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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喂!”

    “謝謝。”

    真是差勁的幽默感,但除了繫上安全帶我也沒力氣反抗了,我這種個性也是糟糕透頂。老天啊,能不能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藍色小貨卡在大雨中慢慢前進,像是蜿蜒着歐陽盆栽?雜的思緒。

    在車上,我接過歐陽盆栽?我寄給一位作家的長信。

    信裏,是一個故事。

    關於一場天衣無縫的騙術。

    關於一個善良殺手。

    關於一段愛情。

    讀完了信,車子已停在一棟電梯大樓下。

    一股灰色的空氣在我胸口裏鬱塞着,擠壓出多餘殘留的情緒。

    車子熄火。

    “弄到了槍,不過我還是想用這個。”

    歐陽盆栽打開前座置物箱,兩把在超市就可以買到的尖刀。

    我關掉手機,戴上手套。

    “夠了。”

    “記得留給我一句話的時間。”他戴上手套。

    車門打開,傾盆大雨掩護着我們追索的腳步,脈搏我們的憤怒意志。

    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只要一杯酒就可以鑿穿一座城池。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滂沱大雨中昂首闊步歸來。

    車子再度發動,一道閃電白了整穹天空,雨勢瞬間增強了數倍。

    外頭的空氣霧了整片擋風玻璃,我脱下了紅色的手套,將冷氣開到最強。灰色的狂風無懼高樓呼嘯在這座城市裏,雨珠像百萬棵小鋼珠般擊打着車子板金,震耳欲聾的響聲填補了歐陽盆栽與我之間冰冷的空氣。

    “接下來,我需要很好的運氣。”歐陽盆栽抓緊方向盤。

    “我等着從大海打來的電話。”我將手機打開。

    裏面躺滿了十七通簡訊,跟三通語音留言。

    等一個人咖啡居然還開着,唯一的可能,就是阿不思太閒了。

    我揮別特地送我赴約的歐陽盆栽,下車一撐傘,傘骨就被強風倒豎成一堆廢鐵,我只好淋着刺痛的雨,快步跑進等一個人咖啡。

    “呼。”我拍着身上的水,將廢鐵塞進傘架。

    狂發簡訊的王董還沒到,只有慵懶的阿不思坐在吧枱上msn,這種鬼天氣當然不見可愛的韋如。我狼狽地向阿不思打了招呼,往老位置走去。

    “今天喝點什麼?”阿不思在吧枱後面嚷着。

    “日行一殺,咖啡特調。”我大聲説道,順手在書報夾上拎走一份八卦雜誌。

    看着落地窗外的嚎啕大雨,整棵行道樹都給吹歪了。

    這?風病得不輕,自以為是龍捲風來着,朝四面八方盡呼呼打打,飛樹走石。

    我也是神經病,大?風天在“等一個人”咖啡廳,等着越來越超過的王董。

    桌上放着厚厚的業務名冊,我的手裏翻着一點都不讓人驚奇的八卦雜誌。不知道嚐起來是什麼怪味道的咖啡還沒煮好,這是我今天唯一期待的驚喜。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直得下,橫得下。

    居然橫着下。

    這就是故事的起點,我誠摯希望這個故事接下來的發展淡如開水。

    可慶的是,這次我有了重要的計謀籌碼。

    就在這個所有事全擠在一起的?風天,我要擊垮王董自以為是的正義。

    “我,九十九,喜歡交易,討厭為人民服務——那不是我該做的。為了正義殺人這樣的理由,虛假到讓我作嘔。王董,你他媽的有病。”我看着八卦雜誌,練習着關鍵對白。

    八卦雜誌是這個奇怪社會的縮影。杜撰的色情故事,千篇一律的冤魂索命,援交妹的?濕自白,邪教的荒淫交合儀式,醜陋政客的狼狽為奸。而這陣子最紅的,莫過於怪異的連續殺人犯“貓胎人”。

    貓胎人刻意模仿好萊塢犯罪電影裏連環殺人魔的行徑,讓人不寒而慄,連偵緝案件的員警與犯罪專家都難逃一死,只能眼睜睜看着貓胎人把守報紙上的社會版,奮力抵抗着政治版上的罷免總統的新聞,然後理所當然成了數字週刊、獨家報導、時報週刊等雜誌的犯罪實錄主流。

