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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小君點頭道:“沒錯,上次她會替我解困,只是……”轉向小鳳:“以前你是和兩位丫環一起,現在恐怕不怎麼方便。”

    “沒關係。”小風嬌笑道:“我很容易就可找到弄玉和香晨,救人的事就由我去辦吧!”

    孟烏龜還是不信,問:“袁姑娘你當真能在金槍堡暢行無阻?”

    小鳳解釋道:“也不是暢行無阻,只是我湊巧知道堡裏有幾條秘道而已。”

    考慮一陣,孟烏龜道:“既然袁姑娘有辦法,那再好不過,但你現在行動不便,就由我陪你去好了,至於……”轉向小小君,“李歪歪,你還是和浣花一同直奔天涼山,我想救人的事給我一人就夠了。”

    小小君猶豫,但卻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只好勉強點頭:

    “你們要小心,我們天涼山再會合。”

    孟烏龜向浣花示意,要她沿路要好好照顧小小君,浣花亦含笑點頭,他才轉向小鳳道:“我們起程吧!”

    小鳳道:“先找弄玉和香晨,有了她們兩人,我會放心。”

    “隨你。”

    船隻折向岸邊,孟烏龜和小鳳已登上岸,告別一陣,船隻又再次穿梭於細柳間,溯流而上,緩緩消失於浩渺水域之中。

    路掛斗被俘的消息傳出,第一個緊張的就是趙瞎子,因為有路掛斗的出現,就有小小君的蛛絲馬跡,他好像命中註定就是要小小君活不成。

    “路掛斗被俘了。”趙瞎子説。

    “俘了又如何?”柳陰直有些抱怨地説:“你只關心小小君生死,其他的一概不理。”

    他仍然抱怨霸王莊一戰,趙瞎子沒出手幫忙。

    趙瞎子難得泛起笑臉,但也只這麼曇花一現,兀自冷森道:

    “如果這麼一次已把你弄垮,其他的也不必再説了。”

    “垮?”柳陰直叫囂:“憑公西鐵劍就想整垮我?他休想,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狠狠地拍着太師椅扶手,震得茶几上銀色茶具咔咔作響。

    “所以我才來找你。”

    “你有何方法?”柳陰直湊上來,急切地問。

    “還是那句話,路掛斗在金槍堡。”

    “他和我有何干系?”

    “沒有干係。”

    “難道你想要我去救你,再利用他引出小小君不成?”

    趙瞎子冷漠一笑,道:“人若不在公西鐵劍手中,也許我會如此做。”

    柳陰直白他一眼,兀自飲香茗,不再理會他。

    趙瞎子道:“救是要救,不過不是你去救。”

    “是誰?你?”柳陰直不客氣地説。

    “小小君。”

    他又重重地道:“路掛斗和小小君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

    柳陰直兩眼不時在趙瞎子臉上打轉,他想瞧出他用意到底為何。

    趙瞎子很坦然地説:“我沒什麼目的,只希望能置小小君於死地,我必須從路掛斗身上探知他的下落,告訴你這些話,只是要你明白,趁着小小君救人之際,你不妨來次突擊,這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柳陰直頓時明白,心頭十分高興,但外表卻不露痕跡,冷道:

    “你是否也希望有機會一舉將小小君活擒?”

    “我不否認。”

    柳陰直嘲謔般地冷笑數聲,道:“老實説要是小小君上場,我還有點不自在,他總是想出一些人們無法預料的招數……”

    “別忘了,他已瞎眼。”

    “瞎眼?”柳陰直瞪着他那對少了黑眼球的眼珠,“你也瞎了眼,怎麼還是如此令人畏懼?”

    趙瞎子默然而坐,沒反應。

    柳陰直也不再逞口舌之利,他有心給公西鐵劍來次重創。

    他道:“依你意見該如何進行?”

    “埋伏。”

    “你是説配合小小君救人?”

    “不是救人,而是借刀殺人。”

    金槍堡失火了。

    火勢漸大,堡內人員已開始叫囂、竄奔。

    動亂人羣中,卻可以在右堡高樓上發現公西鐵劍和常子開的蹤跡。

    公西鐵劍似乎在找尋什麼似地,東張西望,然而他卻有些失望。

    “怎麼見不到人影?……”

    “門主……”常子開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其中原委。

    公西鐵劍笑道:“來人恐怕是為救路掛斗而來,然而我卻看不着來人。”

    “門主是想將來人一舉成擒?”

    “不,讓他救人。”

    “讓他救人?”常子開不解。

    “不錯。”公西鐵劍得意道:“小小君沒死,是件棘手的事,而趙瞎子非得他而後甘心,我們大可不必趟此渾水,至少現在不必要。”

    “那……小小君不就好生生地活着?這對我們很不利。”

    “沒那回事。”公西鐵劍奸笑道:“放走路掛斗就能引出小小君藏身處,我們雖‘旁觀’卻不‘伸手’,只不過是先讓趙瞎子攪上一陣,必要時還是以殲滅小小君為重。”

    他有感而發:“小小君實在是一位可怕的對手。”

    常子開正想接口,一陣哀叫聲已劃破夜空,打斷兩人談話,不期而同地朝哀鳴處望去。

    “不好!”狡黠的公西鐵劍已看出來人並非如此單純,立時叫道:“有人混水摸魚!”

    鐵劍門雖高手如雲,但柳陰直手下黑衣人卻乘虛而入,一時之間已佔盡突擊之效,殺得鐵劍門節節敗退。

    而在地牢。

    由於公西鐵劍有意放人,是以孟烏龜和小鳳及弄玉、香晨很快地已潛入地牢,放倒數名衞兵,隨即摸向路掛斗被囚處。

    只見牢內路掛斗衣衫盡是褚紅血跡,捲縮於一角,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剛經過一番廝殺而且受傷不輕。

    孟烏龜見狀,鼻頭為之一酸,真想大哭一場,強忍悲慟,細聲道:“醉魚你還好吧?”

