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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

    唐泰忠忍不住又問:“方老弟,你當真到過北邙?”

    蘿蔔不悅道:“唐老大,你好像不相信也!”

    唐泰忠疑信參半說:“既然到過北邙,必有所遇,但不知……”

    方偉接口道:“江湖傳言,什麼寶哥藏寶之事,全是瞎掰的。”

    唐泰忠說:“哦!”

    “唐老哥千萬不可冒昧入山。”

    “為什麼?”

    “北邙山中甚是兇險。”

    聞言,唐泰忠臉色微微一沉,說:“兇險?為何你不怕兇險?”

    這句話十分犀利。

    方偉和蘿蔔不禁楞了—楞。

    唐泰忠雙目如芒,盯著方偉,沉聲道:“你到底用心何在?”

    方偉囁嚅回答:“我……我是一番好意。”

    唐泰忠冷冷道:“好意?放屁,老夫覺得你的身份可疑的很。”

    “可疑?”方偉納罕問:“什麼可疑?”

    牛精帆“嘿嘿”一笑,答道:“北邙山中一丘之貉。”

    方偉訝異說:“你說什麼?”

    蘿蔔突然站起身來,道:“各位,喝酒,喝酒……”

    他什麼也沒說,只說喝酒,緩和即將爆發的氣氛。

    但他的臉色卻不大好看。

    唐泰忠是很識趣,連忙向牛精由帆等三人使了個眼色,站起來陪笑說:“只顧說話,忘了喝酒,來,老夫先乾為敬。”

    說著,端起面前滿滿的—杯酒,一飲而盡。

    蘿蔔只好陪了一杯。

    接著牛精帆、孟加拉、十反斗等三人,都起身敬酒。

    蘿蔔也一一陪飲。

    這一席酒,自然喝的沒有什麼興致,很快就草草結束了。

    蘿蔔和方偉回到客棧,已過二更。

    方偉想到剛才宴席間的事,滿腹不是滋味,只是礙著蘿蔔的面子沒有發作。

    蘿蔔一進房就往床鋪上倒下,信手抱起枕頭,忽然接觸一件冰涼的東西,不禁怔住。

    “哇操,什麼玩意?”

    拿起一看,赫然是柄匕首。

    匕首柄上繞以金絲,護手上鑲著一圈明珠,珠光閃閃,璨爛奪目。

    “哇操,這樣的匕首,一定很鋒利。”蘿蔔邊看邊道。

    方偉也湊上來看,道:“這樣一柄匕首,價值不菲,是誰留下來的?”

    蘿蔔想也不想,即說:“一定是朱鎖鎖留給你做定情之物的。”

    方偉一聽,暗暗吃驚,苦道:“這柄匕首不是定情,是種威協,是種恫嚇。”

    蘿蔔想了想,喃喃說:“匕首放在枕頭底下,意思是說小心你腦袋。哇操,誰這麼麼狠毒?”

    方偉接過匕首,仔細端詳了一會,發現柄上嵌著一方綠玉,繡著兩個小字(美風)。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楊美鳳。”

    難道是她?

    難道楊美鳳也來過這裡?

    一個朱鎖鎖,—個楊美風,這兩個謎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泡馬子(勾女朋友),這麼難上手?而蘿蔔就那麼輕而易舉上勾?

    方偉想不通,瞧著手裡的匕首,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去找她,去找她!”

    想完,轉頭去看蘿蔔,他已呼呼大睡。

    方偉猶豫了一會,決定不叫醒羅卜,反扣—廠門,輕輕一縱,越牆而去。

    他想到朱鎖鎖絕不會無緣無故找到他們頭上,必然是事出有因。

    是什麼原因?

    他要找朱鎖鎖,打破這個謎團。

    洛陽城中三街六市,街道七橫八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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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偉初到洛陽,一切都很陌生,白天還好,此刻已是三更,燈火零落,要找鹿鳴春,不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認得鹿鳴春是在大東街。

    就在大東街的一條巷子裡。

    鹿鳴春佔地甚廣,樓臺亭閣,十分氣派;只要到了大東街,一眼就可認出。

    洛陽在沉睡中,街道上—片冷冷清清,街燈昏黃,只有幾條野狗躺在街旁青石板上,偶爾吠叫幾聲。

    方偉希望碰到—個人,—個遲歸的路人。

    就在他心念——動,眼前果然出現了—個人,—個佝僂的老頭。

    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蹣跚地走在前面。

    方偉趕上幾步,道:“老丈,借問—下。”

    那人間:“什麼事?”

