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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涉艱險羣雄報國 懷悲憤唱響祭歌

    眼看東方長空再次逼來,蕭恨天只得勉強應戰。鬥得數合,蕭恨天覺出東方長空的劍隱約有些滯澀,頓時明白其中原委。想飛妖不僅輕功劍法出眾,那身陰寒至極的玄陰真氣也世所罕見,想來東方長空為擊敗他,多少也受了點暗傷。這傷本對東方長空沒多大影響,但如今再次劇鬥,再加方才他強行運功踩碎數十枚飛蝗石,耗力不少,那暗傷漸漸便影響了他在劍上的發揮。高手相爭,只需一點不利因素就可能影響最終的勝負結果。蕭恨天明白這一點後,頓時信心倍增,劍上真正的威力也慢慢發揮了出來。

    蕭恨天離開劍廬後,經歷了無數次生死決戰,對劍的領悟已經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尤其是親眼目睹飛妖仇海和東方長空一戰後,使他對劍道的感悟又進了一層,已隱隱成為可以和東方長空以及飛妖這等絕世高手相提並論的劍手,只是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已。尤其憑手中含光劍之利,兵刃上也大佔便宜,而東方長空身受飛妖玄陰真氣的暗傷,惡鬥時間越長,越加為傷勢影響。此消彼長之下,一時竟奈何蕭恨天不得。

    二人翻翻滾滾鬥了上千回合,東方長空突然收劍後退,搖頭嘆道:不用比了,三千招之內,我勝不了你。

    蕭恨天壓力一消,頓時長長舒了口氣,忙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東方先生不用沮喪,你並沒有敗,我是得飛妖仇海之助才能勉強堅持到現在。

    東方長空搖搖頭:你毋須客氣,我沒估計到飛妖的玄陰真氣如此厲害,這是我的失算,再鬥下去,説不定敗的是我。這也許是天意,要我重新審視刺殺于謙的得失。你贏得僥倖,我卻輸得不冤。説着衝蕭恨天一拱手,白蓮聖教光明使東方長空,拜見新教主。

    蕭恨天趕忙抱拳還禮:東方先生別這麼客氣,你們都是我外公的夥伴和兄弟,都是我的長輩,該由恨天先拜見你們才是。

    邊上眾人見東方長空終於承認這個教主,都舒了口氣。匡野更呵呵笑道:教主也毋須客氣,你是老夫的結義兄弟,聖教中就沒有人敢在你面前倚老賣老。不過你也要謹記,以後你對聖教的領導將置於老夫和東方兄弟、顏尊者以及耿護教的監督之下。若有重大失職,將被咱們警告、懲戒,直到被廢黜,希望教主時時警惕在心。

    蕭恨天忙道:我定會盡心盡力光大聖教,不負大家的重託和希望。

    眾人紛紛上前行禮,見虛懸多時的教主一職終於有老教主外孫接任,大家也都皆大歡喜,紛紛向新教主表達了為聖教盡忠之心。

    告別眾人離開寶來寺後,蕭恨天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雖然做這個教主從內心深處來説還有些勉強,不過能讓白蓮教羣雄為保衞北京出力,總是讓人高興的事情。尤其他要求把白蓮教最令人恐懼的力量血旗門投入戰鬥時,眾人都沒有異議。只是他們眼中都有一種難掩的惻然悲壯之色,這讓蕭恨天有些疑惑,對血旗門也充滿了好奇。

    蕭恨天回到於府時已經快三更,摸索着打開房門進了自己房間,一種異常讓蕭恨天心中一驚,剛要拔劍,一個黑影已和身撲了上來。那種熟悉的馨香使蕭恨天心中一動,那劍就沒有拔出來,人也未躲開,被那人一把摟了個結實。

    阿天,那人緊緊摟着蕭恨天,在他鬢邊不住廝磨着,同時也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明天,你就要和爹爹上前線了,我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蕭恨天心中一熱,把懷中人猛地摟緊,笨拙地在她臉頰、脖子上輕吻着,同時喃喃道:倩茜,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一定活着回來,也保證你爹爹平平安安地回來。

    二人忘情地擁吻着,不停地用臉頰、耳鬢廝磨着對方,用身體擠壓着彼此,緊密得如同一體,但總覺着還是無法徹底表達心底那股熾烈的感情。直到二人的嘴唇牢牢地吻在一起,才覺着所有的愛意、相思、柔情,終於可以通過彼此的氣息徹底傳遞,二人也終於徹底沉浸於彼此的激情和温柔中,緊緊相擁,不忍分離。

    當窗欞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晨曦,二人才發覺他們已經相擁了一整夜。見天色微明,於倩茜不由軟軟地倒在蕭恨天臂彎中,把頭臉藏在心上人的懷裏,不敢讓他看到自己那一臉的羞紅和幸福的淚水。窗外第一聲鳥鳴讓她驀地從幸福的天堂跌落到冰涼的現實,臉上紅暈漸漸褪去,代之以一種堅定的白皙,最後在蕭恨天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在他耳邊低聲道:記住,你答應過我一定要活着回來的!説完便像小鹿般逃出了蕭恨天的房間。待蕭恨天追出房門時,卻又發現她在不遠處依依不捨地回望。直到她消失在內院中,蕭恨天仍滿含柔情地凝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一個門卒連着喊了兩聲,終於把蕭恨天的魂魄喊了回來。蕭恨天不好意思地回過頭,紅着臉問那守門的兵卒:何事?

