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泰忠忍不住又问:“方老弟,你当真到过北邙?”
萝卜不悦道:“唐老大,你好像不相信也!”
唐泰忠疑信参半说:“既然到过北邙,必有所遇,但不知……”
方伟接口道:“江湖传言,什么宝哥藏宝之事,全是瞎掰的。”
唐泰忠说:“哦!”
“唐老哥千万不可冒昧入山。”
“为什么?”
“北邙山中甚是凶险。”
闻言,唐泰忠脸色微微一沉,说:“凶险?为何你不怕凶险?”
这句话十分犀利。
方伟和萝卜不禁楞了—楞。
唐泰忠双目如芒,盯着方伟,沉声道:“你到底用心何在?”
方伟嗫嚅回答:“我……我是一番好意。”
唐泰忠冷冷道:“好意?放屁,老夫觉得你的身份可疑的很。”
“可疑?”方伟纳罕问:“什么可疑?”
牛精帆“嘿嘿”一笑,答道:“北邙山中一丘之貉。”
方伟讶异说:“你说什么?”
萝卜突然站起身来,道:“各位,喝酒,喝酒……”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喝酒,缓和即将爆发的气氛。
但他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唐泰忠是很识趣,连忙向牛精由帆等三人使了个眼色,站起来陪笑说:“只顾说话,忘了喝酒,来,老夫先干为敬。”
说着,端起面前满满的—杯酒,一饮而尽。
萝卜只好陪了一杯。
接着牛精帆、孟加拉、十反斗等三人,都起身敬酒。
萝卜也一一陪饮。
这一席酒,自然喝的没有什么兴致,很快就草草结束了。
萝卜和方伟回到客栈,已过二更。
方伟想到刚才宴席间的事,满腹不是滋味,只是碍着萝卜的面子没有发作。
萝卜一进房就往床铺上倒下,信手抱起枕头,忽然接触一件冰凉的东西,不禁怔住。
“哇操,什么玩意?”
拿起一看,赫然是柄匕首。
匕首柄上绕以金丝,护手上镶着一圈明珠,珠光闪闪,璨烂夺目。
“哇操,这样的匕首,一定很锋利。”萝卜边看边道。
方伟也凑上来看,道:“这样一柄匕首,价值不菲,是谁留下来的?”
萝卜想也不想,即说:“一定是朱锁锁留给你做定情之物的。”
方伟一听,暗暗吃惊,苦道:“这柄匕首不是定情,是种威协,是种恫吓。”
萝卜想了想,喃喃说:“匕首放在枕头底下,意思是说小心你脑袋。哇操,谁这么么狠毒?”
方伟接过匕首,仔细端详了一会,发现柄上嵌着一方绿玉,绣着两个小字(美风)。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杨美凤。”
难道是她?
难道杨美凤也来过这里?
一个朱锁锁,—个杨美风,这两个谜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泡马子(勾女朋友),这么难上手?而萝卜就那么轻而易举上勾?
方伟想不通,瞧着手里的匕首,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去找她,去找她!”
想完,转头去看萝卜,他已呼呼大睡。
方伟犹豫了一会,决定不叫醒罗卜,反扣—厂门,轻轻一纵,越墙而去。
他想到朱锁锁绝不会无缘无故找到他们头上,必然是事出有因。
是什么原因?
他要找朱锁锁,打破这个谜团。
洛阳城中三街六市,街道七横八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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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伟初到洛阳,一切都很陌生,白天还好,此刻已是三更,灯火零落,要找鹿鸣春,不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认得鹿鸣春是在大东街。
就在大东街的一条巷子里。
鹿鸣春占地甚广,楼台亭阁,十分气派;只要到了大东街,一眼就可认出。
洛阳在沉睡中,街道上—片冷冷清清,街灯昏黄,只有几条野狗躺在街旁青石板上,偶尔吠叫几声。
方伟希望碰到—个人,—个迟归的路人。
就在他心念——动,眼前果然出现了—个人,—个佝偻的老头。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蹒跚地走在前面。
方伟赶上几步,道:“老丈,借问—下。”
那人间:“什么事?”
“往大东街怎么走?”
“大东街?巧得很。”
“老丈也去大东街?”