    路掛斗沒反應。

    孟烏龜心中一急,馬上從衞兵身上取出鑰匙,打開鐵門,衝往路掛斗,想探探他到底傷得多重。

    然而孟烏龜方自奔向前不到三步,路掛斗已若瘋子般地撲上來,並吼着:“還我小小君命來——”

    出手之快、之猛,全然不像是位受了傷的人。

    “醉魚是我——”

    孟烏龜哪知他會突然出手,想避已是不及,只好來個“懶驢打滾”藉着路掛斗掌力託向地面連滾,方自避開此要命的掌力:

    “是我啊!我是老烏龜!”他猛指着自己,要路掛斗能認出他來。

    路掛斗慘白的臉龐露出遲疑神色,口角又滲出血跡,搖晃着身軀一步步逼向孟烏龜,右手舉得高高,大有想將來人一掌擊斃之勢。

    孟烏龜不得不大聲叫道:“路兄,是我!老烏龜來救你了!”

    這一震,果然將路掛斗震醒,他不敢相信而無力地説:“是你……老烏龜……”

    説完已跌坐於地,再也無力撐身而立了。

    “看你!傷得那麼重!”

    孟烏龜悲悽地叫着,掏出兩顆藥丸塞入他口中,再戳他數處穴道,方向弄玉、香晨招手,道:“快來幫忙扶他!”

    幾個人三兩手已扶起路掛斗順着小鳳所説的秘道潛出金槍堡。

    在此同時,金槍堡仍是戰火連天,兩軍交手如火如荼。

    此間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王刀。

    路掛斗就是敗在他手中,當時他並沒有用刀,否則路掛斗早已喪命九泉,是公西鐵劍要他留活口。

    他不但武功高,而且很聽話,唯公西鐵劍的命令是從。

    有了王刀這麼一位助手,公西鐵劍如獲至寶,這要比什麼“四玄劍陣”來得有效,有用多了。

    現在他卻站在人羣中,不動,黑色勁裝緊緊裹着他結實的肌肉,剛毅而有點木訥的臉,使人覺得他就如同一座山,很難推測的山。

    他不動,是因為公西鐵劍沒叫他動,在他身旁已躺了十餘具屍體,都是被他一刀穿心,也許公西鐵劍認為他已殺夠人了,所以沒叫他動。

    柳陰直也非省油燈,他見偷襲已奏效,而對方人手已從混亂中漸漸歸於秩序,他知道該是收手的時候了,也不戀戰,一揮手,已將所有人員撤走。

    公西鐵劍是栽了,但這筋斗栽得並不算大,一切的不如意,他都從王刀身上得到補償,這項發現,實在能令他欣喜若狂,令他感到心目中理想目標又多了一層希望,多接近一分,幾乎可以到達垂手可得的地步了。

    晨曦乍現,晨風吹面面微寒,但卻能使人更加容易清醒。

    小小君睡不着,許多天裏他一直淪入萬丈深淵,不知身在何方,好不容易從小鳳身上得到一絲解脱,再加上對友人的關懷,他是須要好好想想。

    他如此早起,浣花當然也一樣,拿着一件白綢披肩,輕輕披在小小君肩頭,深情道:“早晨露水重,你該多加點衣服。”

    小小君感激地抓着她柔手,道:“謝謝你,這幾天,苦了你。”

    浣花落寞一笑:“只要能在你身邊,我不在乎!”

    輕輕靠在小小君胸脯,好像世間一切珍貴的東西,霎時之間,她已全部擁有了。

    小小君不知該如何説出心中想説的話,他想安慰她,但想到自己目不能視,不但對他,也對浣花紮下了無以磨滅的不幸,任何安慰也是枉然。

    晨風吹向兩人髮梢,雖冷,卻吹不去兩人濃濃不化的深情。

    驀然之間,小小君耳朵已有了反應,他聽力本就是十分了得,現在目不能視,無形中聽力又增強了不少。

    他輕聲道;“有船,好像是往我們駛來。”

    浣花從沉醉中驚醒,美目往四處搜去,問:“來了多少?”

    “一艘。”小小君回答。

    浣花心中稍安,道:“也許是路過的。”

    小小君搖頭:“船行甚急,可見他們是在趕路,而且又在清晨。”

    浣花伸手止住他説話,道:“讓我來,好嗎?”

    她在請求。

    小小君猶豫一陣,嘆道:“好吧!你小心些。”

    他已決定必要時不惜出手,以替浣花解危。

    慢慢地,他已走進船艙,只剩浣花獨自坐鎮船尾,等待另一艘船隻的來臨。

    船行聲漸大,終於出現一艘掛有帆,有十數雙槳的船直往浣花逆行而來。

    十數雙槳,十數個人同時用力劃,其速度當然比其他無槳的船隻快多了。

    船行將近,只聽有女人聲嬌喝:“停——”,船已緩行下來。

    出聲的正是洛小雙,她仍是一身火紅羅衫,在淡青水面,十分惹眼。

    公西綠竹也走向船頭,望着這艘船,道:“大概不會錯了。”

    洛小雙狠然咬着銀牙,道:“賤人,看你往哪裏逃?”

    “是你?公西綠竹?”

    浣花感到驚訝地望着公西綠竹,目光移向洛小雙,正感不解之際。

    洛小雙已嗔叫道:“賤人,還有我。”

    “洛姑娘?!你怎會和他在一起?”

    “你管不着!”

    浣花自討沒趣地抿抿嘴唇,道:“好吧,我管不着,你又為何而來?”

