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笛問清周老虎的住所,眾人漸漸散去。他笑道:“咱們這下倒不必為銀子的事傷腦筋了。”凌月兒問道:“你要去周老虎的家裏偷銀子?”他道:“偷甚麼?進去便動手拿來,若有人阻攔,索性都給他砸得稀巴爛。”他既知周老虎是為禍一方的惡霸,心下深感厭惡,有意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她微微一笑道:“憑笛哥你的武功,自沒人能阻擋得了,這樣做原亦不妨。不過此事勢必驚動官府,到時幾面城門一關,咱們不僅遊玩不成,要脱身出城可也不易了。”他尋思此言也對,問道:“依你的意思是等到了晚上再去偷……拿銀子?”她點頭道:“現在先用剩下的銀子買兩套衣服,再找一家客棧住下,晚上動手。”方笛以為可行。
二人四處尋找,買了兩套衣裝。但是連到兩家客棧,掌櫃知道他們得罪了周老虎,怕牽連到自己,皆不敢留他們住下。事出無奈,又尋了一家“聚福客棧”,那掌櫃仍是這一番説詞,方笛怒氣陡生,一掌將厚厚的櫃枱打得四分五裂,掌櫃才不敢再説甚麼,唯唯諾諾應承下來。二人要了兩間房住下。沐浴更衣後,風塵盡去,倍感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晚飯過後,天色漸暗。他們自思動手為時尚早,一起回到房中。閒談間,方笛無意中看見放在她牀頭的那幅“聽雨圖”,笑道:“讓我也來賞賞畫。”拿在手裏慢慢展開,突然驚詫地“咦”了一聲,道:“這畫裏男子的臉怎麼變黑了?”凌月兒初拿到此畫時是黑夜,而後便顧着趕路,始終未及細看。聞言一奇,忙走到近前端詳,果見那畫中男子原本白淨的臉變成了半黑半黃,把畫翻了個面,畫卷背後有一塊兒黑記,似是被火燻烤所致。兩人瞭然,知道必是石臘放火欲燒死自己二人時,木屋四面的牆壁均被燒着,自然殃及池魚,掛在牆上的“聽雨圖”被炙熱的牆板烤黑一塊兒便也不足為奇了。天幸方笛搶救得及時,否則當時此畫轉瞬即燃,決計難以保全。
好好的一幅畫有了瑕疵,她甚是惋惜,頗感鬱郁。方笛安慰道:“其實一幅畫也沒甚麼大不了的,趕明兒遇到好的畫店,我多買幾幅送給你就是了。”凌月兒豈不明他的心意?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笑了出來,指着畫上男子的臉笑道:“他的臉原來倒與你有幾分相似呢!”方笛的面色雖算不上白淨,但也絕不像畫上的人那樣半黑半黃,知她取笑自己,佯怒道:“你敢笑我,俺乃是燕人張翼德是也,莫非想和俺一戰麼?”十足是伍大智的口氣。
她輕啐一聲,笑道:“好的不學,卻非要去學伍大哥。”説着慢慢地將畫卷好,捲到黑瑕處,輕輕地嘆口氣。一遲疑間,卻見燻黑處似有異常,仔細端詳,忽道:“你快來看,畫上好像有字。”方笛近前細看,果見燻得深黃的一塊兒上隱隱有幾個細小的金字,模模糊糊將可辨認,而完好處卻全無異常,心下不解,問道:“燒壞的地方怎麼會有字?餘處卻又沒有,真是好生奇怪?”凌月兒沉吟半晌,道:“曾聽卓女俠説過,江湖上有的人為了隱藏秘密,用一種特製的藥水蘸寫文字,寫過晾乾之後,從表面看仍只是白紙一張,須淋上些水方能顯出字來。”稍頓又道:“這幅畫上的字想是亦為此理,不同之處便是用火烤才能現出文字。”他笑道:“原來如此。這倒有趣得緊!”凌月兒道:“我不過也是想當然如此,或許並不是這樣呢?”方笛道:“你説的多半沒錯。”她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畫上會有些甚麼字?想來必是極為要緊的。用甚麼法子可以看到呢?”他笑道:“那還不簡單,咱們把它放在蠟燭上烤上一會兒,不就能知道畫上寫的是些甚麼字了麼?”她搖頭道:“若如此,這幅畫便算是全毀了。”言下之意甚是不捨。