“正是,跟我走口巴!”
那人一顶破毡帽压的很低,—直不曾回过头来。
“多谢老丈。”
说完,举步跟了上去。
那人走在前面,脚步渐渐加快,方伟紧跟着走了—程,只觉越走越荒凉,好像走出了郊外。
方伟非常纳罕。
他虽然只到过鹿鸣春一次,两旁的街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绝不是这种地方。
方伟呆了一呆,道:“老丈走错了吧?”
那人说:“没错,这是近路。”
“近路?”
方伟直觉的已经走了很远.
就在他疑念方生,眼前忽然出现—座破旧的猪八戒庙。
那人道:“到了,到了!”
方伟目光一扫,问:“这是那里?”
那人回答:“妓女户供奉的猪八戒庙。”
“猎八戒庙?”
方伟愕然,他分明说的是要到大东街,这人怎么把他带到猪八戒庙,莫非是个聋子?
“哈哈……鹿鸣春、猎八戒庙不都,一样。”
那人大笑声中,突然转身,一掌拍了过来。
掌力雄浑,卷起了一股劲风。
方伟暗吃一惊,但他应变迅速,右腕一扬,硬接他一掌。
“篷!”一声。
那人被震退了几步。
方伟喝问:“你是谁?”
那人扔掉了头上的破毡帽,冷冷道:“难道你不认得牛大爷?”
方伟定眼一看,果然是牛精帆。
“姓方的,你果然深藏不露。”
“你是要少爷现一现吗?”
牛精帆冷笑道:“你已经现了一手,想要再现,恐怕没机会了。”
说完,抬手—挥,顿时纵过来二条人影,是盂加拉和卜反斗两人,将方伟围困在中央。
三个人,三支剑,在星光下闪着寒光。
方伟神色不变,扫了他们—眼,笑道:“你们想把少爷怎样?”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叫醒萝卜和他同来。
牛精帆说:“这就看你肯不肯说实话厂?”
“说什么实话?”
“先说说你们的老大是谁?”
“我们?你到底把少爷当作了什么人?”
方伟觉得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恼。
牛精帆厉声道:“你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还想遮盖不成?”
“暴露了什么身份?”
“你为何劝阻咱们进入邙山?”
“就是这个呀?”方伟苦笑了—一下,道:“说出采不要气死了。”
“你说!”
“少爷是劝你们别去送死。”
“咱们送死?”
“这一年来,凡是进人北邙的江湖人,从没一人生还。”
“你不是到过北邙吗?”
“不错!”
“你怎么活出来的?”
“也许少爷我的运气比较好,阎罗王不想收。”
笑话!
运气比较好,是因为他没参与当年与洛阳论酒会。
杨美凤说过,凡是参屯过洛阳论酒会的人,除了八卦门胡子庭外,她谁也不会放过。
显见当年论酒会,必然有优恩怨。
唐泰忠就是在当年洛阳酒会中脱颖而出,而这十反斗、孟加拉和牛精帆等人,也必是参与酒会的人。
到底当年是怎样一段恩怨,方伟一无所知。
所以,他也无从说起。
牛精帆问:“你认为咱们的运气如何?”
“很坏。”
方伟对这几个人的骄傲跋扈,已打从心底开始厌恶。
牛精帆一听,脸色铁青,冷哼道:“咱们的运气不好,咱们的剑却厉害的很。”
“是吗?”
“你这个运气很好的人,可惜就要变成不好了。”
怎么不好?方伟当然很清楚。
此时,三支剑已对准了他要害;三个人已死盯着他不放。
方伟五指一紧,也扣住了腰中的剑。
他很奇怪,怎么唐泰忠没有现身?他是不是就在附近?
牛精帆又道:“咱们运气不好的人,好像有了转机,变的很好了。”
“怎么很好?”方伟好奇问。
“因为碰到了你。”
“我?”
“至少咱们这第—仗已稳操胜算。”
“第—仗?”
“是的,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你是说……”
“你听不懂?”牛精帆道:“瞧你是聪明人,怎会听不懂?”
“懂啦,你们第—仗就是要对付少爷我,是不是?”
“咱们要试试你有多重?”
