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妮,好久不見了!今天你沒去當守衞呀?”紐約市警局的辦公室內,突來一陣調侃聲,而對象正是剛踏進門的季風妮。
“不了,好累,今天想休息半天。
她捶捶雙肩,連續站了一個月的崗,仍等不到要逮的兔子,真嘔!
偏偏現在又是大熱天的,一上午就消耗了她五瓶礦泉水、三罐運動飲料,還真勞民又傷財。
“你不怕他獨獨挑今天出門?”夥伴唐世禮提醒她。
“如果真那麼巧我也認了,總不能連命都不要了吧!你知道今天外頭的紫外線指數有多高嗎?天,我都快脱了三層皮了!”
風妮用雙掌拍了拍已發疼的面頰,拿起桌上的卷宗猛扇着。
“我勸你放棄吧!你是鬥不過黑道的,更何況是黑幫呢?”唐世禮踱步到她面前,遞了份文件給她。
“這是?”風妮遲疑地不敢接過手。
唐世禮聳聳肩,“你沒看見上面三個宇嗎?我哪敢偷看。”
原採上頭印着“極機密”。
“這是警長批下的?”風妮在心底嘆息,這八成是傑克又一次自9警告信函。
兩星期前當傑克警長得知風妮準備對付·黑幫·時,即驚訝萬分,且不時對她做心理輔導,要她放棄這種無意義的行動,還説她只是只涉世未深的小綿羊,別去招惹黑幫那羣野狼。
為什麼當警察的連個黑道份子都惹不起,大夥都只會欺善怕惡,説什麼黑幫的財勢地位不是她所能抗衡的,要她好自為之,她就偏不信邪哩!
什麼嘛!怕事!
“我才懶得看呢!還不是那幾句老掉牙的話。”她索性將它扔進抽屜下層,就此封閉,當做沒看見。
“你這麼做,警長會殺了你。”
唐世禮眼見她這種粗俗的動作,莫不嘆息着。更令他好奇的是,聽説她偽裝成一副小女人模樣,準備計誘黑幫頭兒之一的駱子塵。
天哪!小女人她裝得來嗎?
他還真想瞧瞧這戲碼會怎麼上演來着。
“不管!你得幫我,反正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即使被降級,被停職,她還是不改初衷,決定要報這筆潛藏在她心中已有三年的仇恨。
風妮的父親是位很循規蹈矩的好警員,官階雖不大,但他仍依本份盡忠職守。直到三年前他參與一項阻止兩幫黑道狙擊事件,不小心被流彈所傷,在醫院裏躺了三個月,最後還是終告不治。
那時的風妮尚在警校就讀,對於父親的死,她不僅傷心更是充滿恨意。
她恨黑社會這個名詞,更恨黑道分子,尤其是黑幫!
據説當時互相尋斗的兩個幫派,一個既是黑幫,另一個是火龍幫。火龍幫於半年前因經營不善而瓦解,現在獨剩下黑幫這個大仇敵了。
何況風妮就是看不慣黑道經常仗着權勢,殺人不眨眼的,橫行在這個文明世界上,連警方都得對他們畏懼三分,害他們幹警察的名聲直下,當了冤大頭!因而更激發了她這個小小弱女子要跟黑幫一搏的勇氣。
即使最後落到屍骨無存的地步,她也絕不後悔!
“好自為之吧!我怕你到時候陪了夫人又折兵。”唐世禮這句話帶有十足揶揄的意味。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拒絕正面回答。
“説!”
唐世禮揚揚眉,附在她耳畔輕聲説:“難道你沒聽説過黑幫那三個角頭老大,各個有俊逸不凡的外貌,張狂冷傲的氣質,絕頂的功夫?”
“這又怎麼樣?”不錯,她是會過駱子塵,他的確有張爾雅清秀的臉龐,深邃性感的大眼,粗獷陽剛的體魄,但是她絕不會被這些炫惑人的外表所騙。
季風妮很有自信的告訴自己。
“小心上了風流賊船。”他賊兮兮的笑説。
“我才不會喱!你等着瞧吧!”
風妮納悶,就是因為她聽説黑幫中就只屬駱子塵還是自由身,而且也是最風騷花心的一位,因此她才打算色誘。可惜他好象挺討厭她的,總是躲得她遠呀的,這又和他的風流名聲大相徑庭,這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自己連一點兒姿色都沒吧?