    “往大東街怎麼走?”

    “大東街?巧得很。”

    “老丈也去大東街?”

    “正是,跟我走口巴!”

    那人一頂破氈帽壓的很低,—直不曾回過頭來。

    “多謝老丈。”

    說完,舉步跟了上去。

    那人走在前面,腳步漸漸加快,方偉緊跟著走了—程,只覺越走越荒涼,好像走出了郊外。

    方偉非常納罕。

    他雖然只到過鹿鳴春一次,兩旁的街景,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是這種地方。

    方偉呆了一呆,道:“老丈走錯了吧?”

    那人說:“沒錯,這是近路。”

    “近路?”

    方偉直覺的已經走了很遠.

    就在他疑念方生,眼前忽然出現—座破舊的豬八戒廟。

    那人道:“到了,到了!”

    方偉目光一掃,問:“這是那裡?”

    那人回答:“妓女戶供奉的豬八戒廟。”

    “獵八戒廟?”

    方偉愕然,他分明說的是要到大東街,這人怎麼把他帶到豬八戒廟,莫非是個聾子?

    “哈哈……鹿鳴春、獵八戒廟不都,一樣。”

    那人大笑聲中,突然轉身,一掌拍了過來。

    掌力雄渾,捲起了一股勁風。

    方偉暗吃一驚,但他應變迅速,右腕一揚,硬接他一掌。

    “篷!”一聲。

    那人被震退了幾步。

    方偉喝問:“你是誰?”

    那人扔掉了頭上的破氈帽,冷冷道:“難道你不認得牛大爺?”

    方偉定眼一看,果然是牛精帆。

    “姓方的,你果然深藏不露。”

    “你是要少爺現一現嗎?”

    牛精帆冷笑道:“你已經現了一手,想要再現,恐怕沒機會了。”

    說完,抬手—揮,頓時縱過來二條人影,是盂加拉和卜反斗兩人,將方偉圍困在中央。

    三個人,三支劍,在星光下閃著寒光。

    方偉神色不變,掃了他們—眼,笑道:“你們想把少爺怎樣?”

    現在他有點後悔,沒有叫醒蘿蔔和他同來。

    牛精帆說:“這就看你肯不肯說實話廠?”

    “說什麼實話?”

    “先說說你們的老大是誰?”

    “我們?你到底把少爺當作了什麼人?”

    方偉覺得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惱。

    牛精帆厲聲道:“你自己已經暴露了身份,還想遮蓋不成?”

    “暴露了什麼身份?”

    “你為何勸阻咱們進入邙山?”

    “就是這個呀?”方偉苦笑了—一下,道:“說出採不要氣死了。”

    “你說!”

    “少爺是勸你們別去送死。”

    “咱們送死?”

    “這一年來,凡是進人北邙的江湖人,從沒一人生還。”

    “你不是到過北邙嗎?”

    “不錯!”

    “你怎麼活出來的?”

    “也許少爺我的運氣比較好,閻羅王不想收。”

    笑話!

    運氣比較好,是因為他沒參與當年與洛陽論酒會。

    楊美鳳說過,凡是參屯過洛陽論酒會的人,除了八卦門鬍子庭外,她誰也不會放過。

    顯見當年論酒會,必然有優恩怨。

    唐泰忠就是在當年洛陽酒會中脫穎而出,而這十反斗、孟加拉和牛精帆等人,也必是參與酒會的人。

    到底當年是怎樣一段恩怨,方偉一無所知。

    所以,他也無從說起。

    牛精帆問:“你認為咱們的運氣如何?”

    “很壞。”

    方偉對這幾個人的驕傲跋扈,已打從心底開始厭惡。

    牛精帆一聽,臉色鐵青,冷哼道:“咱們的運氣不好,咱們的劍卻厲害的很。”

    “是嗎?”

    “你這個運氣很好的人,可惜就要變成不好了。”

    怎麼不好?方偉當然很清楚。

    此時,三支劍已對準了他要害;三個人已死盯著他不放。

    方偉五指一緊,也扣住了腰中的劍。

    他很奇怪,怎麼唐泰忠沒有現身?他是不是就在附近?

    牛精帆又道:“咱們運氣不好的人,好像有了轉機,變的很好了。”

    “怎麼很好?”方偉好奇問。

    “因為碰到了你。”

    “我?”

    “至少咱們這第—仗已穩操勝算。”

    “第—仗?”

    “是的,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你是說……”

    “你聽不懂?”牛精帆道:“瞧你是聰明人,怎會聽不懂?”

