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武林城”,東方野開始盤算此去白帝城的路徑,如果走捷徑,可以省不少行程,但必須經過“白骨門”的地盤,再碰上白芸香,勢必節外生枝,求近反遠了,得多費至少兩天的時間。
苦思之下,他得了一個主意,以馬代步,繞道而行,拼着換兩匹馬,省些氣力,到不能乘騎的山區,再棄馬疾趕,這樣,便與抄捷徑差不多了。
傍晚時分,來到了童家集,這裏便是上次與統領吳尚武士張之凡碰面的地方。
他進入原先光顧過的酒店打尖,想順便探聽賣馬匹的地方。
正在吃喝之際,只見一個落腮鬍老者與一個二十多歲的精悍少年,昂首闊步而來,坐上鄰座,小二畏縮地隨在後行陪個笑臉,然後彎腰道:
“您老辛苦了,用些什麼?”
落腮鬍老者一翻牛眼,氣勢凌人地道:
“少哆嗦,撿好的配個七八樣!”
“是!是!什麼酒?”
“還用問,老子除了陳年花雕還叫過別的麼?”
“是!是!”
小二一顆頭幾乎點到了地上,輕輕轉身走開,東方野心想,這老頭好大的火氣,不知是什麼來路?只見那老者重重一擊桌道:
“他奶奶的,俺一生在關外混,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貨色!”
那年青的道:
“對這我是外行,不過準如管事您所説的麼?”
“當然!”
“人家賣不賣呢?”
“俺買定了!”
“管事着了魔了?”
“不,我沒福消受,買了獻與堡主!”
東方野心中一動,這一老一少準是“無雙堡”的人,但不知他們談些什麼?
“嘿!這倒是個好主意!”
“俺‘過山虎趙剛’別的不敢誇口,對伯樂之術頗有心得。”
東方野恍然而悟,他們是在談馬,這倒是無巧不成書了,自己正要找馬,聽話因他們發現了一匹好馬。
年青的恭維地點了點頭,道:
“有個名堂麼?”
“當然,那叫‘的廬馬’,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日行千里言過其實,五百里是毫無問題的。”
東方野心中又是一動,如果自己得到這匹神駒,豈非可以縮短一半行程……
小二布上了杯筷,接着端上酒菜,兩人大吃起來,話聲卻斷了。
東方野判斷這兩個“無雙堡”爪牙,在自己地頭裏面,決不會公平交易不是強賣便是豪奪,自己插上一手,無傷於義,於是,他淺斟慢飲,消磨時間。
“姥姥,這有空位!”
是小二的聲音,東方野一看,小二帶着一個白髮老太婆進入酒座,那老太婆的目光掃視之下,與東方野相觸,東方野心頭一震,這眼神好熟悉。
他驀地想起,這老太婆在年前“藏龍谷”中,第一高手挑戰盛會時曾經見過,當時,也有似曾相識之感,倒底她是誰呢?
老太婆被引入隔了四五付座位的窗邊桌上。
“姥姥用什麼?”
“來個客飯吧!”
“好,您坐片刻,馬上就到。”
老太婆閉目養神。
東方野卻在苦苦思索當日情景,記得那日易容改裝,與“過路客”一道赴會,在談及父親東方遠之名時,老太婆在一旁無端發出冷哼,莫非她與父親有什麼過節?父債子還,這一點得問個清楚,但又想到時限急迫,不能再旁生枝節,留待將來再説吧!只要尋到母親,父親生前的恩怨,便可明白了。
心念及此,又打消這念頭。
小二送上飯菜,老太婆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吃喝。
“無雙堡”管事“過山虎趙剛”與那少年武士吃喝了一陣之後,又開口談論。
“汪少發,你身邊還有多少銀子?”
少年訕訕一笑道:“大約最多五兩!”
“只得五兩?就這麼多了,管事呢?”
“我身邊也不多,六七兩。”
“這樣湊起只十多兩,對方肯賣麼?”
“不賣打發他上路!”
