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雙仁見到丁不一時,面色不覺變得慘白如紙。
她是個行事周密的人,怎能沒想到她和任焉夢行刺失敗的後果?
她當時報仇心切,一心只想殺了丁不一也沒有想到會失手,此刻已是心中後悔莫及。
丁不一犀利的目光盯着徐大川,挺直了身子道:“千面郎君,能否告訴我,武林陰冥祭會法事之後,你上哪兒去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丁不一、餘雙仁、雲圓道長和呂懷良。
“大行宮宮主!”袁功勳、世蓮麗、鍾大馗和柯達偉都同時嚷出了口。
徐大川搖搖頭:“什麼關係也沒有。”
任君嘯搶着追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去見他?”
徐大川淡淡地反詰道:“如果現在大行宮宮主説要見你,你去不去見他?”
徐大川冷嗤一聲,聲如臘月冰丸:“我為什麼要向大會報告?大會對我視如仇敵,先是阻擾我入會,後又把我留在天子殿,派人暗中監督我的一舉一動,我無須向這樣敵視我的大會承擔任何義務。”
丁不一擺擺手:“千面郎君,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必須將與大行宮宮主會面的情況告訴大家。”
丁不一目光瞟着竹牀上沈少球怕屍體,沉聲道:“人命關天。”
誰不想知道這個神秘的大行宮宮主。究竟是什麼人物?
餘雙仁臉色更白,她不知道夜裏宮主是否見了徐大川,更不知道徐大川想説些什麼,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但走到半路上,他又説大行宮宮主要見我,我問他大行宮宮主在哪裏,他説在千佛洞。”
“千佛洞?”上虛道長插嘴道:“哪是什麼地方?”
羣豪聽到這裏,眼中露出了憤憤之光,他們也知道上當了。
袁功勳嚷着道:“你連大行宮宮主見也沒見到,這番話豈不是白説了?”
任君嘯厲聲道:“千面郎君,誰會相信你的話?”
丁不一沉吟地道:“我現在無法斷定你説的話是真是假,你還能不能提出更有力的,你不是兇手的證明?”
丁非凡霍地站起,鼓圓了眼。
姚雲瑜搶口道:“難道你還會改用一柄劍,來偷襲沈少球?”
再説刺殺沈少球的劍,是薄身雙刃快口劍,這種劍是很難找的,不過如果姚姑娘摘下腰上的盤龍劍,刺入沈少球右脅肺葉,那傷口倒是會差不多。”
“你……”伶牙俐齒的姚雲瑜氣歪了嘴,頭上的孝巾一個勁地抖動。
丁不一移步和六位主持人商議了一下,然後對徐大川道:“你可以迴天子殿去歇息了。”
他説些話時,站在殿門旁的楊谷瓊不覺斜橫一步,按住了劍柄。
雲圓道長沉聲道:“讓他走。”
楊谷瓊聞言,猶豫了一下,終於鬆開劍柄,退後一步。
餘雙仁的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死灰色。
她知道該輪到她了,只要丁不一一開口,她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餘雙仁愣呆了。
丁不一為什麼這麼問話?這是她不曾想到的。
餘雙仁似夢中突然醒過來,忙道:“我和任公子去找清行道童了。”
呂懷良目芒一閃,為何一夜之間,任焉夢似乎又傻呆了許多?
上虛道長忙着問道:“找到了清行沒有?”
了塵道長問道:“你與任公子途中分開了?”
任焉夢目光呆滯,喃喃地道:“我沒……去哪兒。”
太乙趨勢人弓起身子,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去凌虛閣了?”
餘雙仁急忙扶住他:“你怎麼啦?”
丁不一抿抿嘴道:“他沒有去凌虛閣。”
“唷!”羣豪中許多人都嚷出了聲。
他自知失言,急忙頓住話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丁不一。
堂堂的桃花園莊主、原十三州府總捕頭居然栽在了一個痴兒手下,豈不讓羣豪恥笑?
連丁不一也不是任焉夢的對手?
霍夢燕禁不住叫道:“劍,他居然能奪下丁大俠的劍?”
“赤手奪下丁莊主的劍,真邪門。”
“丁莊主的劍可是天玄宮的鎮宮寶劍……”
在羣豪的議論聲中,丁不一鎮靜地站着,一雙閃着精芒的眸光直盯着任焉夢。
殿內羣豪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快劍切斷了似的,剎時沒了聲息。
楊谷瓊靜靜地站着,手按着劍柄,嘴角透着一抹執傲的微笑。
丁不一困惑地問:“什麼劍?”
羣豪驚愕得連驚叫聲也發不出來。
楊谷瓊邁步向前,摘下腰間的劍,雙手捧送到丁不一胸前:“請丁總捕頭驗劍。”
丁不一皺起眉:“這……”
楊谷瓊正色道:“公事公辦。”
“好。”丁不一接過劍,手腕一抖,一道秋泓瀉鞘而出,殿內燈光頓時黯然失色。
丁不一插劍歸鞘,遞還給楊谷瓊:“楊少俠,對不起。”
説罷,他執劍退回殿門內側。
丁不一扭頭望着任焉夢。
羣豪再也不聽人的話了。
餘雙仁扶着任焉夢出了後殿。
她帶着一團深深的疑團走了。
宮主難道早已料定,即使行刺丁不一不成功,丁不一也不會為難自己?
丁不一會不會也是大行宮的人?
