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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仙洞府

    第六章神仙洞府

    許飛揚從黑豹手中拿過火折,一晃即燃,他小心翼翼地點燃下面一層的枯枝,也和點燃火藥一樣小心謹慎,只是手卻絲毫不抖。

    一陣噼啪聲響,青煙騰起,枯枝燃着了,明亮的火苗跳躍着,也吞噬着周圍未燃的枯枝。

    兩人同時向四周環顧,沒有任何反應,黑豹怯懼心盡釋,開懷大笑道:看來這裏的神仙並不見怪我們生火烤肉,我們烤熟的第一塊肉就敬獻給這裏的神仙吧。

    許飛揚微感失望,他倒想這裏能多有一些變化,自己或許能從中悟出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黑豹果然先烤好一塊上好的鹿肉,放在東面牆壁上一塊突起的岩石上,算是敬神供奉,之後又專心致志烤起鹿肉來。他打開包裹,取出裏面一個調料包,裏面有鹽面和各種香料,也把這些調料撒在鹿肉上,翻轉烤着,隨着一陣噝噝的油脂響聲,烤肉的香氣瀰漫整個大廳。

    好香啊。苗玉和沈丹馨綰着濕漉漉的頭髮走回來,聞到烤肉的香氣大聲讚道。

    你們倒會趕時候,剛剛烤好。黑豹把烤好的鹿肉放在石碗裏。許飛揚三人便拿着穿肉的木籤,大口吃了起來,果然是外焦裏嫩,香得三人差點把舌頭也吞進去。

    黑豹大哥,你這鹿肉烤得確是天下間美味,不過咱們在這神仙洞府中大動羶腥,是不是有點煞風景?沈丹馨連吃了兩塊鹿肉,才停下來,喘口氣説道。

    沒事,仙佛也要享受人間的香火,咱們吃肉和他們享受香火是一樣的。苗玉用手背抹抹嘴上的油,大咧咧説道,又拿起一大塊烤肉。

    許飛揚慢慢吃着,好等黑豹烤完一起喝酒,黑豹忙乎了好一陣,才把鹿肉烤完,沈丹馨吃了五塊便停下手,苗玉卻吃了八塊,才心滿意足地説:我們吃完了,你們兩人慢慢喝酒吧。

    我們也夠能吃的,黑豹大哥,你烤了有半頭鹿吧?沈丹馨吃得過飽,感到頭有些暈。

    差不多吧。黑豹先吃了一大口鹿肉,剩下的那些明天咱們煮着吃,雖比不上煮狍子肉,卻也別有滋味。他舉了舉酒囊,示意向許飛揚敬酒,然後喝了一大口。

    沈丹馨兩人似乎吃得累了,歇了好一會兒,才又去水池邊洗手,回來後又在廚房生火燒水,用兩個石碗沏好茶,坐在石桌旁慢慢喝着。

    許飛揚吃了六塊烤鹿肉,喝了半皮囊的酒,便也吃不動了,餘下的十幾塊拳頭大的烤肉和兩皮囊的酒,被黑豹一掃而空,仍意猶未盡。

    苗玉見兩人吃喝完,便為兩人端來兩碗茶,解解腸胃油膩。

    四人喝着茶,閒話一陣,苗玉便困得兩眼發癢,拉着沈丹馨回石室中睡覺去了,許飛揚讓黑豹住在另一間石室中,自己則堅持要在大廳的石椅上打坐練功。

    黑豹請許飛揚回石室休息,自己要在廳裏的石桌上睡,無奈許飛揚態度堅決,不容商議,只好把廳裏收拾乾淨,也回石室睡覺去了。

    許飛揚見兩間石室的門關上,便念動咒語,關閉洞門,恍惚間覺得這扇石門已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不管外面魔教中人怎樣鬧騰,自己在這裏至少是安全的。

    他在寬大得足以容下兩個人的石椅上盤膝打坐,依然是從心法的第一層次練起,很快就練完第一層次的九級功夫,進入第二層次,腹中丹田內那顆紫金丹又放射光芒,一股熱力瞬息間湧遍全身,直達指甲髮梢。