    看在專業殺手的眼底,貓胎人所散發出來的犯罪特質尤其詭異。與其説貓胎人是一個恐怖絕倫的犯罪者,不如説他是一個荒腔走板的精神病。

    “挪,你的每日一殺。”

    “謝謝。”

    我靠着窗,喝着非常讓我想殺人或被殺的每日一殺,無法平復躁動過後的情緒。我的身體裏還殘留着一股沸騰過後的痛快。無關正義,而是公道。

    一想到我的雙手再度沾滿紅色的血液,我的心臟就猛烈地撞擊胸口。

    那樣很好,我殺人就殺人,就算是為了朋友出頭這種理由也比正義強得多。

    大雨中,一輛加長型凱迪拉克緩緩靠在咖啡店外。

    停妥,王董低調現身。

    一陣潮濕的風隨着打開的門灌入店裏。王董肥胖的身軀重重坐在我對面,沙發發出吱吱的悲鳴抵抗。王董手裏拿着?自滴着雨水的、壞掉的傘。

    “沒有一把可以抵抗?風的好傘,是我們至今唯一的共同點。”我開口。

    “九十九,這次要麻煩你全力緝兇了。”王董對我的開場白置之不理,一坐下便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支票。空白的支票。

    很好,現在連一紙新聞剪報都省了,更遑論厚重的資料公事包。

    既然打定了主意,謀略從接單後才開始計算,我心境比以往平靜得多。

    “王董,大?風的還趕着殺人,想必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貓胎人。”

    我一震。

    “貓胎人?貓胎人是誰我怎麼知道?不知道要從何殺起?”

    “所以支票上的數字會包含特別調查費,時間也會比以往的委?都要久。”

    “王董,我們幹殺手的,在行的的是把人送進棺材,而不是偵探。”

    “厲害。”

    “我不懂。”

    “生意場上最厲害的談判就是無欲則剛,九十九,我説過好幾次你是談判高手了吧?你放心,特支費很有彈性絕對讓你滿意,事成後我再送你員工優先認股權當破案紅利,很自豪告訴你,鴻塑集團今年年底的股價絕對超越宏達電,你等着大賺錢吧。”“給我再多錢也沒用,我的手底下沒有這麼能幹的殺手,王董,如果你想繳税,找國税局;想殺人,找我;想抓兇手,去報警。”

    “九十九,在你的心中,邪惡是什麼樣子呢?”

    “有很多種樣子。”

    “最極致的邪惡呢?”

    “邪惡的軍閥發動邪惡的戰爭,邪惡的政客濫用言論免責權,邪惡的僱主整天買兇殺人,邪惡的老師栽贓無力反擊的學生,邪惡的爸爸亂倫智障的女兒,邪惡無處不在,但這之中並沒有最極致的代表——因為我無法認同,將其中之一排在首位後,就意味着其餘的邪惡就是比較輕微的罪行。”

    “邪惡背後的動機不在你的考慮之中嗎?”

    “邪惡就是邪惡,去比較誰高誰下並沒有特殊意義。”

    “最近我看了很多新聞,看着那些政客醜陋的嘴臉,看着第一家庭貪婪地貪污,看着越來越多的謀財害命,我忍不住想,這些人的邪惡都有所圖謀,要錢,要名,要官,相比貓胎人莫名其妙的儀式犯罪,這些在有所圖謀底下的所作所為反而容易理解,非常人性了。”

    “結論是?”

    “所以邪惡的極致,就是毫無動機、莫名其妙的犯罪。”

    “原來如此,非常精?的見解。”

    “九十九,無論如何我必須阻止貓胎人繼續作亂下去,他的存在就是邪惡,他的邪惡就像找不出原因的疾病,蠶食鯨吞我們共同生存的社會。”