方笛對畫上的字極為好奇,欲一睹而後快,勸道:“作此畫的前輩既有這樣的安排,必含有深意,自是盼日後有緣的人能得窺此中奧妙。你只顧着憐惜一幅畫,卻枉費了前輩的一番苦心了。再者此畫已有破損,難以長久保存,留下亦無用處。孰重孰輕,自不待言。”凌月兒知他所言在理,但兀自不忍就此毀去這幅畫,一時躊躇難決。方笛見她已有些心動,繼而又道:“畫裏的文字多半極為重要,難道你當真不想知道麼?唉,可惜呀!可惜呀!”故意做出一副悔之晚矣的樣子,對着她搖頭嘆氣。
她被逗得盈盈一笑,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嗔道:“要看就看,幹嘛做出這副怪樣子?”將畫遞到他的手裏,叮囑道:“千萬小心點兒,可別給燒着了。”方笛大喜,連聲稱是。
他打開畫卷,置於蠟燭上方半尺多高,不時的上下左右移動,以求烤得均勻,不至於火力太過集中,將畫燒燬。
未及頓飯的光景,整幅畫被烤得深黃泛黑,顯現出來的金字清晰可見。他們心知經過一番烘烤,畫卷的紙質已酥,稍不小心便會前功盡棄,於是凌月兒輕輕地挪開蠟燭,方笛慢慢的將畫平放在桌子上,絲毫未損。見大功告成,二人甚是歡喜。
湊上前觀看,只見畫卷的正上方赫然五個大字“靈犀通心術”,二人心中怦然一動。向下看去,開篇寫道:“世間男女皆嘆情為何物,實愚不可及也。殊不知情字乃大,亦有高下之分。餘謂情,分作四品:極下品,為欲而生情;下品,自道情重於萬物;中品,為情勘破生死;上品,情字繫於一心,心通意通,渾若一體,了無生死俗念。餘論之,極下品自不待言,為吾唾棄;下品太過着於浮華,亦棄之;中品者,視情重於命,沉迷過甚,難悟真諦,吾所不取;唯上品能得悟情之大道,深明其中三昧,乃為至聖之境。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心即是情,情即是心,靈犀乃為真諦,亦即心心相印矣。”看到這裏,二人蹙眉冥想,愈品愈覺得意境無邊。須臾過後,不約而同的目光一交,輕輕點點頭,意示這些話言之極是。然後繼續再看下去。
“神功系愚夫婦所創,重在心,輕於氣。須知天下萬物之道皆是孤陰不長,獨陽難生。欲修煉神功,必要情深至堅的男女二人合力方可。以意領氣,借氣通靈。功成之時,心神相通,乃達聖境。修煉者切記,情未及厚,苦練難成;情深至矣極矣,朝夕可就。故若逆天而行,強行修煉,勢必差強人意,徒勞無功耳。”方笛淡淡道:“我當有甚麼要緊的,原來不過是些騙人的東西。其實不看也罷。”意興索然地坐到一邊。
凌月兒則不一樣,大有愛不釋手之意。她讀過通篇,才知“靈犀通心術”不單只是一門曠古未聞的神功,更可以用此功法合二人之力治癒極嚴重的內傷,愈加喜愛。當下也不多言,低聲默唸,用心記憶。待唸到第三遍,已將神功秘笈的千餘字盡數記下。她見最後寫道:“神功既現,有緣得見。看罷立毀,歹惡難窺。”遂在確認記憶無誤後,心下一橫,將畫放在蠟燭上燒了。
方笛初時見她口裏默唸,心中暗笑。突見她燒畫,大驚道:“你作甚麼?”她笑道:“反正你也不喜歡,留着也無甚用處,倒不如燒去的乾淨。”又故意問道:“怎麼,你是捨不得麼?”説話間畫已被燒盡。
