,換上魔崽子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覺就溜之大吉了,沈家秀有的是錢,讓他多出些錢僱人為他賣命吧,你我何必趟這渾水。晚了,小明。許飛揚嘆口氣説,世伯和你的好意我都領了。你説這是渾水,可我已經身處這渾水的中心了,就算所有人都能退出,我也無法抽身而退了。

    糟糕,最怕的就是這個。張小明跌足長嘆,你們劍仙門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好攬事上身的毛病太壞了。你快告訴我,你又攬什麼事了?小明,我不能説。

    什麼?張小明怔住,彷彿不認識似的看着許飛揚。我一向有什麼話都對你説,也只能對你説,可是這件事真的不能對你説。就像我師門的練功心法一樣,不能對任何人説。

    張小明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這會是什麼事啊?忽然想到自己對許飛揚也從來都是無話不説,可如今也有一樁不能對他言説的事,復想到許飛揚在沈小姐被綁架一事的怪異反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事是不能説。

    整個下午,魔教都沒有再度發動攻擊。從中午開始,烏雲慢慢退去,彷彿黑夜裏海上的波浪。秋日高遠的陽光重又照射大地,明淨的天空更是令所有人心胸為之清朗。

    傍晚時分,魔教重整隊列,莊上的人看到了,也都彎弓搭箭,嚴陣以待。

    夜幕降臨,漆黑的曠野裏驟然間亮起十幾處篝火。這篝火發出碧油油的火光,火光下並沒有木材,火光上面也沒有黑煙冒出。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分明是鬼火。一直注視魔教動向的沈祿駭然説道。這不是鬼火,而是魔火。沈祿回頭看去,是沈家秀登上了莊牆,大智神僧、許飛揚、張小明和苗玉跟隨在後。

    看來歐陽震旦使出看家本領了,這是魔教最厲害、也最慘毒的魔火大陣。據説這魔火大陣乃是施法者以三昧真火點燃被拘禁的鬼魂而成,被魔火大陣困住的人不僅魂迷魄散,而且魂魄也會被魔火燃燒淨盡。

    沈家秀已經隱約猜出歐陽震旦不惜耗損功力、點燃魔火大陣要來做什麼了。

    這陣法厲害是厲害,可也有些呆。許飛揚勉強笑道,他感到張小明握住自己的手如同冰塊,其他人除大智神僧外,也都跟惡鬼纏身似的,便想出言緩解一下氣氛。呆呆什麼?張小明上下牙齒不停地打架,好不容易才説出來。

    不管它多厲害,我們不進去就是了。許飛揚輕鬆地回答。

    任何陣法都是固定在一處、無法移動的,如你所説,是有些呆。沈家秀臉色雖然青紫得可怕,聲音依然鎮定如常,不過魔火大陣卻是例外,它不但能移動,而且移動速度快得驚人,任何人被它纏上都休想逃脱。

    真有恁地邪門?許飛揚半信半疑。它本來就是邪得不能再邪的東西,我説過的,它燃燒的是冥府的鬼魂。鬼魂的速度有多快,它就有多快,瞬息間它可以到達千里之外。沈家秀説。

    不過以歐陽震旦的道行還未必到此境界。大智神僧平靜地説,他蟄居三十年,能練出三昧真火已屬不易,他雖能點燃魔火大陣,但要想運使如意恐怕還不能,否則他早用來對付老衲了。

    大師説得有理。沈家秀想了一下説道,不過,任何人只要進入陣內,它的魔力還是一樣的,只是不能移動所困之人而已。

    莊牆下忽然現出一隊人馬,當先一人騎一匹棗栗色駿馬,頭戴王冠、身穿錦袍。他身後跟着兩人,乃是榮智和車子胤。周遭還有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真像是暗夜中的鬼魂。是歐陽震旦。大智神僧説。

    莊上的人聽着,榮智發聲説道,本教至尊至聖歐陽教主駕到,讓你們莊主出莊相迎。

    我就是沈家秀,有事請講。沈家秀高聲説道。原來是沈莊主在此,失敬。歐陽震旦在馬上拱了拱手,本座萬里到此,只為取回本教聖物。你不必對本座説聖物不在手裏或是其他謊言,你且來看。

