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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飛鉗劍法

    金趙二人縱馬而行數日,這日正走在大道之上,趙玉天用馬鞭向前一指,喜道:“過了那座橋,便是洛陽府地了。”金世奇舉目望去,見一條小河橫在前方,河上跨卧一橋,橋頭有一石碑,上面依稀便是“洛陽”兩個大字,心中也甚歡喜,知道洛陽已距嵩山不遠,且洛陽乃江北繁勝之地,進得城去,也可賞玩一番。當下喝道:“駕!”揚起手臂,在馬臀上輕擊一鞭,縱馬向橋上馳去。便在這時,迎面也有一匹快馬馳來,馬上伏卧一少女,神色焦急,不住地催馬快行。金世奇的馬和那少女的馬同時踏上小橋,行了個頭對頭,小橋甚窄,不能容二馬並過。那少女一面慌慌張張地回頭看,一面出聲懇求道:“勞駕這位道爺讓個路,後面有歹人追我,給他們追上,我可就有大麻煩了。”金世奇本想讓路,聽她這麼説,立將馬頭一撥,掉頭下了橋。那少女兩腿一夾馬肚,便要縱馬疾奔,忽聽“嗖、嗖”兩響,兩隻短鏢自後射來,正中馬臀,那馬“咴咴”長嘶,撲通摔倒。少女不及躲閃,一條腿被壓在馬肚子下,掙扎不出。趙玉天飄身下馬,一手抓住馬脊一扳,一手將那少女扯了出來。他內力渾厚,扳開這馬自是舉手之勞。那少女見失了座騎,更是大急,連“謝”字也不説,拔腿便跑。趙玉天一把拽住她道:“姑娘,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替你擋着,你不用驚慌。”那少女苦苦求道:“快放了我吧,你們鬥不過他們的。”趙玉天微微一笑道:“你便這麼跑也跑不掉,不如還是讓我們幫你吧。”説話間,一陣馬蹄聲響,六匹快馬衝來,將到橋邊,馬上之人一齊飛身而下,動作乾淨利落,顯得武功不弱。金趙二人打量來人,見他們均着一色玄衣勁裝,腰束博帶,斜挎彎刀,不是一門中人,也必是一個幫派的。其中一人瞅着躲在趙玉天身後的少女,獰笑道:“乖乖過來吧,指望這小白臉護着你嗎?沒有用的。”金世奇道:“幾位是哪一路上的朋友,幹嗎追趕一個弱女子?”那人“哼”道:“她弱嗎?她殺了我們十一個弟兄呢!”他身後一個人探出尖尖的腦袋道:“喂,臭小子,聽清楚,我們是河北麒麟門的,這位是我們大師兄,除了我們師父,大江南北便是他武功第一了。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可別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臭丫頭,和我們做對,不然,我大師兄一出手,打得你們趴在地上求饒。”金世奇心中一動,暗想:原來他們是麒麟門的人,五叔樸才就是學了麒麟門的《麒麟秘笈》,才無師自通,練就一身絕藝的。這連日來,自己也已將《麒麟秘笈》上冊的內容領會貫通,牢牢掌握,開始修習下冊的內容。麒麟門地處河北,這些人跑到河南來,不知為了何事。趙玉天“哈哈”一笑道:“大江南北武功第一,幸會,幸會,不知這位大師兄尊姓大名呀?”那拍馬屁之人道:“我大師兄複姓端木,單名一個‘城’字,江湖上人稱‘破天刀’的便是。”端木城微微一笑,道:“請教二位名號?”趙玉天笑道:“我們是不出名的小角色,可比不上端木兄威名赫赫。在下陝西趙玉天,江湖上人稱‘補天劍’。”他聽那端木城綽號“破天刀”,便自撰了一個綽號“補天劍”,一破一補,那是有意做對了。端木城臉色一變,金世奇也笑道:“在下是飛禽走獸幫的金世奇,出道不久,嘿嘿,江湖上的朋友還不知道有我這麼一號人物呢。”金趙二人一報姓名,端木城身後的幾人都跟着自報家門,那溜鬚拍馬之人叫許言甘,另外四人分別是何文通,江煥,王實八,任兼才。趙玉天回頭問那少女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那少女臉一紅,低聲道:“柯隱蘭。”許言甘叫道:“喂,姓金的,姓趙的,快些讓開路,把那妞兒交出來,你們可知她搶了什麼東西麼?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搶……唔……”他話沒説完,端木城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衝金趙二人道:“二位,這丫頭搶了我們師父心愛的寶物,我們一路追她到這裏,又讓她殺了十一個弟兄,這筆帳不算是不行的了。”柯隱蘭大叫道:“他胡説,寶物不是他們麒麟門的,是皇帝老兒用來討好……”端木城不待她説完,一招手,道:“拿下她!”何文通、江煥、王實八、許言甘、任兼才一擁而上。趙玉天把柯隱蘭往後一推,和金世奇並立在橋中間,吐氣發力,並掌推出,金趙二人內力俱雄,這四掌便如颳起了四股旋風,一陣“撲通、撲通”聲響,何文通和王實八二人靠近橋邊,被這掌風擠下橋去,墜入水中。任兼才、許言甘、江煥三人見勢不妙,立時後縱,饒是他們躲得快,被金趙二人掌力餘勢掃到,也感胸口劇震,眼前金星亂舞。端木城大是驚訝,這名不見經傳的兩個愣頭小子一舉手間,竟將自己五個師弟打得落花流水,眼見王實八和何文通兀自在水中掙扎,許言甘、江煥、任兼才委頓在地,呻吟不起,橋頭便只剩下自己一人,大吼一聲:“好大膽的賊子!”抽出佩刀,一刀向趙玉天劈去。他若稍有些自知之明,見到金趙二人一抬手擊倒五人,立時應騎了馬跑開。可他平日裏聽得同門師弟奉承多了,只當真的除了師父,大江南北便是自己武功第一。這時盛怒之下,哪還想得到掂掂自己有多少份量,出刀便劈。金世奇推開趙玉天,笑道:“玉天,你先看看我的武功如何。”端木城心道:你們兩人一齊上,我倒有些含糊,只剩一人,那便最好不過。身子微側,單刀折向金世奇而去。金世奇早已看出他這是《麒麟秘笈》上的“燃燈刀法”,這門刀法招數倒也平常,若是輔以《麒麟秘笈》中的上乘內功,卻是非同小可,招招使出,刀風都有擊石生火之力。《麒麟秘笈》上冊所載全是麒麟門武功之大本大宗,所有心法要義,究原盡委,無不闡釋透徹。這燃燈刀法的內功心要便在其中,金世奇早已練得精熟,但見端木城於這套刀法雖使得流暢,可內力平平,別説刀風沒有燃燈之效,便是凌鋭的破空之聲也無。心想:我聽樸才叔説過,《麒麟秘笈》實是一本了不起的武學奇書,以樸才叔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習練了《麒麟秘笈》上的武功後,竟能與樸岱、樸亞這些名家子弟並駕齊驅,連闖鬼谷林、鬼谷湖,力鬥張天師,可想而知這《麒麟秘笈》的威力了。但麒麟門代代窮奢極欲,早已荒廢了武學,於這《麒麟秘笈》十成中領悟不到一成。看這端木城,在麒麟門中是學藝最長的大師兄,功力卻如此不濟,樸才叔的話果然不假。於是亮出佩劍,以劍代刀,唰唰唰一連砍出三記,徑奔端木城頭頸、兩肩而去,餘勢未盡,身形一轉,邁步到了端木城身後,也不回身,將劍反伸向後,插入端木城分立的兩腿間一撩向上。這一氣呵成的四記正是燃燈刀法中的一招“四面楚歌”。端木城大吃一驚,見敵人以劍代刀,使出了本門的刀法,且招勢圓熟,功力精純,每一劍震動空氣“嗤嗤”直響,顯然已得燃燈刀法的心髓,不知這人和本門有何淵源。容不得他多想,要害處已受敵威脅,忙使出破解這一招的“截風式”,雙足頓地,頭下腳上地翻到空中,單刀在身前一劃,將這一劍格開。金世奇不待他落地,挺劍中宮直進,刺他當胸,端木城回刀來格,金世奇劍招突變,劍鋒迎向他執刀的右手。這一劍快絕無倫,正是燃燈刀法中的又一招“打蛇擊節”,端木城再也無力閃躲,一閉眼,心道:這隻手要廢了!他一失去鬥志,剎時心灰意懶,在空中把持不住平衡,頭下腳上地栽到地上,雖不甚疼痛,卻也狼狽之至。執刀的右手卻完好無損,原來金世奇只是嚇他一嚇,劍到他手邊便已收勢。端木城閉着眼,兀自不知。金世奇“哈哈”大笑道:“打遍大江南北的大師兄,這便是你的‘破天刀’嗎?”端木城慢慢站起,羞紅的臉上滿是疑惑,訥訥道:“你的刀法……怎麼……和我的一模一樣?”金世奇笑道:“這刀法麼?在我們飛禽走獸幫人人會使。”説時虛劈兩劍,劍風掠過之處,兩片衣襟自端木成的衣服上飄落下來。端木城怔怔道:“邪門!邪門!”趙玉天拍拍他肩膀,道:“開眼了吧?似你這樣的功夫最好待在家裏別出來,江湖險惡,可沒有你這樣人的立足之地。”探手抓住他背上衣服,叫道:“還是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振臂擲出。端木城驚叫一聲,身子被扔在半空,呼呼直飛,撲通一下,卻正好坐到一匹馬的馬背上。趙玉天雙臂連抓連甩,頃刻間將任兼才,許言甘,江煥三人也扔到馬上,許言甘卻是面朝馬臀而坐,只嚇得他“哇哇”怪叫,伏在馬背上,緊緊揪住了馬尾,一動也不敢動。那幾匹馬身上陡增一人,都是一驚,長嘶一聲,撒開蹄子直衝下去。王實八和何文通濕淋淋地爬上岸,也跨上馬,忙不迭地逃去了。金趙二人“哈哈”大笑。柯隱蘭臉上表情輕鬆下來,笑道:“多謝二位大俠相救!”趙玉天道:“客氣什麼,這些傢伙甚是招人厭,便不是為了你,我們也要教訓他們一回。”