    大人,昨夜有兩個瘋瘋癲癲的老頭來找你,説跟大人你是兄弟,被咱們轟了出去,沒想到他們今日一早又來了,直在門外叫罵,説大人是什麼無情無義的那個什麼蛋,幾個守門的兄弟連轟帶趕,卻怎麼也不能那兵卒尚未説完,卻見蕭恨天已經像陣風般從他身旁一掠而過,轉瞬便消失在門外。這快若旋風的身形,讓那兵卒驚得目瞪口呆,張着嘴半晌回不過神來。

    蕭恨天衝出大門,立刻便見兩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正把幾個門卒的長矛夾在腋下,而那幾個門卒正憋紅了臉,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長矛奪回來。蕭恨天一看那兩個老者,眼眶不由一紅,猛撲上去把他們二人抱在懷中,哽咽道:兩位哥哥受苦了。

    好小子!吳法吳天二人眼眶也有些發紅,卻一人給了蕭恨天一拳。吳法還連連質問道:當初你離開黑風崖時,為何不把你兩個老哥哥也叫上?害我們落在那幫魔教之徒手裏受盡了奚落,最可氣的是大哥金刀法王,不認我們兩個兄弟不説,還警告我們,説要是我們再敢自稱是他的兄弟,他就要一刀劈了我們。

    啊呸!吳天接口罵道,好了不起麼?咱們兄弟是何等人物,豈會怕了他的警告?老子現在就要説,還要大聲説,金刀法王就是我吳法吳天的大哥,看誰能把我們怎麼樣?

    蕭恨天笑吟吟地望着二人大肆吹噓了一番,然後突然指指二人身後調侃道:匡大哥過來了,你二人還不趕快上前拜見?

    二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慌忙躲到蕭恨天身後,像小孩那樣緊張地一人拉着蕭恨天一隻袖子,邊小心地張望邊連連追問:哪裏?在哪裏?

    蕭恨天撲哧一笑,一邊一個攬住二人肩頭,笑道:走,我帶你們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然後再美美吃上一頓,邊吃邊説説你們別後的情形。

    三人相挽而去,吳法邊走邊讚道:早聽説兄弟你成了大英雄,所以我們才一路找來,又聽説你現在專門保護於大人的安全。那於老倌咱們是聽説過的,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官,兄弟你自降身份去保護他,倒也不算辱沒了你。

    吳天接口道:以後咱們老哥倆也自降身份來保護你,幫你多殺幾個瓦剌韃子。武俠吧

    三人邊走邊説笑着,同生共死的兄弟之情超越年齡的差距,在三人中間不住傳遞。

    嗚!

    城頭的號角終於吹響,那是瓦剌大軍終於逼近北京城的信號。營帳內的兵勇們立刻蜂擁而出,轉瞬間便在營帳前整齊地列隊,由什長帶着集中到帳外空地上,在百户長的指揮下列成更大的方隊。最後這些方隊再次集中到千户長的旗下,列成頗為壯觀的千人方陣。一個個方陣按着各自的統屬,集中到自己總兵官旗下,整整齊齊陣列於北京城巍峨高闊的城郭下,成為又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德勝門外的中軍大帳中,于謙分派完眾將的職守和作戰方略後,對身後凝立的一個千户軍官龐忻吩咐:取我盔甲來。

    龐忻一驚,忙勸道:大人,你是文官,理應坐鎮中軍帳,萬不可以全軍統帥之軀去冒險。

    蕭恨天也勸道:是啊,戰場瞬息萬變、處處危機四伏,大人若有絲毫意外,全軍即會大亂。

    于謙捋須輕嘆道:如今咱們最缺的是士氣,我這個全軍統帥若不能身先士卒,就無法激勵起全軍將士拼死一博的決心。我雖為文官,卻也喜好弓馬,並非你們想象中的文弱書生。快去備馬!

    龐忻一見於謙神色,便知多勸無益,只得轉身出了中軍大帳,為于謙準備盔甲戰馬。不多時,于謙終於披甲上馬,在蕭恨天帶領的數百名親衞隊護佑下,從中軍大帳疾馳到全軍最前線。近十萬主力大軍早已威嚴肅穆地靜立於德勝門主戰場,如一道血肉之軀鑄就的鋼鐵長城,靜靜地橫亙在北京城空曠的郊外。只見厚重的鉛雲下,蕭瑟西風翻卷着大旗獵獵作響,間或有戰馬的一聲響鼻,使天地更顯靜穆。

    于謙控馬靜靜地立在隊伍最前方,大約一盞茶功夫後,終於有一個傳令兵從遠方縱馬飛馳而來,老遠便翻身滾下馬來,喘息着對於謙高聲稟報:範將軍已依計佯敗,把瓦剌前鋒引來,瓦剌前鋒將領是也先的弟弟,鐵元帥勃羅!