    注意到了嗎?從頭到尾王董都聽不見我的冷嘲熱諷,他只是像?道者一樣盡説獨屬自己國度的語言。我們的對話越來越離譜,他卻神色自若沈浸在正義的想像裏。

    瞬間,我竟有點同情王董。

    眼前的這個王董,跟我剛剛遇見的王董,彷?是兩個不同星球的居民。

    王董應該是個很寂寞的人吧。

    爬到企業頂端的他,其實是個很難親近的人,也很難用一般人的態度去親近一般人。大概很少人能跟他好好講講話吧,不,説不定一個談話的對象都沒有。寂寞慣了,那股自大自傲的氣養得越來越壯,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

    居住在正義星球的王董,與這個世界的關係,除了形而上的企業圖騰,就只剩下大掃除式的激烈正義。用鈔票掃除害蟲,就能改造這個社會?還是隻是促進了人渣敗類的新陳代謝?更重要的是,即使真正改造了這個社會,王董,你還是個寂寞的人。

    這個社會,還是沒有跟以人這個身分存在的你,發生過真正的關係。

    這讓我想起了一套韋如推薦的漫畫。

    “王董,你看過死亡筆記本嗎?”

    “那是什麼?”

    “那是一套日本漫畫,裏面的主角夜神月是一個高中資優生,無意間撿到一本能操控人類生命的神?筆記本,只要在筆記本上寫下對方的名字,對方就會在四十秒以內心臟?痹死亡,如果附?死法的話,對方便會照着夜神月的劇本橫死——也就是我們説的條件殺人。”

    “多少錢?”

    “夜神月不要錢。”

    “不,我是問那本筆記本多少錢?我出十億,不,五十億!”

    “王董你完全搞錯了,那只是漫畫的想像。”

    “太可惜了,竟然只是漫畫的構想。”王董看起來很失落。

    “沒錯,就是你這樣的思惟,夜神月開始了他的人間淨化計畫,把一大堆壞人,審判過的、沒審判過的,通緝逃亡的、到案被捕的,通通都寫在死亡筆記本上,讓這個世界在夜神月的可怕意志底走向沒有犯罪,不,畏懼犯罪的路。”我看着王董:“我覺得死亡筆記本這套漫畫應該請你當代言人。”

    “不打緊,我有錢也可以辦到。”王董精神抖擻,像一隻剛睡醒的雄獅:“九十九,你剛剛提到的話題,正好與我想跟你談的基金會發展不謀而合。”

    “基金會?”

    “沒錯,透過基金會的行事運作在執行正義上一定更有效率,在我死後也能繼續運作,這樣才是真正永續的正義事業。我説九十九,要是我沒猜錯,你的殺手額度已經透支了吧?”

    “……”

    “所以將殺人組織化勢在必行,你聽聽看,我打算召募一羣退役的海軍陸戰隊隊員或是國安局的退休特務,由你專司殺人的訓練,如果你有?出的殺手手下也可以請他們依照殺人的專業主持課程,甚至加入探案緝兇的學分;而我,我會親自撰寫有關正義的課堂講義,幫助他們成為對社會有益的殺手,當然礙於我的金主身分必須保密無法親自授課,還請見諒。”

    “……不會。”

    王董瘋了。

    這個人的存在,是全宇宙最大的荒謬。

    這念頭我之前就有過,卻從未如此強烈。

    “不過在那之前,還得麻煩你揪出讓社會恐懼不安的貓胎人,九十九,大?風天的所有人都躲在家裏,但我卻坐立難安,不得不找你出來下單。為什麼?”

    “……”

    “因為,我想這個社會一定也有很多人跟我一樣,對貓胎人的邪惡存在無法再忍受,我就沒辦法不挺身而出,其實大家都想讓貓胎人消失卻沒有能力,但我有錢,你有能力,如果我們不殺了貓胎人,誰能?”

    “第二次了。”

    我打斷:“我強調我手底下沒有福爾摩斯,沒有柯南,也沒有用爺爺發誓的金田一。根本沒有殺手能夠追緝這種殺人犯,這也不是我們的專長。”

    王董肥胖的身軀發出自信的氣勢。

    “天會收。”

    我看着王董舉起手,指着天花板上的吊扇。

    “老天會幫助正義的一方,一向都是如此。只要我們站在天的正義,就能擁有擊潰邪惡的力量。九十九,你還不明白嗎?”

    王董一隻手指指着天,一隻手指對着我。

    三根手指緊緊指着自己。

    這就是你所説的“天”嗎?

