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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新教主被逼至瘋 傻乞丐因暴復原

    顏臣蕭的話令眾人再次默然。只見他頓了頓,又接着道:“除此之外,他為聖教立下的大功也數不勝數,不説以前找回聖教寶典《乾天玄玉訣》之功,也不説為法王傳遞血書的辛苦,就説這次,他能置自身安危於不顧,救回聖教白蓮聖徒普惠大師,單憑這一點,已足以讓聖教所有教徒敬仰。同時,普惠大師對他捨身救人的大慈悲也十分欣賞,肯定也願意由他來領導聖教。只要有白蓮聖者的支持,再加上咱們的一力扶持,聖教上下定會全力擁護,聖教也定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眾人低頭默默回味着顏臣蕭所説,一時無人説話,半晌,只聽金刀法王喃喃道:“這麼説來,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説到這他停了下來,似乎覺着仍有些不妥。但想到目下聖教羣龍無首,急需有一個新教主來讓大家安心,所以他最後也只得無奈道,“好,我看可以讓他試試,有咱們盡心輔佐,當可以讓聖教渡過這次危機。”

    顏臣蕭接着道:“聖教最核心的幾個人物,除了光明使了無音訊,逍遙神自殺身亡外,清淨王和我,以及八大護教神都在這裏,可以決定教主的廢立。只要大家一致認可,這事就可以確定下來。”

    “我同意!”“鬼影”最先開口表示贊同,眾人忙把目光轉到耿行舟臉上。只見他猶豫半晌,最後仍躊躇道:“這事關係重大,容我再想想。”

    他身旁的諸葛真忙道:“我惟大哥之命是從。”

    耿行舟心神不定,垂目沉吟,匡野和顏臣蕭則靜靜地望着他,只等他最後的決定。就在這時,只見坐在最後的蕭恨天突然開口問:“這事你們可想過問問我?”

    説完,蕭恨天慢慢站了起來,一步步來到白蓮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智慧師顏臣蕭面前,一拜到地,澀聲道:“爹爹,你告訴孩兒你就是我的親爹,方才你説的那些全都是假話。”

    顏臣蕭神情複雜地望着蕭恨天,靜默了足有盞茶功夫,終於還是遺憾地搖搖頭:“我也很想有你這樣一個兒子,我也希望自己是你的親生父親。只可惜我不是,你的生父不值得你記掛,更不值得你問起。”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蕭恨天只覺得世界整個都在坍塌,難怪兒時就覺得爹爹對自己的感情有些複雜,寵愛的時候很少,更多的是嚴厲甚至仇恨。難怪楚宗主在自己向他挑戰時,不是選擇應戰而是選擇了自殺;難怪他臨死前説可以死在任何人手裏,卻決不能死在自己手裏。那是怕自己揹負上弒父的罪名啊!蕭恨天只覺得四周都在旋轉,頭腦一片混亂,一口熱血已湧上了喉頭。但他仍不甘心地嘶聲問道:“我的生父是不是楚臨風?是不是?”

    顏臣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和同情,輕聲安慰道:“你就當自己從來沒有過父親好了,這樣心裏也許會好受些。”

    蕭恨天終於“噗”的一聲仰天噴出一口鮮血,落下的血滴飛濺在臉上,使他的面目異常猙獰。他卻全然不加理會,只指着顏臣蕭厲喝:“騙我,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該信誰?這個世界誰還可信?我最親近的人都裝死騙我,一騙十餘年!我血海深仇的仇人,卻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逼死生父,不配跟着他姓楚。舅舅段明義因我而死,我也沒臉跟着母親姓段。養育我多年的你曾給了我一個姓,這個姓卻跟你沒任何關係!”説着不由仰天悲嘶,“蕭恨天啊蕭恨天,你真是個不祥的妖孽!出生那天就害死母親,進了韓家莊義父義母就不得好死,逼死生父而不自知;失手殺了忠心耿耿的蕭伯,妄想救人,卻害得一百六十三人為你自裁;就因為有你,舅舅才被人逼死。你一生中都充滿不祥和血腥,你只會給人帶來殺戮和不幸,你還活着幹什麼?!”

    説着便一掌衝自己頭頂拍落,離他最近的耿行舟早已全神貫注,一見不妙,忙一掌拍開他的手腕。可他那一掌也實在太快,耿行舟雖出手及時,蕭恨天那一掌的掌沿仍掃中了自己頭顱,把自己打得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匡野見狀忙撲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住,垂淚道:“兄弟,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你是誰?我是誰?他又是誰?”蕭恨天雙眼發直,喃喃自語,“血,好多血,到處都是血,不要死,你們不要自殺!不關我的事!”