他有些哭笑不得,訕訕道:“那倒也沒甚麼捨不得的。不過這門神功既然藏得如此隱秘,必定費了前輩的不少心血,志在流傳千古,終不能因咱們而絕於後世。你這樣……似乎是有些對不起創此神功的前輩了。”極顯惋惜之意。
凌月兒知他言不由衷,暫不揭穿,笑道:“這幅畫被火烤得紙質已酥,再難收藏。終不能任由它放在這裏,誰都可以看罷?與其如此,還是燒去的好。再説你我也算是知道世上竟還有一門\-靈犀通心術\-,前輩的心血也不算是白費。你説對麼?”妙目斜睨,笑吟吟地看着他。
方笛微一蹙眉,道:“話雖如此,若先將神功抄錄下來,豈不是一舉兩得?”她接口道:“你不是説它是騙人的東西,不看也罷麼?現在怎麼又自食其言?難道適才説的不是真心話?”他臉上一紅,囁嚅道:“這……唉!我終也説不過你。你説怎樣便怎樣罷?”其實他自從一見到金字,便對“靈犀靈心術”大感興趣,況且又須二人一起合練,自是樂意之極,只是覺得若表現得太過熱衷,不免顯得有些兒女情長,英雄自然氣短了,所以一直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盼望着她能當先説出合練之意,自己再順水推舟。不想她現下卻將神功毀去,當然惋惜不已。
凌月兒初時確以為他對“靈犀通心術”不甚感興趣,便自行用心記下,想日後再勸他一起同練。後來見他對燒畫甚是緊張,心下疑惑,故意長篇大論一番,引他説出真心話。現在看着他的窘態,不再刁難,微笑着吟道:“世間男女皆嘆情為何物,實愚不可及也。殊不知情字乃大,亦有高下之分。餘謂情,分作四品:極下品,為欲而生情;下品,自道情重於萬物;中品,為情勘破生死;上品,情字繫於一心,心通意通,渾若一體。餘論之……”悠閒自若地背誦出神功秘笈的全文千餘字。方笛直聽得目瞪口呆,驚詫不已,實不相信她竟能在短短的片刻間便能記下神功秘笈,但耳聽不虛,大感欽佩。
背罷,她得意地笑道:“如此神奇的武功,我怎會輕易地將其毀去?抄錄在紙上,難免有失。似我這般記在心裏,任誰也偷不去。”他由衷讚道:“月兒你真是聰明絕頂!”她心下忭喜,笑道:“若非如此,怎麼知道你原來着實在意這幅畫?”他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一直在耍弄我,看我這個作師兄的不好好懲治你一番?”言畢欺身而至。她巧妙地閃開,躲在桌子後面,笑道:“作師兄好神氣麼?小心到師父面前告你一狀。”方笛道:“那就更加放你不過。”又追將過來。她嘻嘻一笑,輕靈地躍開。二人嘻笑追逐,歡悦聲聲,羨煞旁人。
轉眼已過亥時。二人躡手躡腳地出了客棧,徑到周老虎的宅外,見門口有幾個人把守,直闖進去勢必大打出手,驚動旁人,便找到一拐角處,聽聽裏面沒有動靜,翻身躍入高牆。
府內的庭院甚大,東西廂房內漆黑一片,顯是沒人。唯正堂中燈火通明,人頭慫恿。二人怕露了形跡,互一點頭,一起跳上西廂房的頂上。尚未站定,只聽正堂內眾人齊應一聲“是”,然後陸陸續續地走出來,方笛二人忙伏身低下。待眾人走過,抬頭望其背影,見足有十三四個人,個個手拿鋼刀,皆是會武功的樣子,昂首挺胸地出了府門。
方笛低聲道:“你説他們是去幹甚麼?”凌月兒略一沉吟,道:“多半是去找咱們,報白天之仇。”一頓道:“不好,客棧的掌櫃只怕要糟糕。”他道:“不怕,待拿完了銀子,回去多給他一些算是補償也就是了。”又等了半晌,不見正廳中再有人出來。他們提氣一躍,縱上正堂房頂,伏下身輕輕地揭開一片瓦,向裏面窺探。