“奇怪,一個糟老頭,怎會帶着這樣的神駒……”
“偷來的也説不定。”
“還是謹慎些的好,別讓到口的鴿子飛了。”
“對,我們這就走。”説着,大叫一聲道:“小二,給大爺記上!”小二狗顛屁股的跑了過來,哈腰俯首,連聲應:“是!”待到兩人走開,小二哭喪臉收拾殘餚。
東方野也立即付帳出門,只見兩人在正街東頭走着,已去了幾十丈遠,忙躡了上去,保持數丈距離。
顧盼間,來到了間客棧門前,那叫汪小發的少年武士,匆匆入棧,不久,又轉了出來,有些氣急地道:
“剛走!”
“過山虎趙剛”雙目一瞪道:“什麼,走了?”
“可不是!”
“走的那條路?”
“説是由大街直向東!”
“我們追!”
一老一少,放開腳程,風馳電掣地追了下去,東方野也跟着跑,好在這地段已是街尾,又是晚上,行人不多,倒也無礙。
奔出了兩三里遠近,果見夜色迷茫中,一騎馬在道上緩緩而行。
汪小發歡呼一聲道:“在前面了!”
“過山虎趙剛”身形一緊道:“天從人願,這曠野正好談生意!”
東方野展開本門鬼魅也似的身法,從側方抄向前去。
一老一少到了馬後,“過山虎趙剛”大喝一聲道:“站住!”
馬背上是一個駝背老者,瘦骨峋嶙,像是連強風都經受不起,喝聲傳到,只見老者打了一個冷戰,滑下馬背,驚怖地道:
“兩位喚住小老兒什麼事?”
那匹馬高大粗壯,通體黑色,但配着一付破鞍,毛也未刷洗,看上去極不起眼,駝背老人頭頂還不及馬背高,相形之下,十分滑稽可笑。
汪小發超越上前,嘿嘿一笑道:“朋友那道來的?”
老人畏縮地道:
“爺台是衙門出差的?”
“別裝蒜,問你是那條線上的?”
“線?”老兒不懂,“哦!是了,小老兒川中來的!”
“名號?”
“賤名叫歐駝子。”
“這馬是你的?”
“不是小老兒的,小老兒怎能騎着!”
“過山虎趙剛”冷笑了一聲道:“好,就算是你的……”
“本來嘛!”
“你要賣多少錢?”
歐駝子退後兩步,緊靠着馬頭,驚聲道:
“小老兒並未説要賣馬呀?”
“過山虎趙剛”一撫落腮鬍子,陰惻惻地道:
“老子要買!”
“小老兒又不是馬販子?”
“管你是不是,俺説買你就得賣!”
“這……這……天下有這等理麼?”
“為什麼沒有?”
“買賣必須兩相情願呀!”
“你開個價錢吧?”
“小老兒不賣!”
“哼!買你馬是你點子高!”
“點子不高呢?”
“收了馬把你送官。”
“這是什麼話?”
“光棍眼裏不揉沙子,姓歐的,你説從川中來,這分明是關外名種,再説,憑你也不配有這匹馬。”
歐駝子叫屈道:“這是什麼話,強買馬匹,還誣良為盜?”
“過山虎趙剛”獰聲道:“你賣不賣?”
歐駝子苦着臉道:
“這匹馬是小老兒從關外野馬羣中養大的,小老兒孤苦,後半輩子全指望着這匹馬……”
“靠這匹馬發財?”
“嘻嘻,發財的奢望是沒有,不過……想撈點倌材本!”
“這麼説,你還是要賣?”
“呃,當然……如果價錢合適的話。”
“你開價吧?”
歐駝子偏頭想了想,期期艾艾地道:
“這麼着,爺台如果誠心要買的話,小老兒……就賣吧!不過……這馬小老兒珍逾性命,必須替他找個好主兒,爺台是那一行的?”
“過山虎趙剛”得意地道:
“俺是武林第一家‘無雙堡’的管事,‘過山虎趙剛’!”
歐駝子“哦!”了一聲,改容相態道:
“失敬!失敬!”
“怎樣?”