    “懂啦,你們第—仗就是要對付少爺我,是不是?”

    “咱們要試試你有多重?”

    “哦!”

    “你怎麼說?”

    “哼!碰上了幾頭瘋狗,少爺只好自認衰尾(倒黴)。”

    方偉已懶得多費唇舌。

    牛精帆聽了,臉皮緊繃,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你……”

    兜胸一劍刺了過來

    他這一動,另外二個立刻行動。

    劍勢火辣,一幌而到。

    方偉身子一旋,寒光繞身流轉。

    三支劍光芒頓斂,—震而開。

    三個人全退後了,每個人臉上都現出了驚駭之色,但他們都無罷手之意。

    “各位還要再試試?”方偉道。

    牛精帆怒道:“不錯。”

    “你們最好夾著尾巴快溜,否則就要流血了。”

    “你怕流血?”

    “我來到洛陽,原是為了消彌一場浩劫,不願意見到流血之事。”

    “少菩薩心腸假慈悲,流血的就是你。”

    斯時,三支劍猛惡狂攻方偉。

    方偉沒有動劍,突然飛起一腳,連環踢中盂加拉和十反斗,兩人驚叫一聲,仰身倒翻開去。

    牛精帆見狀,一呆,突然被劍尖頂住咽喉,他駭然變色,叫道:“你你你……

    想要怎樣?“

    方偉冷道:“要你流血。”

    牛精帆渾身一抖,面如死灰說:“全身上下都可流點血,唯有咽喉不能流血,這…流血就嗝屁了,拜託、拜託!”

    方偉聽了,真是哭笑不得。

    忽聽一個聲音叫道:“放了他!”

    方偉頭也不回,即知是唐泰忠。

    “我和你唐泰忠素昧平生,你這股大口大氣,怎知本少爺會聽你的?”

    唐泰忠大步走—了過來,道:“你不聽?”

    方偉喝道:“站住!你再走一步,這姓牛的就沒命了。”

    牛精帆急得大叫:“老大,站住,站住……”

    “哈哈——”

    唐泰忠站住了,卻昂首大笑起來。

    方偉不解:“你笑什麼?”

    唐泰忠周答:“老夫料定你不會殺他。”

    “為什麼?”

    “你是位悲天憫人,有愛心的青年。”

    唐泰忠機詐陰沉,此刻居然見風轉舵。

    “哼,這些恭維的話,聽來刺耳。”

    “刺耳?”

    “你放的屁都是香的,怎麼會瞧得起我?”

    “姓方的,最好自個估量估量。”

    “不必了,我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

    “你酒量行,劍術行不行,不知道,我打算先殺了他,然後就是你。”

    唐泰忠叱道:“刀劍無眼,你估量能在老夫劍下走過幾招?”

    “這就很難說了。”

    “很難說?”

    “若是你的劍法稀鬆平常,只不過和我不相上下,怎知鹿死誰手?”

    方偉觀人入微,直覺唐泰忠劍術不怎麼樣。

    劍為兵器之王,講究內涵,也就是善養浩然之氣,像唐泰忠這種人,絕難登峰造極。

    唐泰忠陰笑道:“對,對極了,對極了!”

    這笑聲令人發毛。

    方偉突然收劍叫道:“姓牛的,快滾吧!”

    他終於沒讓牛精帆流血。

    唐泰忠笑道:“你很大方。”

    “你是說我沒殺他?”

    “你不殺牛老弟,是不是想要老夫。在劍下留點分叫,放你一馬?”

    “放屁!來吧!”

    “好!”

    “唐泰忠伸手撥劍,這柄劍通體黝黑,劍形笨拙奇特,看上去就有點古怪。

    方偉暗暗詫異,道:“這是什麼劍?”

    “這是一把古劍。”

    話聲中,振腕一抖,劍尖斜斜上指,刺了過來。

    這一劍的確是平淡無奇。

    憑這種劍法,也能在江湖上混,簡直是騙死人。

    但方偉不敢大意,注視著對方劍勢的變化。

    怎知,這支笨拙的劍,來的也很笨拙、遲頓、緩慢,方偉有點失望。

    突然劍到—半,對方居然撤劍收招。

    方偉問:“這算什麼?”

    “這是第—招。”

    “你是不是在根生笑(開玩笑)嗎?”

    “根生笑(開玩笑)?嘿嘿!”唐泰忠陰冷道:“你看不出這一劍的奧妙?”

    方偉搖搖頭,說:“看不出!”

    “這也難怪,老夫這一劍,隱藏著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奇詭莫測,包羅萬象……”

    “當真?”