    聽到鐵元帥勃羅的名號,于謙身後不少將領都露出懼色。于謙也知道鐵元帥勃羅對明軍將領有多大壓力,他號稱是瓦剌第一勇士,土木堡一戰中,正是他率先突破了明軍的防線,致使明軍五十萬大軍一夜潰敗。

    于謙回頭望望身後眾將,眾將因他眼中那份鎮定與威嚴而平靜下來。于謙這才對一將領淡淡吩咐道:讓神機營準備!

    傳令的旗子向城頭招展,城頭立時響起一陣忙亂,然後漸漸沉寂下來。有旗幟向城下傳達着準備停當的信號,這讓城下的將領們稍稍安心了一點。不多時,遠處終於現出了明軍佯敗的一個萬人隊,在範光將軍的帶領下急退而回,為不衝撞主陣,佯敗的兵卒們向兩邊分開,露出了靜穆而立的數萬主力。

    緊追着明軍而來的瓦剌厚甲鐵騎,如滾滾的洪流奔湧而來,陡見靜穆而立的明軍數萬方陣,瓦剌鐵騎在最初一刻的驚詫之後,在元帥勃羅的率領下,欣喜若狂地嗷叫着嚮明軍陣地衝來。勃羅沒有想到明軍會放棄易守難攻的城郭不用,反而把大軍立於郊外,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勃羅不想放過。土木堡大勝之後,他早已不把任何明軍放在眼裏了。

    厚甲鐵騎不懼明軍弓箭的齊射,漫天蝗蟲般的羽箭飛入大隊瓦剌鐵騎中,僅有寥寥數騎落馬,萬餘鐵騎風馳電掣般奔湧而來,急促的馬蹄聲如滾滾奔雷不住嚮明軍陣地襲來。靜穆而立的明軍騎隊竟起了一絲騷動,身經百戰的戰馬也在不安地刨動着前蹄。

    瓦剌人越來越近,近到幾乎已能看清他們那猙獰而瘋狂表情的距離,眾將不安地望着于謙,他卻如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直到瓦剌鐵騎幾乎已經近到二十丈之內時,他才猛地拔出佩劍高高揚起,然後向前使勁一揮。立刻,城頭上數十門神機大炮爆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把數十枚炮彈送入瓦剌鐵騎最密集之處。瓦剌人無堅不摧的厚甲鐵騎頓時隨着爆炸聲成片倒下,像是秋天被冰雹打倒的稻穀。

    瓦剌人的戰馬開始嘶叫着躑躅不前,雖然神機炮瓦剌人以前也是見過,但像這樣數十門炮一齊發射的情形卻從未見過,不由鋭氣頓竭。少數勉強衝到明軍陣地的騎兵,也因為少了後續的支援,轉眼間便被明軍的長矛穿成刺蝟一般。趁着瓦剌人驚惶的這一瞬,于謙猛然舉劍回頭高叫:為了土木堡戰敗的兄弟,為了被屠戮的親人,殺

    話音剛落,他已一夾馬腹,那馬便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數萬人頓時爆發出同一聲吶喊,這吶喊發自萬千熱血男兒的胸腔,直達九霄,令天地變色!

    蕭恨天與吳法吳天緊緊追在於謙身後,隨着他向敵陣衝去,身後是上萬精騎呼嘯而來,以不可阻擋之勢撲向驚惶失措的瓦剌鐵騎。在衝入敵陣那一瞬,蕭恨天以手中長矛為于謙撥開了數件兵刃,另一旁的龐忻也率親衞挑落數名瓦剌騎士。眼見明軍精鋭騎兵已如滾滾洪流般衝入瓦剌散亂的陣形中,蕭恨天忙拉住于謙的馬繮勸道:大人,已經毋須你再衝鋒陷陣了,你不能以全軍統帥之軀再去冒險!

    于謙滿意地望着鬥志昂揚、蜂擁而來的明軍精騎,不由橫劍嘆道:這一戰總算可以一振我大明之軍威!這險冒得值!

    以絕對優勢兵力出擊的明軍,只用了短短半個時辰就解決了戰鬥。瓦剌鐵騎除了少數逃回外,絕大多數俱葬身在這德勝門外。于謙對瓦剌人臨戰時顯出的混亂和驚惶有些疑惑,這不該是名震天下的瓦剌精鋭。這疑惑直到清點戰場後才解開,原來有瓦剌第一勇士之稱的鐵元帥勃羅,在第一輪神機大炮的襲擊下就中彈身亡,所以瓦剌鐵騎不僅失了鋭氣,更失去了統一的指揮,這才短時間內就一敗塗地。

    勃羅的敗死令也先不敢再輕視明軍,當也先大軍抵達北京城下後,立刻修書一封,假稱欲送還太上皇朱祁鎮,邀于謙前往瓦剌大營進行和談。這信由於關係重大,于謙不敢自專,立刻遣人送入城中,上呈皇上朱祁鈺。這信立刻在朝中引起了爭議,不少朝臣都想迎回太上皇,以盡臣子的忠義,哪怕為此與也先簽下屈辱和約也在所不惜。皇上左右為難,便連夜遣內臣上前線去問于謙的意見。于謙除了表明堅決守城的決心外,親筆寫下社稷為重,君為輕幾個大字,讓內臣轉呈皇上,這幾個字堅定了朱祁鈺與也先決戰到底的決心。