    他用手一指,就像用火點燃木柴一樣,在魔火大陣的中心,有一個圓形的紅彤彤的物體,既像一個圓圓的罩子,又像一團透明的霧,裏面站着一個緊閉雙目、衣飾整齊的女子。

    馨兒!沈家秀慘叫一聲,儘管他已料到會如此,在看到的一瞬間還是心膽俱裂,渾身被抽去了骨頭一般,軟癱在城牆上。小姐!沈祿、苗玉、高炳勳等人也驚呼出聲。那紅彤彤的物體裏面正是被麻七姑劫走的沈姑娘。

    是她!許飛揚驀然血液上湧,手已按到了劍柄上,他此時已確定,那夜的贈花人就是沈家秀的獨生女兒。

    沈莊主。歐陽震旦又在馬上説道,拖延是沒有任何用處的,令千金現在是被本座用功力護住,只要本座功力一收。令千金就要嚐嚐世人等閒嘗不到的魔火熬煉的滋味了。聽説你對本教研究甚深,這魔火熬煉是怎麼回事你不會不知道吧?所以你沒有別的選擇,馬上把本教聖物送出,本座不但送回令千金,還馬上率人離開這裏,以後也決不冒犯貴莊一草一木。沈莊主,你並不是武林中人,何必把自己攪進這渾水中。

    歐陽教主,貴教號稱江湖第一大門派,歐陽教主更是江湖中第一號人物。如今連綁架勒索的事都做出來了,不怕江湖中人齒冷嗎?沈家秀扶着莊牆慢慢站直了身子。

    沈莊主,歐陽震旦厲聲喝道,現在我從一數到十,如果你答應送出聖物,你女兒就可以毫髮無損地回到你身邊,以後為友為敵憑你自擇;如果你拒絕,你的女兒不但屍骨無存,連鬼魂也會被點天燈。

    一。他把手中的權杖舉起來,開始數數。沈家秀絕望了,他知道這老魔是説得出做得到的,不會有任何奇蹟發生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彷彿連心跳也停止了。

    答應他,許飛揚説道,換回人後我負責奪回來。你在痴人説夢!沈家秀咬牙説。

    莊主,您答應他們吧,不管他們要什麼都答應,什麼也沒有小姐重要啊!沈祿跪在沈家秀腳下,雙手抱住他的腿哀求道。滾!沈家秀抬起一腳,把沈祿踢了出去。

    答應他們,沒時間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説。許飛揚催促道。不能答應。一旁的大智神僧冷冷説道。此時歐陽震旦已數到了六,沈家秀望着遠處魔火大陣中女兒的身影,兩行熱淚無聲地流下來。

    快答應他們,你不答應我就答應了。許飛揚厲聲道。此時歐陽震旦已數到了九。等一下!沈家秀和許飛揚同時喊了出來。

    歐陽震旦聞聲停住,不再往下數。沈家秀扶着雉堞站到了莊牆上,所有人的心又怦怦跳起來,沈姑娘的生死就在他開口的一句話!

    沈莊主,你何必非要見到棺材才落淚啊!歐陽震旦的心放鬆下來,他看到火把照耀下沈家秀滿臉的淚水,出言揶揄道。

    沈莊主!大智神僧低聲喝道大師不用擔心,我知道該怎樣做。沈家秀平靜地説。

    沒有別的辦法,先答應他們再説。許飛揚手伸進懷中,摸到了魔印,他知道交出魔印後可能引發的嚴重後果,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如今只有把人救回來才是第一要務。

    馨兒,爹爹來陪你了。沈家秀喃喃説道,縱身跳了下去。他不是要救女兒,只是想死在女兒前面。

    莊主!沈祿不意莊主會輕生,發覺時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撕肝裂肺喊道。就在沈家秀跳下的一瞬間,許飛揚如箭一般射了出去。他跳的時候用上了千斤墜的功夫,直如劃過夜幕的一顆流星。沈家秀身在半空,已被許飛揚抓住。許飛揚反手一拋,把沈家秀又扔了回來。許飛揚半空中用力拋人,下墜之勢更快。他腳尖點地,借力彈起,又如箭一般射出,手中神劍出鞘,直指坐在馬上的歐陽震旦,大喝一聲:看劍。