“世禮,你瞧我是不是長得很醜呀?”她極沒信心的問了這麼一句。
“很醜!”唐世禮怎麼也沒想到名列“警花之最”的風妮會問他這句笑死人的話,如果她屬醜字輩,那天底下已經沒有美人了。
還記得風妮剛進警局時,是所有男士們竟相追逐的對象,她那雙慧黠閃亮的明眸,玲瓏嬌柔的曲線,修長白皙的雙腿,往往是勾引男人目光的禍首,聚集所有眼神的焦點。
這等姿色如果謂之醜的話,那女人乾脆集體投河自盡算了!
“拜託,我求求你去照照鏡子吧!季美人。”唐世札長嘆了一口氣。
“這樣嗎?好吧!謝謝你的讚美,這句話讓我更有信心了。走,我請你吃午餐去。”心中放下丁一塊大石,風妮重新展開笑臉。
“當真?哇,榮幸之至,只可惜回到局裏後,我會屍骨無存。”唐世禮偷瞄了眼其他男同事憎恨的表情。
真可笑,其實他與風妮的感情是很特殊的,既是朋友,也是知己,更是兄妹。説穿了,他倆實際上有同母異父的血緣關係,只是彼此都很有默契的對外守着這項秘密,故而直接稱名道姓,防遭非議,
“少逗我了,走吧!”
瀟灑的將皮包甩上肩,風妮足蹬三寸高跟鞋,踩着愉悦的腳步走出了警局大門。
為了駱子塵,她巳經好久沒跟老哥喝茶吃飯了,今天難得有機會聚聚,她花花小錢也是值得的。
“對了,我想去看媽。”如今母親是和風妮同住,唐世禮有空便會過去看她老人家。
“行,乾脆咱們買便當回去和媽一塊兒用。”
“真是的,又讓你省了一筆羅!”唐世禮敲敲她的小腦袋,語意中有着對妹妹的疼溺。
“別那麼會算,小心找不到老簍。”風妮睨了他一眼。
“那就有勞你幫我介紹羅!”
兩個盈滿笑聲的男女,就這麼跳上了計程車,呼嘯而去。
在十汀街的一棟中古老舊的公寓內,有位婦人正埋首在電動縫紉機前,車着幾件新衣裳,她臉上帶着一股滿足的笑窖和喜悦的心情。
當最後一針踩下後,由機台上拿起的竟是件小孩的衣物,上面繡着可愛的mickey打網球造型的圖案。這時房門突然被擅開丁1
一個小鬼頭在那兒探頭探腦地,之後他嚥了咽口水,發出童稚的聲音,“季媽媽,你有沒有為我準備點心,我好餓喲!”
“小智啊!你又跑去打球了?快,桌上有蛋糕,拿去吃吧!吃完來試試這件衣裳合不合身。”
原來季媽媽就是季風妮與唐世禮的母親,賦閒家中的她,常常拿她的縫紉絕活為樓下一所育幼院的失親小朋友們裁製衣裳,而小智卻是裏頭最頑皮搗蛋也是最投她緣的一位。
“季嬸嬸在不在?”小智最怕風妮了,她老會拎着他的衣領罵他頑劣成性。
“她最近忙得很,快吃吧!你不會碰上她的。對了,待會兒我這還有一袋子衣服,你要幫我提下去給劉院長。”
“季媽媽,你好厲害喲!才沒幾天功夫,又做好了一堆新衣服啊!”
一聽風妮不在,小智立即跨進門,安坐在椅子上,湊着茶几吃着他覬覦了好久的小點心。
“馬屁精!”
小智這句巴結十足的話剛好被剛進門的風妮聽見,她好氣又好笑的數落着他。
“季姊,咳……”糟糕,咬了太大口,又被風妮一嚇,小智給噎着了。
唐世禮與風妮見狀,着急地將他抱起,兩人合力將他梗在喉頭的那塊蛋糕給拍出來。
“小鬼,你別嚇死我呀!”見小智沒事後,風妮將他緊緊的抱在懷中。“喝點水吧!把這整盒蛋糕都帶下去分給其他弟妹們吃,記住——可不能獨享喲!”她起身為小智倒了杯熱茶。
鬆了口氣的季母這才注意到唐世禮也在場,驚訝的問:“現在還是執勤時間,你們倆怎麼有空來?”
“看媽難道還得挑時間呀!”唐世禮抱住母親,仔細端詳着她雖已年近五十卻依然風韻猶存的面容。
風妮送走小智,折返時正看見這一幕,她輕笑道:“你們這麼親密,我可是會吃醋喲!”