柯隱蘭道:“沒想到二位大俠身懷絕技,我還以為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呢。”金世奇道:“不是我們身懷絕技,是這幫傢伙太膿包。”趙玉天道:“柯姑娘,我叫趙玉天,這是我大哥金世奇,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你別老大俠大俠地叫我們。我剛才聽那端木城説你搶了他師父的寶物,這是怎麼回事?”柯隱蘭道:“這事江湖上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了,你們二位也在江湖上行走,怎麼竟沒聽過這事麼?”金趙二人相對望了一眼,心道:我們本身的事已夠麻煩了,又怎麼理會得江湖上的事情。柯隱蘭看他們神情確是不知,便道:“在我大宋的鄰國中,有個叫金國的國家,是新興的女真族人所建,雄踞北方,勢力日益強大。咱們老百姓都知道它對大宋的江山沒存着好心,可咱們糊塗的萬歲爺,不思勵精圖治,整軍備敵,卻整日醉心於怪石花鳥。如今金國來了一個國師,説什麼久慕中原武學,要來砌磋武藝,在少林寺前設擂台比武。那糊塗萬歲爺正怕兩國動起干戈,他的皇帝位子坐不穩,知道這位國師要來,樂得跟撿了個寶似的,當即準備了一份厚禮,要送給這位國師,以求他將來在金國國主面前美言幾句,兩國交好,永保安寧。這金國國師不請自來,未必安着好心。皇帝老兒巴巴地送禮給他,早就惹怒了江湖上的許多豪客。大家都計議着如何搶下這份禮來,不丟了自家的志氣。從開封府到少林,路途不近,這批寶物由一些宮中的高手護送,其中的頭目與河北麒麟門的掌門謝雲寶交好,就請了麒麟門的人助陣。江湖上的眾位英雄埋伏在沿途阻截,不料那些宮中高手武功甚好,眾位英雄死的死,傷的傷,幸好在混亂之中,我爹爹擠到官兵的車前,搶到一尊‘萬像金佛’,卻被幾人圍住,不得脱身,他將那金佛扔給了我,讓我騎了馬逃走,他自己卻被官兵捉去,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説到這裏,眼眶一紅,兩顆亮晶晶的淚珠便要掉下來。趙玉天道:“姑娘別擔心,那些官兵要查問你的行蹤,就不會殺你父親,還要留着他逼問,我和世奇哥既然遇上這事,就不會不管,我們一定幫你的忙,救出你父親,順便把別的好東西一股腦兒都搶來。”柯隱蘭一笑,道:“多謝了,其實,搶得這尊‘萬像金佛’出來,就能抵得上許多寶貝了,你們看。”她從腰間懸掛的布囊中,掏出一尊約半尺高的佛像來,趙玉天伸手接過,只感入手極沉,細瞧佛像通體燦燦奪目,竟是純金打製。柯隱蘭道:“這尊金佛是天竺國國王送給皇帝老兒的。這佛像非同小可,乃是天竺國的國寶,名為萬像,是因為從不同角度看去,這佛像便有不同的相貌,不同的表情,一共是十二位天竺國曆代佛家中的大智人物。”趙玉天轉動佛像,金世奇湊近來瞧,果見每轉一面,便變換一種相貌,一種表情,或俊或醜,或老或少,或喜或怒,或哀或樂,面面俱到,極盡天工。轉動之際,隱隱一層寶光在佛像臉上流動,令人為之驚,為之醉,為之靈魂激盪。柯隱蘭看着金趙二人驚詫的表情,笑道:“皇帝老兒倒也聰明,知道投其所好,想那國師既是僧人,豈有不愛這佛門至寶之理。所以我們搶到了這尊金佛,就夠那些官兵頭疼了,那批寶物裏恐怕全仗着這金佛來打動那國師呢。”金世奇道:“令尊冒死搶得這尊佛像,可是大功一件啊。”趙玉天道:“既是要救人,那便事不宜遲,我們這就一同去……對了,那些官兵現在在哪裏?”柯隱蘭道:“金國的國師要在少林寺設擂比武,吃住都在少林寺,這批寶物暫放在寺中,待比武完後,再由金國國師帶回。那些官兵現在想必已都在寺中。”趙玉天道:“這些寶物既在少林寺中,若是丟了,朝庭自是要拿少林寺的和尚們問罪,那些和尚便不得不盡力守護,雖會受到江湖上的非議,料來也顧不得了。有少林武僧從中作梗,奪寶和救人就都難了。”就在這時,金趙二人同時想道:少林寺的和尚若加強了戒備,要進寺偷劍譜也難了。柯隱蘭道:“既然是為難的事,那就不麻煩二位了。”趙玉天見她臉上微有弗悦之色,忙拉住她道:“姑娘不要誤會,我們雖説這事難辦,可沒説不辦,你放心,你的忙,我們要幫就幫到底。別説少林寺,便是龍潭虎穴,我們也要攜手闖一闖。”柯隱蘭聽到“我們攜手”四個字,心中一動,偷眼一瞧趙玉天,見他神情堅定,澄澈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立時暈紅了雙頰,將頭扭開,一顆心撲撲直跳。金世奇道:“咱們有緣,能相認相識,自應該互相信任,柯姑娘,跟我們一起上路吧。”趙玉天“哈哈”一笑,道:“世奇哥做事幹脆,説走就走,哎呦,這裏只有兩匹馬,柯姑娘……”金世奇跨上一匹馬,伸手把趙玉天扯了上來,笑道:“當然是我們倆同坐一騎,難不成你還和柯姑娘坐一塊兒嗎?”趙玉天臉一紅,道:“世奇哥,不要取笑我。”柯隱蘭也是大羞,兩頰燒得通紅,再也不看趙玉天一眼。金世奇一怔,他本不是個油嘴滑舌之徒,只是想到什麼便脱口而出,全沒計較會有什麼後果,見到趙玉天和柯隱蘭的尷尬情狀,才恍然醒悟,忙道:“噢,對不住,我是順口説的,你們可別介意。”柯隱蘭飛快地跨上另一匹馬,一提繮繩,默默地跟在金趙二人的馬後。三人這時誰也不説話,只是縱馬而奔。柯隱蘭忽然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趙玉天的背影,想到:若真能與他同乘一匹馬,那……。想到這裏,只覺耳根子也熱了,又低了頭,暗暗對自己道:我若再想下去,可是沒羞恥了。進得城裏,趙玉天又買了一匹馬,三人三騎,並轡東行。柯隱蘭於洛陽城頗為熟悉,遇有名勝之處,便為金趙二人指點解説,三人言笑晏晏,漸漸忘了先前的尷尬,甚是融洽。是夜,便在城中住宿。金趙二人一屋,柯隱蘭緊挨隔壁住下,以備有什麼事能及時照應。金趙二人打了熱水洗了腳,去除一天的疲勞,正笑談這一天的所見所聞,忽聽店外一陣腳步輕響,剎時繞店一週,似是將店圍住,跟着便聽有人喝道:“華山派趙掌門請了,黑盜幫白虎壇雄威堂堂主詹泊在此,趙掌門肯賞臉見一面嗎?”趙玉天一愣,心道:華山派趙掌門?那不就是我嗎,怎麼黑盜幫知道我在這裏,找我何事?金世奇衝趙玉天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看看。二人並肩而出,柯隱蘭也從房中出來,問道:“出了什麼事?”趙玉天道:“不知是誰找我。”柯隱蘭詫道:“找你?你就是華山派的掌門?”趙玉天點點頭。柯隱蘭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心想:你這麼年輕,便做了華山派的掌門!三人到了店外,見一人佇立街心,身後數排人,皆是黑衣裹體,黑巾蒙面,正是黑盜幫的裝束。當先那人衝三人一抱拳,道:“哪位是華山派趙掌門?”趙玉天心道:原來你並不認識我。踏前一步,道:“我便是。”那人裸露在外的一雙眼睛將趙玉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年少有為。在下白虎壇詹泊,統領黑盜幫洛陽雄威堂,有要事與趙掌門相商,此處不是講話之地,趙掌門請借一步説話。”趙玉天心想:黑盜幫是武林正派人士的公敵,可是我出道未久,從未和黑盜幫有過什麼過節,他們該不是來找我尋仇的。黑盜幫幫眾遍佈各地,耳目眾多,知道華山派已由我做掌門不奇怪,可是找我有事相商就奇怪了。因道:“對不起,貴幫的名聲不大好,我若什麼也不作打算,冒然跟了你去,遇到不測,豈不悔之晚矣。有什麼話就在這裏説吧。”詹泊心中一動,暗想:此人雖然小小年紀,可處事冷靜,隱然有宗主之風,他日定是個勁敵,幫主這一步棋真是走對了。便道:“趙掌門不必多慮,我們決無惡意,若要存心加害幾位,一路下毒、暗殺,什麼樣的手段儘可使出來,用不着學什麼名門正派的先禮後兵,委實是有要事相商,事情對我黑盜幫固然有利,於趙掌門也不無裨益。趙掌門一定不會後悔,還是跟我們來的好。”趙玉天聽他説的有理,黑盜幫若真相加害自己,他們在暗處,自己在明處,當真防不勝防。當下打定主意,且看看有什麼名堂再説,點點頭,道:“詹堂主頭前帶路吧。”詹泊指着金世奇和柯隱蘭道:“這二位……”金世奇道:“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朋友,沒有分開的道理,趙掌門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詹泊猶豫了一下,道:“好吧,一起來無妨。”一招手,圍在店周的黑盜聚攏來,將趙玉天等三人圍在當中,詹泊當先而行,一行人徑向城東郊而去。約大半個時辰,一行人步入一個亂石崗,趙玉天疑道:“什麼要緊事情,要到這荒涼的地方來商量?”詹泊止住腳步,“呵呵”笑道:“趙掌門,我聽説華山派前任掌門孫長青,還有衞啓功,胡劍波都死在楓葉宮手上,可有此事?”趙玉天道:“不錯,那又怎樣?”詹泊道:“趙掌門既承華山派衣缽,這華山派的血海深仇,趙掌門可想報麼?”