    “我明白。”

    我明白,你瘋了。

    瘋得不可思議,瘋得自以為是。瘋得讓人討厭。

    “我就知道你明白,來,這是你應得的。”

    王董拿起筆,又開始表演現場寫天文數字的君王姿勢。

    我看着他,在認清了王董已經陷入瘋狂後,心裏倒是意外的平靜。

    沒關係,如果我抓得到貓胎人是最好,抓不到,我也弄一個出來跪在你前面。再把槍……不,把刀,交給你,然後看着你肥大的雙腳發抖,最後終於崩潰逃走。

    不,根本不必等到貓胎人的單,我只要快速連絡正在做事的五個殺手,請他們之中的誰誰誰把目標綁走監禁起來,屆時再請王董親自動手就可以了。早點讓他認清自己有多麼可笑,這?無聊的正義就可以落幕了。

    王董突然抬起頭,若有所思看着我。

    “對了,九十九,上次那五個犯下強姦罪的頑劣小鬼,你自做主張改成了砍手又硬是退還了部份款項,我起先覺得很不忿,幾乎就要對着你咆哮了。但後來我反覆想了想,倒覺得你的安排是個很有意思的凌遲,給了我很多的靈感。”

    “靈感?”你竟然用了這兩個字。

    “接近邪惡才能正視邪惡,正視邪惡才能瞭解邪惡。”王董似乎下定決心:“與邪惡保持距離並不能自稱為善,我想要擁有真正的勇氣。”

    “嗯?”

    “這次抓到貓胎人,請將最後殺死他的機會留給我,我想親自動手。”

    王董將支票遞給我的時候,我整個腦袋一片空白。

    “到時候如何使一個人痛不欲生、想死卻死不了的技術,還得你請教教我了。”王董拍拍我的肩。

    用力的,堅定的,灌注的。

    王董起身,拎着壞掉的廢傘,移動肥胖的身軀走向大門。

    “我想那一定很有意思。”

    王董微笑,開門走進外面的大雨裏。

    我呆呆看着窗外。

    王董迅速鑽進等候已久的凱迪拉克後座,司機慢慢駛離。

    那是勝利者揚長離去的姿態嗎?原來這?戲從頭到尾,最天真的就是我自己嗎?王董的離去有點現實與虛構銜接不起來的恍惚,而我不曉得是站在現實的一方,還是虛構的那一個國度。

    當我還來不及為劇本落空產生任何情緒時,黑壓壓的天空裂開一道白色的縫,縫裏奔出光來,陰雨遮蔽的城市突然亮如晴晝,數十萬被雨水埋沒的城市線條霎時清晰分明。

    在那巨大光明的瞬間,對面辦公大樓上一道黑影忽地墜落,沿着狂風吹襲的角度斜斜摔下。那道迅速絕倫的黑影削破囂張的大雨,不偏不倚,重重摔在王董的凱迪拉克上!

    重重的摔!重重的摔!重重的好大一聲重重的摔!

    巨響,車玻璃橫地飛碎成屑,一枚咻地黏在我眼前的窗上。阿不思抬起頭。

    最後是一聲清亮的雷。

    被狂風暴雨淹沒的馬路,不知名的自殺者從三十五樓的辦公大樓自由落體,破碎的?體重重摔垮了凱迪拉克車頂鋼板,成就了正義君王的鐵棺材。

    司機勉強打開門,不知所措地看着被壓毀的後座,完全慌了手腳。

    震耳欲聾的大雨中,車笛聲?自長鳴着。

    “那胖子死了。”

    阿不思頭又低下,繼續她的msn。

    “是啊,那胖子就這麼死了。”

    我愣愣地看着窗上的碎屑。

    世事難料。

    千金難買運氣好。

    鴻塑集團永遠的精神領袖被塑成了巨大的銅像,矗立在總公司的門口。

    王董的訃文不計成本登在四大報的頭刊上,喪禮亦十分風光,前百大企業的老?與政壇大老無不賞臉,果然有企業君王駕崩的氣勢。我也致敬了一份奠儀,白色的信封袋裏,裝着燒成灰燼的最後一張支票。