“你這丫頭!也沒比小智好到哪兒去嘛!”唐世禮調佩她。
“唐世禮——”
“行了,你們兩兄妹就別鬧了,又不是小孩。”季母笑着他倆那張相似的面孔。事實上季母本姓於,嫁給唐世禮的父親時也不過十八歲,後來唐父沉迷於酒色之中,時面對季母施以拳腳,季母因忍不下這種凌虐而要求離婚,離婚後她一無所有,又要不回孩子的扶養權,突生輕生的念頭,在跳海自盡時被巡邏警員季家翔所救,也就陰錯陽差的締結了另一段良緣。
但她忘不了唐世禮這個可憐的孩於,因而鞭到臨近前夫的住處住下,在唐父生前.他們母於倆即偷偷的見過無數次面。
這事季家翔非但不介意,且非常贊同地幫忙她,而唐世禮之所以會考警校也因受季父的影響居多。因為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已漸能瞭解母親與父親離異的原因,自他懂事以來,父親就常年不在家,風流在外,他多半靠自己打理一切,若無母親與季伯伯就近照顧,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正常長大。
巧的是,差唐世禮五歲的季風妮也頗有乃父之風,事隔數年後亦追隨唐世禮的腳步,救然決然的考進女譬學校。
從此季母身旁一下於又多出了兩位準警官,道道地地成為一個警察世家。
“對了風妮,明天是你父親的忌日,你得去墳上送束花,為他祈禱。”
季母突然想起。
“媽,我會的。”想起父親的冤死,風妮就覺得好感傷。
“我明天想陪風妮一塊去,季伯伯的墳上我也該去看看了。”唐世禮聞育,立刻主動提議。
“也好,那地方太偏遠了,我還在想風妮一個人去不知道安不安全?”有他這句話。季母也放心多了。
“媽,你放心,我可是女警耶!怕什麼壞人。”風妮打開外帶的麥當勞餐盒,遞在母親面前,“快吃吧!別再為我煩惱了。”
“你這孩子,沒出嫁之前,做媽的永遠也放不下心。”
風妮吐吐舌頭,頗不以為然,她心中有敷,母親“每日一説”的時間又到了!為避免這種老調重彈的威脅與折唐,她拎着敷杯可樂往外走,“我把這些送去給樓下的孩子們喝,世禮,你就多陪陪媽。”
就這樣,她那招“可樂遁”終於成功過關,季母只能搖笑看她逃離的背影,改與唐世禮閒話家常。
“東籬墓園”乃屬紐約郊區一帶規劃最完善,也極具管理制度的基督
教會墓地。
一幢幢排列整齊畫一的十字架墓碑,是它的特色。既簡單又舒爽,的確是個不錯的往生者長眠地。
風妮的父親季家翔即是長眠於此。
由於今天並非假日,來這兒祭祀的人不多,彷彿有絲荒涼與哀怨的氣氛環繞其問,使人心情沉靜也濾觸良多。
送上兩柬父親生前最愛的太陽花,風蠅在墓前靜靜地為父親祈禱着,願估在天上能夠快樂,並告訴他她和媽眯過得非常幸福,有唐世禮的照顧請他安心。
她更不忘要父親保佑她這次的‘掃黑”計劃能順利達成,她絕對要讓黑幫好看!
“天色已暗,我送你回去吧!否則媽又要擔心了。”唐世禮瞄了瞄天色,提醒她。
本是準備上午來的,但臨時上面遵下了個案於要處理,兩人忙到午後才告完成,也因此來到這裏已經是黃昏時刻。
“也好,要不媽一個人八成又吃不下飯了。”
風妮能瞭解媽心中的無奈,丈夫身為警察死於非命,偏偏兩個於女也踏進了這行,那份不安定感始終盤旋在母親心中。
他們每次出任務,媽就會一連數日失眠。她的心除了放在育幼院的小朋友身上外,大概全都跟着自己和唐世禮的安危起伏吧!
在父親墓前靜默三分鐘與之告別後,兩人即啓程返家。
緊臨着“東籬墓園”的是一片綠油油的植物公園,風妮每次離開這兒之前,總會有股衝動想在這片草地上踏青跳躍,貪心地想從腳底吸取這份涼意。
今天也不例外,她拎着腳上的麪包鞋,打着赤腳在上面輕輕踩着;橫越過這片草地的那一頭,即是他們停車的地方。
唐世禮倒沒她這種興致,只是淺笑着,循規蹈矩的走在人行步道。
驀地,她突然聽見在草地的那方有種悉悉卒卒的聲音,雖很輕微,但她確定是人踩在枯枝上頭的聲響。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還在這裏呢?
她忘了向唐世禮打聲招呼,逕自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突地,風妮楞住了!原來在這片草地盡頭的下方有一座好美的墓園,美到什麼程度呢?她只能用……皇宮,對!就是皇宮來形容,一座小巧、別有一番雅緻脱俗、清靈靜謐之美的小小宮殿!