    方偉的心中在笑,暗忖:“這傢伙簡直是瞎掰,嗯,—定有詭詐,我的小心點才是。”

    唐泰忠叫道:“第二招來了。”

    又是手起一劍,筆直刺了過來,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

    方偉不敢掉以輕心,緊握劍柄,目光如芒,盯著對方的劍鋒。

    但他錯了!

    他應該及時出手,搶佔光機,可惜他沒有。

    忽然,他聞到—股濃香。

    這濃香何來?

    濃香入鼻,他頓覺頭腦發脹,有種暈眩之感。

    “崩!”

    就在這時,對方的劍柄上發出一響,濃香愈來愈烈,他已看到對方的劍尖卜噴出股淡紫色煙霧。

    哇操!原來是這樣的一柄劍。

    這柄劍必然中空,才會從劍尖噴出煙霧。

    這柄劍隱藏的不是孫悟空的七十二種變化,也不是包羅萬象,而是—種下九流的歹毒技倆。

    方偉大吃驚,叱道:“你好下流。”

    大喝聲中,劍已出手。

    但此刻他雙目已花,手臂已軟,整個身軀在搖幌,顫慄,神經中樞已開始麻庳。

    唐泰忠大笑:“倒了,倒了……”

    方偉登時兩眼發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牛精帆見狀,忙上前道:“其他小事讓小弟來料理吧。”

    “好,讓你出出氣。”

    牛精帆手中長劍一揚,惡狠狠的照定方偉腦袋劈下。

    剛才方偉放了他,他居然這般報答,簡直是黑心肝,沒良心。

    這時,一條黑影驀的疾掠而到,寒光已一閃,牛精帆慘。叫一聲,—條右臂已被齊肩消落,人也倒了下去。

    來人一身全黑,黑布包頭,黑紗蒙面,身形纖巧,是個女的。

    唐泰忠怒叱一聲,振腕一劍刺來。

    黑衣女輕靈快速,身子微側,同時寒光暴起,—劍撩向唐泰忠的左脅,劍勢凌厲無比。

    唐泰忠吃了一驚,叫道:“一齊上。”

    他下九流的玩意都使得出,自然不講江湖規矩。

    孟加拉和十反頭,登時一擁而上。

    要殺了方偉,也是為了滅口。

    方偉若是活著,必須會抖出他這支劍上的秘密,此事一旦洩露出去,他在江湖中就沒得混了。

    因此,他一定要殺方偉。

    卻不料這黑衣女來得如此突兀;如此意外。

    他當然也不能放過她。

    雖然他還沒看清楚這黑衣女的身份,但事情已擺明,是敵非友。

    他從不過放任何一個敵人。

    黑衣女一聲嬌叱,身形閃動,“唰唰”兩聲,逼退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叫道:“你是誰?”

    “我是你祖奶奶!”

    黑衣女應著,忽然俯下身子,左臂一探,將方偉攔腰抄了起來。

    她並無戀戰之意,目的是在救人。

    唐泰忠喝道:“你想走?”

    黑衣女不吭聲。

    唐泰忠冷笑說:“你走的了嗎?”

    黑衣女沒有立刻就走,晶亮的眼睛目丁著他,像兩把刀。

    唐泰忠怒喝道:“你當老夫拿不下你。”

    他手開始慢慢去摸那柄劍,打算用對付方偉的方法,來一個依樣葫蘆,既省事,又少力,而且十拿九穩。

    黑衣女顯然也在等待,等待他這樣做,等待一個一瞬既逝的機會。

    很快地,黑衣女突然發難、快、準、狠,是一劍穿心。

    唐泰忠只覺眼前一花,劍已迫近眉,不禁駭然變色。

    他是個十分惜命的人。

    在駭慌失措中,他本能的往後一仰,居然保住了一條命。

    黑衣女一劍落空,冷哼了一聲,身形連閃,消失在黑夜中。

    此刻,她救人第一。

    晨霧朦朧。

    一彎清流,蜿蜒環繞山崗,山崗下有戶茅屋人家。

    兩扇木扉,此刻緊閉未啟。

    黑衣女來到門前,長長吁了口氣,然後舉手叩門。

    半晌,柴門“呀”然一聲,出現了灰衣小童,睡得惺忪的道:

    “做什麼的?”