“爺台既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下屬,小老兒沒話説。”
“開價吧?”
歐駝子伸出三個指頭,道:
“慶幸馬遇明主,就這麼吧?”
“多少?三兩銀子?”
“嘻嘻,管事説笑了!”
“莫非要三十兩?”
歐駝子幌了幌三指道:“三千兩!”
“過山虎趙剛”一瞪眼,大聲道:“你説多少?”
驅駝子收回了手,一本正經地道:“三千兩!”
“過山虎趙剛”嗷嗷一笑道:
“歐駝子,這是什麼行情?”
“這是異種龍駒,曠世難逢,根本無價,若非是爺台,小老兒要加倍。”
“不能少?”
“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我出三兩,如何?”
“嘻嘻,三兩銀子只合賣這付破鞍。”
武士汪小發不耐地叫道:
“管事,何必費這多口舌!”
“過山虎趙剛”獰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拋在地上道:
“歐駝子,這是五兩銀子,你拿去,足夠買一付象樣的棺材了。”
歐駝子退了一步,緊緊揪住馬的嚼環,厲聲道:
“是説着玩的麼?”
“過山虎趙剛”往前一欺身,惡狠狠地道:
“俺十分認真,沒人跟你鬧着玩!”
“三千兩……”
“你夢中去找罷!”
“那這生意做不成了!”
“嗆!”的一聲,“過山虎”拔出了長劍。
歐駝子怪叫道:
“殺人了,救命呀!”
“過山虎趙剛”陰森森地道:
“你叫破天也枉然,無人能救你!”
歐駝子再次狂呼道:
“誰救小老兒一命,以此馬相贈。”
“過山虎趙剛”振動聲狂笑道:
“駝子,你是失心瘋,五兩銀子不要,要人救命,俺不殺你,也不必把馬送人,你拿起銀子去吧!”
歐駝子愕了一會,道:
“五兩銀子是賞小老兒的?”
“當然!”
“爺台不愧‘無雙堡’管事,俠義可風謝過了!”
説完,撿起銀子,轉身認鐙,便往馬背上過。
“爬山虎趙剛”大喝一聲道:
“呔!你這算什麼?”
歐駝子哭喪着臉道:
“爺台反悔了?”
“什麼反悔!”
“爺台不是要小老兒撿起銀子走路麼?”
“不錯,要你走路,馬留下!”
歐駝子把銀子扔回地上,將聲道:
“不成,這馬值三千兩!”
“過山虎趙剛”獰聲笑道:
“你的人頭值幾兩?”
歐駝子愣愕地道:
“這……這……爺台什麼意思?”
“問你的頭值多少?”
“這……爺台要買人頭?”
“不錯!”
“這可沒行情,小老兒是個孤苦人。賣了頭,沒人收錢,如果有人收錢的話,嘻嘻,大概也不少於三千兩。”
“好極了,以你的頭換馬,公平交易!”
“這是什麼話?”
“你不想丟頭便把馬留下!”
歐駝子又高聲狂呼道:
“強盜殺人了,怎地見死不救啊!”
“過山虎趙剛”一抖手中劍,惡狠狠地道:
“這是你自己尋死,怨不得俺了!”
説完,一劍揮了出去……
驀在此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
“住手!”
“過山虎趙剛”大吃一驚,收劍回身,只見一個青衣中年兀立當前,竟不知是何時現身的,連那少年武士汪小發竟也沒有發現。
歐駝子顫聲道:
“阿彌陀佛,天降救星。”
“過山虎趙剛”厲聲喝道:
“報上名號來歷?”
青衫中年寒颼颼地道:
“用不着!”
“你想找死?”
“識相的快滾,否則……”
“否則怎樣?”
“擱在此地!”
“好啊!”劍隨聲出,挾着絲絲劍氣,罩向青衫中年。
“鏘!”挾以一聲慘號,“過山虎趙剛”栽了下去,青衫中年長劍抖揚向上,拔劍,出手,快逾電閃。
歐駝子歡然道:
“天理昭彰,現眼現報!”
武士汪小發見勢不佳,彈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