    歐陽震旦眼見這一劍迅疾,驚駭之下只好揮權杖相格。

    錚的一聲,劍杖相交,一道火光迸濺。歐陽震旦只感這劍上力道大得出奇,他固然承受得住,他的坐騎卻立足不穩,噔噔噔退了三步。

    許飛揚也被權杖上的力道震得反彈而回。他在半空中仰身後飄,借勢化解這股力道。

    何人敢向本座遞劍?歐陽震旦厲聲喝道。劍仙門許飛揚。許飛揚在半空中已調勻氣血,腳尖一點地,再度飛起,神劍夭矯如龍,劍尖又綻出寸許長的劍芒。

    劍仙門?歐陽震旦既震驚又駭然,臉上竟露出些微的懼意,再見到劍尖上的劍芒,怕損毀了手中的權杖,竟不敢舉杖相迎,只得催馬避過。許飛揚連人帶劍衝了過去。

    飛揚!張小明大叫一聲,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也渾然忘卻了恐懼,從莊牆上縱身跳下,只為和許飛揚同死。他身形甫動,大智神僧比他更快,身影一閃間,已趕在他前面,人尚未落地,兩道掌風已奔雷也似襲向歐陽震旦。此時苗玉也緊隨張小明之後跳了下去。

    你扶着我作甚?還不率人下去?沈家秀用盡全身力氣對沈祿怒斥,許門主如果有甚差池,你就回來給我料理後事吧。

    沈祿應了一聲,一揮手,便和高炳勳、幾大侍衞首領也跳下莊牆。

    許飛揚不虞衝過如此之易,心中一喜。又一個起落,直向魔火大陣衝去。幾名魔教武士上前阻截,許飛揚大喝一聲:擋我者死。劍下再不留情,手起劍落,已把幾名魔教武士挑飛,身形毫不停滯,已衝至魔火大陣前。

    許飛揚衝過去後,榮智和車子胤便欲追上去攔截,歐陽震旦卻一揮權杖道:讓他去,讓他進陣,讓他們都死在陣裏吧。他話音剛落,大智神僧的兩道掌風已然襲至,他只好出手相迎。許飛揚一衝進陣裏,心裏立時起了感應,心臟如同被一隻巨人的手捏扁了,驀感一陣暈眩,險些跌倒。他拄劍在地,支撐住身體,靜心澄慮,念動師門心不動訣。

    十數遍心訣念過後,他才感到心臟又恢復了跳動,暈眩感也大為減輕。他看到沈姑娘依然被罩在那團紅彤彤的霧氣下,距他只有百丈的距離。

    此時他身後和左右的四堆魔火好像有風助燃一般,驀地熾盛起來,匯成一片火海,把他吞噬進去。

    許飛揚把劍舞得潑水不入,一輪劍光過後,四堆熾盛的魔火居然熄滅了。歐陽震旦的元神立時感應到了,他不必回頭去看,那景象已清晰浮現在腦中。他氣得險些吐血,他怎樣也想不到中土居然有人能破他的魔火大陣,即便大智這老和尚三百年的修行也決不敢與魔火相抗,因為那不是凡間的火,而是地獄幽冥之火。

    他看到許飛揚又向沈姑娘衝過去,他又被大智死命纏住,無法脱身,心中大怒道:救吧,我讓你連鬼魂都救不到。他驀地裏收回了罩住沈姑娘,以便她免受魔火侵襲的功力。

    許飛揚衝至中途,便見那團紅彤彤的霧體突然不見,沈姑娘便面團般軟癱下來,同時她周遭十餘堆魔火如惡龍噴出的火焰一般,把沈姑娘裹在其中。此時許飛揚距沈姑娘還有五十丈的距離,他不由得心膽俱裂,毛髮盡皆,一聲震天動地的叫聲發出,口中一股血箭噴射而出,人劍合一,神劍化作一道青光,帶着他如閃電般射入那團魔火中。