    黑衣女仍舊抱著方偉,回答:“看病”

    灰衣小童眼睛半睜半閉,連什麼人都沒認清,不耐煩的道:

    “不看,不看……”

    活猶未了黑衣女伸手—掌捆了過去。

    “拍!”的—聲脆響。

    那灰衣小童左頰上,立刻印出五條指痕。

    哇操,這一耳光不輕,他完全消醒了。

    他倒退了一步,眼睛睜得大大的,叫道:“你……你打人?”

    “你再說一遍,看不看病?”

    “我……我……”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喝道:“是誰在老子門前撒野?”

    黑衣女叱道:“你祖奶奶!”

    只見一個紫袍怪人,氣呼呼的跳了出來,怒叫:“你敢……”

    話只說了一半,立刻改口說:“哦,原來是祖奶奶,請進,請進!”

    他叫“大仙”尤達,當代神醫。

    虯髯如戟,相貌生的十分怪異。

    黑衣女走入屋裡,即將方偉放在一張軟椅上。

    尤達問:“他是誰?”

    黑衣女回答:“—個愛管閒事的傢伙叫方偉。”

    “你要老子替他醫病?”

    “廢話,不然我帶他來做什麼?”

    “若是祖奶奶的病,這還好說,別人的病,老子不醫。”

    “你不醫?”

    “不醫。”

    “尤老頭,你明白點,他身中劇毒,你若耽擱時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瞧好了。”

    黑衣女說完,找張木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老子說不醫就是不醫。”

    黑衣女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撒賴也沒有用。”

    黑衣女還是不吭聲。

    “老子不醫,你難道想怎麼樣?”

    黑衣女也不答話,突然劍光一閃,“咔喳”一聲,一張紫檀木條桌被砍掉一角。

    尤達神色一變,道:“你……”

    黑衣女突然張口,朝一支翠玉古瓶,啐了一口痰,“拍嗒”一響,跌的粉碎。

    尤達大叫:“好啦,好啦!”

    他走到方偉面前沒好氣的道:“張開你的鳥嘴,伸出舌頭。”

    方偉了也不生氣,照樣做了。

    尤達口裡嘀嘀咕咕道:“老子這是自願替他醫病,誰也勉強不了老子。”

    黑衣女心裡發笑,卻說:“是啊!”

    尤達喝說:“少說廢話,老子在醫人時,不喜歡別人多嘴。”

    “好,我不多嘴。”黑衣女警告說:“若是救不好他,那就有的好看了。”

    “哼!”

    黑衣女果然不再說話,她信得過尤達的醫術。

    尤太顯然也有這份自信,不論任何奇毒,在他眼裡只不過是癬疥之疾,大仙不是白叫的。

    忽然他吃驚道:“快說,他怎麼中的毒?”

    “對敵之時,被對方詭計所乘。”

    “對方莫非是醉白居的唐泰忠?”

    “就是他。”

    尤達臉色—變,沒有再吭聲。

    黑衣女插嘴道:“怎麼,你很怕他?”

    尤達默然半晌,支吾說:“此毒無藥可解,老子……老子……唉,也沒法子。”

    黑衣女霍地站了起來,不悅道:“也沒法子?”

    “對,老子無能為力。”

    “祖奶奶有的是法子。”

    “你?”

    黑衣女冷冷道:“他若是無救,至少要賠上兩條性命。”

    她目光中射出一股懾人的光芒,從尤達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轉到灰衣小童身上。

    “從現在起,誰敢動一動,當心閻王召見。”

    說著長劍一振,尤達怔住了,那小重嚇的簌簌發抖。

    黑衣女又探手懷中,掏出個火摺子,幌了幌,火光一閃而滅。

    “你這做什麼?”

    “人都嗝屁了,留下這幾間草屋何用,不如一把火讓它碚葬。”

    尤達老臉發青,叫道:“祖奶奶;使不得,使不得,老子就施點惻隱之心,再替他瞧瞧。”

    黑衣女冷笑說:“謝謝啦!”

    尤達氣鼓鼓的道:“老子替他醫病,又不是替你醫病,要你謝什麼?”

    這老骨頭倔強成性,可惜武功不濟。

    黑衣女笑說:“我說謝你,可不是空口說白話,是要送你一件東西。”

    “老夫不稀罕。”

    “這倒未必。”

    “你有什麼好東西?”

    “你見過的。”

    “老子見過?是什麼東西?”

    “反正你不稀罕,那就不說也罷。”

    “你說你說!”

    “就是那幅王維的‘雪溪圖’,破破爛爛的。”

    尤達雙目一亮,說:“你真的肯送老子?”