“哦!”
“你怎么说?”
“哼!碰上了几头疯狗,少爷只好自认衰尾(倒霉)。”
方伟已懒得多费唇舌。
牛精帆听了,脸皮紧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
兜胸一剑刺了过来
他这一动,另外二个立刻行动。
剑势火辣,一幌而到。
方伟身子一旋,寒光绕身流转。
三支剑光芒顿敛,—震而开。
三个人全退后了,每个人脸上都现出了惊骇之色,但他们都无罢手之意。
“各位还要再试试?”方伟道。
牛精帆怒道:“不错。”
“你们最好夹着尾巴快溜,否则就要流血了。”
“你怕流血?”
“我来到洛阳,原是为了消弥一场浩劫,不愿意见到流血之事。”
“少菩萨心肠假慈悲,流血的就是你。”
斯时,三支剑猛恶狂攻方伟。
方伟没有动剑,突然飞起一脚,连环踢中盂加拉和十反斗,两人惊叫一声,仰身倒翻开去。
牛精帆见状,一呆,突然被剑尖顶住咽喉,他骇然变色,叫道:“你你你……
想要怎样?“
方伟冷道:“要你流血。”
牛精帆浑身一抖,面如死灰说:“全身上下都可流点血,唯有咽喉不能流血,这…流血就嗝屁了,拜托、拜托!”
方伟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忽听一个声音叫道:“放了他!”
方伟头也不回,即知是唐泰忠。
“我和你唐泰忠素昧平生,你这股大口大气,怎知本少爷会听你的?”
唐泰忠大步走—了过来,道:“你不听?”
方伟喝道:“站住!你再走一步,这姓牛的就没命了。”
牛精帆急得大叫:“老大,站住,站住……”
“哈哈——”
唐泰忠站住了,却昂首大笑起来。
方伟不解:“你笑什么?”
唐泰忠周答:“老夫料定你不会杀他。”
“为什么?”
“你是位悲天悯人,有爱心的青年。”
唐泰忠机诈阴沉,此刻居然见风转舵。
“哼,这些恭维的话,听来刺耳。”
“刺耳?”
“你放的屁都是香的,怎么会瞧得起我?”
“姓方的,最好自个估量估量。”
“不必了,我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
“你酒量行,剑术行不行,不知道,我打算先杀了他,然后就是你。”
唐泰忠叱道:“刀剑无眼,你估量能在老夫剑下走过几招?”
“这就很难说了。”
“很难说?”
“若是你的剑法稀松平常,只不过和我不相上下,怎知鹿死谁手?”
方伟观人入微,直觉唐泰忠剑术不怎么样。
剑为兵器之王,讲究内涵,也就是善养浩然之气,像唐泰忠这种人,绝难登峰造极。
唐泰忠阴笑道:“对,对极了,对极了!”
这笑声令人发毛。
方伟突然收剑叫道:“姓牛的,快滚吧!”
他终于没让牛精帆流血。
唐泰忠笑道:“你很大方。”
“你是说我没杀他?”
“你不杀牛老弟,是不是想要老夫。在剑下留点分叫,放你一马?”
“放屁!来吧!”
“好!”
“唐泰忠伸手拨剑,这柄剑通体黝黑,剑形笨拙奇特,看上去就有点古怪。
方伟暗暗诧异,道:“这是什么剑?”
“这是一把古剑。”
话声中,振腕一抖,剑尖斜斜上指,刺了过来。
这一剑的确是平淡无奇。
凭这种剑法,也能在江湖上混,简直是骗死人。
但方伟不敢大意,注视着对方剑势的变化。
怎知,这支笨拙的剑,来的也很笨拙、迟顿、缓慢,方伟有点失望。
突然剑到—半,对方居然撤剑收招。
方伟问:“这算什么?”
“这是第—招。”
“你是不是在根生笑(开玩笑)吗?”
“根生笑(开玩笑)?嘿嘿!”唐泰忠阴冷道:“你看不出这一剑的奥妙?”
方伟摇摇头,说:“看不出!”
“这也难怪,老夫这一剑,隐藏着孙悟空的七十二种变化,奇诡莫测,包罗万象……”
“当真?”