    那道血箭噴射在魔火上,火勢頓減,許飛揚人劍合一衝進來,青光也驀然熾盛,魔火被擊得星星點點,四處迸散,旋即便熄滅無餘。

    沈姑娘。許飛揚最後一擊透支功力過巨,從空中重重摔落下來,已近於虛脱了,他此時功力所剩無幾,這重重一摔震得他差一點兒暈過去,全身上下好像都震散了架子,筋麻骨痛。

    呀呔!歐陽震旦只感一股苦澀發腥的血衝到了嘴裏,險些狂噴而出,他硬生生嚥了回去。然後暴雷也似大喝一聲,連發三掌擋住大智神僧的攻勢,身形後躥,他已決意要把許飛揚二人毀於自己的閃電錘下,若讓這兩人活着逃回去,自己當真顏面無存了。

    大智神僧一直防着歐陽震旦擺脱自己,見他忽然猛攻幾掌,已知其意。身形連閃,避開這三掌,隨後全力發出一掌,擊向歐陽震旦後心,迫他回掌自救。歐陽震旦竟不回身接招。砰的一聲,大智的掌風擊實,竟如中敗革,歐陽震旦反而藉此力道,飛掠之勢更快,但這一擊也幾乎震散了他的護身罡氣,他體內氣血翻滾,好不難受。

    張小明和苗玉一落地,便被榮智和車子胤截住,榮智雖是空手對敵,但他一身功力本就在掌上,所以並不吃虧,他只是摸不清對手的虛實,所以只守不攻,打得甚是輕鬆,好像師父給徒弟喂招一般。而苗玉對上車子胤,卻是立處下風。張小明心中怒意陡盛,一面右手發劍攻擊,一面左手一抖,打出一張紙,喝道:接招。

    榮智見他左肩微聳,已知他要打出暗器,心中渾不在意,他這雙手曾接過江南南宮世家的一百零八種暗器,其他人發出的暗器更不在話下。

    不想張小明打出的乃是輕飄飄的一張紙,他正錯愕間,那張紙忽然不見,空中突然一隻栲栳大的鬼手向他面門抓來。

    榮智這一驚可不小,他説什麼也不敢和白骨嶙嶙的鬼爪對掌,忙不迭側身閃避,那鬼爪卻如裝了機栝般,他閃到哪裏,鬼爪便追到哪裏,似乎執意要在他臉上挖出個洞來。

    榮智饒是藝高膽大,也嚇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冷,只得連連閃避,一旁的車子胤見狀,也罷手不攻,細看究竟,脱口道:榮兄,是障眼法。

    榮智恍然大悟,揮手發出一記寸金斬,空中的鬼爪立時消散。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嘆道:慚愧,我們大意了,這小子是天師府的人。

    張小明和苗玉趁鬼爪吸引住兩人,藉機衝了過去,榮智和車子胤欲待追時,又被從莊牆上下來的沈祿和高炳勳纏住了。

    許飛揚只是一時間使脱了力,躺在地上調息須臾,功力已恢復大半,他看看手中的劍,依然是暗淡的劍身,他想不明白劍身怎會幻化成青光,自己又怎能做到人劍合一?究竟是神劍的神通抑或是自己的功力有突飛猛進?

    不過他已沒心思研究這些,他坐起來,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姑娘,還是一動不動,真像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軀殼。沈姑娘,你醒醒!他大聲喚着,沈姑娘卻依然沒有反應,他搭了搭她的脈息,並無異常,這才放下心來,他忽然想起,沈姑娘是落到了麻七姑的手裏,據張小明説,凡是落入麻七姑手裏的人,都會中她的獨門奇毒,症狀正是這樣。

    他把沈姑娘抱在懷裏,站了起來,單手提劍,準備尋路殺回去。其時魔火熄滅,各處卻燃起大堆的篝火,濃煙烈焰沖天而起,把曠野照得亮如白晝。他這時才發現,四周是黑壓壓的一片,他已陷入重圍。

    魔教武士們都得到過警示:決不許踏入魔火大陣半步,而今魔火雖然熄滅,卻沒人知道魔火大陣的魔力是否猶存,所以這些人只敢在陣外觀望,不敢靠攏過來。

    許飛揚邁步欲行,忽然空中一道閃電劈至。許飛揚慌忙後躍,心中還疑惑怎麼沒聽到隆隆的雷聲。又是幾道閃電劈至,許飛揚這才發現,這些閃電都是從歐陽震旦手上發出的。他心下大駭:這是什麼武功?人怎能練得跟雷公電母一樣。他把劍仙門的輕功發揮至極致,在空中翻滾騰挪,如同活龍出世一般,歐陽震旦的閃電錘盡數落了空。