那十字墓碑上嵌了張照片,是一位少女,明眸善昧,宛若公主般,是個充滿了笑意與朝氣的陽光女孩。風妮突覺惋惜,難道真的是紅顏薄命嗎?
就在她為其感傷之際,這才注意到墓前站了位動也不動的男人,由背面看去他很高大,個頭挺拔,似乎有點兒面熟。
剛毅的背脊緊束着,微微垂首的他恍若充滿了感傷,但風妮怎麼也看不到他的正面。為了達到目的,她腳步挪着挪着,視線一直粘在那男人的背部,卻沒放在自己的腳上——
砰!她由高度約莫三公尺的地方捧下,跌了個狗吃屎!
駱子塵早就發覺身後有異樣了,他只是在靜待,靜待對方動手,原以為是仇象跟蹤上門,但沒想到當他驟聞巨響回首一瞧,竟然又是她!
“你真是陰魂不散!”這下他可火了!只因為這地方對他來説是個秘密,他不願與人共享。
“是你?”好險,底下是團雜草,要不這一摔,她的五臟六腑準移了位。
“沒錯,就是我。你説,跟蹤我到底有什麼目的?”此刻他臉上已除卻嘻皮笑臉,有的只是陰鷙與激忿!
老天,還真疼,疼得她沒法於再作戲了!那個死唐世禮到底怎麼了,難道不知道她摔進了陰溝嗎?
還真應驗了“陰溝裏翻船”這句話。
“我沒跟蹤你呀!事實上我是被人追殺!”小女人,小女人,風妮不斷告訴自己現在的她是小女人,千萬別露出馬腳呀!
“迫殺?”駱子塵昧上漂亮的眼,似乎不太相信她。
“他就在上面。”對不起了唐世禮,我不是有童耍陷害你的,“哇——好疼!”報應吧!她的兩片美臀登時變得火辣,一定是剛才摔腫了,
駱於塵動作敏捷的爬上斜坡,果真看見一個可疑男子在那裏鬼鬼祟祟東張西望的。
其實那是因為唐世禮沒瞧見風妮掉下坡底,距離太遠又沒聽到聲音,這時正沒命的找着她哩!
“是他?”
“對,就是他。”風妮頭如搗蒜般地用力點着,力求他的信任。
駱於塵卻怎麼也瞧不出那男人是個欺侮女人之輩,他手上既沒槍又沒武器,身着一套輕便的休閒服,神情看似驚慌與着急,並不像個殺手。
該不會又是這女子的騙術吧!
“那你就在這兒繼續躲吧!我不會打擾你的。”
駱子塵收拾了好墓前的雜物,準備打道回府。
“你不可以見死不救呀!”風妮拉住他的皮製風衣一角。
“我沒看見你有要死的前兆呀!”駱子塵輕輕扯動唇線,戲謔的神情又重回他臉上。
“我已經説要嫁給你了,你怎麼可以——”風妮硬是逼出了兩滴眼淚,小女人就要裝得徹底。
“你這個女人怎麼……糟糕,我今天忘了帶把尺出來。”他突然擊掌嘆息,好似那把尺對他來説是很重要的。
“尺?幹嘛?”
“量量看你的臉皮有多厚啊!”伴着他狂野的笑聲,駱於塵脱離了她的糾纏。
他並不愛損女人的,可是這女人太過分又太噦唆,硬要把自己往別人身上送,幾乎已到了不知羞恥的地步。
損她一次能讓她止步,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風妮!”唐世禮聽聞笑聲趕至,已不見駱於塵,然而他看到的竟是風妮滿臉通紅、目皆盡裂的畫面。
“他……他……”風妮手指着駱於塵消逸的方向,顫着聲説不出話。
“誰呀?”
唐世禮往那裏看去,及眼處除了一片綠外,什麼也沒嘛!
“駱於塵那個傲慢自大的渾球。”頓時血液大量衝上腦門,風妮胸口因憤懣而強烈起伏着。
“他在這裏?”唐世禮愕然的四處張望。
“早跑了啦廠風妮失望的準備起身,卻忘了自己的小屁屁剛剛才遭到劇烈的撞擊,動作一大,扯動了皮肉,“啊,好疼呀!”
“你怎麼了?”他連忙扶住她僵直的身子。
“別談了,我們走吧!”是她自己有眼無珠,掉進陰溝內,怎好意思自揭瘡疤呢!駱子塵,我會把這筆帳記在你頭上的。
就在她離去的剎那,風妮又驀然回首瞥了眼墓上相片中的女子,她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呢?
杜薏拉。這三十字端正的雕刻在上,也深深的烙上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