趙玉天道:“楓葉宮恃強行兇,欺人太甚,我三位叔叔無故死在他們手上,這仇自然非報不可!”詹泊搖搖頭,嘆道:“可惜啊,可惜!趙掌門志氣雖佳,可楓葉宮號稱武林聖地,宮中武學博大精深,盧楓青更是名列當世五位絕頂高手之一,趙掌門雖年輕有為,但若想出這口氣,恐怕並非易事。”趙玉天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方是男兒本色。”詹泊一擊掌,道:“好一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此間無酒,否則詹某倒要敬趙掌門一杯。”趙玉天“哼”了一聲,道:“詹堂主若是隻問這事,也用不着這麼興師動眾吧?”詹泊道:“趙掌門真是個聰明人。我再深問一句,你報仇之志雖堅,可以如今微薄之力,與強敵硬拼,到時不僅徒然送了自家性命,華山派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恐怕都要牽累其中,楓葉宮一發怒,只怕武林中再沒有華山一派!趙掌門可細想過嗎?”趙玉天心中一凜,暗想他説的話未必沒有道理,若與楓葉宮為敵,西門世家必與楓葉宮同氣連枝,華山派面臨的就不止一個強敵,只盧楓青和西門大雁二人,華山派縱有常氏雙俠在,恐也難逃滅頂之災。詹泊見趙玉天目光凝滯,若有所思,知道他已被自己的這番話觸動,又道:“以趙掌門現在的武功,再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未必是楓葉宮的對手。要報仇,真是渺茫的很呵!”趙玉天盯住詹泊道:“你怎知我武功的虛實?”詹泊道:“以我所知,趙掌門自幼失去雙親,一直跟在常氏雙俠身邊,武功皆出自常氏雙俠所傳。二無常的武功,我是見過的,雖稱得上高手,但與盧楓青相比,怕是有天壤之別。如此推之,自不難知趙掌門武功如何。”趙玉天暗暗吃驚,心道:“我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黑盜幫對我的身世和師承卻如此清楚,黑盜幫的人當真是無處不在麼?我不久前得長白四老傳輸內力,只有我師父、胡叔叔和西門大雁知道,再過一些時日,黑盜幫必也能知道了。江湖上傳言每一門派中都有黑盜幫安插下的眼線,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回華山之後,定要好好查一查,將黑盜幫的奸細統統揪出來。當下冷笑兩聲道:“不錯,我的武功比起盧楓青確實差得遠,可要報仇,也未必非要與他光明正大地決鬥,我非循規蹈矩之人。我既鐵了心報仇,不達目地,就勢不罷休。投毒暗殺,離間挑撥,各種手段,未嘗不可一用。總之,我活着一天,就要陰魂不散地纏着楓葉宮一天。”這回不僅詹泊暗吃一驚,連金世奇和柯隱蘭也聽得目瞪口呆。金世奇暗想:玉天怎麼會説出這樣偏激的話,雖説楓葉宮行事乖張,不顧道義,為死去的華山派前輩報仇,是理所應當之事,但華山派畢竟是名門正派,總應光明正大地了結仇怨,即便不能如意,也不該使這些陰狠手段,那與黑盜幫還有什麼區別。詹泊想到:我只道這姓趙的小子年紀不大,是個嫩角色,此番來説服他不費吹灰之力,在荊壇主面前拍了胸脯的保證,手到擒來。沒想到這小子竟和別的名門正派人士不同,不囿於世俗常禮,這回可遇到了塊硬骨頭。以他這樣的性格,將來若羽翼漸豐,勢力日大,與我黑盜幫相爭,那便不是他在明,我們在暗,而是各逞機術,針鋒相對,我黑盜幫就失了陰柔之勢,主動權在誰手,贏家是誰,那可都説不清楚了。當下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去除這一勁敵,收服不了他,便將他扼殺於此!便道:“趙掌門直人快語,行事大有我黑盜幫之風。詹某視別的正派人士如狗屁,唯有瞧你趙掌門順眼。不過我再提醒你一句,盧楓青老於江湖,楓葉宮森嚴壁壘,來暗的也未必見效。”趙玉天笑道:“盧楓青為人心高氣傲,必有閃失的時候,我只靜待時機,不愁殺不了他。”詹泊越發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在黑盜幫待得久了,什麼樣的奸險人物沒見過,可眼前的趙玉天,便彷彿是藏身於一層霧後,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摸不透,小小年紀,直可用“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他雖知趙玉天幼年喪父喪母,卻不知趙玉天親眼目睹了一家人的慘死,小小的心靈受到極到的震動,對他一生的影響極為深遠。其後又與金世奇分別,獨處陝西,雖説有二無常陪伴,終究是兩個大人,從小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成人之行,成人之語,金世奇在鬼谷中尚有周落平、周落婷、大牛二虎等小夥伴,趙玉天卻始終是孤零零一人。二無常為人木訥,不善誘導,只是教他習武,跟他説江湖上的種種險惡。趙玉天從小思索的便是人世間的善惡美醜,心機遠較同齡的孩子為深。柯隱蘭卻想:以往正派和邪派之間的爭鬥,總是正派在明,邪派在暗,雖説光明磊落是種美德,但在正邪的較量中,正派總是處處被動,每戰必損。對好人應該光明磊落,對壞人難道也應該這樣嗎?他這樣的想法,不知對不對。詹泊道:“趙掌門年紀輕輕,胸隱珠璣,難得難得。華山派有你這樣的當家的,將來不愁不稱雄江湖。只可惜,華山派未必能等到那一天了!”趙玉天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詹泊道:“華山派恐難逃一場浩劫。”趙玉天面色一變,道:“你説什麼?”詹泊心道:你畢竟年輕,沉不住氣,不把話説得大些,恐你不信。因道:“我先説件事給你聽聽,最近來了一個金國的國師,發出請柬向中原的五位絕頂高手挑戰,你可知道麼?”趙玉天點點頭。詹泊道:“那金國國師約定在少林寺前設擂比武,丐幫的宮括,我幫的呂幫主,楓葉宮的盧楓青,楓州西門大雁和海南的凌雲閣都已動身前往少林寺,以赴相約之戰。盧楓青路過華山時,正好碰上了他的兩個兒子與華山派之間的決鬥,趙掌門當時在場,一切都已目睹。盧楓青殺了胡劍波之後,和西門大雁同往少林寺,卻沒帶着他的兩個兒子和女兒。以他這樣的武學世家,遇此千載難逢的比武盛會,自應將兒女帶去長長見識,盧楓青卻把他們留在華山之下,這件事不能不説有些蹊蹺。我説到這兒,以趙掌門的聰明,定也能猜到幾分了。”詹泊道:“我們在陝西的同伴打聽到一個消息,楓葉宮厲兵秣馬,傾全宮之人出動,秘密趕往華山,要剿滅華山一派,永除後患。盧氏兄妹留在華山,便是做接應來着。”趙玉天“啊”的叫一聲,瞪大了眼睛。金世奇和柯隱蘭也都一驚。詹泊道:“我黑盜幫的眼線之密,消息之靈,武林中盡人皆知。趙幫主也是知道的。楓葉宮的人,論單打獨鬥,雖説沒有誰是二無常的對手,但他們個個武功不弱,勢力強大,與華山派爭鬥起來,吃虧的只怕還是華山派,二無常孤力難撐,在這場鏖戰中,説不定會受點傷,還説不定就此……”他話未説完,趙玉天倒退兩步,怔怔道:“這消息是真的麼?這消息是真的麼?”在他眼中,楓葉宮與黑盜幫沒什麼區別,其歹毒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黑盜幫的壞事他不過是聽別人説過,自身與之並無糾葛,楓葉宮卻是與他有着直接的刻骨銘心的仇恨,若在別人聽來,未必會相信楓葉宮會做出偷襲華山派的事,而趙玉天卻深信不疑。況且常氏雙俠與他情同父子,詹泊最後的兩句,正説到他的痛處,以他的機靈,也立時亂了方寸。詹泊道:“其實趙幫主大可不必着急,我黑盜幫既然知曉此事,自不能坐視不理。在楓葉宮至華山的途中,我們已聚集了人手,只要趙幫主一句話,我立即飛鴿傳書,盧楓青既不在,以我黑盜幫的實力,要擋住楓葉宮的人不是什麼難事。”趙玉天瞅了他一會兒,道:“黑盜幫對華山派的事這麼關心,總不會是為了江湖道義吧?”詹泊“哈哈”一笑,道:“趙掌門説的對極,黑盜幫什麼時候為了江湖道義做過事來着,為江湖道義做事的也不是黑盜幫了。我們幫趙幫主保住華山派,是要向趙幫主討一樣東西。”趙玉天疑道:“什麼東西?”詹泊道:“便是趙幫主隨身佩帶的這柄劍。”趙玉天臉色一變,手按劍柄,道:“胡説!這把碧落劍是我華山派的鎮派之寶,只有掌門人才可佩帶,如掌門人的信物,華山派無論何人,見此劍如見掌門,我豈能給你。”詹泊道:“給不給劍在你,保得住保不住華山派可在我。”趙玉天心想:楓葉宮若當真傾力攻打華山,眼下實無別的良策可圖,我和世奇哥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回身去救,只有暫且依仗黑盜幫的勢力,解此燃眉之急了。微一思忖,道:“好吧,劍我可以給你,不過要在華山派平安無事後,待我收到師父報安的來信,再將劍給你們。”詹泊道:“好,就這麼説定了,黑盜幫與華山派同呼吸,共患難,從此就是一家人了。”