    原來這位大仙,酷受宇畫古董,對王維的畫尤為珍愛,因為蘇東破嘆:“味摩詁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詁之畫,畫中有詩。”

    “你只要解得他體內劇毒,那東西就是你的了。”

    尤達欣然道:“好,這就一言為定。”

    他從藥架上取出一個方形鐵盒,打開來裡面是大大小小的銀針,還有幾把薄如棉紙的小刀。

    黑衣女問:“你不用藥?”

    尤達不高興的回答:“這是老子的事你不用管,老子先用針炙之術,打通他的經脈,然後放出毒血。”

    黑衣女驚叫:“放血?”

    “這有什麼稀奇,當年華陀治病,還確開病人的腦袋呢!”

    “哎喲!”黑衣女打了個哆嗦,道:“毒血放出之後,就好了嗎?”

    “這很難說。”

    “難說?”

    “劇毒排出之後,性命可保無虞,但萬一失血過多,必須經過一番序養,才能恢復。”

    “沒有別的法子?”

    “有,輸血。”

    “輸血?怎麼輸血?”

    “用另一個人的血,輸到他的血管裡。”

    “我的血成嗎?”

    “你的血?你願意?”

    “願意!”

    黑衣女臉上蒙著一方黑巾,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表情,但卻聽得出這兩個字中,流露出無限的深情。

    方偉聽了,忙道:“不行,不行……”

    “你少說話。”黑衣女轉問尤達,用了我的血,我會死嗎?“尤達回答:“這怎麼會,你要是死了,那老子心愛的玩意,找準去要?”

    “不會死嗎?”

    “不會,老子保證。”尤達道:“不過身子會暫時虛一點。”

    聞言,黑衣女轉向方偉,說:“你聽到了吧,我又不會死掉。”

    “這個……我……怎可以……要你……”

    方偉一陣激動,毒性發作,登時昏了過去。

    黑衣女叫道:“尤老頭,快動手啊!”

    尤達安慰說:“不要緊,在老子這裡死不了的。”

    “你還等什麼?”

    “你先把面紗摘下來,老子要先在你的耳垂上驗驗血。”

    “驗血?”

    “血不對,不能用。”

    “我的血一定管用。”

    說著,她摘下了那蒙面紗。

    日已近午,窗外竹影婆娑。

    方偉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呼了出來,十分順暢。感到周身四肢,無比舒服。

    他知道,一定是在他昏迷之時,尤達替他解毒,尤達說還要輸血,這一定是輸過血了。

    是誰的血?

    當然是那個黑衣女的。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是誰?

    他翻身坐了起來,目光轉動;只見離床不遠,有架鏤花屏風,屏風後面,好像還有張床。

    他走了過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頭烏溜溜的秀髮,接著,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眉如新月,雙瞳剪水,是個病美人。

    病美人嫣然一笑,竟然是朱鎖鎖。

    方偉一怔,吶吶道:“是你?”

    朱鎖鎖笑說:“你以為是誰?”

    “我……”

    方偉委實沒想到是朱鎖鎖,只想到:另外一個人楊美鳳。

    他在奈何別府見到的楊美風,就是這副打扮。

    朱鎖鎖有點傷感的問:“你沒想到是我?”

    “這個……”

    朱鎖鎖嘆了口氣,幽幽道:“看樣子,我在你心目中竟然絲毫!沒有份量。”

    若是她仍然在鹿鳴春,這句話不算什麼?

    若是她仍然明豔如花,儀態萬千舶:說出這句話,也平淡得很。

    妓女有幾個不會嬌揉造作,騙幾個銀子入荷包。

    但此刻她臉兒蒼白,眼兒迷濛,說出這句話格外楚楚堪憐。

    方偉感到心頭一酸,道:“朱姑娘,你……”

    “我不姓朱,我叫楊美鳳。”

    楊美鳳?竟然就是她?

    她就是北邙中的魔女,也是洛陽名妓。

    方偉一呆,睜大了眼睛。

    他曾經想到過這件事,但這念頭只在他腦海裡閃了一閃,因為他怎麼也想不通,若是楊美鳳,為何要在鹿鳴春陪客?

    楊美鳳道:“你覺得奇怪嗎?”

    方偉點點頭,表示承認。

    楊美鳳幽幽一嘆,說:“為了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惜下海陪客……我爹是‘醉濟公’楊大鼻,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死在唐泰忠的酒毒中。”

    “哦!”方偉皺皺眉頭說:“以酒會友,大家盡興就行,這姓唐的怎麼使下煞手?”

    “你當我爹是喝輸他嗎?”

    “這個……莫非……”

    楊美鳳語氣一換,說:“小方,昨夜在豬八戒廟前,你是敗在他手劍下嗎?”