    深秋的北京近郊,夜裏出奇的冷,鏖戰一日的明軍官兵除少數崗哨外,盡皆進入了夢鄉。四更時分,一陣陣吶喊和呼號把將士們驚醒。一聽那喊殺聲,才知是也先不顧長途奔襲的疲勞,竟夜襲明軍大營。

    朦朧中也不知對方有多少人馬,明軍兵將們倉猝應戰,幸虧得益於牢固的陣地和鹿角、柵欄,阻止了也先騎兵衝入明軍營陣,但即便這樣,明軍兵將們也被也先騎隊在帳外射出的支支火箭壓得抬不起頭來,無數營帳也燃起大火。而城頭的兵將們又因夜色朦朧,分不清敵我,無法為城下部隊提供任何支援,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蕭恨天保護着于謙衝出中軍帳,立即傳令各路將官率兵卒們原地反擊,于謙身旁一時無精鋭可用,立刻命令蕭恨天道:你與龐忻立刻率我親衞隊殺出營帳,反擊偷襲的瓦剌人。武俠吧

    大人的安全蕭恨天話未完,已被于謙打斷道:周圍盡是我軍,瓦剌人並未突入咱們營帳,只是在外騷擾罷了。若不盡快擊退他們,我軍會因混亂而損失巨大!

    蕭恨天一想也是,便與龐忻一道,率親衞隊殺出營寨。親衞隊人數雖不多,卻是明軍精鋭中的精鋭,個個可以以一當十,即便倉猝迎戰也絲毫不亂,轉眼間便擊退了在中軍營帳外騷擾的一股瓦剌輕騎。就在這時,只見遠方也先營帳方向,突然騰起一股股熊熊大火,轉眼間便把西天照得血紅,大火中隱隱傳來陣陣爆炸聲,以及瓦剌人的混亂的呼號。這變故讓偷襲明軍的瓦剌人驚疑不安,不敢再戀戰,慌忙揮師回援。一路上被尾隨而來的明軍追擊斬殺,死傷慘重,瓦剌人這次偷襲也因自己大營的變故而徹底失敗。

    蕭恨天與龐忻一道,就勢尾隨敗退的瓦剌人殺入其營寨。只見瓦剌人堅固的營寨已被炸開了好幾個缺口,不少營帳都湮沒在火海中,不知是被誰偷襲在先。如今又被蕭恨天和龐忻一陣衝殺,瓦剌人混亂之下只得撤出營帳,連夜退出三十里。

    蕭恨天一直為是誰先偷襲瓦剌大營而困惑,夜審瓦剌俘虜也説不出個所以然,只説是數十名身着紅衣的大漢連夜偷襲營寨,人人身捆炸藥,狀如瘋虎般衝入營帳後便毫不猶豫地點燃,一路嚎叫着炸燬了無數柵欄營帳;另有數百名衣衫雜亂的步卒尾隨着他們殺人營帳,閃電而來迅捷而去,給猝不及防的瓦剌人造成了極大損失。瓦剌俘虜一説到這便滿臉恐懼,直説那是天上的神兵。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蕭恨天正準備撤出瓦剌人棄下的營寨時,突然在一個燒燬的營帳角落發現了一面殘破的小旗,小旗血紅刺目,旗面上繡有一道黃色閃電。一見這旗子蕭恨天頓時心中雪亮,不由想起金雞嶺上從白蓮教血旗門使薛寒蕭手中飛出的那面旗子,以及江湖廣為流傳的那兩句話:寧鬥金刀銀劍,莫遇黃色閃電。

    把那面殘破的小旗藏於袖中,蕭恨天黯然離開了瓦剌營寨。他已經猜到白蓮教血旗門是因何緣由令人恐懼,不禁為他們感到難過,同時也為他們適時的出手感到慶幸,是他們讓瓦剌人的偷襲,沒有給明軍主力造成太大的損失。

    天亮回營時,也傳來了武林盟主歐陽飛雲率人偷襲瓦剌人後方一個存糧的營寨、燒燬數千擔糧草的喜訊,這喜訊沖淡了蕭恨天心中的難過。他欣慰地想到,原本是死敵的兩幫人,竟然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在努力,甚至已經成了同盟者而不自知。若漢人都如此,何懼外族入侵?

    也先攻德勝門不勝,轉而進攻西直門。西直門守將在德勝門分兵支援的情況下,打退了瓦剌人無數次進攻。當夜幕降臨時,也先不得不放棄進攻,在西直門外安營紮寨,不想夜裏再次受到數十名身捆炸藥、悍不畏死的死士的襲擊,營寨被燒燬無數。一夜騷亂,再加城上明軍趁機夜襲,也先不得不再次連夜後退,不敢再在無險可守的平原上紮營了。

    十月十五日,經過五天激戰,也先在誘和不成,又無法攻破北京,再加後方不斷受到各路義軍騷擾的情況下,只得連夜悄悄撤退。撤退當晚,也先先遣五千精鋭騎手騷擾明軍陣地,造成偷襲的假象,自己則率主力大軍連夜西退。不想大軍剛動,便有明軍精鋭連夜追來,一路緊緊追殺,使也先損失慘重,直到天明時分才勉強甩開了明軍的追擊和糾纏,直敗退到紫荊關。