趙玉天冷笑一聲,道:“我們不過是做筆交易而已,談不上什麼同呼吸,共患難,更談不上是什麼一家人!”詹泊逼近兩步,道:“你既求我們幫你,我們又答應了,你就是我們黑盜幫的人,黑盜幫什麼時候幫過外人。再説,你肯將華山派的鎮派之寶交給我們,咱們不是一家人是什麼,今後華山派就是黑盜幫的一個分堂,不過你放心,你還可以繼續做你的掌門,咱們以後多多親近。”“倉啷”一聲,趙玉天拔出佩劍,劍尖指對着詹泊的眉心,道:“你胡説,我華山派怎能和你黑盜幫同流合污!原來你們處心積慮,是想收服我們華山派,哼,白日做夢!”詹泊看看爍爍生寒的碧落劍,微微冷笑道:“趙掌門不要一時衝動,做出糊塗事來,遺恨千古。你若任性執拗,我們黑盜幫的人不但不會攔阻楓葉宮的人,還會和他們兵合一處,一齊殺上華山,到時華山之上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你兩個師父也必死無疑!”趙玉天額頭冷汗直冒,手臂微微顫抖,終於無力垂下。金世奇叫道:“玉天,他的話未可盡信,咱們不必理他,待弄清事情真相後再説。”詹泊鼻孔裏“嗤”了一下,道:“等你們弄清事情的真相,華山派早已被夷為平地了。”金世奇道:“黑盜幫慣會煽風點火,楓葉宮雖行事乖張,可畢竟是有名望的武林大派,我看他們未必會做出偷襲別人的事來,倒是你們黑盜幫打得什麼算盤,真要提防着些哩。”詹泊火冒三丈,他拐彎抹角,費盡心思,編出一大堆絲絲入扣的慌話,好不容易令趙玉天亂了方寸,眼見再用三言兩語,就能逼他就範,可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本一直默不作聲的小道士,一番言語,直指要害,再看趙玉天神色,顯然已有些為之所動,不禁怒道:“多嘴的臭道士,給我拿下!”六名黑盜應聲而上,圍住金世奇,突見寒光一閃,六名黑盜悶不作聲的一齊倒地,人人頸間一點紅印。再見金世奇垂手而立,似乎根本未曾出劍。詹泊驚道:“好快的劍法,是‘三清映血劍’!”金世奇冷笑道:“算你有眼,你要試試麼?”詹泊立即退後一步,拔劍在手,目光之中微露恐懼,道:“你是三清教的人?”此時詹泊想到了一人,便是在小蒼山,以一柄三清映血劍挑斷黑盜幫青雀壇壇主楊菘的腳筋,其後又力挫赤鹿壇壇主刑泰的三清教掌教道人--元照。元照那一日連敗黑盜幫兩名壇主,聲威大震,正派人士固是對他大加贊諛,黑盜幫的人也從此對他忌憚三分。詹泊見眼前的道士出手極快,根本未看清他如何出劍,六名黑盜便倒地身亡,不禁毛骨悚然地想到:三清教除了元照,還有誰會有這等快捷的身手?趙玉天擺擺手,道:“世奇哥,別跟他們打了。詹泊,我答應你,不過華山派平安脱險之前,我不會把碧落劍給你,華山派跟黑盜幫也毫無關係。”詹泊放鬆了下神經,笑道:“好説,好説,日後咱們總歸是一家人,趙幫主先熟悉熟悉本幫的入幫之禮,如何?”趙玉天淡淡道:“以後再説吧。”詹泊道:“此禮甚簡單,只需與我雙手互握便可。趙掌門現在學會了,省得日後麻煩。”説時伸出雙手。趙玉天只想敷衍他,也未多想,伸出手隨便跟他一握,忽然“啊”的一聲,倒退數步,左手扼住了右手腕,金世奇和柯隱蘭趕緊圍了上來,問道:“怎麼了?”但見趙玉天右手掌心處一點紅印,似是被細小之物戳了一下,紅色漸漸轉黑,顯是血中入了毒。金世奇怒道:“狗賊,果然存心不良!”抓劍出鞘,運腕疾刺詹泊。詹泊倒縱向後,伸手阻道:“且慢,你若殺了我,沒人給你解藥。這枚渡劫針安在我手指間,上有劇毒,但短時間內不會發作,一個月後嘛,可就不敢説了。我們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生怕趙幫主出爾反爾,才出此下策。只要趙幫主跟我們精誠合作,自無性命之憂。”金世奇道:“少廢話,快拿解藥來!”詹泊兩手一攤,道:“我可沒解藥,解藥在我們壇主手上。趙幫主若言而有信,日後盡心盡力為我黑盜幫辦事,每個月自會有人送解藥上門,遏制毒發,黑盜幫從不輕信於人,這一手是必備的。”趙玉天漸感手心疼痛消失,揮動揮動手臂,竟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暗道:這毒藥真邪門,居然能在人體中蟄伏下來。他原本要用出爾反爾之計,先答應下來黑盜幫,待華山派一脱險,再與他們翻臉。那時黑盜幫和楓葉宮已成水火不容之勢,華山派又有了準備,就不怕黑盜幫發難。沒料到爾虞我詐,黑盜幫更是陰險,使出這招來控制自己,當下打定主意:我死不要緊,只要能救得二位師父,保住華山派就行。便道:“好吧,詹堂主既然也是例行公事,那就這麼定了。你儘快通知你們的人,莫誤了大事。”詹泊向身後一名黑盜使了個眼色,那黑盜從懷中掏出一隻雪白的鴿子,撲稜稜扔向天空,一點白影剎時沒入蒼穹。詹泊道:“我黑盜幫做事從不拖沓,趙掌門放心了吧?”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逼來,大駭之下,後退避讓,同時拔劍應敵。還未來得及抬手,金世奇第二劍已到,詹泊無奈,繼續後退。金世奇搶步到他身側,運劍切向他腰間。詹泊被金世奇猝然搶攻,已處於被動,又遭綿綿不絕地進逼,更是應接不暇。雖只招架了幾劍,卻是出盡平生所學,再多抵擋幾下也是難如登天,終於心灰意懶,再無力抵拒,眼看着利刃逼來,閉目垂劍,靜靜等死。突覺胸前一麻,身子頓時僵住,睜開眼來瞧,原來金世奇並沒打算殺他,劍尖透力,封了他的穴。一旁趙玉天看得目眩神馳,心道:我雖得了長白四老的內力,可是與世奇哥比起來,無論是輕功、劍術還是拳法都差了老大一截,鬼谷的武功可真名不虛傳!他卻不知金世奇用的是三清教的“三清映血劍法”,並非鬼谷的武功。金世奇還劍入鞘,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左手捏住詹泊的兩腮,右手強行將藥丸塞入他口中。在他胸脯上一拍,詹泊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金世奇道:“這是我獨門秘製的‘絞心碎脈丸’,你若不拿出解藥,一個時辰內,這藥發作起來,你心脈俱壞而死,無人能救。”詹泊雙目圓睜,冷汗頻流,道:“解藥確實不在我手上,你殺了我也沒用,你這樣於事無補,反使兩家關係惡化,我死了,趙掌門再也休想拿到解藥,也是死路一條。你……你快些給我解毒。”趙玉天暗暗好笑,知道金世奇順手摸出的那粒藥丸是從華山出發時,常氏雙俠送給他的普通跌打傷藥,趙玉天也隨身帶了些,不想這當兒派了這用場。金世奇在詹泊身上搜了搜,果沒搜出什麼。一旁的黑盜們見堂主被制,急欲來救,無奈金世奇始終將劍擱在詹泊的喉間,便不敢輕舉妄動。忽聽有人笑道:“不必找了,解藥在我這裏。”金趙二人順聲音望去,只見眾黑盜身後的一塊大石上,背立一人,這人中等個頭,身材偏瘦,一身黑衣,也是黑盜幫的打扮。金世奇道:“什麼人?”那人緩緩轉過身,拉下面罩,月光下現出一張泛着狡黠笑容的面孔,道:“金少俠不識得我荊川了麼?”那些黑盜一齊跪倒,齊呼“拜見壇主”。金世奇“啊”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白虎壇的壇主。”荊川微微一笑,道:“那日別後,荊某一直惦記着金少俠。金少俠救了我家邵音夫人,邵音夫人回到幫主身邊,可着實美言了你一番。我家幫主也很想見見你哩。”説完又拉上面罩。金世奇心道:原來呂盛的妻子名叫邵音。問道:“解藥真的是在你手上麼?”荊川道:“正是,不過我是不會給你們的,除非你們有本事,能從我身上搶去解藥。”金世奇心道:把你制服,象詹泊一樣不能動彈,就可以拿到解藥。荊川“呵呵”一笑,道:“金少俠,我可不是詹泊。”金世奇心中一動,想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便見大石上人影一恍不見,荊川已躍到詹泊背後,伸出一掌抵在詹泊背上。此時金世奇的手尚搭在詹泊的肩上,突感一股力道自詹泊體內傳來,將自己的手彈開,這股力量餘勢未歇,順着手臂一路震來,金世奇身子一晃,向後退了兩步,方才立穩。暗吃一驚,荊川的內力隔着詹泊的身體傳來,仍有這麼大的威力,看來他的功力要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籌。荊川也暗贊金世奇,他那日到達小蒼山時,金世奇已被迷藥燻倒,事後聽邵音説起金世奇救她的經過,把他的武功好生誇了一番,説他如何力鬥青城二高手和富萬通,一舉擊倒三人,委是少年英雄。當時荊川還不大服氣,心想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武功再高能高到哪兒去。邵音夫人不會武功,把會點三腳貓把式的都看成了高人。後來又聽楊菘説金世奇可能來自鬼谷,鬼谷的武功深不可測,才令荊川稍稍相信邵音的話。今日見到金世奇,便有心試探一下,剛才一出手,便出了七成的功力,藉助詹泊的身體震將過去。不料金世奇只是退了兩步,氣定神閒,渾沒受半點內傷,這才相信這小道士的武功確實非同一般。