方伟的心中在笑,暗忖:“这家伙简直是瞎掰,嗯,—定有诡诈,我的小心点才是。”
唐泰忠叫道:“第二招来了。”
又是手起一剑,笔直刺了过来,还是老样子,一成不变。
方伟不敢掉以轻心,紧握剑柄,目光如芒,盯着对方的剑锋。
但他错了!
他应该及时出手,抢占光机,可惜他没有。
忽然,他闻到—股浓香。
这浓香何来?
浓香入鼻,他顿觉头脑发胀,有种晕眩之感。
“崩!”
就在这时,对方的剑柄上发出一响,浓香愈来愈烈,他已看到对方的剑尖卜喷出股淡紫色烟雾。
哇操!原来是这样的一柄剑。
这柄剑必然中空,才会从剑尖喷出烟雾。
这柄剑隐藏的不是孙悟空的七十二种变化,也不是包罗万象,而是—种下九流的歹毒技俩。
方伟大吃惊,叱道:“你好下流。”
大喝声中,剑已出手。
但此刻他双目已花,手臂已软,整个身躯在摇幌,颤栗,神经中枢已开始麻庳。
唐泰忠大笑:“倒了,倒了……”
方伟登时两眼发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牛精帆见状,忙上前道:“其他小事让小弟来料理吧。”
“好,让你出出气。”
牛精帆手中长剑一扬,恶狠狠的照定方伟脑袋劈下。
刚才方伟放了他,他居然这般报答,简直是黑心肝,没良心。
这时,一条黑影蓦的疾掠而到,寒光已一闪,牛精帆惨。叫一声,—条右臂已被齐肩消落,人也倒了下去。
来人一身全黑,黑布包头,黑纱蒙面,身形纤巧,是个女的。
唐泰忠怒叱一声,振腕一剑刺来。
黑衣女轻灵快速,身子微侧,同时寒光暴起,—剑撩向唐泰忠的左胁,剑势凌厉无比。
唐泰忠吃了一惊,叫道:“一齐上。”
他下九流的玩意都使得出,自然不讲江湖规矩。
孟加拉和十反头,登时一拥而上。
要杀了方伟,也是为了灭口。
方伟若是活着,必须会抖出他这支剑上的秘密,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他在江湖中就没得混了。
因此,他一定要杀方伟。
却不料这黑衣女来得如此突兀;如此意外。
他当然也不能放过她。
虽然他还没看清楚这黑衣女的身份,但事情已摆明,是敌非友。
他从不过放任何一个敌人。
黑衣女一声娇叱,身形闪动,“唰唰”两声,逼退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叫道:“你是谁?”
“我是你祖奶奶!”
黑衣女应着,忽然俯下身子,左臂一探,将方伟拦腰抄了起来。
她并无恋战之意,目的是在救人。
唐泰忠喝道:“你想走?”
黑衣女不吭声。
唐泰忠冷笑说:“你走的了吗?”
黑衣女没有立刻就走,晶亮的眼睛目丁着他,像两把刀。
唐泰忠怒喝道:“你当老夫拿不下你。”
他手开始慢慢去摸那柄剑,打算用对付方伟的方法,来一个依样葫芦,既省事,又少力,而且十拿九稳。
黑衣女显然也在等待,等待他这样做,等待一个一瞬既逝的机会。
很快地,黑衣女突然发难、快、准、狠,是一剑穿心。
唐泰忠只觉眼前一花,剑已迫近眉,不禁骇然变色。
他是个十分惜命的人。
在骇慌失措中,他本能的往后一仰,居然保住了一条命。
黑衣女一剑落空,冷哼了一声,身形连闪,消失在黑夜中。
此刻,她救人第一。
晨雾朦胧。
一弯清流,蜿蜒环绕山岗,山岗下有户茅屋人家。
两扇木扉,此刻紧闭未启。
黑衣女来到门前,长长吁了口气,然后举手叩门。
半晌,柴门“呀”然一声,出现了灰衣小童,睡得惺忪的道:
“做什么的?”