    天剛矇矇亮,當前方終於傳來明軍大獲全勝的喜訊時,一直在德勝門外的中軍大帳中焦急地等候消息的于謙,終於長長舒了口氣,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難得的喜色。一直守護着他的蕭恨天見他熬得雙眼血紅,不由笑着勸道:大人還是去歇息片刻,若再有喜訊我會立刻叫醒你。

    你也該好好歇息一下了,于謙望向蕭恨天的目光有一種少見的慈愛,這幾天你也沒睡個好覺,先回營去休息。我再去後營轉轉,去看看受傷的兵將,你就不必陪我了。説着正要往外走,卻見一個傳令兵直闖了進來,急急地稟報道:大人,皇上遣使到咱們軍中了。

    于謙一驚,正要迎出去,卻見一個太監手捧一卷黃卷直闖了進來,身後尚跟着數名提刀佩劍的武人。于謙一看,認得是新近暫理東廠事務的劉公公,緊隨他身後的魁梧漢子,則是東廠千户韓志豪,他之後還有數名東廠廠衞和幾個打扮各異的江湖人物。一位是個大袖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白袍老者;另一個是個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的翩翩雅士,他那半開半合的眸子有如劍刃般鋒利;最後邊六人也都是形貌特異、兵刃隨身的武人。于謙對東廠素無好感,不過一見劉公公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道聖旨,他只得趕緊拜倒在地,躬身接旨。

    那劉公公和藹地望着面前的于謙,卻不展讀,只笑道:於大人不必客氣,這是皇上一道密旨,咱家不能宣讀,內容咱家也不知。臨行前皇上只説於大人接旨後定要遵旨行事,東廠上下也暫歸於大人隨意指揮調遣。

    于謙一怔,疑惑地接過聖旨,緩緩展開細看。他的臉色漸漸由疑惑變得凝重起來,不亞於看到瓦剌兵直逼北京軍情時的表情,眼神也從未有過的冷厲。足有盞茶功夫,他才終於仔細地收起聖旨,對劉公公拱手道:請公公回覆皇上,臣一定不讓皇上失望。説完這才站起。韓志豪立刻向他拜道:東廠千户韓志豪,攜東廠廠衞及幾位客卿在於大人帳前聽令,願聽於大人差遣。

    哈!原來是熊烏龜和虎王八啊!于謙尚未回答,吳法吳天突然從帳外闖了進來,二人不先拜見劉公公,反而向韓志豪身後的大熊星君和黑虎星君笑着招呼。二人立刻對吳法吳天瞠目怒視,卻礙於目前這場合,不便出言反擊。

    蕭恨天早就為東廠毒神劍神齊出而心驚,如今又見兩位義兄在搗蛋,慌忙把二人拉過一旁,低聲警告。劉公公見狀莞爾一笑,對於謙調侃道:大人這帳前,真是什麼樣的能人都有啊。

    于謙神色尷尬,忙拱手把劉公公送了出去,然後又對韓志豪吩咐:你先帶你的人退下,容本官調遣兵將。

    待東廠諸人退下後,蕭恨天疑惑地問:大人,你這是要

    于謙沒有理會蕭恨天的疑問,只是神情肅穆冷厲地坐回到帥位上,對一旁的龐忻緩緩下令:傳令下去,點齊我親衞營、虎賁營和神機營,即刻兵發城西葫蘆谷。

    京城遠郊的葫蘆谷,深藏山中,因形如葫蘆而得名。四周山勢壁立千仞,猿猴難上,其地勢異常荒僻,即便京中喜好郊遊狩獵的王公貴族也多隻聞其名,卻很少有人涉足過。蕭恨天見數千大軍不顧大戰後的疲勞,藉着晨霧的掩護,人噤聲,馬銜枚,小心翼翼地向這兒進發,不由疑惑不解,暗想:莫非這兒還藏有一支瓦剌軍不成?

    當第一抹朝陽投到山頂,給山頂抹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時,明軍已經把葫蘆谷重重圍困。神機營千户更小聲向于謙稟報道:大人,照您的吩咐,神機營所有神機大炮已經運抵葫蘆谷外,齊齊對準了惟一的谷口,只要您一聲令下,咱們數十門炮一齊發射,定能把葫蘆谷變成無處藏身的死地!

    谷口可設下弓箭手?于謙遙望葫蘆谷沒有回頭。龐忻立刻躬身稟報道:我已令近衞營和虎賁營所有弓箭手封鎖了谷口,上千支強弓勁弩正嚴陣以待,即便是一隻老鼠也別想逃出來。

    見各營兵將有條不紊地圍困了葫蘆谷,一旁的韓志豪早已按捺不住,忙上前對於謙拱手道:大人,咱們東廠上下願協助大人建此奇功,望大人差遣。

    用不着你們!于謙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韓志豪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訥訥地退過一旁,一臉不忿。于謙不理會一旁的韓志豪,只捋須遙望葫蘆谷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這樣就把他們盡數消滅,也不能顯我朝廷的慈悲。説着于謙轉向韓志豪:不如這樣,你們東廠派人進去叫他們投降,只要他們願降,皇上那裏本官會為他們請命,看在他們也曾為保衞北京出過力的分上,皇上也許不會追究,説不定還另有封賞。

    韓志豪聞言面色頓變,回望身後東廠諸人,只見眾人噤若寒蟬,人人低頭不語。于謙見狀不由調侃道:怎麼?東廠不是人才濟濟嗎?難道就沒有人為本官做一回信使?