羣豪散去,殿內只剩下了雲圓道長等六位主持人,還有丁不一、任君嘯、楊谷瓊三人。
雲圓道長面色冷峻地道:“徐大川提到的大行宮宮主在平都出現的事,我們不能不引起重視。”
了塵道長沉重地道:“依貧道看,胡吉安、姚星華及沈少球之死都與大行宮有關。”
“哼!”天果大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痴心妄想,只要十大派能同心協力對敵,大行宮鼠輩只是以孵擊石,自取滅亡。”
雲圓道長面色凝重地道:“丁莊主有何高見?”
丁不一沉吟了片刻道:“依在下所見,眼下當務之急要做好三件事。
雲圓道長點點頭:“這件事,請楊少俠立即與各門派聯派。”
楊谷瓊應聲道:“是。”
丁不一皺起了眉,臉上掛着冰屑。
“哦,沒有。”丁不一板起了臉,嚴肅地道,“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我們內部有大行宮的人,一定要想法儘快把這個人找出來……”
不知不覺之間,殿外院子裏已是曙光微露了。
天還未完全放亮。
凌霄宮後殿散會不到一個時辰,十大門派的夜巡隊已出現在山頂,山腰和山腳,可見楊谷瓊辦事雷厲風行,實是少年有為。
東方先是出現了一片魚肚白色,繼而出現了紅光,隨後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晨霧在日出的紅光中迅速消散,勢如奪潮。
平都山和依在山腳的鬼城,在陽光照射下,五彩繽紛,堪稱絕景。
左街尾一顆參天的銀杏大樹,樹葉的陽光下泛射出一片刺目的光芒,晨光吹來,引動一地的光彩迷離。
行人看來也是生氣蓬勃的,但在他們的心裏已有了死亡的陰影。
銀杏樹下,一張小木凳,凳上坐着一個老漁夫,戴着頂草帽低着頭。看不清臉面。
街上走來唐門五兄弟。
老三唐世豪道:“管他是誰所殺,我看這沈大官人就老不順眼。那副裝模作樣的神氣,恨不能早就殺了他。”
“哎,老三,這話可不能亂説。”老四唐世雄道:“若讓別人聽見了,不以為是咱們殺了沈少球呢。”
唐世豪道:“老太太吩咐我們不要惹麻煩,但麻煩來惹我們那就是另一回事。我還巴不得有人……”
唐門五兄弟邊説,邊從銀杏樹下老漁夫身旁走過。
兩股深濃的白煙,從他鼻孔裏噴了出採,在空中散開,化為一片煙霧,將他折皺的臉掩沒。
這街口是鎮上人上山的必經之道。
沒有人注意他。
他再一次點火抽煙,那樣像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使他感到為難。
他在等誰?
平房的小院門打開了,門裏走出了武秀才朱合璧和中原點火楊豔豔。
朱合壁和楊豔豔走在街口。
老漁夫跟在了他倆身後。
朱合璧就是少數人之一,他喚來夥計要了一板熱豆腐,又要了醬、醋、葱、蒜等佐料。
楊豔豔要了一碗豆漿,一盤麻油饊子。
老漁夫則要了一碗豆腐腦,兩個燒餅。
楊豔豔端起豆漿碗,卻沒有喝,目光悄悄瞟過四周。
她走過店堂門時,雙手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裙帶。
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誰一看都明白,她是去上茅坑了。
這是個有意識的動作,夥計一看便知道他要結帳走了。
夥計堆着笑,走到老漁夫身旁。
豆腐坊裏屋後門打開,一個夥計解下腰間的圍裙,匆匆出了門。
齊人腰深的荒草在山風中作作發響,像似在哭泣。
天空出現了烏雲,陰影映襯在荒草地上,似乎有些模糊,尤其是左側的那片密草,雲也似的詭譎,像是隱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是個有耐心、有經驗的獵手,在靜候着獵物的出現。
側臉一剎那,一條人影從草叢中,長空一縷煙似地拔了起來,接着流星般墜下,已掠出士丈外。
夥計一落即起,勢如飛雲一片,再向前飛掠。
陽光斜照之,夥計身影像鳥一樣靈巧,在翻身下落時,偏頭沉肩。“嗖”地打出十餘支飛針暗器。
既是飛針之類的小東西,必淬有劇毒,此暗器雖不及唐門“滿天星雨”厲害,但也歹毒得很。
誰知他身子倒地尚未滾動,一陣風兜頭罩到,周身十幾道要穴,已被老漁夫點住。
他躺着不敢再動,實際上他也不能動,只能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望着朝他俯下身來的老漁夫。
老漁夫俯下身後,荒草坪上草叢搖曳,再也見不到任何人影。
夥計怔了怔,忙道:“想,想活。”
夥計咬住嘴唇,在猶豫。
老漁夫補上一句:“我舉將你的回答,告訴任何人,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要你躺在這裏回答我的原因。”
老漁夫開門見山:“我和楊豔豔都是大行宮的人?”
夥計遲疑了一下:“是的,實際上,我是楊豔豔與大行宮總管之間,在乎都陰冥大會期間的聯絡人。”
老漁夫眯起眼,頓了頓道:“楊豔豔讓你幹什麼?”
老漁夫似是吃了一驚,問道:“雲圓道長也是大行宮的人?”
夥計搖搖頭:“不知道。”
夥計臉色變了:“老大俠饒命!我確……實不知道。”
老漁夫道:“姚星華叫你也不知道麼?”
夥計哭喪着臉:“我説了您老也不會相信,我實中在是不知道。不過,我聽説,楊豔豔在姚星華死的那天夜裏,曾約他去九蟒洞,以前楊豔豔都是與總管直接聯繫的,昨天才換上我……”
夥計從地上彈躍而起,掠過荒坪向山西坡飛奔而去。
老漁夫望着夥計身影消失後,邁步回頭走向鎮上。
他倆都沒有想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