堂內三個人圍坐一桌,推杯換盞,大吃大喝。細看上首一人正是周老虎,另外兩個人卻不知是誰。只見周老虎道:“今日若能得報此仇,全仗高大哥和晁大哥多多幫忙。在下這裏先行謝過了。”那姓高的道:“平日兄弟在洛陽城中也多仰仗周老闆之力,談不上甚麼謝不謝的。”姓晁的也道:“高大哥説得不錯。咱們兄弟在洛陽城裏也算有個字號,竟然敢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忒也大膽,自然饒他不過。此事只管着落在我們兄弟的身上,周老爺放心就是了。”周老虎舉杯道:“早知兩位是仗義之人,權且先滿飲此杯,聊表寸心。”仰頭飲下。高、晁二人忙舉杯相陪。
飲罷,周老虎從身後的桌子上端來一個用紅布蓋着的木盤,放在桌上道:“小小敬意,不成禮儀,兩位可別見笑。”揭開紅布,木盤上放着十錠黃燦燦的金元寶。
那二人相視一笑,對他抱拳道:“既然周老爺一番盛情,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將托盤拉到自己的面前,喜悦之情難以掩飾。
三人邊飲邊聊,但再不切正題,盡是些花街柳巷,風流韻事,言語甚是齷齪下流,説到得意處,免不了開懷大笑。
凌月兒深感厭煩,坐在一旁,不再聽下去。方笛輕輕地放下瓦片,低聲道:“那姓高的和姓晁的好像均身負武功,雖然未必了得,今晚只怕也要費些周章。”她道:“不如先去後面的院子看看?”方笛只想讓周老虎大大地破一回財,權作橫行無忌的教訓,卻不願太過招搖,無端惹上是非,便道:“也好,咱們就去後院看一看。”二人輕聲緩步走到屋頂後檐,見後院正房內有燭光,裏面似有女人爭吵戲謔的聲音。
方笛問道:“你説屋中會是甚麼人?”凌月兒道:“這後院也叫二進院或是主院,應該是周老虎安寢之處。聽屋裏的聲音似是幾個女人,説不定她們是周老虎的妻妾。”他點點頭,見左右無人,道:“咱們下去。”一拉她的手,二人飄然而下,輕盈之極。站穩稍頓,幾個起落躍到正房門外,俯身貼耳,裏面果有幾個女子的聲音。
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雅仙,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老爺願意讓誰侍寢,那是誰的福氣,他要是看不上你了,縱是沒了旁寵,也是一般的不去理你,爭了半天也是枉然。蕙蘭,你看我説得對麼?”那雅仙一冷笑,卻不搭言。
叫蕙蘭的“哧哧”一笑,嗔罵道:“小蹄子該打,沒由來的扯上我幹甚麼?”先時那女子陰陽怪氣地道:“怎麼不扯上你?老爺一向最寵的就是你,着實叫我們羨慕得眼紅。”語氣中頗有嫉意。
一個成熟沉穩的聲音道:“好了好了,咱們四個人裏就是如意你最愛吃醋,卻以小人之心度我們君子之腹,只道都和你一樣容不下人。”如意“哼”了一聲,怫然道:“大姐你是正房妻室,我們是妾,自然不一樣了?我要是不爭,只怕遲早連粥都喝不上。”言到此,想是觸及傷心處,竟自有些哽咽。那被稱做大姐的淡淡地寬慰她幾句,實殊乏關心之意。
方笛和凌月兒在門外聽得真切,猜想屋裏的必是周老虎的妻妾,她們閒來無事,正在爭風吃醋。凌月兒頗為不屑地低聲道:“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為甚麼非要娶這麼多妻妾,卻不能用心地去喜歡一個人?”言罷喟然。
方笛湊上前低聲道:“放心罷,我和他們不一樣,只專心喜歡你一個人。”她輕啐一聲,面色緋然,暗中好生懌悦。