    他把身心徹底放鬆下來,然後進入定中,他把入定的時間定為兩個時辰。只有在確信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時候,他才敢入定,因為一旦入定,不到時候自己無法醒過來,外人也無法喚醒,通常修煉者要入定時,身旁一定要有人護法,以防猝然降臨的危險。

    入定雖有各種潛在的危險,但在定中練功不但事半功倍,進境神速,而且常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許多種神功妙招都是修習者在長期入定中突然悟出的。

    在入定中,他只是忘卻了身外的一切,卻進入自己身體內的小天地,於練功時的種種境況愈加清晰,許多細微難辨之處也如一個個被燈光照亮的角落般顯現出來,只不過此時他放棄了對自身的控制,一任內力在體內循經脈奔流,如同河流奔行在河道溝渠之中,而不加任何控制與干擾。

    內力在第二層次第一階段的經脈中循行流轉九遍,沒有任何通關的徵兆,便已自行進入第二階段,若不是在定中,許飛揚一定會欣喜非常,他並不知道在為沈丹馨三人守夜時,已無意中打通第一階段,進入第二階段了,內力又循經脈通行三十六遍,他身子微微一震,內力自行闖關,已進入第三階段。

    這一階段正是劍仙門內功心法中人劍合一的基礎,丹田內紫光熾盛,氣霧繚繞,漸漸凝聚成劍形,這柄內力之劍慢慢變小,卻似乎有了質地,在丹田內隱然泛着紅光,如同在火爐中鍛燒的長劍一般。

    許飛揚心頭驀然一震,體內練功內景瞬時消失,他睜開眼睛,知道出定的時候到了。

    他反思練功時內景的諸般情形,心頭狂喜,又有些不敢置信,他起身下地,拔出印劍,凝聚心神,把內力運至劍身,驀然間他感到印劍已有了生命,並和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不再只是他手中的利器,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如同手腳一樣。

    他狂喜之下,不覺間口一張,一聲長嘯,手中印劍刺出。卻不意劍上力道過大,身子被帶了起來,飛行在空中。這正是劍仙門劍法中的人劍合一,其實也是劍仙門武功真正的開始,前面的一切幾乎都只是打基礎,他師父所説的持此可以君天下指的正是這一層武功。

    許飛揚在初遇幽靈王時,曾使出過人劍合一,他自己過後也不明其理,其實那次只是太陰神劍感應到幽靈王的強大魔力,自行反擊,並非真正的人劍合一。此時他雖然也是被劍身帶起,卻是用自己的意念施出人劍合一,只是初次試練,不免有些毛手毛腳,招式已出,身法卻未跟上,倒像是被一根線拽起來一樣。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沈丹馨三人被他一聲長嘯驚醒,還以為闖進了敵人,都一躍而起,手提兵刃,出來察看究竟。

    許飛揚一時收劍不住,身子直衝洞頂,他急忙用手攀住一塊突出的巨石,才停住身形,向下面笑道:沒事,我在練功,沒想到會吵醒你們。

    我的天呢,你這是在練輕功嗎?怎麼飛得那麼高?苗玉仰望十丈高的巨石,詫異道。

    許飛揚沒有回答,手一用力,人已躍上了巨石,這巨石寬大無比,儼然是一小塊平地,足有平常人家的庭院大,而巨石突出巖壁的地方卻有一道圓形的門户。

    怎麼了?你在上面做什麼?沈丹馨看不到許飛揚,着急地問道。

    這上面還有屋子不止一間。許飛揚一邊答話,一邊四處觀望,卻見每塊突出的岩石處都有一扇圓形的門,共有十二處之多,只是岩石的高度參差不齊,大小更是懸殊不等,最小的僅容雙足。

    發現什麼了嗎?苗玉大聲問道。

    沒有,這些門是被封印封住的。許飛揚上前推了推那扇門,才發現那扇門是鐵鑄的,他用力推上去,卻紋絲不動,細看之下才發現,門上有一種很怪異的封印。他劍仙門中便有各種各樣的符籙、密咒和封印,尤其封印一項更是獨步中土,許正陽便是以太陽神劍加封印把魔尊禁制在地下達千年之久。可他卻認不出這是什麼封印。他在空中跳躍往來,片刻間已查看了所有的門户,莫不如是。