    “兄弟!”匡野心如刀割,一把將蕭恨天摟在懷中,頓時老淚縱橫。蕭恨天卻猛一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把推開匡野,霍然翻身而起,遠遠地躲開眾人,像落入陷阱的猛獸一樣,不住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尋找逃命的路,眼中閃爍着瘋狂的光芒。匡野見狀忙飛身攔在他的面前,柔聲道:“兄弟,是我,我是你義兄匡野啊!”

    蕭恨天謹慎地打量着匡野,眼中那瘋狂的光芒在漸漸弱下去。就在匡野緩緩伸手來扶他時,他卻驀地一聲大吼:“滾開!”説着一掌勢如怒濤拍向匡野胸膛。匡野忙收臂護胸,只聽“嘭”的一聲悶響,以匡野的功力,仍被震得連退了兩步。蕭恨天跟着撲向大門,厚重的楠木大門被他一撞而裂,他的身影轉眼便消失在門外茫茫夜色中。

    “快追!”白蓮教羣雄慌忙追了出來,卻哪裏還有蕭恨天的影子?

    七月的北京天干少雨,明晃晃的太陽總是高高地掛在半空,毫無憐憫地把熾熱的陽光傾瀉下來,把大地烤得越加乾涸。企盼天雨的窮苦百姓,總是把最豐厚的貢品祭獻給觀音娘娘、土地公公、龍王爺爺,以及任何叫得上或叫不上名的各路神仙,可老天爺依然沒有一絲要下雨的樣子。這日午後時分,一乘素雅小轎頂着烈日停靠在京郊玉佛寺旁,一個明眸皓齒的青衫少女從轎中鑽了出來。不等家人撐起遮陽的油傘,她便率先跨上了玉佛寺的台階,信步進入寺內,門裏兩個和尚趕緊笑臉迎上來招呼:“施主今日這麼早啊?”

    那少女點點頭,似乎對這寺廟十分熟悉,隨着一個小沙彌來到供奉觀音娘娘的後殿。玉佛寺正是以這尊珍貴的玉觀音而得名,若不是佛門大典,輕易也不讓人一見,因此這後殿平日裏十分冷清。但他們偏偏對這少女頗為優待,不僅讓她在這兒上香許願,甚至還放心地把她一人留在這裏。那少女讓丫環擺上供品點上香燭後,便在蒲團上跪下,對着觀音娘娘默默禱告起來。少女默默禱告片刻,然後又拜了兩拜,一抬頭,卻突然發現一隻骯髒的手從供桌下探出來,摸索着把自己剛擺上去的一個饅頭抓在手裏,然後閃電般縮了回去。少女尚未有所反應,身後的丫環已一聲尖叫,引得大殿外幾個和尚趕緊過來相詢,丫環指指供桌下面怯怯地道:“有……有賊!”

    供桌上的布幔立刻被撩開,只見供桌下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蓬鬆的乞丐正把一個饅頭使勁塞進嘴裏。突然被這麼多人發現,那乞丐慌忙鑽進供桌深處,神情緊張地盯着眾人,眼裏滿是恐懼和慌亂。

    “出來!快出來!觀音娘娘的供品都敢偷,你是在找打!”

    “難怪這兩天總是少東西,我還以為是老鼠乾的呢,原來是你這小偷!”

    ……

    幾個和尚七嘴八舌地喝罵着,有人還從外面拿來扁擔竹竿之類,想把小偷從供桌下打將出來。正亂哄哄間,突聽那少女一聲嬌斥:“你們這是幹什麼?好歹你們也是佛門弟子,怎麼可以這樣?若不是餓極了,誰會來偷供品?以觀音娘娘的大慈大悲,肯定不介意用她的供品救餓漢一命!”

    幾個和尚一聽這話不禁有些尷尬,忙悄悄收起了扁擔竹竿。那少女上前兩步來到供桌前,彎腰對那乞丐柔聲道:“出來,他們不會打你的。”

    那乞丐緊張地盯着少女,眼光如小鹿般驚恐,不過在那少女善意的目光注視下,他漸漸平靜下來,但仍然縮在供桌下面不願出來。那少女見狀,便從帶來的籃子中拿出一個饅頭遞過去。那乞丐猶豫了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接過來,立刻就閃電般塞進嘴裏。看他那狼吞虎嚥的模樣,只怕是三五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

    一連從那少女手中接過三個饅頭吃下後,那乞丐才在她的示意下猶猶豫豫地從供桌下鑽了出來。那少女這才發現,這乞丐其實很年輕,身材高挑而結實,完全不像尋常乞丐那樣矮小羸弱。尤其他那身衣衫,雖然早已破得不成樣子,可看那質地卻一點也不差,他有些不像個乞丐。少女不禁好奇地問道:“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是誰?叫什麼名字?”乞丐眼中驀地閃過一陣慌亂和迷惘,不斷驚恐萬狀地反覆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你告訴我我是誰?叫什麼名字?”