趙玉天知道自己的性命全繫於荊川身上,見金世奇陡然退後兩步,知道荊川已先發難,當即挽起一朵劍花,展劍刺向荊川。荊川晃動身形,如一條游魚般滑到趙玉天近前,發掌擊出。他貼近趙玉天的身側,趙玉天的長劍便無法再用。趙玉天見他一招便使自己的兵器廢而無用,心中駭異,驚慌之下,空着的左掌揮出,迎向對手擊來的一掌。荊川“呀”地叫一聲,突然收掌,忙不迭地往旁一閃,頗顯狼狽。便聽“呼”的一聲,一股強勁的掌力自他身邊掠過,將他的衣襬帶起,噗嚕嚕亂舞。荊川好生驚詫,暗道:這麼強的內力,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即便我們幫主,也不見得高過了他。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怎會練就這麼深的功力,我黑盜幫如何不知?趙玉天見荊川為自己掌力逼退,暗自算到:我武功必不如他,他內力必不如我,自是求長舍短,與他硬碰硬地貼身較力,方能勝他。當下還劍入鞘,搶逼近身,雙掌連環出擊,他體內真力鼓盪,每一掌擊出,都自然而然的伴隨着一股大力。荊川不敢與他硬碰,使出蛇鼠步法,在他雙掌之中疾閃疾躲。他經驗老到,沒過幾招,已看出趙玉天徒有一身內力,臨敵的應變,招式的靈活運用,身法的配合轉動卻遠未達一流高手之境。他這一身的內力從何而來,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再鬥得幾個回合,趙玉天的拳腳在荊川的眼中已是破綻百出。荊川窺間伺隙,讓過他攻來的一拳,左手搭到他小臂上,蹲身使力,往旁裏一扯,趙玉天使力本大,被他一引,頓時失去平衡,踉蹌不穩,荊川右掌揮落,砍在他肩上,趙玉天頓覺左臂痠麻,失去知覺。荊川生怕他內力雄厚,這一掌起不了多大作用,順勢連點他幾處大穴,令他再不能動彈。荊川冷冷道:“我們好意與華山派合作,大家各得其利,趙掌門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迕不合,若惹了我,殺了你趙掌門,照樣收服得了華山派!”趙玉天“嘿嘿”一笑,道:“那荊壇主就快些動手,莫讓我久等,看殺了我之後,華山派服你不服。”荊川嚥了口氣,心中想到:眼下確是不能和他鬧僵,只有控制了他,才能借他之手控制華山派,要讓華山派心服口服地為黑盜幫賣命,就只有先讓這姓趙的小子服服帖帖才行。於是笑道:“趙掌門是聰明人,聰明人就不要做糊塗事,從我手上你是搶不到解藥的,還是乖乖地合作,對趙掌門有好處。”説着彎腰解了趙玉天的穴道。趙玉天站起身,道:“好吧,既然我的性命已操縱在你們手上,我也無話可説了,就依你們。荊壇主滿意了吧,這麼晚了,我們可要回去了,我還想好好睡上一覺呢。”荊川道:“先別忙,我有一事要問一問,趙掌門新任華山派掌門,為何就匆匆離開華山,此行要往哪兒去?”趙玉天心道:不知他們知不知道《陰陽神劍譜》之事,我若説不是去少林寺,日後的行蹤也定能被他們查出來。便道:“我要去哪兒,荊壇主定能猜到,盧楓青去少林寺與金國國師比武,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武功低微,要殺盧楓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辦到,正好藉此良機,趕往少林寺,待盧楓青惡戰之後疲怠,尋機報仇!”荊川點點頭,心道:果和我們所料不差。趙玉天裝模作樣地道:“我將這事告訴荊壇主,只因日後我們是一家人,荊壇主若將我的話泄露給盧楓青知道,華山派與黑盜幫可從此不能兩立。”荊川心道:我們正要除去楓葉宮這個大障礙,你若能得手,那是最好不過。當下道:“那是自然,趙掌門儘可放心,我們費這麼大勁,無非是想和華山派結成兄弟,怎會幫助盧楓青來對付自家兄弟?趙掌門去少林寺可以,不過先得在洛陽城住上兩天,等常氏雙俠的信一到,趙掌門便將碧落劍交給我們。”趙玉天道:“就這麼説了,我住哪一家客棧,你們也知道了,若無事,我們這就回去了。”拉了金世奇和柯隱蘭便要走,詹泊叫道:“荊壇主,我中的毒……”荊川伸手解開他的穴道,衝趙玉天道:“趙幫主既把我們當自己人,就請解了詹泊的毒。”趙玉天微微一笑,從懷中又掏出一粒跌打傷藥,詹泊急忙接過吞下,咂咂嘴,道:“怎麼味道一樣?”趙玉天等人正要走,荊川又攔住道:“趙掌門和這位姑娘可以先走,這位金少俠是我家夫人的恩人,我們要請他回去,我家幫主和夫人要當面謝他。”趙玉天臉色頓變,他雖聽金世奇説起過救呂盛的妻兒之事,但呂盛蛇蠍心腸,他請金世奇去未必安着什麼好心。當即道:“不行,我們一同來的,就要一同回去。世奇哥還要幫我殺盧楓青,你們把他帶走了,我一個人怎麼成。”荊川笑道:“要殺盧楓青,我黑盜幫最擅長殺人的摩家四傑會幫你忙,他們現下就在登封縣內,我自會讓人通知他們,他們四人助你,總比金少俠一人助你強得多。”又向金世奇道:“原來金少俠真名是金世奇,不叫金大可。”金世奇笑道:“我救你家夫人和少主純粹是出於偶然,呂盛和他夫人要見我,無非是説幾句客氣話,我最怕受人家的禮,還是不去的好。”荊川笑道:“那怎麼行,我家夫人一直想再見見你,你救人不能白救,況且救的又是我家幫主至愛之人,我家幫主定不會虧待你,你還是跟我們去吧。”説着,突一伸手,抓住了金世奇的手腕。金世奇立感手腕被股大力牢牢箍住,愀然變色道:“怎麼,荊壇主要來硬的麼?”荊川道:“我來洛陽之前,幫主和夫人都對我再三叮嚀,説若是遇到了金少俠,務必將他請來,我們幫主為人,最不願欠別人的人情,一定要親自重謝金少俠,才能了卻這樁心事,否則食不甘味,寢不安枕。我們做下屬的自然要竭力為幫主分憂。金少俠便跟我去一趟,至多幾天時間,你就可趕到少林寺與趙掌門重聚。”金世奇“哼”了一聲,道:“你們幫主是什麼聖賢君子麼?欠了別人的人情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荊川搖搖頭,道:“金少俠此言差矣,只有聖賢君子怕欠人情麼?既欠了人家的情,就應時時圖報,我家幫主最不願替別人做事,所以才不願欠別人的情。”金世奇道:“那也容易,只當我沒救過他妻兒便是。”荊川道:“這怎麼可以,邵音夫人整日裏在我家幫主耳邊嘮叨,説金少俠如何英雄,如何了得,他便是想當沒這回事也不行。幫主又向來對邵音夫人百依百順,邵音夫人一心要重謝金少俠,幫主自然要讓她如願以償。”金世奇道:“我若不去呢?”荊川道:“説不得得罪一下,我先點了你的穴,再抬了你去。”趙玉天道:“世奇哥和我情同手足,你若難為他,就是難為我,華山派和黑盜幫之間的事,也只有算了。”荊川道:“趙幫主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的好。”金世奇心道:玉天為了華山派的安危委曲求全,這當兒是不宜和黑盜幫的人翻臉。便道:“玉天,你和柯姑娘先回客棧去,他們要想帶我走,還得看看我這把劍答應不答應。待我打得他們心服口服,不再糾纏,再回去找你們。”荊川“嘻嘻”一笑,道:“金少俠是黑盜幫的貴客,若當真鬥起來,刀劍無眼,我一不小心把你傷了,幫主和夫人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這樣吧,你若能接得住我五十招,我便放你走,如何?”荊川説這話,已是把金世奇看得很高了,武林中能接得住黑盜幫白虎壇壇主五十招的人,屈指數來,也寥寥無幾。金世奇心道:我在鬼谷苦練了四年的武功,又自修了《麒麟秘笈》上冊的內功,難道連你五十招也接不住嗎?一點頭,道:“好,就這麼着,我接你五十招。”趙玉天道:“世奇哥,小心些。”金世奇點點頭,趙玉天拉着柯隱蘭站到一邊,詹泊和黑盜幫的弟子也向後退,空出一大片場地來。金世奇拔劍在手,略一拱手,道:“荊壇主請了!”擺出起劍式,左腿弓,右腿繃,身體微側,捧劍而立,正是三清映血劍中的一招“蒼松迎客”。荊川微微一笑,右手伸向腰帶,唰的抽出一柄軟刀來。這刀長不過三尺,刀薄如紙,清亮似水,抽出時悠悠顫動,發出嗡嗡之聲。金世奇心道:原來他的兵刃藏在腰帶中。荊川道:“金少俠,不客氣了!”左手一引,右手一刀斜劈。金世奇舉劍相迎,不料軟刀一擺,繞過長劍,徑奔他執劍的右手切來。金世奇大驚,急踏出“伏羲三十六步”,軟刀貼着他手臂劃過。金世奇閃避的同時,反守為攻,使招“銀河暗渡”,劍身走低,下刺荊川小腹。卻覺脅下陰風忽至,軟刀又已逼到身前。忙將腕子翻轉,撤回長劍封在身側,但那軟刀依舊一顫,繞過長劍,仍攻了進來。虧得金世奇的大絕輕功,又使他及時滑開半步,若換了旁人,軟刀來的詭異,早被削成了兩截。就這樣,金世奇的防守總因軟刀的靈動而無功,全仗着腳下的步法力求不敗,被動之至。二人遊鬥十餘合,刀劍竟沒發出一次碰撞之聲。場中唯見兩條人影穿插交錯,兩道白光纏來繞去,雖無聲無息,在餘人看來,其激盪人心之勢,竟不亞於濤捲雲怒,石裂山崩。堪堪鬥到四十招上,荊川施刀迎頭砍下,金世奇自然而然地橫劍於頂,荊川搶近一步,左掌突入,“蓬”的擊在他胸前暴露的空檔處。