    “殺你!”洛小雙恨道:“賤人,要不是你迷住楚天觀,他也不會背叛我,我恨你——”

    她已忍不住心頭怒火,大叫起來。

    浣花等她叫完,才道:“洛姑娘你誤會了,楚天觀他一直對你很好,我……”

    洛小雙截口大叫:“我不信——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殺了你——”

    浣花見解釋無望,也不多費口舌,轉向公西綠竹,道:“你又為何而來?”

    洛小雙搶口道:“他一樣是為殺你而來。”

    公西綠竹不自在地往前走一步,牙齒咬了老半天才道出聲音:“不錯,我要報仇。”

    “我和你有仇?”浣花抬頭不解地問。

    公西綠竹一時答不上口,洛小雙又搶口道:“有!多的是,我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洛小雙亦張牙舞爪,不甘示弱。可是突然之間,兩雙懸在空中的手已如塑像般地止住了,隨着她目光尋去,正對着小小君高瘦身軀。

    不知何時,小小君已走近浣花背後。

    “你怎麼出來了?”浣花懷有疑惑而責備的意味對他説。

    小小君含笑道:“我不放心你。”

    浣花此時也不知該説些什麼才好,她瞭解小小君的心情,一定不會讓自己孤身對敵,微咬銀牙:“我可以應付他們……”

    小小君輕撫她肩頭,啞然一笑,隨即面對洛小雙,誠懇地説:

    “洛姑娘,關於楚天觀的事純屬誤會,希望你能明白才好。”

    平時任性驕姿的洛小雙不知怎地,忽而變得呆滯起來,雙目瞪着小小君,訥訥不能成言。

    浣花見狀,以為她氣頭已消,嫣然一笑,道:“洛姑娘你太多心了。”

    “誰多心?”洛小雙乍聞浣花聲音,整個人又潑辣起來,看樣子她是對浣花懷有極深的成見和排斥:“明明就是你勾引了他!”

    她怕再説下去,連面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了,急忙對公西綠竹道:“快將那賤人拿下,快——”

    叫聲方落,公西綠竹不自自主地騰身掠向浣花,他快,小小君更快,任何人都知小小君輕功天下無雙,只見他一閃、一掠、一翻,掛出右掌,“啪”然如閃電般的接觸,他已倒射回船。

    公西綠竹雖身負絕學,但畢竟經驗有限,再加上小小君那種無以想像的快捷身手,一接觸已吃了悶虧,一頭往回栽了下去,結實地撞在甲板上,搖晃而喘息不已地站了起來。

    突然的變故,使在場眾人都措手不及。

    “回去吧!這裏沒有你們所要的東西。”

    小小君輕聲地説,他之所以一出手就如許霸道,無外乎想收

    到震懼作用,因為若是雙方混交上手,他可連一點制勝的把握都沒有。

    然而公西綠竹哪能丟下這個臉?不禁惱羞成怒,大吼出口,已再次出擊,其威力要比先前大得多了。

    洛小雙也不甘示弱,嬌軀一扭,怒喝不已地往浣花撲去,想來個一擊奏效。

    制敵先機,小小君凝耳傾聽,眉頭微皺,似想辨別出公西綠竹出手方位,以便攔截,但能讓他考慮的時間並不多,當機立斷,霎時騰空又往急暴破空聲劈去,出手之間深怕有所誤失,皆全力以赴。

    公西綠竹但覺對方來勢之強勁,實屬罕見,也不敢應其正鋒,改走偏鋒,稍一扭身,再掛一掌,技巧地擊向對方左肋,深信自己必能得手,不禁神態為之囂張起來。

    然而小小君豈是常人?雖眼不能視,但那顆玲瓏心以及百戰沙場的經驗足以讓他應付一切,突覺對方身形已變,他已憑真氣拔高三尺,倒縱翻轉,宛苦旋風中的柔絲般毫不牽強地倒封公西綠竹數處要穴。

    公西綠竹乍見小小君身形飛掠而上,頓失目標,當下再扭身形來個“天龍吐水”反擊小小君。

    砰然巨響,雙方一上一下,倒翻出去。公西綠竹被迫撞向船頭,雖是狠狽了點,卻也落個免當“落水狗”之命運。

    而小小君就沒如此幸運,反震出去,方向已失,想找船隻落腳已不得,而停浮空中身形卻不能支持過久,真氣稍泄,已掉往水中,還好他輕功已臻化境,雙足剛落水之際已然藉此微薄力道反掠而起。

    他是往公西綠竹射去,因為他覺得公西綠竹並未落水,必定有落腳處,果然他猜得並沒錯,一個騰身已掠上公西綠竹船上。

    當小小君方落水之際,浣花大驚,亦不顧一切逼退洛小雙而往小小君撲去,想救起他,如今小小君倒掠船上,她倒落個目標盡失,急切之餘已嬌喝:“小小君!”她險落入水中。

    小小君突聽浣花急叫,心頭慌張,霎時再撲浣花,一手將浣花托向船板,自己卻因去勢已竭,“通”地跌入水中,但他動作矯捷,方落水又已竄回船上。

    “瞎子,我怎麼忘了他是瞎子?”

    公西綠竹突然想起,神情陡震,立時對眾船伕道:“快打槳,放暗器!”

    船伕聞言,舉起槳棍猛往艙板敲,砰砰然宛若迎神大鼓,響徹雲霄。

    公西綠竹驀見洛小雙在對面,深怕她被暗器所傷,登時招手,大吼:“小雙快過來——”

    洛小雙不知所以然,但見公西綠竹如此急切模樣,心中亦十分畏懼,也不再戀戰,驟扭細腰,如飛虹般掠回公西綠竹身邊。

    槳聲震天,震得小小君心慌手亂,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暗器如雨,狠勁地射了過來,雖有浣花短劍拼命阻攔,小小君仍捱了數道,痛得他冷汗直流。

    再此下去,他非得重傷不可,無法之餘,他不得不冒險行事——破舟。

    將來犯敵舟擊沉,讓敵人無落腳處。

    怒喝出口,小小君不再躲避,運足全身功力,揮掌舞手,頓時隱去身形,咻然一聲,化作一道青光電似地朝對面船上射去,這正是他輕易不露的武功絕學“天人十八閃”,其速度之快連那些放暗器的人都愣住了。

    公西綠竹哪有看過此種身手,愣了一下,但他馬上驚醒,喝道:“小雙快上!”