    許門主,放下人,離開這裏,回去閉門修煉,日後成仙飛去,這才是你唯一正道。何苦亂趟江湖的渾水。歐陽震旦見自己一輪猛攻盡數走空,許飛揚還抱着一個人,他已覺得沒把握把許飛揚毀於掌下了,便想勸他脱身事外。好的,我這就離開。許飛揚一笑説道,驀然後撤,兩個起落已退進魔教武士的人羣中。歐陽震旦氣得暴跳,騰起空中,覷准許飛揚的方位,雙掌連揮,一道道閃電連珠般發出,獰笑道:看你哪裏逃,接招吧。

    許飛揚如游魚般穿行在人羣中,甚是得意,然而一道道閃電劈至,許飛揚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他躲入人羣中是算準了歐陽震旦難以發現自己的行蹤,而為了顧惜屬下的性命也不會發出閃電錘。他沒有想到的是:歐陽震旦可以御空飛行,而且根本不顧自己屬下的性命。

    這樣一來,人羣混亂,許飛揚身形受阻,當頭一道閃電劈向他頭頂。他再想躲避已然不及,沒奈何只得舉劍相接。閃電擊中劍身,許飛揚只感一股熾熱的火焰透過劍身直貫手臂,旋即瀰漫周身,在這一刻,他以為自己也一定被燒焦了。但隨即一股清涼的氣流從後心注入,熾熱感頓消,他這才感覺出那是一隻清涼的手掌貼在他後心。

    繼續和他鬥!這是大智神僧的聲音。大智就在剛要追擊歐陽震旦時忽然心有所動,他空寂澄淨的心境忽然感受到一種莫名力道的侵襲,恰如魔尊復出那夜時的感受一樣,同時心裏也漸漸產生一些影像。

    這些影像初始很模糊,不久便清晰明朗。他垂目斂神,返照內心便看到一隊人馬正在月夜下疾馳,中間一人戴着九大古國的王冠,而那隊衞兵也都是高眉深目,碧眼金髮。

    我是幽靈王阿里古温,九大神魔的第一位神魔,你是誰?怎麼能看到我?大智不僅清晰地聽到這些問話,而且感受到他所發出的攻擊更強了,幾千裏的時空間隔並沒能削弱這道魔力的威力,它攻擊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內心。

    大智默唸佛家密咒對抗,並不應答。他開始時還能勉強和歐陽震旦説上一兩句話,後來則不得不全力相抗了。一旦元神紊亂,他所布在四人周圍的護身神功便會破綻百出,立時便會被歐陽震旦攻破。

    幽靈王!第一大神魔!自魔尊被封印在地下,九大神魔也分別隱身地下,他們肉身已毀,沒有魔尊魔力的加持,是無法凝聚成形的。而今他們又得到了魔力,肉身恢復也便有了希望,中土武林和中土魔教對決千年,也不過互有勝負,略佔上風。而中土魔教所有的力量還比不上幽靈王所率的這一支幽靈隊伍,一旦九魔齊聚

    浩劫!中土浩劫!除非是那又是不可能的。一縷縷思緒在大智的心上閃過,倒沒影響他對抗來自幾千裏之遙的攻擊,卻也無力追擊歐陽震旦以保護許飛揚了。

    其實幽靈王運使魔功搜尋的並非是大智神僧,他也根本不知道中土有這樣一個和尚,他是在不斷地搜尋魔印的下落和歐陽震旦的元神,以便向這位中土教主傳達魔尊的旨意,卻和大智的元神不期而遇。

    中土邪神!幽靈王決不相信中土有道行如此高深的人,直覺感到是遇到了佛教或道教甚或哪個自行修煉得道的邪神。便有意施展魔功試探,想探明對方是有意攔截還是無意相撞。然而對方既不反擊也不相讓,這倒讓幽靈王疑惑不解。不過雖然魔尊全力加持,他的功力也不過恢復到兩成,魔尊他老人家也是在功力上鬧饑荒啊!他不敢過多損耗功力,好在對方並不糾纏,便順勢收功停戰。