    沈丹馨三人好奇心起,睡意全消,分別躍上較低的岩石。

    這是什麼門呢?奇形怪狀的。苗玉説着,用手推了推門,忽然尖聲叫了起來。

    別碰封印!許飛揚飛身過來,急忙提醒道。

    苗玉又是一聲哎喲,感到手好像觸到了燒紅的鐵板上,痛得滿頭滿臉的冷汗,俏麗的面龐也抽搐起來,受傷的左手不停地甩着。

    許飛揚到她身旁,拿住她手腕,卻見手掌了無異狀,情知是受了內傷。他提丹田一口氣,吹在苗玉手掌上,苗玉頓感一陣清涼,炙痛感大為減輕。

    夫人,你沒事吧?黑豹飛身過來,關心過切,險些掉了下去,用手勾住岩石,躍了上來,沈丹馨也飄身而至。

    沒事了,沒事了。雖還有些痛,苗玉已能挺得住,許門主,你這口仙氣可比得上世上最好的燙傷藥,我就不謝你了。

    當然不用謝。許飛揚倒是很喜歡苗玉這種爽利潑辣的性格。

    狗東西,敢傷我夫人!黑豹怒極,飛起一腳向門上封印踹去。

    不可。許飛揚驚叫失色,伸手欲拉已然不及。

    黑豹腳尚未踹到封印上,只覺一股大力湧起,如擲泥丸般把他拋了出去,直向對面的巖壁撞去。黑豹!苗玉大叫一聲,手痛都忘了。她驚呼聲中,許飛揚已如箭般射出,伸手抓住黑豹雙足,奮力下墜,落到地面。他把黑豹抱在懷裏,卻見黑豹臉色並無異常,倒像昏睡過去一樣。

    許門主,黑豹怎麼樣?苗玉、沈丹馨雙雙躍至許飛揚身旁,苗玉的聲音都發顫了。

    沒有性命危險,也沒受任何傷,只是被封住了心志和魂魄。許飛揚查了黑豹的脈象,毫無異常,又細查他臟腑脈絡,也沒一處受傷。

    被封住心志和魂魄?那豈不是説他已經死了?苗玉嘶聲哭道。

    不能這樣説,許飛揚勸慰着,心頭卻也沉甸甸的,黑豹現在就像那扇門,是被封印封住了,只要打開那道封印,他就沒事了。

    都怪我,不然他不會遭此禍殃。苗玉抱着黑豹的頭,淚如雨下。

    咱們能打開那道封印嗎?沈丹馨心裏七上八下的,她有心勸許飛揚不要冒險,但那樣等於棄置黑豹不管,可萬一許飛揚也像黑豹這樣,那就根本不敢想象了。

    試試看吧。許飛揚把黑豹放下,站起身來。

    他跪在那道門前,朗聲道:弟子許飛揚,當代劍仙門傳人,因躲避魔教追殺,誤入仙府,仰託庇佑,感激不盡,弟子同伴性情耿直,因心痛愛妻,一時失言,冒瀆神靈,伏乞恕罪,饒過弟子同伴。説罷,誠心敬意,五體投地,叩下頭去。

    他額頭剛觸地面,只聽嗖的一聲,門上的封印如水入地一般消失不見,圓圓的門不是打開,而是向上升了上去,現出一個圓形的洞穴。

    這位神靈倒是吃軟不吃硬。剛躍上來的沈丹馨説,倒不意能如此容易。

    地上的黑豹倏然醒來,拍拍腦門:我怎麼睡着了?