    他想合兩人之力,擊退小小君,再射暗青子,以便制服小小君。

    豈知就在他倆方騰身之際——

    身形掠起,不到七尺。

    霹靂般的響聲已起,很響,足以震碎任何堅硬物體。

    這聲,不是小小君破船的聲音,也不是雙方接觸的聲音。

    是炸藥爆炸的聲音。

    一艘載滿十數人的長船就這樣炸了。

    通常被炸藥炸開,都是支離破碎,血肉模糊,這裏只不過多了一柱沖天白如銀的水柱。

    十幾名船伕哀叫着,連眼皮都來不及眨,就身首異處,變成肉碎。

    還好,這三人都沒被炸碎。

    公西綠竹和洛小雙方自騰身離船,而且勁道不弱!正好與炸藥威力湧泄的方向平行,又如被“推”,所受爆炸力是小得多了。

    而小小君本能反應就快,再加上他是撞在兩人身上而被帶往倒射,情況要比兩人輕得多——

    有“肉牆”作後盾當然比空着身軀去碰炸藥來得好。

    公西綠竹及洛小雙,背面衣衫已碎,仍可見斑斑血跡掛在背上,他倆伏在碎散而較大的木塊,隨餘波晃盪。

    看樣子,他倆傷得不重,但也不輕。

    小小君剛落水,就被浣花撈上來,除了先前被暗器所傷之傷勢外,倒也安然無恙。

    “有炸藥?”小小君不大敢相信地問。

    浣花點頭:“嗯,除了洛姑娘和公西綠竹,全部罹難。”

    “人呢?”

    “在水中……抱着木板。”

    小小君嘆息:“扶他們上船吧!”

    浣花向兩人招手示意,兩人不理。

    洛小雙一口怨氣:“小人!惡魔!惡徒!卑鄙無恥!”

    她罵盡所有想到的話,就是不領情。

    公西綠竹直打寒噤:“你放了炸藥……”

    他的話問得很幼稚,但他現在卻想不出如何去表現對炸藥的畏懼。

    “沒有!”小小君回答,“炸藥是你們‘鐵劍門’放的。”

    公西綠竹不信。

    小小君問:“船是你們的?我是説,是你們自己所擁有,或者向他人租用而供自己所用?”

    “租的!”

    “多久了?”

    “常年。”

    “連船伕?”

    “不錯。”

    小小君不再問,這已相當明顯,他道:“回去吧!也許你爺爺會給你一個交代,我送你們一程?”

    “不必——”洛小雙怒氣十足地説。

    公西綠竹沉默不語。

    浣花替小小君裹傷,對於方才爆炸一事,她雖一知半解,但並未全懂,所以她要問。

    小小君沒有馬上回答,他在想好友路掛斗。

    “你在想路大哥?”浣花問。

    “嗯。”

    “他……有危險?”

    “沒有……也許沒有,但恐怕受傷很重……”

    浣花感傷:“每次他都受傷十分沉重,這次恐怕也不能免。”

    小小君悽然一笑:“公西鐵劍好陰毒,連自己孫子都不要了。”

    浣花道:“據我所知,他沒孫子。”

    小小君沉吟:“恐怕沒那麼簡單,我老是覺得他和左侯爺的恩怨難分難解。”

    “你是説他可能有私生子?”

    “也許。”

    浣花不説話了,若要將私生子算上,任何沒結婚的男人都可能有“兒子”。

    她説:“公西鐵劍真的放了那顆炸藥?”

    小小君回答:“船是他所有,當然該是他。”他又道:“這只是假設,合理的假設。”

    他還説:“公西綠竹的行蹤,只怕只有他爺爺最瞭解了。”

    小小君也不懂,他很想查明,但自己卻是個瞎子,茫茫不見一切的瞎子。

    浣花不再問,先醫好小小君眼疾再説吧!

    “公西鐵劍知道我們行蹤了?”浣花問,“是他派公西綠竹來的?”

    小小君忖道:“問題可能出在洛姑娘身上,你想,君回他對洛姑娘如何?”

    浣花側頭稍做沉思:“若是別人,路大哥必定隻字不言,但若對洛姑娘,也許會透露些。”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問:“可是他並不知道我們在此呀?”

    小小君解釋:“他是不知道,但他卻告訴洛姑娘,在船上與我相遇,而我又是個瞎子……”

    瞎子——不可能隨時換地方。

    他接下去説:“還有孟烏龜救人一事,可能也落在公西鐵劍眼中,他本就有意利用君回來引誘我們,所以他‘知道’我們可能在長江流域附近,也不意外。”

    這種推斷合情合理,最少後半部他猜得一語不差——公西鐵劍是有意放水。

    浣花已明白,但也擔心:“他還有伏兵,我們……”

    小小君苦笑:“伏兵可能有兩路,也可能只有一路,針對孟烏龜那邊。”

    他又道:“如若是跟蹤孟烏龜,我們不必太擔心。”——

    天下除了小小君,沒人能逮着孟烏龜,這是被武林公認的一個事實。

    浣花:“可是多一個路大哥……天涼山一行恐怕危機重重……”

    她似乎覺得“危機重重”四字説得不妥,因為是她要小小君去的,現在説那四字,未免有點“退縮”之味道。

    “我們快去如何?”浣花道:“雖然危險,但也不至於難倒我們。”

    小小君漠然一笑,他想治好眼疾,又怕再次失望,心裏十分矛盾。

    還好,小鳳給了他不少啓示,讓他心情平靜多了。

    天涼山雖不是名山,卻也峻嶺陡峭,奇峯插天,還有那一瀉到底的崖壁,説它飛鳥難度也不為過。

    她和小小君已步向山腰,正摸索着找尋無眼神駝居處。

    佳酒只有留在船上的份,一方面因船隻需要人看管,另一方面則因她不會武功,此行又兇險——至少山道是如此,所以她只有認命了。

    小小君道:“鳥獸不棲……表示山中有某種令它們不安的東西……”他問:“這真是天涼山?”