    聞言,方偉一怔,立刻明白了,激動的道:“難道他在洛陽酒會中,當著天下豪客,也依樣畫葫蘆在酒裡放毒?”

    “正是。”

    “哼,天下第一下流的人,非他莫屬了。”

    “昨夜他在豬八戒廟前,用的是一種散發濃香的毒霧,當年卻不是。”

    “是什麼?”

    “是一種無臭無色,喝了就像喝醉酒時一樣,不容易辨別。”

    “難道當時在場的人,竟沒一個識破他?”

    “識破的人豈止一個。”

    “那他們……”

    楊美鳳冷笑道:“他們怎樣?你當這些人都是英雄豪客,都很光明磊落嗎?那時我爹已經倒下去了,對於一個倒下了的人,有誰肯說句公道話;而且當時在場的人,多半是唐泰忠的狗黨。”

    “竟然有這種事?”

    楊美鳳噓唏道:“倒是有一個人仗儀執言,要求查看我爹的屍體,這個人就是八卦門鬍子庭。”

    “結果呢?”方偉問。

    “結果嘛,查看的人說我爹酒精中毒。”楊美風冷笑說:“天曉得,我爹醉濟公的名號,又不是吹牛的,怎麼可能酒精中毒?”

    方偉道:“查看之人一定知道。”

    “當然,他們對唐泰忠的事什麼都知道,這兩個人是牛精帆和十反斗。”

    “這等於沒查!”

    楊美鳳反問:“你認為我做得對嗎?”

    “對對對,不過……”

    “你是說我不該混在鹿鳴春?”

    “我……”

    楊美鳳長嘆一聲,道:“我既存心報仇,第一是要掌握仇蹤,多接近江湖人物,並且散佈謠言,誘使當年酒會中人進入北邙山。

    財與色,是最好的誘惑。

    這些人進入北邙,是為了當年寶哥的藏寶,到鹿鳴春是為了一睹朱鎖鎖的豔色。

    方偉疑惑問:“難道這些進入北邙的人,個個都該殺嗎?”

    “當然不是。”

    “但那些不該殺的人……”

    “你當我都殺了他們?”

    “你沒有?”

    “他們都好好生活在北邙山中,你在奈何別府所見之人,幾乎全都是的。”

    方偉訝然道:“他們怎肯為你效命?”

    楊美鳳慨然說:“也許是一種同情。”

    “同情?”

    楊美鳳微哂道:“你進入北邙,不是也有殺我之心,現在不電有點同情我嗎?”

    方偉也笑了,說:“我還樂意為你效命。”

    楊美鳳垂下了頭,道:“我很累。”

    她身子很倦,心裡卻很甜。

    方偉關心說:“你應該換個地方休養。”

    楊美鳳嘆道:“我總不能再回鹿鳴春啊!”

    方偉脫口道:“到我住的地方怎樣?”

    楊美鳳訝異說:“你住的地方,不是還有蘿蔔嗎?”

    “如果你願意,我和蘿蔔擠一下無所謂。”

    楊美鳳含笑點頭。

    黃昏時分,兩人離開廠尤達的草廬。

    臨行之時,楊美風和尤達約定,三天內送上那幅‘雪漠圖’。

    夜暮漸垂。

    遠遠望去,城廓隱現,那是洛陽。

    楊美鳳弱不禁風,由方偉揹著走,見他不斷喘氣,便道:“先歇會吧!”

    說著,回頭望了望,只見一片火光沖天,失驚叫道:“糟了!”

    方偉急說:“這怎麼回事?”

    楊美鳳催道:“快回去!”

    “好!”

    方偉口中應了一聲,立刻揹著楊美鳳,掉頭直向來路奔去。

    火勢漸歇,幾間草屋已成廢墟。

    方偉遠遠便見到餘光下幾條人影,正是唐泰忠、孟加拉和十反斗。

    灰衣小童倒臥地上,身旁一灘血水,尤達趴伏著,血流滿面。

    只聽唐泰忠怒道:“你這老鬼好大的膽,傷在老夫毒下的人,你竟敢替他醫治。”

    尤達哀告乞命,狀極可憐。

    方偉見狀,不禁怒火沖天,將楊美鳳放了下來,說:“你別動,我去修理他。”

    “你要小心。”

    “我知道。”

    方偉縱身而起,飛落現場。

    唐泰忠吃了一驚,閃退兩步,看清楚了來人,叱道:“是你?”