    “原來是個傻子!”幾個和尚恍然大悟,那少女也皺起眉頭,這才發覺這乞丐眼中沒有正常人的機靈,只有傻子才有的木然和呆滯。除此之外,就是莫名其妙的驚恐和害怕。少女有些同情地嘆了口氣,轉頭對一個和尚道:“雖然他是個傻子,你們可不許欺負他,他在我為爹爹許願的時候出現,定是觀音娘娘對我的考驗,看我是不是存心向善,我自然不能讓觀音娘娘失望。”説着少女拿出一小塊碎銀遞給那和尚,“這是我的香油錢,請你們替我好好照顧他,給他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讓他在廟裏暫住。看他不像是個乞丐,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帶他回去了。”

    那和尚忙接過銀子笑道:“施主放心,貧僧定會照辦。”

    少女點點頭,想想又道:“你們可不許騙我,過兩天我還來,要是發現你們欺負他,我定會告訴你們瞭然方丈。”

    見幾個和尚都點頭答應,少女這才告辭離開。出門揮手向那乞丐告別時,見他依然在小聲嘮叨着“我是誰”,少女便笑道:“你要實在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就暫時叫你‘你是誰’好了。”

    那乞丐目送着少女離開,嘴裏依然在嘮叨不止。

    三天後那少女再次帶着丫環來到玉佛寺,一進門便追問那乞丐的下落。一個僧人忙一指在廊下清掃落葉的一個年輕人:“那不就是他。”

    少女眼中一陣迷惑,只見那年輕人穿着和尚的灰白色短衫長褲,腳下是雲底僧鞋和雪白的綁腿,正在廊下默默地掃着落葉。他臉上身上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只是頭髮還有些蓬亂,打扮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卻依然是一個罕見的英俊男子。少女不禁生出本能的羞澀,不敢肯定這就是三天前那個骯髒的乞丐,便試探着輕輕叫了聲:“喂,你是誰!”

    那人應聲轉過頭來,少女一見他的眼睛,立刻認出他就是那個乞丐。他的眼睛還是三天前那傻呆呆的模樣,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雖然眼裏仍有些膽怯,不過不再有當初那樣的驚恐萬狀。少女羞澀的感覺頓時消失,代之以一絲同情,對他招招手:“你是誰,你過來。”

    那人看見少女後,呆滯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柔和,似乎認出了她,便依言緩步過來。少女忙從提着的籃子中拿出些水果糕點遞給他,然後問:“這些和尚沒有欺負你?”見他搖了搖頭,少女又問,“你現在想起自己是誰了嗎?家在哪裏?可有什麼親人?”

    那人再次傻傻地搖搖頭,也不知他是沒想起來還是不明白少女的話。那少女也不介意,笑道:“沒關係,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説着少女便擺擺手走開,那人遲遲疑疑跟了上來。少女見狀有些奇怪,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麼?”

    那人呆呆地搖搖頭,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少女見狀笑道:“你跟着我也沒關係,我現在要給觀音娘娘上香,我上香許願的時候你只要不説話,我就讓你跟着。”見他呆呆地點了點頭,少女便招呼道,“走。”

    觀音堂裏一片靜寂,少女獨自跪在觀音娘娘面前默默祈禱,足有頓飯功夫才完畢。回頭見那人一直靜靜地站在身後沒有説話,少女不禁笑道:“你還真乖,下次姐姐再給你帶好吃的來。”雖然這年輕人明顯比她大着好幾歲,可他那傻呆呆的模樣,總讓這少女情不自禁地把他當成了孩子。

    “你是誰,你想不想知道姐姐是誰?叫什麼名字?”那少女隨口問道。見對方點了點頭,少女正要説出自己名字,突然發覺他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少女臉上沒來由一紅,忙掩飾般轉開頭:“算了,等你想起自己名字並告訴我以後,我才能告訴你。”

    “你是誰”眼中似乎有些失望,少女見狀有些不忍,忙道:“其實名字就是一個稱呼。你不知道我名字可以叫我姐姐啊,不過你不能當着別人的面這樣叫,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才可以這樣叫。記住了?”

    “你是誰”使勁點了點頭,少女開始收拾東西要離開,臨出門前不禁有些傷感地嘆道:“現在爹爹正為軍國大事忙得焦頭爛額,我得照顧他,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來。不過我會給廟裏留下足夠的香油錢,讓他們收留你,你放心在這兒住下好了。”