    浣花道:“照師父指示,該沒錯。”

    “地頭到了?”

    浣花環視四周幾乎接近都是一片白濛濛的山林:“我想再過一個山頭就是目的地了。”

    兩人再走,小小君雖瞎,但有浣花引路,也不怎麼難行。

    山仍很靜,兩人喘息聲傳出甚遠。

    小小君本身功力深厚,就算在冰天雪地,也休想要他打個冷戰。

    但現在他卻打着冷戰,冥冥中他感到不安,感到有某種危險將發生,通常他那莫名的感覺是非常靈驗的。

    他悄悄抽出那把完美無缺的匕首——寒露彎月雪,一把足以斬斷任何東西的匕首。

    當他倆方自從崖下掠上十多丈高之斷崖,在半崖身軀懸空時——

    令百獸感到不安的東西出現了。

    那是一雙白色狀如蝙蝠,奇醜無比,大如圓桌般的怪獸已撲向兩人。

    噗的一聲,怪獸已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速度衝過來,雙爪如勾,往浣花扣去。

    很快,兩人還來不及反應,浣花已被抓起。

    浣花驚叫。

    小小君全身懸空,突覺浣花被怪物抓走,登時急切,猛向崖壁劈掌,借力使出“天人十八閃”閃出十八道人影,直往怪物射去。

    怪獸快,小小君更快,手中匕首一揮,砍向怪獸腦袋。

    腦袋落地,怪獸已死,來不及哀叫就死了,也來不及將浣花松去,利爪緊扣不放。

    小小君急叫浣花,抓着怪獸脖子,朝不知目標撞去。

    他們撞上山壁,滾落山谷,還好只是在半山崖,若是在崖頂,不死也得重傷。

    “浣花你在哪裏?你沒事吧?”

    小小君跌下山谷,已慌張四處亂摸地找尋浣花。

    浣花驚魂初定,揉着撞痛的肩頭:“我沒事!”

    “沒事就好!”小小君摸近:“那是什麼怪物?看樣子,挺大的。”

    浣花望着怪獸,餘悸猶存地説:“狀像蝙蝠,但很大,是白色的。”

    小小君感到不安:“這東西……像是靈獸……”

    浣花問:“你是説它是人養的?”

    “不錯!”

    一聲怒喝,一道勁風掠起,砰然巨響,小小君又撞向崖壁,這是他第一次在不知覺中被偷襲而讓對方得手,撞得他口角掛血,昏昏沉沉。

    “你殺了白翼?”

    一駝背白髮蓬散枯瘦老人冷森地叫着。

    浣花此時已扶着小小君,怒氣橫生,嗔道:“老頭你怎能隨手傷人?”

    老人不回答,仍是冷冰冰道:“你們殺了白翼?”

    舉着皮包骨的手掌,一步步逼進。

    小小君微微喘口氣,已站起來,想對付老人。

    浣花關心道:“小小君你……我來!”她想攔在小小君前頭。

    小小君啞然一笑:“沒關係,他還要不了我的命。”

    老人聞言,皺了皺眉頭,他不敢相信有人接他兩掌還能説出話來。

    小小君向老人道:“老丈,那怪獸是……”

    “住口!”老人大罵:“什麼怪獸?它叫白翼,你才是怪獸!”

    小小君沒想到他脾氣如此之暴躁,輕輕一笑,又道:“它是你養的?”

    “廢話!你殺了它,我要你嘗命!”説着老人又往前逼。

    小小君看不見,當然不感到懼意,他道:“苦非它先傷我朋友,我也不會殺了它。”

    “若非你們闖進來,白翼也不會攻擊你們。”

    “這是天涼山。”

    “也是我的山!”老人叫囂,“誰闖進來,誰就得死!”

    “據我所知,天涼山是屬於‘無眼神駝’老前輩所有。”

    “我就是無眼神……你們是誰?怎麼知道此地住有‘無眼神駝’這個人?”

    浣花驚愕:“你就是申老前輩?”再看看老人布衫隆起的駝峯,不是“無眼神駝”申烈是誰?

    申烈叫囂:“你們還沒回答我的話。”

    “是我師父説的!”浣花嬌笑道:“天靈子。”

    “是他?”申烈喃喃念着:“天靈子……容……容觀秀?”轉向浣花,叫道:“你是容草頭的徒弟?”

    “容草頭?”浣花不解。

    “容草頭就是容觀秀!”申烈有些得意,“他天天玩草,所以送他這麼一個外號,十分合口。”他更得意地加一句:“我送的!”

    聽他口氣,好像和容觀秀交情不惡。

    浣花感到好笑,回答:“是的,我是容……草頭的徒弟。”

    申烈臉色已轉緩和:“他還活着?”

    浣花嬌笑:“託您老人家的福。”

    “他又是誰?”申烈想到小小君殺死自己寵物,脾氣就來。

    “他是小小君!”浣花急道:“也是我師父的好友。”

    小小君拱手道:“老前輩,在下姓李,雙名小小,武林末進。”

    “騙誰?”申烈叫道:“容草頭會有一個那樣小的‘好友’?”

    浣花急道:“真的,申老前輩!”