    我去!于謙話音剛落,只見東廠人叢中突然閃出一個身形瘦小纖弱的廠衞。只見他對於謙抱拳道:我願為大人做這信使!

    于謙目光如炬,緊盯着那個面色白皙、容貌秀美的廠衞質問:你只是個孩子,甚至都不是男孩,為何要去冒這險?東廠有你這樣的廠衞嗎?

    那廠衞摘下帽子,一頭順直的長髮瀑布般飄散下來,果然是個容貌秀美的小女孩。只見她凜然不懼地迎着于謙的目光,傲然道:我不是東廠廠衞,但卻被人稱作東廠小魔星,也算是東廠一員,理該為大人出力。

    于謙打量着眼前這目光冷厲的小女孩,眼裏露出一絲讚許,不由喃喃道:皇上密旨上説,是得了一個小女孩的密報,才知道那些妖邪的藏身之處,莫非

    不錯,是我!小女孩目光異常剛毅,是我查到他們的落腳之處,連夜密報皇上的。

    阿珠!你一旁的蕭恨天終於明白了個大概,心中一急,顧不得這是軍中就開口質問,卻立刻被那女孩打斷道:不錯,是我!我説過我師父沒做到的事,我一定要幫他做到!説完不等於謙同意,立刻飛身向谷口撲去,一路上格格笑道:我這就去看看他們現在的嘴臉,看他們會不會像狗一樣爬出來投降!

    眼看着韓靈珠小鳥般輕盈地消失在葫蘆谷中,蕭恨天頓如高空失足,心裏空落落地難受。剛要追着韓靈珠進去,卻立刻又停住腳步,面色慘白,咬着牙一言不發。足足頓飯功夫後,韓靈珠終於如小鹿般飛奔出谷,翩然來到于謙面前,一臉惡毒地笑道:他們願降,不過有一個條件。

    于謙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沉吟道:只要條件不太苛刻,也可以考慮,什麼條件?

    韓靈珠面色一正:除非讓他們做皇帝,把朱家子孫斬盡殺絕。

    混賬!于謙勃然大怒,對身旁的神機營千户猛一揮手,神機營!準備點火!

    大人!蕭恨天突然拜倒在於謙面前,哽咽道,看在他們也曾為保衞北京出力,又數次捨身偷襲瓦剌大營的分上,放他們一條生路!

    糊塗!于謙鬚髮俱張,憤然怒罵,白蓮教妖孽向為禍亂江山社稷之罪魁,愚弄百姓之妖孽,從太祖爺登基便嚴令禁絕,對這等妖孽,人人得而誅之,你居然為他們求情?

    他們也是想為天下百姓找到一個大光明啊!蕭恨天連連叩頭爭辯。于謙不為所動,森然道:他們對抗朝廷,妄想推翻當今天子,是天下動亂之根源,憑這就該萬死莫贖,死不足惜!説完對神機營千户和龐忻一揮手:點火!放箭!

    住手!蕭恨天説着閃電般一射而起,飛身撲向于謙,于謙身旁的龐忻一看,立刻橫跨一步,閃身攔在於謙身前,卻被蕭恨天一把抓住肩胛,像小雞一樣扔出老遠,跟着蕭恨天再撲向于謙。就這一耽擱,韓志豪身後的毒神陰無常和劍神東方俊雄已飛身趕到,一個出掌一個出劍,閃電般攻向撲來的蕭恨天。只見蕭恨天含光劍暴然出鞘,劍尖挑中東方俊雄的劍脊,使其刺向自己咽喉的一劍向一旁盪開,劍柄則迎向陰無常悄沒聲息的那一掌。陰無常不知其劍上有無古怪,竟不敢硬接,慌忙變招收掌。

    蕭恨天這一劍憑本能信手而發,卻逼開了毒神和劍神兩大絕世高手聯手一擊,這正是受東方長空啓發,在危急之下把一柄劍運用到極致的典範。一劍逼開二人,蕭恨天不再顧忌自身安危,一把扣向于謙肩胛,對陰無常再次拍出的一掌和東方俊雄順勢划來的劍不再理會。就在二人招數剛碰到他身體的同時,他也一把扣住了于謙,含光劍頓時橫在於謙咽喉,怒視二人厲喝:住手,退下!