這時又聽一直未曾開言的雅仙道:“蕙蘭雖得老爺寵愛,不過未必就是老爺最中意的罷?”蕙蘭忙道:“討厭,我又沒招惹你們,幹嘛淨説我呀?”周老虎的正室夫人幽怨道:“貓兒哪有不沾腥的?看得見吃不着的永遠是最香的。”如意怒道:“提起那個賤婦我就一肚子的氣。明明比我大上十歲還不止,卻弄得老爺為她神魂顛倒的,也不知是中了哪門子邪?依我看,她又不是周家的人,還是個喪夫的寡婦,乾脆掃地出門,省得成天叫咱們姊妹看着賭氣。”雅仙冷冷道:“人家不是周家的人,可與老爺是姨表之親。況且她自喪夫一直守節至今,乃是良家婦女。僅此一節,便不是那些風塵女子比得了的。”如意大叫道:“你説誰是風塵女子?你再説一遍。”雅仙不慌不忙,冷笑道:“再説一遍又怎的?我又沒在\-翠紅院\-裏幹過那營生。”方笛二人聽到這裏,已明白了個大概。周老虎娶了一妻三妾,如意又是出身風塵,四個女人相處得不好,時而爭相吃醋。現在周老虎似是又有了鍾愛之人,他的妻妾對那個女子極之嫉妒,心懷恨意。
屋裏頓時響起了打和衣服被扯破的聲音,想是如意和雅仙揪打在一起。聽着裏面的一台好戲,方笛暗暗偷笑,凌月兒心道:“世上偏生有她們這樣無聊的人,真是可憐!”無心再聽下去。這時大夫人喝叱道:“你們兩個還懂不懂家法,在我面前就敢如此胡鬧。還不給我住手。”她大概素來威嚴,雅仙和如意不敢再打。如意轉身伏在桌上,抽噎不止。蕙蘭忙上前安慰她。雅仙則冷眼旁觀,胸口一起一伏甚是急促,顯是剛才爭鬥花費了不小的氣力。
凌月兒輕聲道:“遲則有變,不如早些動手罷?”方笛點頭道:“好。”正要推門飛身入內,聽那大夫人又道:“你們給我記住,咱們在周家是有名有份的人,可別為了旁人傷了自家姊妹的和氣。”雅仙正自氣憤難當,厲聲道:“我現在去找那個賤婦過來,好好地羞辱她一頓,出一口惡氣。”抬腿向外走來。
方笛想先點其穴道,然後直接衝進去。凌月兒一轉念,一拽他的衣角,二人閃身躲到一旁角落裏。他實不明白,為何不乾脆直闖進去。其實是凌月兒聽得屋裏的幾個人對雅仙要去找的人暗懷嫉妒,深有敵意,心裏很是好奇,倒欲看一看她是何等樣人物。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女子快步走出來,自是雅仙無疑。她穿過東邊耳房,徑奔內院而去。
看她去得遠了,二人一躍出來。方笛道:“先點她們的穴道,再動手拿銀子。”凌月兒應了一聲,一齊搶入屋內。
裏面的三個女人突見兩條人影躥進來,駭異非常,還未及叫出聲來,身上一麻,半點兒也動彈不得了。惶恐之下,只道進來的是甚麼鬼魅邪物,開口便出言告饒。方笛不恥她們的為人,環目一瞪,大夫人被凌厲的目光一掃,心下懍懍。她定了定神,細看之下,見進來的不過是一男一女兩個十幾歲的少年,暗自心定,壯着膽子問道:“你們要幹甚麼?”方笛淡淡道:“拿東西。”不再理她,雙目環顧屋內,猜測金銀財寶會藏在甚麼地方。
凌月兒見屋中傢什頗多,若當真一件一件地翻出來找,只怕少也須半個時辰,於是拔劍抵住那個叫如意的,道:“周老虎的金銀細軟在哪裏?快説!”如意嚇得面色蒼白,顫聲道:“我……我不……知道,真的。”方笛恐嚇道:“不説就把你們都殺了。”凌月兒的劍微微一抖,道:“説還是不説?”二人説話惡聲惡氣,心裏卻覺得好笑。
如意見眼前白光一閃,面頰微涼,只道已破了相,驚駭至極,一怔片刻,痛哭起來。方笛和凌月兒反倒一慌,面面相覷,不知該怎生處置。
一怔之下,還是凌月兒當機立斷,劍尖頂住她的肩頭,喝道:“再要哭哭啼啼的,可莫怪我手下無情。”如意覺得肩頭一痛,泣聲立止,兀自抽抽噎噎,顫微微的默不做聲。