    “我不管!誰殺了白翼,誰就得償命!”

    申烈舉掌欲攻,情勢又告急。

    浣花更急:“申老前輩,實在是你那隻蝙蝠先抓我,你看,我的衣服!”

    她指着自己衣衫,楚楚憐人。

    申烈叫道:“我不管,誰叫你們要來此?就算容草頭來,他也不敢砍下……”

    登時他瞪大眼珠往小小君瞪去:“你用什麼砍了白翼的腦袋?”

    靈禽異獸都有一種抗刀劍的能耐,若非用寶刀寶刃,還真無法傷它毫髮,如今白翼被砍,難怪申烈會如此緊張和驚訝。

    小小君晃晃手中匕首,道:“是它。”

    申烈瞳孔在收縮:“它叫什麼名字?”

    “寒露彎月雪。”

    “是它……是它……真的是它……”

    驀然申烈如喪了魂的白痴般,呆愣於該處,喃喃不停。

    浣花急道:“老前輩……”

    申烈頓時醒來,嘆道:“天意,全是天意?唉……”

    霎時之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小小君也不解申烈為何會如此,他問:“老前輩,我這把刀……”

    申烈伸手製止,道:“小娃兒,燕浮雲是你何人?”

    “該算是家師兄。”

    “你師兄?!”申烈驚愕:“一甲子前那位‘浮雲三現’是你師兄?”

    “嗯!”小小君點頭:“這把匕首原是家師傳給他的。”

    “也罷!也罷!”申烈苦笑:“我還以為他是你師父,沒想到他只是你師兄,想必你是冥傳了?”

    冥傳在江湖而言,是指師父留下遺物傳徒弟,並非親自傳授。

    小小君點頭:“嗯。”

    “也罷!果真是天意!”申烈苦笑:“也只有你那把刀能要了白翼的命,這本都是燕浮雲的東西。”

    “白翼是我師兄養的?”

    “正是!”申烈回答:“數十年前,燕老頭以一掌之差贏了我,要我困守此山,不準再出江湖……我本來是正邪不分……看不順眼就殺……”説到此,他還有點沉醉於往日的得意,但馬上又醒來:“他怕我再出江湖,就留下白翼困住我,沒想到我和白翼本是敵對,久了以後卻變為朋友。”他又説:“當時我每天想制白翼於死地,但燕老頭卻説普天之下只有‘寒露彎月雪’能殺它,也因此我才知道你的來歷。”

    小小羣感到一陣悵然,自己竟親手殺了師兄寵物,心中甚是難過。

    申烈此時反而看得開,道:“好吧!死都死了,再怎麼也救不活,你們來此有何目的?”

    浣花見雙方氣氛已轉融洽,嬌笑道:“老前輩,我們是來請您看病的。”

    “看病?”申烈不解,“你師父不是天下第一嗎?找我?”

    洗花笑道:“我師父雖厲害,但他有一樣醫術卻比不上您。”

    “你是説換眼?”

    “嗯!”浣花點頭。

    “誰要換眼?”申烈往小小君瞧去,“誰瞎了?”他懷疑小小君已瞎。

    浣花指着小小君,道:“是他,他眼睛受傷了,我師父説你能醫好他。”

    申烈站在他身前,此時浣花赫然才看清他眼珠和趙瞎子完全一樣,少了黑眼球,白中透着綠光,陰森閃閃。

    浣花驚惶叫着:“你的眼睛……”

    看見他如此,霎時使她本能地反應他和趙瞎子是一夥的。

    “我也是瞎子!”申烈很神氣地摘下眼珠,竟然是兩顆淡青寶石,眼眶已黑窿窿一片,得意道:“怎麼樣?你們感到意外吧?”

    浣花哪看過此種如骷髏般的臉孔,嚇得直往後縮。

    申烈裝回眼球道:“別怕,別怕!我已十年沒換上人眼了!”

    浣花聞言,急道:“這麼説老前輩您當真能換眼珠了?”

    “當然!”申烈得意地拍胸脯,“天下除了容草頭還有那麼一分把握外,我是第一位高手。”

    小小君和浣花現出喜色,復明有望了。

    誰知申烈問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他問:“我覺得很奇怪,好生生的,你幹嘛要換眼睛?”

    浣花問:“老前輩難道你不覺得難過嗎?”

    申烈道:“不會,一點都不會,我能用心,用耳朵、用鼻子,用感覺去體會周圍一切,例如説你不知是美還是醜,但聽了你的聲音,我眼簾出現的就是世上最美的人,這不很好嗎?”

    他確是位怪人,竟然以瞎眼為樂。

    這句話無疑是給小小君一個諷刺,他默然無言,先前的小鳳那股不在乎瞎眼,現在的申烈竟然以瞎眼為樂,烘托出他是如此地奢求。

    還好,浣花替他作了解釋:“他還年輕,他還有很多事要辦,他必須再出江湖,不像您能隱居山林,同時我們都希望他能復明,因為我們認為他是世上最好的好人,老前輩您懂嗎?我希望他能復明。”

    説着,浣花耐不住心頭激動,已輕泣起來。

    申烈似乎也能體會到她那種心情,沉默地抿着嘴唇,不再言。

    不久他才道:“好吧,我試試看,不過我已十年沒動過手術,手腳未免不靈活,你給我幾天時間練習練習。”

    這無異是這些天來最好的消息,浣花和小小君哪有不從之理?只差點沒把脖子給點斷,嘴巴給笑裂。

    “你們也不必如此謝我!”申烈道:“我都已活了兩甲子,一件善事也沒做,而且我還欠燕浮雲恩情,不報答他親朋師友,報答誰?”