    幾天後少女又再次來到玉佛寺,“你是誰”已經比上次要正常多了,甚至都知道對人傻傻一笑。不過那少女卻面有憂色,對“你是誰”善意的表示完全視而不見,顧自來到觀音堂上香許願後,沒有像上次那樣立刻就走,而是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下來,對一直跟着她的“你是誰”嘆道:“你知道嗎?邊關又打仗了,瓦剌國的大汗也先借口皇上年初侮辱了他的貢使,並且悔掉了他與瑜琳長公主的婚約,就發兵攻打咱們。邊關許多將領都戰死了,還有不少敗兵逃回了北京,現在北京城一片恐慌,朝中更是一片混亂。爹爹這幾天為召集殘兵、安撫敗將忙得焦頭爛額。又聽説皇上準備御駕親征,出兵的詔書下達後我爹爹和朝中許多大臣才知道,皇上都沒和兵部眾大臣商量。爹爹對此竭力反對,説這是拿國家社稷來冒險。軍國大事我也不懂,也不知他們誰對誰錯,不過爹爹一心為國,從無私念,我這個女兒卻是知道的。”

    説到這少女突然失笑道:“我給你説這些幹什麼?軍國大事我不懂,你當然更不懂了,你或許都不明白我在説些什麼。”

    見“你是誰”傻呆呆地點點頭,跟着又搖搖頭。少女嘆了口氣,自語道:“我不明白就為一個婚約和一時的怠慢,兩個國家就要打仗,兩國那麼多兵將就要為這拼死相鬥,死傷無數。也不知這一仗要打到什麼時候。恐怕爹爹又將徹夜不眠,多好些白髮。我也不知什麼時候再有機會來為爹爹祈福了。”

    “你是誰”見少女一臉憂色,他也跟着滿臉陰霾。默默地送少女出了玉佛寺,直到她那乘轎子去得遠了,他仍依依不捨地目送着,眼裏滿是同情和依戀。少女這一去就一直沒有再來,“你是誰”每日忙完寺內的雜活後,都會在日頭偏西時分到寺外張望,但每一次都失望而回。眾僧看在眼裏,念他是個傻子,倒也沒有取笑。

    直到一個多月後,少女才又來玉佛寺上香。遠遠見到那乘熟悉的小轎,“你是誰”就興奮地迎上去,臉上的笑容像孩子一樣天真。一路把轎子迎到寺門外,待那少女款款從轎內出來後,“你是誰”臉上的笑意不由慢慢退去。一個多月不見,那少女像瘦弱了許多,原本白皙紅潤的臉頰,此時蒼白了許多,眼裏更滿是憂慮。見到“你是誰”時那勉強一笑,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忐忑不安地隨着那少女來到觀音堂,只見她這一次在觀音娘娘面前祈禱的時間比任何時候都長,眼裏甚至有隱隱的淚花。“你是誰”見狀囁嚅半晌,終於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姐姐別……別難過。”

    “你知道嗎?”靜穆中只見那少女依舊跪在觀音娘娘面前,垂首輕聲道,“皇上御駕親征瓦剌,在土木堡被也先大汗俘虜,咱們五十萬大軍一敗塗地,逃回來的兵將不足兩成。大軍中有許多叔叔伯伯我小時候都是見過的,沒想到他們大多在這次大戰中遇難。”説着聲音不由哽咽起來。“你是誰”呆呆地望着她微微抽搐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後,只聽她又道:“不僅如此,瓦剌大軍還挾我大明天子乘勝追擊,兵鋒直指北京,大明江山岌岌可危了!你説,觀音娘娘會不會保佑我大明?”

    “你是誰”一臉呆滯,似乎不太明白這事有多嚴重。那少女半晌不見回應,回頭見他那呆呆傻傻的模樣,以為他是被嚇壞了,忙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想你只不過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傻子,這玉佛寺中又都是些與世無爭的出家人,就算瓦剌大軍打到這裏,也該不會為難你們。不過你要害怕的話,也可往南逃。聽説朝中不少大臣都主張遷都南方,只有我爹爹和少數大臣竭力反對。想想也是,要是朝廷和大軍都逃到南方去了,那北京城的百姓怎麼辦?整個北方的老百姓又怎麼辦?”

    “你是誰”傻傻地愣了半晌,突然訥訥地問:“姐姐……也要去南方?”

    少女搖搖頭站了起來,既有些自豪又有些憂心忡忡地道:“就算朝廷和大軍去了南方,我爹爹也是決不會去的,他放不下北京城的百姓,更放不下整個北方的百姓。而我,自然也不會拋下爹爹獨自逃命,我會與他一道留下來。”

    “你是誰”臉上露出一絲寬慰,訥訥道:“我也要留下來。”

    少女見他那認真模樣,不禁莞爾一笑,跟着又仔細叮囑道:“在瓦剌大軍到來後,你千萬不要離開玉佛寺到處亂跑,小心讓瓦剌大軍當成奸細抓起來。”

    見“你是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少女稍稍放了些心,又惋惜道:“在戰亂過去前,姐姐大概都不會再來玉佛寺了,你自己千萬要當心。如果有和尚欺負你,你要記得告訴姐姐,姐姐一定告訴他們方丈。”

    説完就要離開,卻見“你是誰”一臉不捨,神情直讓人生憐。少女見狀心有不忍,躊躇片刻後無奈道:“好,姐姐答應你,過段時間姐姐至少再來玉佛寺一次,到時姐姐給你帶天橋的糖葫蘆和佳膳樓的千層糕來,你可一定不要到處亂跑噢!”