    這幾下兔起鶻落,轉眼間于謙已落入蕭恨天掌握。二人卻不顧于謙安危還想再次出手,立刻被幾個將領慌忙攔住道:於大人在他手裏,不能逼他!陰無常與東方俊雄對望一眼,只得悻悻退開兩步。方才二人那一招沒想到蕭恨天竟會不顧自身安危,所以二人未出全力,但就是這樣,陰無常那一掌依然拍在了蕭恨天腰脅,而東方俊雄那一劍也劃過了蕭恨天胸腹,在其上留下一道長長血痕。

    這幾下變故電光石火般,轉眼間保護于謙安全的蕭恨天竟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説眾兵將不明白,就連一直跟隨着蕭恨天的吳法吳天也不明白。二人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吳天喃喃問道:老弟你瘋了不成?於大人可是個好官。

    吳法卻道:賢弟你行事令人莫測高深,讓咱們兩兄弟都看不透,不過既然是兄弟,不管你做得對還是錯,咱們都要幫你!説着便站到蕭恨天身側,攔住了毒神陰無常。吳天連連點頭,也毫不猶豫地站到蕭恨天另一側,攔住了劍神東方俊雄。二人一看,只得放棄了再次出手偷襲的打算。

    大人,對不住了。蕭恨天在於謙耳邊低聲道,然後昂頭對眾兵將高喊:現在於大人在我手裏,你們得聽我號令,立刻撤下神機大炮,谷外的弓箭手也盡數撤下來!蕭恨天方才沒有追着韓靈珠進谷,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這是惟一能救下白蓮教羣雄的機會,也是他下了無數次決心,才不得已決定加以利用的機會。

    蕭恨天話音剛落,龐忻和神機營千户就慌忙要對部下下令,這時卻聽於謙突然厲聲高喊:眾將聽我號令,神機營點火!近衞營、虎賁營放箭!

    龐忻與神機營千户頓時愣在當場,呆呆地望着于謙不知如何是好,卻見於謙面色冷厲,一字字地道:再不尊令,我治你們違抗軍令之罪!

    大人!二人同聲悲呼,拜倒在地。于謙神情越加嚴厲,猛一聲厲喝:執行!

    二人無奈對望一眼,淚水頓時奪眶而出,跟着二人猛然起身轉頭,衝部下嘶聲高喊:點火!放箭!

    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和萬千羽箭的呼嘯交織在一起,齊齊撲向葫蘆谷,就像萬千死神在咆哮厲嘯,頓時令天地為之變色。只見第一輪炮火過去後,狹窄的谷口盡數坍塌,把整個葫蘆谷完全埋葬。近衞營和虎賁營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射箭,因為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從谷里衝出來,如今谷口坍塌,也不可能再有人衝出來了。

    就在炮聲響起的同時,蕭恨天突然一聲慘叫,渾身一晃猛然軟倒在地,頓時淚流滿面,神情悲愴。緊握含光劍的手不住顫抖,卻像是怎麼也握不穩一般。于謙卻穩穩地站在原處,神態自若。蕭恨天那聲慘叫被炮聲湮沒,沒人聽到,所以也沒人注意到此時蕭恨天和于謙的情形。炮聲和弓箭聲一停,硝煙在山風吹拂下漸漸散去,四周頓時靜了下來,眾人不由側耳細聽葫蘆谷方向,只聽葫蘆谷裏隱約傳來斷斷續續微弱的誦唱:以此殘軀,獻我烈火企盼天下,正大光明

    神機營!裝藥,填彈,準備點火!于謙的高喊頓時打斷了眾人的聆聽,神機營立刻忙碌起來,熟練而迅速地裝藥填彈,這時只聽蕭恨天一聲嗷叫,猛地向葫蘆谷撲去,卻被吳法吳天一人拉住一隻手臂按倒在地。蕭恨天拼命掙扎,受傷之下,竟然無法掙脱二人的掌握。

    令天地色變的爆炸聲再次響起,葫蘆谷四周的山壁也開始坍塌,把整個葫蘆谷盡數埋葬。待硝煙再次散去後,葫蘆谷已經面目全非,就像是一個亂石場,再看不出原來模樣。眾人側耳細聽,只聽裏面一片死寂,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總算剿滅這股白蓮教妖孽,四海終於可以靖寧了。于謙撫須嘆息着,眼中隱有一絲惻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慶幸和滿足。遙望葫蘆谷方向,他喃喃自問,經此一役後,天下或許不會再有白蓮教徒了?

    誰説沒有?蕭恨天突然一聲大喝跳了起來,這一下爆發居然把吳法吳天都震開。只見他雙眼血紅,憤然瞪着于謙一字字地道:至少還有我這白蓮教第四十一代教主蕭恨天!

    眾人頓時靜了下來,俱望着一臉決然、悲憤、剛毅交織的蕭恨天,呆呆地不知所以。他們從未從任何一個人眼中看到如此一種剛烈之色,那是一種蔑視一切強權的昂揚之色,那是一種不計生死得失的一往無前!

    于謙也為蕭恨天的目光震撼,二人遙遙對視着,都是一樣的堅毅,一樣的剛烈,一樣的寸步不讓。半晌,蕭恨天緩緩摘下頭盔扔到地上,對於謙一拱手,平靜地道:於大人若不除掉我這個教主,那我就要離開了。我會用自己有生之年繼續傳播白蓮教,我會繼續我外公、義兄以及眾多教中兄弟的夢想,去追尋心中的大光明!

    説完蕭恨天轉身就走。這時,突聽於謙低聲喊道:等等!