    洞穴掛在半山腰,不算陡,也不算大,有兩足寬之蜿蜒小徑可攀登,亦可飛掠而上,洞外長滿青苔和長蕨,若非走近,倒也很難識出此洞住有人。

    申烈指着四周,笑道:“這就是我的巢,亂了點,也將就了。”

    浣花望着壁上鳥禽、獸皮,知道皆為世間奇寶,有的更是兇殘,讚佩不已:“老前輩您真了不起,連九線天狐也被您獵着了。”

    申烈呵呵直笑,轉向一張黑底白線的狐類獸皮,不停撫摸,沉醉往日雄風之中:“若非白翼相助,早就給它跑了!”

    目光觸及石室,他已醒來,道:“那石室黑暗有不能見光的東西,老夫不准你們進去。”

    浣花回答:“謹遵您老人家旨意。”

    申烈放心一笑,轉向小小君,懷有可惜之意味,道:“小兄弟,你當真想復明?”

    小小君有點窘,答不上口。

    申烈馬上又擺手笑着:“別在意,老夫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可惜你無法享受瞎子的樂趣罷了。”

    小小君困窘:“老前輩……瞎子真的很有趣?”

    申烈聳肩而笑:“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任何人看到他,一定不會相信他是瞎子,也一定知道他很快樂,可惜小小君看不見。

    “哦,我忘了你看不見……”申烈笑道:“人除了眼睛,還有其他知覺,如鼻子,我的鼻子真靈,我的耳朵比貓還靈,我可以用手分辨所有東西,包括温度,也可以利用人的體温來辨別那人是誰,他的情緒如何,哇!太多啦!一時也説不完。”

    他舞手蹈足,很快樂。

    小小君若有所覺:“要是老前輩您受到干擾呢?”

    “沒那回事!”申烈道:“你被幹擾,那是你道行不夠,想必你也被幹擾過吧?”

    小小君點頭。

    申烈問:“什麼干擾?”

    “鑼和鼓。”

    申烈大笑:“真差!鑼鼓雖有聲,那卻是無功力的聲音,最是容易辨別,我所説的‘無功力’你懂不懂?”

    小小君搖頭:“還請前輩賜教。”

    申烈解釋:“無功力的意思就是指自然的力量,不是經過內力所催化的,打鑼、打鼓是用了力,但那種震撼比起少林的‘獅子吼’就差多了!你懂了沒?”

    小小君懂了。

    申烈道:“要是當時你能屏氣凝神,想必也能辨別任何你想辨別的東西了。”

    浣花追問:“要是有人以琴音之類的東西干擾呢?”

    “那就得看個人功力高低。”申烈得意道:“可是我還有觸覺,用皮膚去感應敵人刀劍,以及人們奔動的氣流,温度變化,再不行,鼻子也可以用,不對嗎?”

    如若照他所説,實在是“盲而不瞎”了——

    他現在不就是盲而不瞎?

    浣花又問:“要是在天災,人禍之中呢?我是説在狂風驟雨,或者炸藥爆震的地方……也就是説在九鬼陰風洞,那種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地方……”

    “那就翹了!”申烈打趣道:“血肉之軀怎能跟炸藥比?”

    浣花急道:“不,我是説有人以炸藥響聲來干擾,不是指……”

    申烈很快回答:“炸藥如打雷,不被擊中,就有得拼,要是我,二十丈之內有炸藥,休想瞞過我鼻子,還炸個鳥?”

    他突然想到什麼,嘆息:“我一生最大遺憾就是沒去過九鬼陰風洞,也不知那裏的鬼風有多厲害……”突然轉向小小君急道:“小兄弟,我將方法教你,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小小君不解:“老前輩你所指的是……”

    申烈道:“我將一切可以辨別東西的經驗傳給你,你懂嗎?也就是以耳辨位,以手觸物之類的功夫。”

    浣花急道:“老前輩你要他當瞎子?”

    “不是,不是!”申烈搖手道:“我只是想我所研究的一切是否能所向無敵,如果通過了九鬼陰風洞,那就再也無人能干擾我了!”

    他又補充一句:“我當然會替他治好眼疾,只要他練成我的功夫,到陰風洞時閉上眼睛不就成了?”

    他這麼一説,只有恩於小小君,多學了一種常人學不到的本領。

    小小君拱手道:“多謝老前輩賜傳功夫,在下必定替老前輩完成心願。”

    申烈見他答應,笑顏不絕,隨後又問:“小老弟,你師兄燕浮雲一手輕功可以騰雲駕霧,你練得如何?”

    “還算可以。”小小君謙虛地説。

    “我是問你功力如何?”申烈道:“我最欣賞他那種一閃閃的身形,據我所知那叫‘天人十八閃’,他能閃出十二尊,你呢?”

    小小君回答:“在下幸不辱師命,十八閃全部學成了。”

    “什麼?”申烈不相信地咋舌,“你再説一遍?”

    “老前輩,晚輩已把十八閃學全。”

    “我的媽呀!”申烈差點就想把舌頭咬斷,對眼前這位年輕人,他不得不重新估計,他喃喃吟着:“難怪連白翼那種靈物,飛行速度如此之高,卻連一聲不哼地就被你給宰了?”

    申烈不是味道地抿着嘴唇,來回踱步,等心情微微平靜時,方道:“你是上天的傑作,老夫要讓你更上一層樓……”走向小小君,摸着他胸口,很有把握地説:“我一摸就知道你的心是正的。”

    小小君坦然一笑:“老前輩説笑了。”

    申烈斷然道:“不,我不是信口雌黃。我自有一番道理。”

    他的道理是:“我摸你胸脯時,你連起碼的顫動都沒有。”

    小小君啞然一笑:“老前輩你根本就無傷我之心。”

    申烈滿意笑着:“這就是你心正的地方,你根本不會疑心我,相同地,你的心一直處在‘相信人’的境界,這不是心正是什麼?”