金世奇噔噔噔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胸口劇痛。荊川收刀而立,哈哈笑道:“鬥了四十招,不過五十之數,金少俠跟我走吧。”金世奇心道:離開華山時,常叔叔囑咐我幫玉天拿回劍譜,玉天此刻已中了黑盜幫的毒,我無論如何不能離開他,説不得,只有跟荊川耍賴了。便道:“這回不算,我剛才和詹泊鬥時,這套劍法已用過一次,你在旁邊偷看到了,自然會贏我。我換套劍法再跟你打過,五十招之內輸的就不是我,而是你荊壇主了。”荊川笑道:“我稱你一聲金少俠,你卻言而無信,這般耍賴,不象俠義道的作風,倒似我們黑盜幫的嫡傳。看來我們果然有緣,不管怎麼説,約好了五十招之數,你五十招內敗了,就得跟我走,耍什麼花樣,我荊川都不會買你的帳!”向旁邊一招手,道:“把他綁上。”幾名黑盜剛應聲圍上,忽然“呀呀”幾聲怪叫,都驚慌退後,只見金世奇笑嘻嘻的提劍站起,道:“荊壇主,你的掌力也不怎麼樣嘛。”荊川暗暗詫異,他只道金世奇吃自己一記重掌,再也無力反抗,沒想到他竟渾似無事,看來鬼谷的武功確實有點邪門。他並不知道,金世奇有“犀罩功”護體,化去了他大半掌力,雖然吃痛,但並未受傷。金世奇笑道:“荊壇主,你打不倒我,我們只好再鬥一場了。”荊川咬咬牙,道:“好吧,再鬥一場就再鬥一場,這回你可得守信用。”金世奇笑道:“黑盜幫也有求別人守信用的時候。”心中卻想:我剛才與他交手時,只顧提防他那柄神出鬼沒的軟刀,被他壓成守勢,招招處於被動,這回可得拋開顧慮,抓住主動權,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道了聲:“看劍!”剎時銀光一片,撲頭蓋腦地罩向荊川。荊川道:“天山大須彌劍!”金世奇道:“算你識貨。”一口氣攻出了二十多劍,心想:只須加把力,再攻二十幾劍,就過五十招了。運力摧劍,越舞越快,就在這密不透風的劍網中,荊川就象消失了一樣,劍光縱橫交錯,卻沒碰到他的一片衣角。金世奇自顧自使發了劍,也不理會對方身在何處,心中默默數着,忽然喜道:“還有一招了!”便在這時,只聽“噹啷”一聲響,劍身被荊川的軟刀纏住,劍光頓止。荊川“嘿”的輕吐一口氣,單臂一較力,軟刀纏住長劍往上一提,金世奇頓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傳來,長劍脱手飛出,“錚”的一聲,火星亂濺,插入一塊大石中。荊川笑道:“四十九招,還是沒過五十招,金少俠死心了吧。”金世奇搖搖頭道:“不行,你在兵器上佔了便宜,你換把劍,我們公平鬥過。”荊川怒道:“你敢是消譴我來着?”金世奇笑道:“不敢不敢,貧道只求公平決鬥,別無他意,別無他意。”一旁趙玉天和柯隱蘭“嗤”的笑出聲來。荊川道:“事出無奈,我便是傷了你,幫主和夫人也不會怪我的。”大吼一聲,一刀劈向金世奇。金世奇叫道:“啊呦,黑盜幫是這麼對待貴客的麼?”他手上已沒了兵刃,索性不反抗,踏出“伏羲三十六步”,在荊川的刀影中踱來晃去。荊川一口氣砍出數十刀,竟刀刀落空,只見金世奇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每每看準了他的方位,發刀攻去,卻突然失了目標,金世奇所走的盡是荊川決不可能想到的位置。荊川駭然想到:鬼谷的武功果真出神入化!怪不得幫主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捉住金世奇,説捉住了他,黑盜幫稱霸武林的日子就不遠了。看來果真如此。二人一攻一閃,頃刻間又過數十招,荊川頗有些不耐煩了。金世奇笑道:“荊壇主,已經過了五十招了,你輸了。”荊川道:“説好的交手過招,你只躲不打,不算!”説時猛力劈出一刀,身子卻向後飄出,退到趙玉天身邊,將刀抵在他頸間,道:“你不跟我走,我先殺了你兄弟!”趙玉天微微一笑,道:“世奇哥,別吃他嚇,我和他是自家人,他哪裏捨得傷我。”説時,伸長脖子向前一湊,迎向荊川的軟刀,荊川果然急急將刀回縮。趙玉天道:“你瞧,他真的顧義氣哩,不肯傷我。”荊川七竅生煙,怒吼一聲,大步跨到柯隱蘭身邊,舉刀過頂,道:“好,我先砍了這丫頭的一條腿,看你跟不跟我走。”刀走弧線,斜斜劈下,卻聽“當”的一聲響,刀身撞上硬物,反彈上來,荊川頓覺虎口發麻,軟刀險些脱手而飛。金趙二人瞧見垂在柯隱蘭大腿側的布囊,頓時明白怎麼回事,“哈哈”大笑起來。自是布囊中的萬像金佛替柯隱蘭擋了一刀。金世奇連聲道:“佛祖慈悲!佛祖慈悲!”荊川啼笑皆非,他並非真的要砍下柯隱蘭的一條腿,不過想割破皮肉,讓金世奇見到血流下來,嚇他一嚇,讓他不敢再耍賴。不料竟連這點小事也未能如意,饒是這個黑盜幫最富心計的白虎壇壇主,連番受挫,也不禁暗罵:今兒個怎麼啦,這般不順!看看軟刀的刀口,所幸刀鋒未鈍。金世奇怕他再對柯隱蘭不利,右足尖在地上一勾,挑起一名黑盜的長劍,伸手接住,大步一衝,已到他近前。金世奇身負絕頂輕功,挑劍,接劍,搶身逼近只是一霎眼的功夫,荊川剛反應過來,金世奇的劍已分心刺到。荊川擺刀相迎,金世奇力未使老,招數忽變,踏出“神農七十二步”,在荊川身周如飛遊走,劍鋒指到荊川身體的每個部位。荊川見金世奇身法快到了極處,腳下大步挪移,比之剛才躲避自己進攻的一套步法又有不同,剛才的步法只在一丈見方的區域內,小步盤折,穿插東西,波譎雲詭,奇妙莫測。這一次卻是大步疾走,方圓數丈之內,直來直去,趨退自如,又是一番大氣象。荊川看到眼花處,只覺身周似有無數個金世奇,一時間,身前身後,上盤下盤,無處不受到攻擊。忙將軟刀舞動開了,在身周築起一道刀牆,封磕抵擋。待守得嚴密,不曾讓對手找到破綻時,忽使出馭刀之術,在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各劈出一刀,剎時四道白光自刀身延伸出去,金世奇受到刀氣的阻隔,立即止住腳步,幻影消失殆盡。金世奇方一愣神,荊川的軟刀又搭在他的頸邊。荊川冷冷道:“再不跟我走,我就此一刀了結了你的性命。”金世奇笑道:“這回拆了七十多招,早過了五十之數,我言而有信,不會跟你走的。”荊川道:“你兩次輸在五十招內,這次過了五十招也不算。”金世奇道:“不算就不算,我不跟你走又如何?”荊川道:“由不得你!”伸指點了他的穴,轉向詹泊道:“抬了他走!”詹泊卻為難道:“如何抬他?”荊川氣得罵道:“你是豬腦袋麼,他被我點了穴,再不能動,你找個力大的扛着他不就行了嗎!”詹泊仍目露難色,看着荊川身後,荊川正要發作,卻覺肩上被人一拍,回頭一看,竟是金世奇笑嘻嘻地道:“誰被你點了穴,我怎麼不知道。”荊川被唬的一跳,他不知金世奇能以“犀罩功”閉穴,心道:奇哉怪哉!我明明已點中了他的穴,他如何能動?金世奇道:“荊壇主,你打也打不倒我,點穴也點不中我,我雖不是你的對手,量只躲不打,你也未必抓得着我,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荊川腦筋轉了七八轉,也沒想出好的辦法。無奈道:“好吧,我用劍再跟你鬥一次,五十招內,你若還敗在我手上,一定得跟我去見幫主和夫人。”金世奇笑道:“這還差不多,不過我先中了你一掌,又被你的指頭戳到了要害,元氣大傷,待我休息片刻,再與你打過。”荊川哭笑不得,心道:這金世奇看上去忠厚,卻着實奸滑,我今日是遇上箇中高手了!應道:“好吧,你可不許再耍什麼花樣了,否則我豁出性命,也要將你斃於刀下,以消心頭之恨!”金世奇道:“你放心,我要贏你就贏的光明正大。”轉到一塊石後,盤膝坐下,閉目凝思。他爭得這會兒時間,並不是要休息靜養,而是思索對付荊川之策:若一味地賴下去,對方也會糾纏不休,只有真正打敗他,令他萬念俱灰而去,方是最上策,可是如何才能打敗這個強敵呢?以自己現在的功力,再練上個兩三年,或尋能與他打個平手,要勝他,至少也須三四年之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要扭轉形勢,反敗為勝,當真難如登天。金世奇心中盤算着:《麒麟秘笈》上的武功高深莫測,我若全部學會,就能打敗荊川,可是那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解不了燃眉之急。用一套古怪的劍法,殺得他措手不及,或許有取勝之望。用什麼劍法呢?金世奇將自己所學劍法一一回想一遍,突然想起冷一寒教他的“靈翔劍法”來。金世奇在冷血谷與冷氏父女同住時,冷一寒曾將“靈翔劍法”的發力訣竅告訴給了他。大凡與人對敵時,無人不想令每一招的威力發揮到最大點,而儘早地戰勝對手,正所謂“兵貴勝而不貴久”,因此,每一招的發力基本上是“提力--發力--力至最強--由強轉弱--漸趨於衰--再提力……”這樣的循環過渡,前一招力量的由強轉弱和後一招的再提力,便造成了招與招之間的一個空隙,武功越高,力量運用自如,招數之間的空隙便越小,出手連綿快捷,給對手造成的壓力也就越大。