    於是一隊透明的幽靈隊伍便在大智神僧的心境上如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了。大智如釋重負,恰好看到歐陽震旦正在空中不停地飛來飛去,如雷神一般不斷地發射閃電。他急忙飛掠過去,恰好助上這一掌之力。

    歐陽震旦一記閃電錘擊中許飛揚,心中正狂喜不已,不意許飛揚坦然受之,毫無損傷。他詫異之下,加重功力又打出一記閃電錘。

    許飛揚感到大智神僧醇厚的內力不停湧入,愈發心雄膽壯,吐氣開聲,一劍刺出,劍上一道半尺長的劍芒驀然射出,正中那道閃電。閃電化成一團火焰,反向歐陽震旦襲去。歐陽震旦大驚,在空中橫向飄掠,避了開去。

    大和尚,又是你在搗鬼!空中的歐陽震旦這才發現站在許飛揚背後的大智神僧。快走,我來纏住這老魔頭。大智神僧雙掌輕輕一推,許飛揚借勢飛起,橫掠二十幾丈,恰好落在張小明和苗玉身邊。

    張小明和苗玉一路衝過來,不斷有魔教武士上來攔截,張小明學了個乖,左手輕揮,打出一張張紙,那正是他們天師府最有名的符籙。一張張符籙在空中變幻出一個個白骨嶙嶙的鬼爪、面相獰惡口吐尺許長紅舌的惡鬼,魔教武士見到便掩面奔逃,不敢應戰。

    兩人衝到半路,正好看到歐陽震旦在空中追擊許飛揚,兩人都看得傻了,渾然忘了自己是來接應許飛揚的,而心裏卻在為許飛揚和沈姑娘二人感到絕望:完了!

    當他們看到一道劍芒沖天而起,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許飛揚已如天人一般落在自己身邊。飛揚,你還沒死?張小明看到許飛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寧見閻王,不見歐陽,歐陽我見過了,閻王卻沒見到,可能是閻王也怕歐陽吧。許飛揚笑着説。小姐!苗玉看到許飛揚懷中昏迷不醒的沈姑娘,忙過去查看。

    歐陽教主哪裏去了?張小明看到空中沒有歐陽震旦的身影,又緊張起來,唯恐他尾隨追來。

    不用怕,大智神僧纏住他了。許飛揚向空中看了看,果然已沒有了兩人的身影,估計是翻翻滾滾打到別的地方去了。

    此時沈祿和高炳勳率幾大侍衞首領拼死衝殺過來,身後是沈家秀派出接應的幾百名侍衞,這幾百名侍衞形成兩道壁壘,要把許飛揚等人接應回莊。

    許門主,謝天謝地,幸好你沒事。沈祿渾身浴血,衝到許飛揚面前。沒事,我們快回莊吧。許飛揚抱着人率先向莊裏衝去。一行人如風般回到了沈莊,沿途的魔教武士一見到許飛揚吞吐劍芒的印劍,便即遠遁。許飛揚率先登上莊牆,迎接他的正是一直站在這裏等候的沈家秀。

    幸不辱命。許飛揚把人交到沈家秀手上,長長噓出一口氣,彷彿完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大的事。沈家秀抱着女兒,身軀發顫,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只是把臉貼在緊閉雙眸的女兒的臉上。

    莊主,您別擔心,小姐只是中了毒,沒有性命危險。緊隨許飛揚上來的苗玉勸慰道。只是中了毒?説得輕鬆。那可是麻七姑的毒,天下無人能解,除非你能捉住麻七姑,再有能耐逼出解藥來。隨苗玉一同上來的張小明又不冷不熱地説道。

    各位,沈家秀哽咽着説,你們拼命救回小女,沈某深感大德,小女雖中不解奇毒,能活着讓我看到,也就心滿意足了。沈莊主,張小明眼睛也有些濕潤,在下可不是有意讓你難過,麻七姑的毒委實無人能解,你千萬別見怪。

    少天師説哪裏話來,沈家秀強笑道,苗姑娘不是外人,我也不言謝了。少天師仗義出手,救回小女,這份恩德本莊上下銘記在心,只是不知有沒有報答的機會了。恩德千萬別説,我也就是跟着走一遭,一點力氣也沒出上,你若是記在心裏倒讓我難為情了。不過在下倒有一事不明。