黑衣女仍旧抱着方伟,回答:“看病”
灰衣小童眼睛半睁半闭,连什么人都没认清,不耐烦的道:
“不看,不看……”
活犹未了黑衣女伸手—掌捆了过去。
“拍!”的—声脆响。
那灰衣小童左颊上,立刻印出五条指痕。
哇操,这一耳光不轻,他完全消醒了。
他倒退了一步,眼睛睁得大大的,叫道:“你……你打人?”
“你再说一遍,看不看病?”
“我……我……”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喝道:“是谁在老子门前撒野?”
黑衣女叱道:“你祖奶奶!”
只见一个紫袍怪人,气呼呼的跳了出来,怒叫:“你敢……”
话只说了一半,立刻改口说:“哦,原来是祖奶奶,请进,请进!”
他叫“大仙”尤达,当代神医。
虬髯如戟,相貌生的十分怪异。
黑衣女走入屋里,即将方伟放在一张软椅上。
尤达问:“他是谁?”
黑衣女回答:“—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叫方伟。”
“你要老子替他医病?”
“废话,不然我带他来做什么?”
“若是祖奶奶的病,这还好说,别人的病,老子不医。”
“你不医?”
“不医。”
“尤老头,你明白点,他身中剧毒,你若耽搁时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瞧好了。”
黑衣女说完,找张木凳,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老子说不医就是不医。”
黑衣女不吭声。
“老子不医,你撒赖也没有用。”
黑衣女还是不吭声。
“老子不医,你难道想怎么样?”
黑衣女也不答话,突然剑光一闪,“咔喳”一声,一张紫檀木条桌被砍掉一角。
尤达神色一变,道:“你……”
黑衣女突然张口,朝一支翠玉古瓶,啐了一口痰,“拍嗒”一响,跌的粉碎。
尤达大叫:“好啦,好啦!”
他走到方伟面前没好气的道:“张开你的鸟嘴,伸出舌头。”
方伟了也不生气,照样做了。
尤达口里嘀嘀咕咕道:“老子这是自愿替他医病,谁也勉强不了老子。”
黑衣女心里发笑,却说:“是啊!”
尤达喝说:“少说废话,老子在医人时,不喜欢别人多嘴。”
“好,我不多嘴。”黑衣女警告说:“若是救不好他,那就有的好看了。”
“哼!”
黑衣女果然不再说话,她信得过尤达的医术。
尤太显然也有这份自信,不论任何奇毒,在他眼里只不过是癣疥之疾,大仙不是白叫的。
忽然他吃惊道:“快说,他怎么中的毒?”
“对敌之时,被对方诡计所乘。”
“对方莫非是醉白居的唐泰忠?”
“就是他。”
尤达脸色—变,没有再吭声。
黑衣女插嘴道:“怎么,你很怕他?”
尤达默然半晌,支吾说:“此毒无药可解,老子……老子……唉,也没法子。”
黑衣女霍地站了起来,不悦道:“也没法子?”
“对,老子无能为力。”
“祖奶奶有的是法子。”
“你?”
黑衣女冷冷道:“他若是无救,至少要赔上两条性命。”
她目光中射出一股慑人的光芒,从尤达脸上一扫而过,然后转到灰衣小童身上。
“从现在起,谁敢动一动,当心阎王召见。”
说着长剑一振,尤达怔住了,那小重吓的簌簌发抖。
黑衣女又探手怀中,掏出个火摺子,幌了幌,火光一闪而灭。
“你这做什么?”
“人都嗝屁了,留下这几间草屋何用,不如一把火让它碚葬。”
尤达老脸发青,叫道:“祖奶奶;使不得,使不得,老子就施点恻隐之心,再替他瞧瞧。”
黑衣女冷笑说:“谢谢啦!”
尤达气鼓鼓的道:“老子替他医病,又不是替你医病,要你谢什么?”
这老骨头倔强成性,可惜武功不济。
黑衣女笑说:“我说谢你,可不是空口说白话,是要送你一件东西。”
“老夫不稀罕。”
“这倒未必。”
“你有什么好东西?”
“你见过的。”
“老子见过?是什么东西?”
“反正你不稀罕,那就不说也罢。”
“你说你说!”
“就是那幅王维的‘雪溪图’,破破烂烂的。”
尤达双目一亮,说:“你真的肯送老子?”