    你還睡着了?你差點睡死過去。苗玉驚喜交加。

    怎麼會這樣?怎麼這麼容易就打開了?沈丹馨望着幽深的洞穴,又是驚喜又有些害怕,唯恐裏面有邪神惡鬼的魂靈衝出來。

    這裏可能真的有神靈鎮守。許飛揚説,一定是神靈聽到了我的祈禱,曲賜寬容。他凝運功力向洞穴裏望去,見裏面只是圓形的洞穴,看不到盡頭,倒像一口橫躺着的深井。

    那我們還是走吧,別再惹出別的事端。沈丹馨拉着許飛揚的衣襟,小聲説。

    沒事。神靈既把門打開就是讓我進去的意思,我若不進反而有拂神意。許飛揚沉吟着説。

    那我和你一起進去,我可不想在外面為你揪着心等着。沈丹馨直視許飛揚的眼睛説道。

    好的。許飛揚心一熱,膽氣更增,向洞裏走去。

    洞穴是在堅硬的岩石裏挖掘而成,圓圓的像條管道,卻有一人多高,許飛揚心裏納悶,不知為什麼一定要挖成這樣的圓洞,這比挖掘一般的隧道要多耗費幾倍的力氣。

    你説裏面會有什麼?沈丹馨在後面緊緊跟隨,是惡龍在守護寶藏,還是鎖鏈鎖住的妖魔?

    我倒想見到這裏的神靈。

    神靈怎麼會把自己封在洞裏?

    説話間兩人已走到盡頭,卻見又一道圓門已經升起,然後是向下的階梯,依然看不到盡頭。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沈丹馨停住了腳,心裏有些畏縮,像這樣走下去,怕要直接走到冥府去,不知怎麼的,我一走進這裏,就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好像這洞穴和冥府相連似的。

    許飛揚的心裏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又想起走入沈莊地下秘室的情景,與此竟有些彷彿。

    還是下去看看吧,你若是害怕就回大廳裏等我。

    我不是害怕,只是你身上帶着那個東西,不應該輕身涉險。

    我也不是喜歡冒險的人,可是到了這裏,不下去一探究竟,會成終身遺憾。

    那好吧,沈丹馨勉強同意道,不過我們要小心提防。她手按刀柄,咔的一聲拔出刀來。

    不要。許飛揚急忙按住她手,把刀送入鞘中,除非受到攻擊,千萬不要亮出兵刃,否則反而會惹來麻煩。

    冷月刀出鞘的一瞬間,一道強光直射入下面,照亮長長的階梯,下面看不見的陰影中立時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響,好像投石入井一般。

    這是什麼聲音?沈丹馨嚇了一跳,手緊緊按住刀柄,卻不敢拔出來。

    可能是我們驚動了什麼東西。許飛揚側耳諦聽,那陣聲響須臾間便已消失,下面依然是沉寂的黑暗。

    我們還要下去嗎?沈丹馨感覺那陣嗡嗡聲響中一定潛藏着危險,心裏更為緊張。

    下去。許飛揚沉聲道,如果下面真的有什麼危險,我們退回去它也會尾隨而來。

    他把功力佈滿周身,一步步向下走去,沈丹馨只好一步步跟在他後面,許飛揚張目凝視,已能看清周圍三尺內的事物,他走下幾十級台階,卻依然什麼也沒看到。

    他又走了二十幾級台階,腰間印劍鏗然作響,他立時警覺起來,停住腳步,四下察看,並無任何異狀。

    下面又是一陣嗡嗡聲響,好像巨谷迴音,細聽之下卻又彷彿是一個巨人的聲音,在大呼救我!

    是什麼人被困在這裏了?許飛揚回頭對沈丹馨説。

    人被困在這裏還有得活?我看一定是妖魔鬼怪。沈丹馨心頭突突直跳,她聽得出那喊聲中包含着無盡的淒厲和怨毒。

    本王並非妖魔鬼怪,是被妖魔困在這裏了。那聲音清晰了許多,依然帶有巨大的嗡嗡聲響,倒像是從巨甕中發出的。

    聽上去他來頭還不小,居然是個王爺。許飛揚好奇心起,原有的些微怯懼也盡釋無餘。

    你是什麼王?是朝廷封的親王、郡王,還是山大王,或者是關起門來自封的王?沈丹馨也童心頓起。

    本王的來歷你們兩個小東西怎會知道。那聲音説道,本王的先祖稱王時,正是天地第二次鉅變,那時爾等自稱為人的祖先還像螻蟻一樣掘泥覓食,又哪來的鬼朝廷?