方笛舉掌道:“你們看一看我的手。”幾人不解其意,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了過來,連凌月兒都不明其意,好奇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力道迸發,一掌拍在旁邊的檀木桌子上,“喀嚓”一聲,桌子登時四分五裂,碎屑紛飛。這一掌是他以純剛的內力打出,掌力及處,力道均勻,整張桌子都被震碎,最大的碎塊兒不過拳頭大小,功力着實非凡。三個女人嚇得面容失色,相顧駭然。
打過之後,方笛也大感詫異,不知自己的功力為何比往昔尤強了幾分。他不知已練成的“奇門九掌”並非只是一套精妙的掌法,因為練此掌法時必須運轉“無極真氣”,運氣出掌,借掌強氣,所以掌法愈精,功力愈深。他此時的功力比數月前更強了兩分。
凌月兒見他看着掌發呆,輕聲叫道:“笛哥,笛哥。”他霍然驚醒,轉而對周老虎的幾個妻妾惡狠狠地道:“我只再問一句,若不實言相告,便如這張桌子一般,受一掌了事。”如意被長劍指着,又見方笛恁的厲害,哪敢再想其他?急道:“我説,我説,老爺的金銀財寶都藏在牀下的暗格裏。”凌月兒怕她弄鬼,解開她的穴道,用劍一指,道:“你去給拿來。”她不敢違拗,順從地走將過去。
大夫人看着她道:“如意,你竟敢做這等好事?”如意聞言,遲疑不定。方笛對大夫人道:“怎麼,你想嚐嚐我這一掌的滋味麼?”説着舉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膽色再佳,終究不過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婦道人家,見此心中悚然,緊閉雙目,不敢直對險厄,兀自道:“你要是膽敢動我半根汗毛,我家老爺決計放你不過。”言語雖強硬,卻略帶顫抖,顯然內心深有懼意。
方笛和凌月兒微微一笑,不再理她,逼着如意走到牀前。方笛道:“快去拿。”她依言跪下,慢慢地爬進去,凌月兒怕她藉機耍甚麼花招,道:“你要是敢耍花樣兒,我就這麼一劍刺進去,也不知道你避不避得開。”如意本想躲在牀下不出來,大聲呼叫,只要老爺帶人一來,自不怕眼前這兩個小煞神。一聽她這話,自忖在牀下方寸之地萬難躲開長劍一掃,只得打消了此念。
她在漆黑的牀下摸到牆上的暗格,一拉而開,頓時金光映面,裏面盡是大錠的金銀,只怕不下千兩,另有不少的翡翠珠寶,價值着實不菲。她雖然知道金銀財寶藏在這裏,但周老虎從不讓妻妾們看裏面的東西。此刻她乍見之下,驚得撟舌不已,心道:“原來死老鬼藏着這麼多金銀財寶,平日裏卻總裝作一副窮酸相,想叫他給買匹花布都非易事。哼!這些東西遲早都是我的。”回頭見方笛二人並沒有蹲下察看,暗暗一喜,只斂出數錠白銀和兩錠黃金,餘下的絲毫未動,輕輕地掩上暗閣的門,爬將出來,把懷裏抱着的金銀放在桌上,道:“便只有這些。”凌月兒見她説話時眼珠微轉,知其所言不實,淡淡一笑,道:“是麼?”把劍遞給方笛,道:“將牀劈開,看看裏面還有沒有東西。”她自知功力不足,唯恐一劍劈不開牀板,面上無光。如意聞言臉色大變,凌月兒見況更堅信自己判斷無誤。
方笛持劍上前,力及臂腕,白光一閃,牀板從中斷折,隨之一腳踢去,牀體倒塌,裏面的暗格顯現無遺,他邁步上前去開暗格。如意知道詭計被識穿,深怕他們對自己下毒手,不敢稍有停留,轉身便向外跑,大叫:“老爺,快……”凌月兒豈容她逃跑?不等“救命”兩個字叫出來,飛身一掌輕按在其後頸上,掌力微吐,即將她震得暈了過去,“撲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