原来这位大仙,酷受宇画古董,对王维的画尤为珍爱,因为苏东破叹:“味摩诂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诂之画,画中有诗。”
“你只要解得他体内剧毒,那东西就是你的了。”
尤达欣然道:“好,这就一言为定。”
他从药架上取出一个方形铁盒,打开来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银针,还有几把薄如棉纸的小刀。
黑衣女问:“你不用药?”
尤达不高兴的回答:“这是老子的事你不用管,老子先用针炙之术,打通他的经脉,然后放出毒血。”
黑衣女惊叫:“放血?”
“这有什么稀奇,当年华陀治病,还确开病人的脑袋呢!”
“哎哟!”黑衣女打了个哆嗦,道:“毒血放出之后,就好了吗?”
“这很难说。”
“难说?”
“剧毒排出之后,性命可保无虞,但万一失血过多,必须经过一番序养,才能恢复。”
“没有别的法子?”
“有,输血。”
“输血?怎么输血?”
“用另一个人的血,输到他的血管里。”
“我的血成吗?”
“你的血?你愿意?”
“愿意!”
黑衣女脸上蒙着一方黑巾,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表情,但却听得出这两个字中,流露出无限的深情。
方伟听了,忙道:“不行,不行……”
“你少说话。”黑衣女转问尤达,用了我的血,我会死吗?“尤达回答:“这怎么会,你要是死了,那老子心爱的玩意,找准去要?”
“不会死吗?”
“不会,老子保证。”尤达道:“不过身子会暂时虚一点。”
闻言,黑衣女转向方伟,说:“你听到了吧,我又不会死掉。”
“这个……我……怎可以……要你……”
方伟一阵激动,毒性发作,登时昏了过去。
黑衣女叫道:“尤老头,快动手啊!”
尤达安慰说:“不要紧,在老子这里死不了的。”
“你还等什么?”
“你先把面纱摘下来,老子要先在你的耳垂上验验血。”
“验血?”
“血不对,不能用。”
“我的血一定管用。”
说着,她摘下了那蒙面纱。
日已近午,窗外竹影婆娑。
方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呼了出来,十分顺畅。感到周身四肢,无比舒服。
他知道,一定是在他昏迷之时,尤达替他解毒,尤达说还要输血,这一定是输过血了。
是谁的血?
当然是那个黑衣女的。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他翻身坐了起来,目光转动;只见离床不远,有架镂花屏风,屏风后面,好像还有张床。
他走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头乌溜溜的秀发,接着,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眉如新月,双瞳剪水,是个病美人。
病美人嫣然一笑,竟然是朱锁锁。
方伟一怔,呐呐道:“是你?”
朱锁锁笑说:“你以为是谁?”
“我……”
方伟委实没想到是朱锁锁,只想到:另外一个人杨美凤。
他在奈何别府见到的杨美风,就是这副打扮。
朱锁锁有点伤感的问:“你没想到是我?”
“这个……”
朱锁锁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样子,我在你心目中竟然丝毫!没有份量。”
若是她仍然在鹿鸣春,这句话不算什么?
若是她仍然明艳如花,仪态万千舶:说出这句话,也平淡得很。
妓女有几个不会娇揉造作,骗几个银子入荷包。
但此刻她脸儿苍白,眼儿迷蒙,说出这句话格外楚楚堪怜。
方伟感到心头一酸,道:“朱姑娘,你……”
“我不姓朱,我叫杨美凤。”
杨美凤?竟然就是她?
她就是北邙中的魔女,也是洛阳名妓。
方伟一呆,睁大了眼睛。
他曾经想到过这件事,但这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闪,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若是杨美凤,为何要在鹿鸣春陪客?
杨美凤道:“你觉得奇怪吗?”
方伟点点头,表示承认。
杨美凤幽幽一叹,说:“为了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惜下海陪客……我爹是‘醉济公’杨大鼻,十年前洛阳论酒会中,死在唐泰忠的酒毒中。”
“哦!”方伟皱皱眉头说:“以酒会友,大家尽兴就行,这姓唐的怎么使下煞手?”
“你当我爹是喝输他吗?”