    那您是神仙了?沈丹馨問道。

    神仙是什麼鬼東西?劣等下愚之族類。那聲音似乎用鼻子哼了兩聲,嗡嗡震耳。

    兩人説話間已走到底,卻是一個寬敞的廳室,四周巖壁上鑲嵌着幾顆夜明珠,剛好能照亮這間廳室,兩人都納悶,為什麼在上面看不到這裏的光亮?是這裏的黑暗能阻斷光明?

    廳室的中間是一張灰青石長條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個漆黑的陶泥罈子,餘外並無一物。

    喂,那個什麼王,你在哪裏啊?沈丹馨大聲問道。

    王就是王,不是什麼王,天下地上最尊貴也是唯一的王,本王就在這裏,你們怎麼看不見?真是有眼無珠。那聲音又響起,卻不但震得廳室嗡嗡作響,兩人的耳朵也如灌進大風一樣。

    沈丹馨説:王前面都有封號,不知您是什麼王,前面卻什麼號也沒有嗎?

    你説的是這個。那聲音似有所悟,本王前面要加多少徽號尊號也加得起,只是不屑為而已。你們人類愚蠢地造出文字,還自鳴得意,不過這個王字你們造得還不算太差。

    我們人類?許飛揚既感詫異亦復好笑,人為萬物之王,任你是何等生靈,要想成仙作佛也要經過人這一階段。不知您是何方神靈?又是從哪種生靈脩煉而成的?

    修煉?哈哈!那聲音又笑起來,這一次連許飛揚也捂住了耳朵,你本是人,還要修煉成人嗎?還會放着人不做,去修煉成牛馬豬羊嗎?真是愚蠢無知的人類。

    許飛揚和沈丹馨雖捂緊耳朵,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遇到的是什麼,竟連仙佛也視之如草芥,恐怕魔尊也不敢有這麼大的口氣,而這聲音倒像是傳説中的佛門獅子吼。

    王,那您是什麼啊?沈丹馨待他説完,恭恭敬敬地問。

    對了,本王就是王,天上地下萬物之王,獨一無二的王。那聲音又小了許多,也更清晰了。

    隨着嗡嗡聲的減小,許飛揚和沈丹馨才突然發現一件更為匪夷所思的事:他們耳朵聽到的只是那嗡嗡的聲音,而話語卻不是聽到,而是在自己的心頭響起,用心聽,這是人們諦聽細微難辨的聲音時常説的,沒想到心真的能聽到聲音,而不是用耳朵。

    王,那您是什麼高貴族類啊?沈丹馨半認真半調侃地問道。

    本王乃天國遺族,自然高貴無比,豈是爾等人類所能仰望?

    天國?您是從天上下來的嗎?

    這樣講也對,不過我説的天國不是爾等人類所向往的仙界,那不過是些神通變化而已,我説的天國在遙遠的地方,當然也是在天上,卻不是你們頭頂上的天。這些和你們講不清楚。

    那遺族又怎樣講呢?

    唉,這就是本王和本王一族的最大傷心事了,天地第二次鉅變時,本王的祖先和族屬失去了返回天國的能力,也忘記了返回天國的路徑,只好滯留在這片亂糟糟、臭烘烘的土地上,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啊!

    天地第二次鉅變?那是什麼時候?

    那時候到現今有多少年頭,本王早已記不清了,也沒法記,從本王祖先世代相傳的傳説中,從那時起到現在,滄海變桑田已有三十次之多了。

    沈丹馨衝許飛揚作了個鬼臉,附在他耳邊説道:我們是不是碰到妖魔裏的吹牛王了?許飛揚苦笑着點點頭。雖不知滄海多少年變成桑田,但總會有幾萬年吧,可這位王卻自稱他們的種族已經經歷了三十次之多,怕不有百多萬年的歷史了。

    你們不信是吧?這也難怪,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嘛,夏蟲不可以語冰,我們天國遺族所親歷的事,是你們的仙佛用他們的神通也推算不出的,何況你們這兩個小人兒。

    我們人類還有句話:姑妄言之,姑妄聽之。許飛揚笑着説。

    那人似也不與他們辯駁,問道:你們一再説仙佛,神仙我卻知道,不過是修煉出幾樣神通變化就自詡與天地同體,亙萬古而長存,其實是些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的狂妄小子,佛又是怎麼回事?