而冷一寒的的“靈翔劍法”的發力卻與眾不同,它每一招都不是由弱到強,由強到弱地轉變,而是先提力到一個高度,再順着這個高度的力道一路走下去,無強無弱,無盛無衰,每一招的力量雖然不大,但正因為沒有了強弱之間的轉折,所以招與招之間根本無空隙可言,一招甫過,一招接踵而至,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金世奇心想:冷老伯悟出的實是了不起的武學道理,只可惜冷老伯的內功修為不夠,無法彌補“靈翔劍法”中每一招威力不大的缺點,這套劍法若是由一個內力深厚的人使出來,每一招的威力既大,招與招之間又毫無空隙,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劍法了。我若用這套劍法對付荊川,我內力不及他,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威脅。有什辦法能彌補內力的不足呢?思索片刻,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眼前一片光明,情不自禁地一躍而起,喜道:“有了!”荊川冷冷道:“你歇好了麼?”金世奇“呵呵”笑道:“不忙,不忙,再耐心地等一會兒。”繼續想到:三清映血劍是當世第一快劍,腕力與身法配合得天衣無縫,每一招使出便有長電劃空之速,我若能將三清映血劍和靈翔劍法融合在一起,每一招速度既快,招與招之間又無停滯,豈不就是比三清映血劍還要快的劍法嗎?那樣就能以速度之快來彌補內力的不足了。當下抱劍而立,以意提力,運力於臂,貫注於劍,然後以三清映血劍的劍招,靈翔劍法的劍諦,一路舞開,果然身隨意,劍隨身,一套劍法順心流暢,一氣呵成。荊川見金世奇自顧自地舞起劍來,暗暗冷笑道:你再練上三四年也未必是我的對手,這一會兒臨陣擦槍有何用處!忽然睜大了眼睛,心猛地揪緊,只見金世奇的劍越舞越快,越舞越快,起先還能看清一招一式,到得後來,只見一團白光裹住人影忽上忽下,哪裏還分得清劍在何處,人在何處,更不要説細辨劍自何處發,自何處收了。悚然想到:這樣快的劍使出來,連它從哪裏刺來都看不見,哪還能躲得開!一時面如死灰,呆呆地想:我能躲得開麼?我能躲得開麼?金世奇舞畢,收勢而立,趙玉天拍掌大笑:“世奇哥,好劍法!這似是剛才的三清映血劍,可速度猶要快上幾分,這倒底是什麼劍法?”金世奇心道:我融兩套劍法為一,是應當起個名字才是,叫什麼好呢?《鬼谷子》中有一篇“飛鉗”,是説取人之道,先以聲譽飛揚入耳,使彼露情竭志,然後因其所好,鉗制約束之。我這是以飛快之速,鉗敵之鋭,便叫它“飛鉗劍法”吧。朗聲道:“這是我才創出的‘飛鉗劍法’,荊壇主,我就用這套劍法打敗你。”卻見荊川目光凝滯,面如土灰,不作回答。走近兩步笑道:“荊壇主,害怕了麼?”荊川只是喃喃道:“我躲得開麼?我躲得開麼?”金世奇哈哈笑道:“躲得開躲不開試試便知,看劍!”一劍刺出。荊川猛的醒悟,回劍來格。金世奇劍招突然一變,已抵到他的喉間。荊川適才見了“飛鉗劍法”之速,料自己必不能敵,本來穩操的勝算突然之間沒了,立時神思恍惚,心中先存懼意,否則以他身手,“飛鉗劍法”雖快,也不至於一招落敗。金世奇也全沒料到自己一招便能取勝,怔怔地望着抵住荊川喉嚨的劍尖,一時不知是真是夢。荊川長嘆一聲,撒手扔劍,道:“我躲不開,我躲不開。”金世奇見他神情頹廢,想起自己幾次戲弄他,頗感過意不去,收劍道:“荊壇主,你使劍不稱手,換了軟刀再打吧。”荊川抽出軟刀,看看刀,看看劍,思索了一會兒,軟刀微微顫動,終於還刀入鞘,慘然笑道:“還是躲不開,還是躲不開。”金世奇道:“還沒比,你怎麼知道就躲不開?”荊川嘆道:“不用比了,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創出這套獨步天下的劍法,可真算是世間奇才。金世奇,嘿嘿,名副其實!”仰天長嘯一聲,大步而去。金世奇默立良久,忽然跳起喜道:“我打敗了白虎壇壇主,我打敗了荊川!哈哈哈,我打敗了荊川!”趙玉天和柯隱蘭也歡喜而笑。詹泊等見荊川已走,只得收兵離去。金世奇一手拉了趙玉天,一手拉了柯隱蘭,開懷大笑,道:“我從來沒象今天這樣開心過,走,我請你們喝一杯去!”趙玉天打趣道:“世奇哥,你是個出家人,怎麼能喝酒?”金世奇笑道:“我自幼出家,可在觀中沒待多長時間,就到處流浪,我這個道士,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柯隱蘭道:“這會兒天還沒亮呢,哪有賣酒的呀?”金世奇道:“無妨,我們先回去睡上一覺,明日再痛快玩上一天。”三人先回客棧酣睡,第二日在城中縱情暢玩,如是過了兩日,第三日下午,有人來送信,交到趙玉天手中,道:“這是華山派來的信,輾轉送至此處,趙掌門先過目,明日我幫會有人來取劍,趙掌門切勿食言。”趙玉天待他走,拆開信一看,見上面字不多,大意是趙玉天走後,有人通知了常氏雙俠楓葉宮要來偷襲之事,常氏雙俠做了應敵的準備,楓葉宮的人在來華山的途中,卻遇到一夥不知來歷的人的阻攔,中途而返,現下華山上一切安好,讓趙玉天不必掛念,並託來通消息者將信送至,落款是“常台光”。趙玉天看罷哈哈大笑,金世奇和柯隱蘭不知他笑什麼。趙玉天道:“黑盜幫以為模仿我師父的筆跡,便能騙得了我,卻不知我兩位師父無論誰寫信,落款總是‘陝西二無常:常台光,常隱光’兩個名字,這封信只有我大師父的名字,顯然是假的。這麼説來,楓葉宮偷襲華山派之事,極可能是黑盜幫捏造出來,引我入彀的。”金世奇道:“是呀,盧楓青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想來也不會做出暗中偷襲別人的事情。”趙玉天道:“我一時情急,沒有仔細思忖,中了他們的計,白捱了一針,以後還得敷衍他們,把解藥騙到手才是。”金世奇道:“我打敗荊川時,也興奮得昏頭昏腦,忘了從他要解藥。”趙玉天道:“現在還得裝作未識破黑盜幫的詭計,瞧瞧他們有什麼圖謀。我再準備一把劍,裝飾的和碧落劍差不多,待黑盜幫要時,就以假亂真給他們。”金世奇道:“上哪去找這樣一把劍?黑盜幫明天就要來取了。”趙玉天道:“洛陽城中有許多鑄劍的名師,凡鑄劍之人,自己必藏有寶劍,我待會兒便去用重金購買。”金世奇道:“只怕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還應早圖脱身之策。”趙玉天道:“呂盛自小蒼山受挫後,師父常説,呂盛心地險惡,這次受辱,決不會善罷甘休,黑盜幫必有所動。現下看來,師父的話果然不錯,黑盜幫竟意欲收服華山派,不知他們下一個目標又是什麼。”金世奇道:“黑盜幫消息靈通,知道你新任掌門,年紀不大,涉世未深,便想先從你下手,收服華山派。我估摸着他們是想擴充勢力,以備日後更大的舉動。”趙玉天點點頭,道:“與黑盜幫打交道,一定要步步提防。”次日,黑盜幫果然派了人來取劍,趙玉天便將準備好的“碧落劍”給他,那人仔細察看一番,並未看出破綻,道:“趙掌門,以後有事,我們自會派人和趙掌門聯絡,趙掌門此去少林寺報仇,我幫的摩家四傑已接到命令,助趙掌門一臂之力。”趙玉天心道:我去少林寺實為了拿到劍譜,可不是真要殺盧楓青,要你摩家四傑有何用處。便道:“不必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了斷,解藥什麼時候給我?”那人道:“一個月後,不論趙掌門身在何處,我幫都會得知,到時自會有人給趙掌門送藥。”言畢躬身一禮,告辭而去。柯隱蘭道:“萬一他們拿了這把劍去華山,説你已入了黑盜幫,此劍可做憑證,勸誘華山派的人都臣服於他們,那怎麼辦?”趙玉天搖搖頭,道:“雖説碧落劍是掌門人的信物,但單憑此劍,未必能使人信服他們的話,若我被黑盜幫謀害了,他們也會拿了我的劍去。再説華山派還有我兩位師父主持大局,即便他們這麼做,我師父也能識出劍的真偽。黑盜幫拿走這把劍,只是為了挾持我,我雖中毒,可是若以死相拒,他們也沒辦法,但本派的信物在他們手上,我就不能一死了之。所以,黑盜幫只會通過我來間接地控制華山派。”柯隱蘭點點頭,心想:你年紀不大,有這等見識,實是了不起,唉,你若沒中黑盜幫的毒,那該多好。忽然想到:為什麼每回我一想到他中了毒,心中便是一痛,彷彿是自己中了毒一樣?我這麼關心他,難道是……。想到這裏,臉上又火燒火燎的紅了。在洛陽城中又歇息一日,翌日晨,金趙二人和柯隱蘭離開洛陽,一路摧馬揚鞭,徑奔少林寺。不一日到了登封縣境內,一打聽,才知比武尚未開始。柯隱蘭生怕撞見麒麟門的人,改成男裝,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齒白唇紅的俊俏少年。三人慾找一家客棧住下,不料每個客棧都掛出客滿的牌子,中原五位高手齊聚此地,要與金國國師設擂比武,江湖上誰願意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是不會武功的人,也從千里迢迢外趕來看這齣好戲,因此登封縣內早已人滿為患,大街小巷,茶樓酒肆,無處不見三三兩兩,身背兵刃,風塵僕僕的江湖豪客。