    “你是誰”使勁點了點頭,眼裏滿是欣喜。少女見狀,這才放心地離開。

    瓦剌大軍勢如破竹、兵逼北京的消息逐漸傳來,百姓一片恐慌,難民不斷湧來,京郊的百姓開始紛紛逃進北京城。玉佛寺的和尚們也有些張皇,瞭然方丈在召集眾僧商議數天後,終於決定把寺中名聲在外的玉觀音暫時藏匿起來,以防瓦剌人搶掠。

    玉佛寺正處在通往北京城的官道旁,常有從西邊逃來的百姓在寺中避難,也時有不良敗兵到寺中騷擾,順手牽羊是免不了的。這日幾個敗兵正在寺中向逃難的百姓索要財物,陡聽外面有人高叫:“瓦剌大軍來了,瓦剌人打來了!”

    幾個敗兵早已是驚弓之鳥,一聽瓦剌大軍殺到,立刻慌忙逃走。眾難民剛鬆了口氣,立刻又為更大的恐懼籠罩,幾個年輕力壯的百姓跟着敗兵逃了出去,但更多人放不下老婆孩子,便與老弱婦孺一起聚在大雄寶殿中,緊緊擠在一起,用孱弱的身體給彼此以安慰和依靠。

    不多時果然有幾騎裝束奇特的彪悍騎手縱馬徑直闖入玉佛寺。領頭的是個頭上梳着無數小辮的瓦剌軍官,魁梧得像一頭黑熊。他身旁尚跟着一個面白無鬚、嗓音尖細的中年人。若不是也穿着瓦剌人的袍子,只看他那扭捏作態的模樣和説話走路的姿勢,很讓人懷疑他是一個太監。

    “這兒就是玉佛寺,脱脱不歡將軍。”他一張口,竟是一口純粹的京腔。看那軍官趾高氣揚,卻又有些張牙舞爪的模樣,顯然並不是位真正的將軍,不過這聲“將軍”還是叫得他頗為受用。只見他眯起眼邊打量着寺內環境,邊用生澀的漢語問道:“這,就是你説的,那個有玉佛的寺廟?”

    “正是!”那疑為太監的男子趕緊回答,“這尊玉佛已有數百年曆史,可稱得上是價值連城。咱既然有幸為將軍領路來偵查北京附近的兵力和防務,自然不會讓將軍空手而回。”

    那軍官哈哈一笑,讚賞道:“漢人,要都像你這樣,就不會遭受戰亂之苦了。”説着用蠻語大聲吩咐手下幾個兵勇,幾個兵勇立刻把一干和尚趕到大雄寶殿外的天井中來。瓦剌人一共只有七個,遠沒有玉佛寺的和尚多,不過大家逆來順受慣了,倒也沒人反抗,甚至還比較配合地讓瓦剌人趕到天井中圍了起來。

    “方丈站出來!”那軍官話音剛落,瞭然方丈便哆嗦着慢慢站起來。那軍官瞪着他開門見山地道:“我要玉佛,交出玉佛,我饒你們不死!”

    瞭然方丈本想抵賴,可一看瓦剌人身旁那個漢奸,便知道今日決賴不過去,便戰戰兢兢地囁嚅道:“玉佛,玉佛是本寺的鎮寺之寶,決不能……”

    瞭然方丈話未説完,那軍官便不耐煩地一揮手,兩個兵勇立刻把一個小沙彌拎出人叢,一刀便砍倒在廊下。那軍官把手往瞭然方丈面前一伸,又道:“玉佛,交出來!”

    “善哉善哉!”瞭然方丈嚇得軟倒在地,卻依然咬牙道,“玉佛是本寺的鎮派之寶,不能……”

    話音未落,又一個和尚被斬殺在廊下,瞭然方丈淚水奪眶而出,臉上老淚縱橫,卻盤膝喃喃念起了“往生咒”。那軍官見狀,神情暴怒,猛一揮手,幾個兵勇就不斷把和尚拎出來殺掉,血污頓時濺滿了廊下雪白的牆壁,鮮血也漸漸在地上蔓延開來。這時,一個兵勇從人叢中抓出了一個留着頭髮的和尚,不禁有些奇怪,正要仔細看看,不想卻被他掙脱出去。只見他神情痴狂,滿臉驚恐,怪叫着就往外逃。兩個兵勇忙上前阻攔,卻被他輕巧地閃開,轉眼間便出了天井,往大門外衝去。剛衝到門口,正好一個輕衫少女正挎着籃子由外進來。那少女一見由裏衝出來的他,立刻問:“你是誰,你跑什麼?這兒是怎麼回事,到處都亂糟糟的?”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裏面院子的瓦剌兵,雙眼不由瞪得溜圓。第一次看到傳説中的瓦剌敵人,她怔怔地呆在當場,半晌也沒反應過來。直到兩個瓦剌兵勇過來架住了她的雙臂,她才霍然警醒,不由一聲驚叫:“瓦剌人!”