    你連滄海變成幾次桑田都一清二楚,竟不知道佛?沈丹馨瞪大了眼睛。

    我怎會不知道,佛不就是你們所説的神仙之一嗎?本王一向不屑於研究這些事。關在這裏以後,本王對外面的事就都不甚瞭然了。

    那王是第幾次滄海變桑田時駕臨此處的?沈丹馨忍着笑問道。

    怎會那樣久遠?本王也沒見過滄海變桑田,那不過是從先祖的傳説中得知的。本王的族屬中上等的壽命是兩千年,中等的壽命是一千年,下愚者不過是幾百年了。

    那王的壽命也只有兩千年了?我還以為您在天地第二次鉅變時就一直稱王呢。沈丹馨調侃道,對這位王的話還是不敢相信。

    本王的先祖確實是沒有壽命期限的,的確與天地同存,可惜天地第二次大劫後,許多能力失去了,壽命也一代代縮短了。他深深地嘆息一聲。到了本王這一代,壽命只有區區兩千年左右了,最高的王族也只有兩千五百年了。而本王已經一千二百歲了,卻被關在這裏三百年,説來也不過一覺間。

    王,您既是天地間頂天立地、高貴無比、獨一無二的王,卻為什麼,又被什麼人關在這裏?沈丹馨問道。

    這那位王一時語塞,顯然被觸到痛處,什麼人能關住本王?本王不過是中了奸計,被騙到這裏,這裏面的事説了你們也不懂。我倒一直想問,你們兩個小人兒怎能走進這裏來?

    這有何難,打開門就走進來了。

    胡説,軒轅神符連本王也破解不來,你們兩個怎能打破神符?

    許飛揚這才知道門上的封印是軒轅神符,卻想不出是哪位神仙。

    原來您是被叫軒轅的神封住的。沈丹馨笑了起來。

    除了他還有哪個?那位王怒道,本王也是誤中他的奸計,被他神符封住,等本王出來後,也讓他嚐嚐本王王符的厲害。

    那您出來啊,您這三百年的覺也該睡醒了。沈丹馨説。

    本王若是能出去,還會悶在這裏睡覺嗎?

    原來您出不來呀,那就繼續睡吧,等我們空閒時再來陪王説話。沈丹馨説笑夠了,便想退回大廳去。

    你們別走,先把本王放出來再説。那位王急了。

    沈丹馨看了許飛揚一眼,許飛揚搖搖頭,兩人雖覺得這位王説話漫無邊際,句句匪夷所思,卻無一絲惡念,也有心放他出壇,只是看到壇口泥封上是同樣的軒轅神符,根本無法破解。

    王,不是我們不想放您出來,連您老人家都破解不了軒轅神符,我們卑微愚蠢的人類又怎能做得來?沈丹馨説。

    你們破解不了軒轅神符,又怎能走到本王面前?

    我只是拜了拜那道神符,門就開了,並未用法子破解。許飛揚説。

    那你就再拜拜好了。那位王説,軒轅自稱為神,喜歡受人類奉承,或許你一拜,神符就開了。

    飛揚,你再試試吧。這位王已經一千二百歲了,咱們就拜他一拜吧。沈丹馨説。

    好吧。許飛揚心裏也覺得這位王很親切,不過喜歡説大話而已,便跪在石桌前,心中默禱道:軒轅神仙,不知您和這位王有何過節,弟子恭奉旨意來到這裏,見這位王也很可憐。您如能同放過弟子同伴一樣放過這位王,弟子感恩不盡。

    他拜禱完畢,壇口嗖的一聲,那道封印化作一道青煙升起,旋即消散,兩人尚未站起,壇裏一道神光射出,兩人面前已站立一人。

    王,您這就出來了。沈丹馨看此人二丈身高,如同巨人,蠶眉星目,渾身上下金光閃閃,竟看不出是何服飾,一頭黑亮的長髮直披身後,如瀑布一般,頭上一頂金冠燦然生輝,金冠正中鑲嵌一塊晶瑩白玉,白玉里隱隱現出山河大地。