金世奇等沒辦法,只得找到一户人家,央求在空房內住幾晚,這户人家只有一對老夫妻,兒子便是少林寺的和尚,平素長齋禮佛,慣做善事,也不收金世奇等人的錢,欣然讓出兩間空房,讓三人住下。三人安頓好住宿,一切收拾停掇,聚在一齊商議,一致認為比武之日是盜寶救人的最佳時機,那時無論是少林寺的僧人,還是各路江湖英豪,注意力都集中在擂台之上,寺中守備必然懈怠。這幾日可先到各處轉轉,聽聽風聲,謀定再動。柯隱蘭領路,三人到了登封縣最大的“聚仙樓”,樓上樓下人聲鼎沸,南腔北調,正是個聽風聲的好去處。三人在樓下一處坐下,點了幾樣小菜,留神聽身周人的談話。在與三人臨近的一張桌邊,坐了四人,一個塊頭碩大的胖子,一個滿臉油光的小販,一個面目粗陋的婦人,一個瘟頭瘟臉的小老頭。店裏聲音嘈雜,卻數這四人爭執聲最大,這四人口音不同,顯是來自不同的地方,聚到了一桌,為了什麼事吵了起來。他四人蠻的蠻,侉的侉,別人也不知他們説的什麼,不作理會。金趙二人卻聽出那胖子是四川人,小販是陝西人,老頭的官話中略帶一點湖北口音,那醜婦人的話卻聽不懂。只聽那胖子拍着桌子,口沫橫飛地大叫:“操你奶奶的,我説宮括贏就是宮括贏,有種的賭上五十兩銀子。”旁邊那婦人似是不服,立即嘰哩哇啦地説了一通,那小販接着道:“我説這位大嫂,你這話可就錯了,誰不知中原五位高手中,西門大雁和凌雲閣比起其他三位來,要稍遜一籌,你若是押西門大雁,註定要輸的。”從他的話中,可知適才那婦人定是説西門大雁能贏。那小販接着搖頭晃腦地道:“番和尚要以一抵五,武功再高,也是輸定的,所以呢,番和尚可以不去管他。呂盛在小蒼山栽在宮括手上,他不及宮括,也是眾所周知的。剩下的就只有一個盧楓青了,盧楓青輕易不出楓葉宮,見過他出手的人不多,傳聞他的武功和宮括呂盛在伯仲之間,傳聞是虛,眼見是實,如今這世上,沽名釣譽之輩可多得很啦。算來算去,穩操勝券的就只有宮大俠一人。”他畢竟是個小販,精打細算,説起來有板有眼。金趙二人也暗暗點頭,心想若真較量起來,恐怕還是宮括略勝一籌。那胖子聽小販贊同他,眉開眼笑,臉上肥肉直顫,伸出一隻大手,拍拍他的肩,連連道:“你有眼光!你有眼光!”對面的瘟老頭用手指敲了敲腦門,耷拉着眼皮道:“不見得,不見得。”那胖子豎起雙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隔着桌子將他拎起來,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大聲道:“你説什麼?”瘟老頭也不惱火,也不掙扎,依舊耷拉着眼皮,有氣無力地道:“比武嘛,總有一個贏家,誰贏誰輸,還沒比,你不知我不知,大家猜猜而已,你説你的,我説我的,兄台何必發這麼大火?又不是你我比武。”那胖子一怔,覺得他説的有理,鬆了手,讓他坐回位子上,氣鼓鼓地問道:“那你説,誰會贏呢?”瘟老頭作了個怪相,道:“不知道。”那胖子又豎起眉頭,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打什麼岔,消譴老子來着!”瘟老頭兩手一攤,道:“我確實不知道。‘正宮括,邪呂盛,不陰不陽盧楓青,雲閣西門傲今生’這句話是十多年前流傳開的,我華夏地廣人稠,藏龍卧虎之輩比比皆是,許多高人隱士,身懷絕技,遁居山林,別人未必知道。更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幾年之中,保不準便出來幾個後起之秀,武功蓋過這五位的,若這些人一時興起,也來湊個熱鬧,老兄你説誰會贏呢?”那胖子抓了抓後腦勺,道:“不知道。”瘟老頭“呵呵”一笑,道:“所以嘛,我説不知道。”正在這時,一撥人湧入店內,當先一人大聲叫道:“小二,還有位子沒有?”金趙二人和柯隱蘭立即一震,將臉偏開去,不敢面向這撥人。這撥人正是麒麟門的端木城一夥,那日的許言甘,王實八等都在其內。小二滿臉堆笑着迎上前,道:“這位爺,真對不起,樓上樓下都已經客滿了。”端木城還未説話,又是那許言甘竄上來,抬起一腳將小二踢了個跟斗,罵道:“你奶奶的瞎了眼,也不看是誰來,就説沒位子,沒位子也得給我讓出幾個位子來,惹火了我麒麟門,放把火將你這破樓燒了!”店小二哭喪着臉,心道:這裏坐的都是草莽人物,你橫人家也橫,誰會給你們讓座。一廂早惹怒了那胖子,拎起桌上的酒壺,朝許言甘擲去,許言甘不提防,正中腦門,頓被砸了個趔趄。壺中的酒水都潑濺出來,灑在他身上,好在他練了些時日的頭功,這一砸沒將他砸暈,登時跳將起來,罵道:“操你奶奶的,是哪個王八羔子砸的?”端木城等人順酒壺扔來的方向看去,見一個塊頭碩大的胖子站起來,道:“是老子砸的,你待如何?”端木城自那日受金趙二人一頓教訓後,驕氣收斂了許多,見這胖子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拱手一禮道:“閣下怎麼稱呼?”那胖子道:“老子是青城派的大弟子,綽號‘金翅大鵬’的魏無勾便是。”許言甘怪叫道:“我呸你個‘金翅大鵬’,老子讓你變成無腿王八!”説時撲過來,揮拳便擊。魏無勾橫臂外封,二人交上了手。麒麟門的其餘弟子見那小販和瘟老頭與魏無勾同桌,只當他們是一夥的,一起擁上,打成一片。店中諸人都是見人打架手就癢的主,有哪個肯離開。當下拽桌子的拽桌子,挪椅子的挪椅子,空出好大一塊地方來,讓這些人打個痛快。混亂中,趙玉天發現那小販用的竟是華山派的武功,不禁暗暗奇怪。魏無勾力大招沉,許言甘漸漸抵擋不住,連聲喊大師兄來相助,端木城只好加入戰陣。這端木城倒也不全然是個窩囊廢,與魏無勾交手數招,魏無勾竟見不敵,身上連中數掌,疼得他哇哇怪叫。店中正自亂作一團,門口探進一個頭來,向店內窺視一番,接着踱進一個書生。這書生肩頭吊着包袱,手中提着把油布雨傘,嘴角下撇,也不見懼色,徑自走到一張桌前坐下,原來坐在這裏的人都擠去看打架了,他自顧自地拎起人家喝剩的酒,滿了一杯,一飲而盡,又拿起筷子,揀人家吃剩的菜嚐了嚐,咂咂嘴,津津有味。喝過兩杯,一臉不屑地看看打鬧的諸人,喃喃道:“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夫仁者,本也;勇者,末也。逞兇鬥狠,捨本求末,唉,難矣哉!”正巧這時魏無勾被端木城一腳踢到他桌邊,魏無勾伸手撐住桌子,借力站穩,桌子卻被他撐得一晃,杯中的酒都潑到那書生臉上。那書生“嘖嘖”數聲,舉袖揩拭,搖頭道:“兄台自何處來,來的這麼魯莽?”魏無勾火氣正盛,衝口罵道:“日你媽,老子是給人踢來的!”那書生又搖搖頭,道:“兄台差矣,我不叫日你媽,我姓戚,叫戚登科。”魏無勾又好氣又好笑,道:“我是在罵你!”戚登科臉色頗有不悦,道:“兄台好好的,為何要罵我?子云:‘君子敏於事而慎於言。’豈不聞‘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魏無勾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怒道:“你他媽的現在就禍從口出了!”説着將他狠狠摜在地上。戚登科大叫一聲,四腳朝天,疼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來,喃喃道:“怪不得表哥説江湖是非多,讓我不要靠近兇戾之人。”慢吞吞地爬起來,抓起雨傘,道:“胖兄台,以往我們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可是你今日摔我一跤,用你們江湖的話説,咱們結了樑子。士可殺不可辱,你在這兒等着,我喊我表哥來,為我討回公道。”魏無勾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踢出店外,大笑道:“去你媽的,喊你表哥去吧,老子等着他。”忽然“啊呦”一聲,原來不提防間,被許言甘從後面踹了一腳,回身再找時,許言甘早已不知鑽到哪兒去了。趙玉天凝神注視那小販,留心他一招一式,忽聽店外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小姐,店裏亂轟轟的,許多人在打架呢,換家店吧。”又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打架麼?説不定便有什麼金國的國師,中原的五位高手呢,待我看看。”先前那聲音道:“小姐,你總是這麼好熱鬧,你這麼愛看人打架,自己幹嗎不跟老爺學幾招?”那小姐嗔道:“死丫頭,恁地多嘴。”趙玉天向店外看去,只見店門口的街心上停了一輛馬車,車簾輕輕挑起,嫋嫋婷婷走出一個女子來,生得冰雪摶成,瓊瑤琢就,韻裏生韻,香外含香,趙玉天心頭一震,竟痴痴的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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