    這聲尖叫驚動了在廟外等候的兩個隨從,二人忙衝了進來,一見有瓦剌兵在廟裏,二人先是一愣,跟着就拔刀上前相救。不想剛衝上兩步,便被兩支飛射而來的羽箭射殺。只見二門邊兩個瓦剌兵正得意洋洋地收起弓箭。

    “你是誰”膽怯地縮在一旁,似乎想上前相救那少女,卻又有些不敢。不過要丟下她獨自逃走,卻又決計做不出來。就這一疏神,他已被一個瓦剌兵一刀背拍在頭上,還憤憤地罵了幾聲,似乎嫌他太麻煩。跟着那瓦剌兵把他像拖死狗一樣拖回天井,大概是要讓剩下那些和尚看看,逃跑最終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同時,那個少女也被兩個瓦剌兵架了進來。

    那少女一進二門,頓時被天井中的慘境嚇得花容失色,幾個瓦剌人則眼睛一亮,都露出驚喜而興奮的神情。那軍官更是眼露饞光,喃喃道:“嘿嘿,沒想到,這和尚廟裏除了玉觀音,還有活觀音呢。”

    那形如太監的男子一見那少女,也是一聲意外的尖叫,跟着一臉喜色地對那軍官道:“脱脱不歡將軍,只怕這女子比那尊玉觀音更寶貴呢!”

    “哦?”那軍官有些意外,拍拍那男子的肩頭調侃道,“沒想到,你們太監也有這愛好?”

    那太監頓時漲紅了臉,一臉尷尬,卻不敢發怒,只賠笑道:“將軍,你可知道她是誰?”

    見那軍官終於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太監便得意地道:“她可是新授兵部尚書于謙的掌上明珠,而那於尚書,正是目下北京城所有明軍的最高統帥,全權主持北京城的防務!”

    那軍官一愣,跟着就欣喜若狂地大叫起來:“哈哈,沒想到沒想到!這天大的功勞竟讓我寥寥數人的偵騎隊撿了來,她果然比任何財寶都要尊貴。”説着立刻向眾兵示意,“把她先綁在馬鞍上,再問那老和尚一次,若還不交出玉觀音,就殺掉這裏所有人,包括那些百姓。”

    屠殺開始了,無數人驚恐萬狀的叫聲不斷傳來,間或的一聲慘叫更震撼着人的心絃。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在母親懷中無知地號啕大哭,而他的母親為保護他,早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這哭聲、叫聲、厲喝聲響徹耳鼓,不斷剌激着人的神經。只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你是誰”眉睫微顫,跟着就慢慢醒來,剛一睜眼便被眼前的情形嚇呆了,愣了片刻才一聲大吼:“住手!”

    這吼聲直震得大殿也嗡嗡直響,震得房樑上的灰土撲簌簌直掉下來,更震得人耳鼓生痛。幾個瓦剌兵不由得停下來,一個離他最近的瓦剌兵順手便是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刀剛出手,卻被對方閃電般一拳搶先擊在腹部。那瓦剌兵一聲慘叫,像個玩具娃娃一樣倒飛出數丈,“砰”的一聲撞在牆上,頓時像堆沒了骨頭的肉一樣慢慢地從牆上滑下來,攤在地上不再動彈。

    瓦剌人被這一擊之威震住了,愣了半晌才嗷嗷叫着舉刀向“你是誰”撲來。可惜在“你是誰”面前,很難有人能擋他一擊,只一個照面便像斷了線的玩偶一樣倒飛出去,幾乎連叫的機會都沒有。而那個脱脱不歡將軍,也僅僅在中拳後洪亮地大叫了一聲,且比旁人叫得悠長一點而已。最後兩個瓦剌兵見狀不妙,忙搶了匹馬往外衝去,“你是誰”似乎並不想追趕,只撿起一把刀扔去,一個瓦剌兵後心中刀,一頭從馬上栽倒下來,不過另一個總算從廟裏逃出,縱馬狂奔而去。

    “你是誰”滿臉血污,緩緩打量着四周情形,當目光落到那個太監臉上時,那太監頓時雙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哭告道:“咱……咱不是瓦剌人,咱家也是……大明臣子,咱家是王振王公公的親信,是隨皇上被俘的內臣,你……你不能殺我。”

    見“你是誰”沒有説話,他的膽子漸漸大了一些,稍稍清清嗓子:“咱家是奉皇上之命為瓦剌人帶路,讓他們護送皇上回到北京城,然後與我大明簽訂和約,兩國休戰結盟,共結萬代之好!”