    你這小人是什麼來頭?和軒轅交情不淺呢。王又驚又喜,俯下身來,如鞠躬一般,頭才和站立的許飛揚的頭持平,仔細打量着他。

    我從來沒見過王説的軒轅神仙,哪裏談得上交情。許飛揚仰臉看着這位王,頓感自身的渺小。

    蒼王,你口口聲聲蔑視人類,臨到頭還不是要求人解救你,你羞也不羞?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似在廳室裏,又似在四周的巖壁裏。

    軒轅,原來你在這裏,休走,待本王再與你較量一番。他身形一晃,身體暴長,頭已觸到廳室的頂壁,向上一鑽,人已鑽了進去,堅硬的岩石對他竟如虛無之物。

    咣噹一聲,那位王腳下掉落一件物事,人已鑽入石中不見,隨即洞室一陣劇烈的震盪,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許飛揚和沈丹馨拿樁站穩,身體猶不住東搖西晃,兩人的身體不時撞到一處。須臾,震盪消失,又是轟隆隆一陣響,三面巖壁俱現出三個圓圓的敞開的門户。

    這位蒼王好大的脾氣。沈丹馨喘息着説。

    許飛揚俯身撿起蒼王掉下的物事,原來是那塊鑲嵌在金冠上的白玉,上部繁星點點,下部大地蒼茫,中間山川逶迤,江河似在緩緩流動,而那一顆顆星星也放射着光芒。

    這是什麼?沈丹馨問道。

    是他金冠上的白玉,被岩石擠落下來了。許飛揚看看依然平整光滑如銅鏡的巖壁,想不明白蒼王怎能鑽得進去,而且絲毫不留痕跡。

    這位蒼王雖自視過高,眼中無人,倒也不壞,就是性子太急了些,這麼重要的物事也丟掉了。

    眼中無人四字形容他是再貼切沒有了。許飛揚把那塊白玉揣入懷中,等蒼王回頭找尋時還給他。

    他眼中不是無人,竟是沒有整個人類,你猜他會是什麼?

    猜不出,許飛揚想想説,或許在有人類之前,真的有血統更高貴,神通更廣大的種族吧,天地之大,何奇不有,我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太多了,也不必為此傷腦筋。

    沈丹馨沒説話,眼睛卻緊盯着巖壁上那四顆夜明珠。她從小生長在天下首富之家,家中的珍奇珠寶比皇宮大內還多許多,早已視金珠美玉為土石瓦礫了,然而四顆如此大的夜明珠卻還從未見過。

    她是識貨的人,先前一直和蒼王對話,並未感覺到這四顆夜明珠有何奇異之處,而今才發現確實是不世奇珍,所散發出的柔和的光暈竟有種懾人心魄的魔力,如温煦的拂盪人心胸的春風。

    許飛揚看着沈丹馨的眼神由專注而變得温情脈脈,繼而又變得熱烈而執著,她的手微微動了幾次,想伸出去攫取那幾顆珍珠,但最後又都強自忍住了,他心中忽然一痛,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把那四顆珠子取下來,拉過沈丹馨的手,把那四顆珠子放在她温潤的掌心裏。

    不!沈丹馨恍如夢醒一般,這不行,這絕對不可以!把四顆珠子又塞回許飛揚的手裏。

    有什麼不可以?許飛揚温情地看着她,天地生物,有緣者得之。你走到了這裏,又喜歡這些珠子,這就是緣分,它們就該是你的。

    不!沈丹馨驚恐地退了一步。

    你怎麼了,喜歡就拿着,不喜歡就不要,怕什麼?許飛揚笑道。

    不是,我怕的不是這個。我怕的是我自己心中起了貪慾,我父親説過,貪慾是萬惡之源,所以我從小就剋制磨化自己的貪慾,沒想到竟過不了這幾顆珠子的關。

    貪慾是人類天性中的劣性,這話固然不錯。許飛揚看着沈丹馨痛悔羞愧得漲紅了的臉,安慰説,但人對自己喜愛的東西都會想佔為己有,只要取之有道,就不算貪慾,豈能都像出家人一樣,只要一襲衣,一缽粥,就已足矣,然而想成仙,成佛豈非又是更大的貪慾?

    你不用寬慰我,沈丹馨苦笑着説,貪慾總是最要不得的,我的先祖就在這上栽了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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