    蕭恨天停了下來,于謙的聲音一下子像蒼老了許多,讓人不得不停。只聽于謙用猶豫、低啞的嗓音小聲道:阿天,倩茜還在等着你回去。

    蕭恨天渾身一震,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卻不管不顧,凝立半晌,終於苦澀一笑,黯然道:請你轉告倩茜,就説蕭恨天已經戰死沙場,讓她忘了我!説完毅然而去,不再停步。吳法吳天一看,立刻高叫着:兄弟,等等我!同時追了上去。

    眾兵將不約而同地張開弓箭,遙遙指向蕭恨天背影,然後把目光轉向于謙。卻見於謙神情悽苦,一言不發。眼看蕭恨天就要走出弓箭的射程,總兵石亨終於忍不住小聲提醒:大人,要不要

    讓他走!于謙痛苦地閉上雙眼,喃喃道,他讓我突然懂得,白蓮教徒是殺不絕的,也許給世界以光明,予百姓以安樂,才是根絕白蓮教的惟一有效辦法。他們的存在,也許正是要咱們警惕自身是不是已經腐朽、頹廢、墮落了。

    眾將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由遙望蕭恨天遠去的背影。遠遠地,傳來他蕭然肅穆的吟誦:以此殘軀,獻我烈火,燃盡自身,照亮乾坤,企盼天下正大光明。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唯光明故,從善除惡,喜樂哀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深沉悲憫的吟誦,隨着蕭恨天的背影漸遠漸緲,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身影,那吟誦卻依然長久縈繞在眾人的心頭,久久不散

    後記:

    白蓮教大概是近古以來流傳最久、影響最大、教徒最多的民間秘密教派了。據考證,白蓮教的前身是白蓮宗或白蓮菜,是由宋朝茅子元創立,開始時是佛教的一個分支,提倡素食唸佛,勸人向善。但又和佛教有些不同,白蓮教信奉的是彌勒佛,比起佛教的一心向善、無所作為,不求今生好,只修來生福來,白蓮教更注重今生今世;和佛教更加不同的是,白蓮教提倡教徒互惠互助,即一人有難大家幫助,這就有了結社的基礎。極端的白蓮教還提倡天下財物天下人共有,這當然不容於任何統治階級,所以白蓮教在任何朝代都是妖言惑眾的異端邪説,遭到統治者的殘酷鎮壓。

    白蓮教在殘酷鎮壓之下,仍然屢禁不絕。每當天下將亂、民不聊生之際即如天降之火,很快就成燎原之勢,從宋、元、明、清甚至到民國,每一個朝代都有白蓮教徒聚嘯山林、起事造反。有名的有宋朝方臘、元朝韓山童、劉福通(即紅巾軍);明朝彭瀅玉、徐鴻儒,清朝王聰兒、王覺一(即義和團首領);民國還有張天然、馬士偉等不一而足。其中既有為驅除蒙古韃子立下汗馬功勞的韓山童、劉福通,也有成為日本漢奸的馬士偉,更有借白蓮教和明教奪得天下的朱元璋。

    白蓮教徒中最有名的要算朱元璋了,他先是投在白蓮教首郭子興旗下,後又尊小明王韓林兒為皇帝,打敗了另一個白蓮教徒張士誠,最後成為明太祖。國號明朝也是根據白蓮教彌勒降生,明王出世的預言而創建的,既可表明他就是明王,又可安撫民心,使有野心者無所施其技。但當他坐穩江山後,立刻視白蓮教為妖邪,對白蓮教實行了殘酷鎮壓。可嘆白蓮教在一個以它的力量打下的江山、又以它的預言命名的朝代,仍然是一個非法的民間組織。

    據現在正宗佛門典載,白蓮教每次被鎮壓之後,都會改頭換面以一個新的名稱逃避官府打擊。失敗一次改一次,因此典載認為白蓮教曾改名為紅蓮教、天道教、青蓮教、黃蓮教、老母教、佛門教、大明尊教、大刀會、小刀會、紅燈照、義和團、孔孟大道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直到現代又倡言五教合一,萬教歸一,今又改為一貫道。

    但也有學者認為,許多歷史上出現的民間教派,許多跟白蓮教並沒有多大關係,只不過它們的教義與白蓮教有所暗合而已。由於小説不是歷史,也不是做宗教研究,所以本文把白蓮教與明教合而為一,以教義更為明確的明教教義作為白蓮教的宗教基礎敷衍成文。文中白蓮教徒常誦的那段經文,也是摘自金庸先生筆下的明教經文,並略作修改而成。另外,文中白蓮教四大尊者的名號,也是源自明教教義中光明神的四種美德:清淨、光明、大力、智慧。文中對應為:清淨王、光明使、逍遙神、智慧師。

    雖然白蓮教很多時候是擾亂社會秩序的罪魁禍首,是危及統治的反叛力量,但如果只是像過去那樣把它簡單歸為欺騙愚民、妖言惑眾的邪教,這未免太過武斷絕對。它能流傳數個朝代,信徒遍及天下,肯定有它更深層的社會原因。我想用武俠小説的形式來探索這種社會原因,於是就有了這部《白蓮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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