    “打死他!打死這個瓦剌人的奴才!”倖存的百姓一聲吼,頓時一哄而上,拳腳相加,剛開始還能聽到那太監殺雞般的叫聲,轉眼間便悄沒生息了。“你是誰”沒有阻攔,只疾步來到那少女身旁,一把扯斷她身上的繩索,把她從馬鞍上扶了下來,低聲道:“姐姐,咱們走!”

    少女呆呆地在他的攙扶下往外便走,剛到廟外,頓時被一陣馬蹄聲和慘呼聲吸引了目光。舉目望去,只見西邊官道盡頭,一大隊瓦剌騎兵正縱馬狂奔而來,有無數百姓在官道上拼命逃命,卻哪裏逃得過奔馬,不是被馬蹄踏倒就是被砍倒在瓦剌騎手的刀下,轉眼就倒下了數十人。“你是誰”遠遠就可以看清,領頭的正是方才那個逃得性命的瓦剌兵,正領着同伴一路奔這兒殺來。

    “大家快逃!”“你是誰”忙衝廟中倖存的和尚和百姓大吼。眾人出來一看,頓時嚇得面如土色,紛紛哭道:“咱們能往哪兒逃?”

    “往東,去北京城!”那少女突然表現出了異常的決斷和果敢。眾人一怔,跟着又哭道:“這兒離北京城還有十多里,咱們怎麼能跑得過四條腿的畜生?”

    “你是誰”環視眾人一眼,決然道:“身強力壯的留下,婦孺傷殘先逃,能拿起武器的都隨我迎上去,為他們擋住追兵。”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一時還反應不過來。這時一個年輕的和尚突然撿起一把刀高叫:“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就夠本!”話剛出口,立刻便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忙放下刀膽怯地把目光轉向一旁的瞭然方丈。只見瞭然方丈讚許地點點頭,雙手合十淡淡道:“除魔衞道,原也是佛門弟子的本分。”

    一聽了然方丈這話,所有幸存的和尚便都回院子撿起瓦剌人丟下的刀槍,沒有刀槍的也拿棍棒當武器。眾百姓一看,也都各自尋找順手的傢什。而老弱婦孺則在“你是誰”的指點下開始向東方逃跑。那少女本想留下來,“你是誰”卻緊緊握住她的手勸道:“別讓我為你分心。”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羞澀,卻沒有把手掙脱出來,只抬起頭驚喜地問:“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來自己的名字?”

    “你是誰”眼中閃過一陣莫名的痛苦,但跟着他就昂起頭決然道:“不錯,我叫蕭恨天。”

    看到他清亮的眼中沒了以往那種膽怯和呆滯,代之以一種發自心底的哀傷和憂悒,少女欣喜若狂,同時又有些難以置信,連聲追問:“你一點也不傻?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突然好了起來?”

    蕭恨天望着漸漸奔近的那瓦剌騎兵,緩緩把蓬亂的頭髮紮在頭頂,然後抹抹臉上濺上的血污,用一種既無奈又悲憫的語氣淡淡道:“個人小不幸與天下大不幸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説完接過身旁一個和尚遞來的長矛,蕭恨天率先發足向瓦剌騎兵狂奔,身後無數手拿簡陋武器的百姓和和尚們,發出一陣憤怒而絕望的吶喊,緊隨在蕭恨天身後衝了上去。吶喊聲中,蕭恨天隱約聽到身後那少女帶有哭意的高喊:“蕭恨天,我叫於倩茜,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瓦剌前鋒一百多人在北京西郊玉佛寺一帶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新上任的兵部尚書于謙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自從皇上土木堡被擒,包括原兵部尚書鄺野在內的不少大臣也都與皇上一同被擒或死於戰亂,朝廷頓時亂成了一團。幸有以于謙為首的一干留京大臣力勸皇太后另立新君,以免受瓦剌要挾。皇太后聽從了眾大臣建議,尊被俘的正統皇帝朱祁鎮為太上皇,另立其弟朱祁鈺為新君,改年號為景泰,新君登基後立刻升于謙為兵部尚書,總理北京防務和所有軍國大事。于謙剛一上任便收到這一份難得的喜報,心情稍好了一點,立刻把這份報喜的諜報交給書記官道:“把這份諜報抄摘千份,上奏皇上,下傳百官和全軍。不!要傳遍整個北京城。這是自明軍土木堡大敗以來從未有過的勝仗。雖然消滅瓦剌一個百人隊實在沒啥可得意的,但咱們現在實在太需要一次勝利了,哪怕它根本就微不足道。也幸虧這次勝利,瓦剌偵哨、輕騎才不敢輕易深入我腹地,搶掠殺戮我更多的黎民百姓。”

    書記官忙接過諜報轉身要走,卻又被于謙叫住,問道:“對了,那位贏得這次勝利的將領叫什麼名字?本官要上奏朝廷,為他請功!”