    何事?沈家秀問道。苗姑娘和你們不是外人,我自是外人,這都沒得説,只是飛揚從什麼時候起也不是外人了?張小明暗指的卻是許飛揚和那位沈姑娘的關係。

    什麼?饒是沈家秀智慧過人,一時也沒猜透張小明問話中的意思。

    此時所有出莊的侍衞都回來了,出去了一千人,卻只回來了四百人,而且多數都掛了彩。沈家秀命這些人回去醫治休息,又問道:大智神僧怎麼沒回來?眾人這才發現大智神僧沒了蹤影,許飛揚説道:神僧一定是和歐陽震旦鬥得無法脱身。不過以神僧的道行,不會有任何危險。此番若非有神僧保護,我們這些人怕是一個也回不來了。

    阿彌陀佛!不信佛的沈家秀也向牆外高宣佛號,佛祖保佑神僧。

    許飛揚看着沈家秀懷抱中的沈姑娘,忽然有一種無法剋制的衝動,要讓這位姑娘睜開眼睛,要讓她再看自己一眼,要讓她再聽自己説一句話:我們又見面了。他走上前,把左掌貼在那姑娘背後的靈台穴上,柔和緩慢地傳送內力過去。

    你要強行解毒?張小明嚇了一跳,這法子可有危險,能行嗎?

    許飛揚沒有説話,他控制自己的內力遊走那姑娘體內的奇經八脈,雖不能解毒,讓她醒過來説句話還是有把握的。

    那姑娘果然慢慢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許飛揚,微現羞澀,嬌笑道:哎喲,是你啊。聽到這一句,許飛揚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淚眼模糊,只感世上所有美妙的歌聲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一句動聽。

    是我,我説過的,我們會再見面的。是啊,我聽到了,只是沒有想到真的又見面了。所有人見這姑娘醒來説話,都是驚喜萬狀,但旋即又都驚詫莫名,只有張小明露出一臉得意的奸笑。

    沈家秀望望沈祿,沈祿也是狐疑搖頭,意思是説不知這二人何時何地見過面。苗玉看着,卻是既温馨又感動,觸景生情,竟不由得痴了。

    是你救了我?那姑娘又問。不是,是許多人。

    我知道有許多人,還知道是你一直抱着我回來的。你的手好有力,好温暖。沒什麼的,真的。有勞你了。一句温柔的有勞你了卻比千言萬語的感激更讓許飛揚感到温馨、温暖。在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沒什麼的,只是謝謝你送我的花。許飛揚從懷中取出那朵一直珍藏、貼在胸口的花。然而就在他把花拿出的一瞬間,所有人又都驚詫不已,包括許飛揚自己。他手上拿着的並不是一朵枯萎、壓扁的乾花,而是一枝怒然開放、濃豔欲滴,彷彿剛從枝頭摘下的鮮花,還散發着馥郁的牡丹花香。

    你真有辦法,把它保養得這樣好。那姑娘又開口説道。許飛揚卻説不出話來了。他巡視眾人,希望能得到答案,卻見大家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是善使巫術的魔法師。

    這花好香,讓我聞聞好嗎?那姑娘吸了吸好看的鼻子。許飛揚忙把花湊到她鼻尖上。那姑娘貪婪地吸着,一邊喃喃道:好香,好舒服。

    喜歡就多聞一會。只要這姑娘喜歡,許飛揚也就不在意這花的怪異了。對了,上次沒告訴你,這次算還你個人情,告訴你吧,我叫沈丹馨,我爹爹知道也不會怪我的。那姑娘嬌羞無限地説。

    是的,爹爹不會怪你的。沈家秀適時笑道。爹爹,你怎麼在這兒?沈丹馨這時才發現自己一直躺在父親的懷抱中,羞得嚶嚀一聲,頭縮進了胸口。

    即便是泰山崩、黃河溢、天地陷,也不可能比這更讓許飛揚驚駭了,他抽出手,瞪目大叫道:沈姑娘!眾人都莫明其妙,齊聲問道:怎麼了?唯恐他喜歡過了頭,發起瘋來。

    沈姑娘能動了,她能動了!許飛揚一邊説着,一邊手舞足蹈起來,倒真像發了瘋。然而眾人也都回想到沈丹馨那個動作,也都驚住了。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