“这个……莫非……”
杨美凤语气一换,说:“小方,昨夜在猪八戒庙前,你是败在他手剑下吗?”
闻言,方伟一怔,立刻明白了,激动的道:“难道他在洛阳酒会中,当着天下豪客,也依样画葫芦在酒里放毒?”
“正是。”
“哼,天下第一下流的人,非他莫属了。”
“昨夜他在猪八戒庙前,用的是一种散发浓香的毒雾,当年却不是。”
“是什么?”
“是一种无臭无色,喝了就像喝醉酒时一样,不容易辨别。”
“难道当时在场的人,竟没一个识破他?”
“识破的人岂止一个。”
“那他们……”
杨美凤冷笑道:“他们怎样?你当这些人都是英雄豪客,都很光明磊落吗?那时我爹已经倒下去了,对于一个倒下了的人,有谁肯说句公道话;而且当时在场的人,多半是唐泰忠的狗党。”
“竟然有这种事?”
杨美凤嘘唏道:“倒是有一个人仗仪执言,要求查看我爹的尸体,这个人就是八卦门胡子庭。”
“结果呢?”方伟问。
“结果嘛,查看的人说我爹酒精中毒。”杨美风冷笑说:“天晓得,我爹醉济公的名号,又不是吹牛的,怎么可能酒精中毒?”
方伟道:“查看之人一定知道。”
“当然,他们对唐泰忠的事什么都知道,这两个人是牛精帆和十反斗。”
“这等于没查!”
杨美凤反问:“你认为我做得对吗?”
“对对对,不过……”
“你是说我不该混在鹿鸣春?”
“我……”
杨美凤长叹一声,道:“我既存心报仇,第一是要掌握仇踪,多接近江湖人物,并且散布谣言,诱使当年酒会中人进入北邙山。
财与色,是最好的诱惑。
这些人进入北邙,是为了当年宝哥的藏宝,到鹿鸣春是为了一睹朱锁锁的艳色。
方伟疑惑问:“难道这些进入北邙的人,个个都该杀吗?”
“当然不是。”
“但那些不该杀的人……”
“你当我都杀了他们?”
“你没有?”
“他们都好好生活在北邙山中,你在奈何别府所见之人,几乎全都是的。”
方伟讶然道:“他们怎肯为你效命?”
杨美凤慨然说:“也许是一种同情。”
“同情?”
杨美凤微哂道:“你进入北邙,不是也有杀我之心,现在不电有点同情我吗?”
方伟也笑了,说:“我还乐意为你效命。”
杨美凤垂下了头,道:“我很累。”
她身子很倦,心里却很甜。
方伟关心说:“你应该换个地方休养。”
杨美凤叹道:“我总不能再回鹿鸣春啊!”
方伟脱口道:“到我住的地方怎样?”
杨美凤讶异说:“你住的地方,不是还有萝卜吗?”
“如果你愿意,我和萝卜挤一下无所谓。”
杨美凤含笑点头。
黄昏时分,两人离开厂尤达的草庐。
临行之时,杨美风和尤达约定,三天内送上那幅‘雪漠图’。
夜暮渐垂。
远远望去,城廓隐现,那是洛阳。
杨美凤弱不禁风,由方伟背着走,见他不断喘气,便道:“先歇会吧!”
说着,回头望了望,只见一片火光冲天,失惊叫道:“糟了!”
方伟急说:“这怎么回事?”
杨美凤催道:“快回去!”
“好!”
方伟口中应了一声,立刻背着杨美凤,掉头直向来路奔去。
火势渐歇,几间草屋已成废墟。
方伟远远便见到余光下几条人影,正是唐泰忠、孟加拉和十反斗。
灰衣小童倒卧地上,身旁一滩血水,尤达趴伏着,血流满面。
只听唐泰忠怒道:“你这老鬼好大的胆,伤在老夫毒下的人,你竟敢替他医治。”
尤达哀告乞命,状极可怜。
方伟见状,不禁怒火冲天,将杨美凤放了下来,说:“你别动,我去修理他。”
“你要小心。”
“我知道。”
方伟纵身而起,飞落现场。
唐泰忠吃了一惊,闪退两步,看清楚了来人,叱道:“是你?”