    書記官慚愧地搖搖頭,訥訥地答不上來。于謙見狀一揮手:“立刻去查,打勝仗時的勇將本官不稀罕,敗中取勝的才是真英雄,可惜現在軍中這樣的英雄實在是太少了。”

    “爹爹,我知道!”隨着一聲嬌語,女兒推門闖了進來,手裏捧着一碗糯米羹。于謙見是送消夜來的女兒,疲憊的眼光中不禁閃過一絲憐愛,嘴裏卻不耐煩地道:“去去去,你知道什麼?軍國大事女孩子家少插嘴。”

    “我當然知道了!”女兒不滿地撅起小嘴,憤憤地把糯米羹重重地擱在案頭,賭氣道,“除非你問我,不然我保證你查遍所有部隊也找不到這位英雄,不信你就慢慢去查。”

    于謙聽女兒話裏有話,不禁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從來只聽説過隱瞞失利軍情的將領,還沒聽説過打了勝仗卻不上報的勇士。再説要我兵部幹吏都查不出來,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個千金小姐又豈會知道?”

    “千金小姐怎麼了?”女兒驕傲地昂起頭,一臉自豪,“我偏偏就親眼見證了這場慘烈之極的戰鬥,目睹了那場悲壯血腥的勝利。”

    于謙勃然變色,連忙喝問:“你出城去了?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你居然敢出城?”

    女兒沒有注意到父親的緊張,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迷醉,像陶醉在自己的冥想中,眼望虛空喃喃自語:“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能見證這場偉大的勝利?我又豈會認識那位天下無雙的英雄?”

    于謙眼裏藴有怒火,頷下青須也在微微顫抖,很為女兒的大膽莽撞惱怒。但最終還是國事佔了上風,來不及教訓女兒,他先問道:“他是誰?那次戰鬥又是怎樣一回事?”

    “他叫蕭恨天,”女兒説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不禁泛起一抹紅暈,眼中既有驕傲又有羞澀,但更多的是崇敬,“是他,赤手空拳在玉佛寺擊斃了幾名想搶劫玉佛的瓦剌兵將;也是他,率領數十名玉佛寺的和尚和年輕力壯的難民,以棍棒鋤頭迎擊虎狼般的瓦剌鐵騎;更是他,孤身一人衝入敵陣,一矛刺死領頭的瓦剌將領,才使瓦剌鐵騎未戰先亂,膽氣為之奪,眾百姓才能以烏合之眾,盡殲瓦剌大軍。”

    在從未親眼見識過戰爭的女兒眼中,一個百人隊當然就算大軍了。于謙也無心指出女兒的淺薄,連連搖頭道:“這怎麼可能?瓦剌人戰鬥力極強,即便是訓練有素的明軍精鋭,在數量相同的情況下也遠不是瓦剌騎兵的對手。就算這位蕭恨天英勇無比,可也無法率幾十個烏合之眾以簡陋的武器擊敗瓦剌鐵騎啊!”

    女兒頓時漲紅了臉,眼中也泛起星星淚花,哽咽道:“剛開始他們也確不是那些豺狼般的瓦剌騎兵的對手,剛一交手便倒下了大半,但他們的壯舉激勵了附近那些難民。他們不再驚惶逃命,而是返身加入戰團,越來越多的百姓把那一百多瓦剌人重重包圍起來,人人以棍棒、拳頭,甚至牙齒奮勇殺敵,以死傷無數的代價,終於將所有瓦剌人一舉殲滅。狼藉的屍體難以計數,鮮血染紅了方圓數十丈的範圍,直叫天地為之變色。”説到這女兒眼中淚水終於滾落下來,星星點點直落到地上,這淚水中有感動,但更多的是悲傷。于謙一臉震撼,遙望虛空怔了足有盞茶功夫,才撫掌嘆道:“民心可用,北京可守,社稷可保!”

    説完他猛地轉向女兒,急切地問道:“這位英雄還活着嗎?他現在在哪裏?”

    “活着,肯定活着!”女兒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雖然後來參戰的百姓實在太多,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跟着又被人流蜂擁着逃回了北京城,一路上都沒再看到過他。但我肯定,他一定活着,一定會來北京!”

    “來人!”于謙對書房外一聲招呼,一個隨從立刻飛奔過來。只聽于謙吩咐道:“傳令下去,在城中尋找一位名叫蕭恨天的普通百姓,一旦找到他,無論早晚,立刻以最恭敬的態度把他請到本官這兒來,我要委他以重任。我要讓北京城所有官兵都以他為榜樣!”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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