    “是我。”方偉答說。

    唐泰忠自大道:“臭小子,你要識相,就該找個地洞藏起來,從此不要碰到老夫,你這般闖來,豈非活得不耐煩。”

    方偉冷冷說:“姓唐的老頭,少爺要問你一件事,十年前洛陽論酒會中,你是怎樣奪得頭銜的?”

    唐泰忠一聽,呆了呆,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少爺要問。”方偉瞪著他說。

    唐泰忠臉色一沉,怒道:“你憑那根毛問,上!”

    此言一落,三支劍同時刺出。

    方偉劍隨身轉,再不講客氣,片刻之間,除掉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面如寒鐵,大叫:“好哇,臭小子,你敢殺了老夫兩個兄弟。”

    他沒逃,因為他有所恃。

    他手腕一翻,已拔出那柄暗藏機關的古劍。

    方偉怔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方劍已在手,他必須小心應付。

    就在此時,只見一條人影凌空縱下,銀光暴閃,照定唐泰叫滷袋劈下。

    又準、又狠!

    —劍劈下,血雨紛飛!“

    唐泰忠一顆腦袋,登時劈成兩半,屍身倒下,那條人影也倒了。

    原來是楊美鳳,她身子本已虛弱,這奮起一擊,真力用罄,倒正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人已昏迷。

    方偉大步奔了過來,將楊美鳳託了起來,目光一轉,只見尤達站在一旁,忙道:“你怎麼樣了?”

    尤達回答:“一點輕傷。”

    “她呢?”方偉焦慮問道。

    尤達笑著答說:“不要緊,有碗薑湯就好了。”

    “再見!”

    他顧不得尤達,抱起楊美鳳,身形一起,直向洛陽奔去。

    鞭蓉盛開,金菊吐蕊。

    雖在秋天,卻有幾分春意。

    楊美鳳在方偉的親切照料下,虛弱的身子有了起色,臉色也漸轉紅潤。

    她偶爾坐在窗前賞花,花光人面相映。

    方偉總是回絕蘿蔔邀請,隨時伴在身側,不時噓寒問暖。

    他心中老是想:“非要把楊美鳳泡上手,否則和蘿蔔比起來,簡直無顏見家鄉父老。”

    楊美鳳不但身子漸好,一顆心也沐浴在愛河裡,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這天,方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懷抱著楊美鳳親吻了起來……

    “捉到了,捉到了……”

    旋即,被一腳踏進門來的蘿蔔撞見,不禁哇哇大叫起鬨。

    方偉立刻放開楊美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捉到了什麼?”

    蘿蔔笑道:“捉到了一個偷情聖手。”

    “這個……”

    “人賊俱在,你還想賴嗎?”

    方偉望了望楊美鳳,笑了!

    “只笑賣屎(不行),你怎麼說?”

    蘿蔔說這話時,猛向方偉使眼色。

    方偉會意道:“你的意思,又是要罰了?”

    “不錯!”蘿蔔豎起—卜根手指,說:“喜酒,十桌喜酒。”

    方偉又望了望楊美鳳,道:“這我作不了主。”

    “作不了主?”蘿蔔哇哇大叫:“哇操,沒進洞房,先怕老婆。”

    他目光一轉,問:“楊美鳳,你說。”

    楊美鳳笑道:“說什麼啊?”

    蘿蔔說:“說喜酒呀,十桌喜酒,你只點頭,我就去辦。”

    楊美鳳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成了,成了,太棒了!”

    蘿蔔縱聲大笑,旋即美中不足,嘆道:“唉,若是我兩位水牽手(美老婆)在的話,那就好了,也不會瞧著人家牽手(老婆)乾瞪眼。”

    “老公,我們這不是來了嘛!”

    斯時,兩個亮麗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倆不是別人,正是貓頭鷹和霸王花胡沙俐。

    “牽手(老婆)!”蘿蔔興奮的道:“哦,我的水牽手,想死虺(老公)了!”

    蘿蔔一面說,一面奔上前和兩位擁抱,又親又摸,真他媽的熱情有勁!

    貓頭鷹和胡沙俐二人,異口同聲道:“眾目睽睽之下,給我們老實點!”

    “是,牽手(老婆),咱們到房裡去!”蘿蔔轉向方偉說:“公子老弟,我辦事去啦!”

    “那十桌喜酒呢?”

    “辦完正事再說吧,拜拜!”

    蘿蔔說完,一左一右擁著美嬌娘進房去了。

    不一會兒,房裡傳來了曼妙的呻吟!

    “噢——老公!”

    (全書完)——

    小說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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