    “好聚好散,也許下一站就是你最喜歡的正義星球吧。”我鞠躬。

    害死王董的自殺者毫無特殊之處,沒有逼死人的卡債,沒有感情問題,沒有與人糾紛。自殺者只是一個非常孤獨的人,跟這個城市裏大多數的人一樣。很多人替冤死的王董大抱不值,但那些搖頭嘆息只不過是廉價的交情罷了。

    在冠蓋雲集的告別式當天,幾個重要的社會新聞侵略了王董在報紙上的位置。

    但我想王董不會在意。

    名嘴唐向龍被在自家電梯裏遭人割喉,掙扎逃出後在樓梯間倒倒爬爬了五樓,最後倒泊在管理員室外才氣絕身亡。有一説,是唐向龍想在臨死前繳交積欠的管理費,但我説放你媽的屁。

    深入屏東山區打獵的原住民發現,被大肆報導的惡質狗舍負責人被綁在某大樹下,發現時已無生命跡象。死者全身並無明顯傷痕,疑似遭人活活餓死。

    教育部長杜正聖由於外界質疑其專業的壓力過大,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浮?在浴缸裏,杏壇與政壇一片譁然。一反常態的是,這次無人敢額手稱慶。

    涉嫌偷拍與前女友性行為並在網路散播的葉姓人渣,終於?到了報應。他在租屋樓下被人持鈍器活活打死,身上有多處骨折與撕裂傷。警方懷疑兇手不只一人,開始往ptt網站鄉民滋事的方向調查。

    以上不是我刻意的安排,事實上王董死後我立刻取消了困難的條件殺人、與嚴苛的時間限制,全讓底下的殺手們從容做事,只消幹掉目標交差就可以了。他們自己可不會無聊到講好同時動手,分食新聞版面競賽。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王董遺留在人間的正義怨念吧。

    “那些好運氣的地段,結果還是來不及帶給王董好運氣呢。”韋如沉思。

    “也許吧。”我笑笑,欣賞着韋如的小酒渦。

    也許你會覺得這個故事結束得非常錯愕,但現實人生就是如此。

    沒有清晰的接縫,沒有明確的起承轉合,只有一段又一段彼此交疊的瑣碎乃至片段。共通處是這些現實人生什麼時候會結束,連當殺手的也很難斷言,只能在能呼吸的時候儘量膨脹自己的肺,然後輕輕吐出,消化這世界的態度。

    是啊,態度。

    這個世界當然有對,有錯,有好的,有壞的,沒有什麼真正的黑白不清。那些“這個問題端看你看它的角度”類似的話,我覺得都是放屁的假客觀,明明你心中有一把很硬的尺,只是你假惺惺不敢端出來量給別人看罷了。

    所以有時候在電視上看到令人難以忍受的惡棍,當法律選擇緩刑或輕刑去姑息他們時,我會懷念起王董自大的正義,跟那些尾巴拖着很多零的即期支票。

    我會看着對面的空位,幾乎被壓壞的沙發上似乎還殘留着什麼。

    但大多的時候我只顧着細嚼慢?悠閒的生活,自私,但心安理得。因為我知道我之所以偶而會懷念王董,是因為王董已經確確實實變成了無害的銅像。

    我還是喜歡照單全收的殺手經紀,價值判斷敬謝不敏。

    等一個人咖啡依舊是我流連忘返的地方,即使後來我得知韋如跟阿不思是一對,而我只是一個搞不清楚狀況亂入的大叔叔。但我還是喜歡那裏的氣味,喜歡那裏的老座位,喜歡在那裏翻着不知所云的八卦雜誌,外加偶而的午夜場恐怖電影。

    “九十九先生。”

    “嗯?”

    “什麼時候我們還可以遇到搶匪啊?”

    “搶匪?”

    “對啊!我連原子筆都準備好了,你看!”

    “像你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都沒有聽過。”

    “九十九先生不要學星爺的電影台詞裝年輕啦!”

    “哈哈,跟你在一起就忍不住年輕起來了。”

    “九十九先生。”

    “嗯?”

    “我覺得説不定我會愛上你耶。”

    “説不定?”

    “説不定喔。”

    就是這樣。

    我喜歡我的人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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