“是我。”方伟答说。
唐泰忠自大道:“臭小子,你要识相,就该找个地洞藏起来,从此不要碰到老夫,你这般闯来,岂非活得不耐烦。”
方伟冷冷说:“姓唐的老头,少爷要问你一件事,十年前洛阳论酒会中,你是怎样夺得头衔的?”
唐泰忠一听,呆了呆,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少爷要问。”方伟瞪着他说。
唐泰忠脸色一沉,怒道:“你凭那根毛问,上!”
此言一落,三支剑同时刺出。
方伟剑随身转,再不讲客气,片刻之间,除掉了孟加拉和十反斗。
唐泰忠面如寒铁,大叫:“好哇,臭小子,你敢杀了老夫两个兄弟。”
他没逃,因为他有所恃。
他手腕一翻,已拔出那柄暗藏机关的古剑。
方伟怔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方剑已在手,他必须小心应付。
就在此时,只见一条人影凌空纵下,银光暴闪,照定唐泰叫卤袋劈下。
又准、又狠!
—剑劈下,血雨纷飞!“
唐泰忠一颗脑袋,登时劈成两半,尸身倒下,那条人影也倒了。
原来是杨美凤,她身子本已虚弱,这奋起一击,真力用罄,倒正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人已昏迷。
方伟大步奔了过来,将杨美凤托了起来,目光一转,只见尤达站在一旁,忙道:“你怎么样了?”
尤达回答:“一点轻伤。”
“她呢?”方伟焦虑问道。
尤达笑着答说:“不要紧,有碗姜汤就好了。”
“再见!”
他顾不得尤达,抱起杨美凤,身形一起,直向洛阳奔去。
鞭蓉盛开,金菊吐蕊。
虽在秋天,却有几分春意。
杨美凤在方伟的亲切照料下,虚弱的身子有了起色,脸色也渐转红润。
她偶尔坐在窗前赏花,花光人面相映。
方伟总是回绝萝卜邀请,随时伴在身侧,不时嘘寒问暖。
他心中老是想:“非要把杨美凤泡上手,否则和萝卜比起来,简直无颜见家乡父老。”
杨美凤不但身子渐好,一颗心也沐浴在爱河里,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这天,方伟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怀抱着杨美凤亲吻了起来……
“捉到了,捉到了……”
旋即,被一脚踏进门来的萝卜撞见,不禁哇哇大叫起哄。
方伟立刻放开杨美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捉到了什么?”
萝卜笑道:“捉到了一个偷情圣手。”
“这个……”
“人贼俱在,你还想赖吗?”
方伟望了望杨美凤,笑了!
“只笑卖屎(不行),你怎么说?”
萝卜说这话时,猛向方伟使眼色。
方伟会意道:“你的意思,又是要罚了?”
“不错!”萝卜竖起—卜根手指,说:“喜酒,十桌喜酒。”
方伟又望了望杨美凤,道:“这我作不了主。”
“作不了主?”萝卜哇哇大叫:“哇操,没进洞房,先怕老婆。”
他目光一转,问:“杨美凤,你说。”
杨美凤笑道:“说什么啊?”
萝卜说:“说喜酒呀,十桌喜酒,你只点头,我就去办。”
杨美凤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成了,成了,太棒了!”
萝卜纵声大笑,旋即美中不足,叹道:“唉,若是我两位水牵手(美老婆)在的话,那就好了,也不会瞧着人家牵手(老婆)干瞪眼。”
“老公,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斯时,两个亮丽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俩不是别人,正是猫头鹰和霸王花胡沙俐。
“牵手(老婆)!”萝卜兴奋的道:“哦,我的水牵手,想死虺(老公)了!”
萝卜一面说,一面奔上前和两位拥抱,又亲又摸,真他妈的热情有劲!
猫头鹰和胡沙俐二人,异口同声道:“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们老实点!”
“是,牵手(老婆),咱们到房里去!”萝卜转向方伟说:“公子老弟,我办事去啦!”
“那十桌喜酒呢?”
“办完正事再说吧,拜拜!”
萝卜说完,一左一右拥着美娇娘进房去了。
不一会儿,房里传来了曼妙的呻吟!
“噢——老公!”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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