    小小君有些困窘地笑着。

    申烈也在笑:“心正就能正身,老夫一生殺人無數,想不到臨死時,卻讓我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倒也無憾於人間了。”

    浣花道:“老前輩……您是否要先替小小君治好眼疾?”

    她還是擔心小小君眼睛不能復明。

    “一起來!”申烈道:“我還得準備一些瑣碎事,也得換回眼珠子,否則我如何替他手術?趁這幾天,我將一切心得交給他,至於結果如何?”轉向小小君:“就看你造化了。”小小君拱手肅穆:“晚輩定當盡力學習。”

    “好吧!”申烈攤攤手:“平常都是白翼打野食回來孝敬我,現在只有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浣花嬌笑:“老前輩這事包在我身上,不過……這附近好像沒其他鳥獸。”

    申烈笑道:“以前鳥獸是怕白翼而不敢走近此山,現在白翼死了,也許馬上就有飛鳥棲息了。”

    浣花聞言,望着小小君,放心道:“這樣就方便多了。”

    申烈道:“洞裏很亂,你們隨便歇着,我要進洞了。”

    走向密封石室,他又叮嚀;“這石室你們千萬別亂闖,知道嗎?”

    小小君笑道:“老前輩您放心,晚輩定會倍加小心。”

    浣花拉着小小君坐於石牀,關懷道:“不久你就可復原了。”

    小小君撫着她秀髮,感激道:“謝謝你,為了我,你好苦。”

    “不!我喜歡。”浣花伸手止住他説話:“我喜歡替你做事情,我願意。”

    “我……我值得你如此照顧嗎?”

    浣花摟緊他,埋首細聲道:“你值得,你值得!”淚珠兒已滾下,“我喜歡看你笑,我喜歡聽你説故事……”

    “故事有説完的時候……”

    “就換我説…我有一輩子説不完的故事。”明眸望着小小君,“你喜歡聽我説故事嗎?”

    小小君拭去她淚珠:“我喜歡!”

    浣花摟得更緊,小小君感觸良多,他本江湖人,一生漂泊,自認瀟灑,卻無法給所喜歡的人一個歸宿。

    石室裏一片漆黑,若非瞎子,還真無法習慣於在此走動。

    申烈卻行動自如地來回走動,一陣陣碰撞聲傳出,從聲音上辨別,可以感覺到他在移動鐵器之類的東西和瓶裝物。

    “老眼珠,好久不見了,你還管用吧……”申烈輕笑,打開一瓶蓋,又道:“這靈藥就是我的秘密……手術雖重要,若加上你,可就萬無一失了,呵呵……”

    他似乎將眼球一直保護在靈藥裏,現在已將它取出,而且慢慢裝回眼眶中。

    經過大約一個時辰,他才滿意道:“現在滴一滴你的葉汁,就大功告成了。”

    聽他所言,這靈藥該是一棵有葉的植物。

    “怪難過地……”申烈揉着眼珠,似是在受罪般地叫着:“十幾年沒看世面,也許連和尚、尼姑都分辨不出……”

    拈下一片葉子,躺在靠壁之石板,慢慢將葉子擰出汁,滴在眼珠。

    “嗯!藥力果然加強不少,挺涼的,比薄荷還舒服!”

    再過盞茶功夫,方自坐起,凝目往四處瞧去,黑暗中卻見他兩眼泛青寒光,灼灼逼人。

    申烈滿意道:“功效不減當年……就是不大習慣,也不知能否適應強光……”

    説至此,他開始盤算時間,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

    “該是夜晚了……”

    説着他慢慢走向石門,輕輕推開,果然不錯,門外並無白天強烈陽光,只有殷紅的火光閃爍着,火源來自洞口之火堆。

    小小君坐於石牀,閉目養神。

    浣花十分入神地在烤肉,吱吱爆肉聲不時傳出,還有那香味夠吊人胃口。

    申烈眨眨眼,等適應後,甫自瞧向小小君,驚愕:“這小子果然氣宇軒昂,好種!”又瞧向浣花,頓時罵自己:“什麼嘛!比我想象的還漂亮,看來沒眼珠還真靠不住……”

    石門再推細縫,小小君已察覺:“是老前輩嗎?”

    “好!好耳力,好人材!”申烈翹起大姆指誇讚,“名師果然高徒!呵呵……”

    小小君拱手笑道:“前輩過獎了,晚輩只是照您所言,凝神閉氣,或有收穫而已。”

    “很好!呵呵!”申烈笑不絕口,“看樣子你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多了。”

    小小君謙虛道:“還請前輩教導。”

    浣花已拿串肉,遞給申烈,嬌笑道:“申老前輩您吃點,是鹿肉。”

    申烈輕笑,隨即將肉吃完,轉向小小君,道:“小老弟你躺下,讓我看看你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小君依言躺下。

    申烈小心翼翼替他診察,口中不時念念有詞,不久道:“眼球還未遭損壞,就是瞳孔不靈,你是怎麼受傷的?”

    小小君回答:“被一種強光所照,傳言是‘紅絲水晶變’。”

    申烈皺着眉頭:“水晶變怎會有此威力?老失雖沒見過,但據我所知它最後落入三百年前楊追雁的手中,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申烈陷入沉思,卻也一無所獲,擺手道:“不管啦!夠煩人!我想你瞳孔就是受它刺激才失靈,若能再反刺激,也許能再復原。”

    “反刺激……”浣花不懂。

    申烈解釋:“物極必反,説不定再照強光,可以使他復明,或者……”他神秘一笑,道:“用其他藥物也能使他康復。”

    “有那種藥物嗎?”浣花很想知道。

    “有!”申烈拂着不算多的鬍子,道:“只是非常珍貴,可遇不可求。”

    任何人都可以從他表情——那種黠笑而自得的表情,看出他正懷有此味藥草。

    浣花見他不説,也不強人所難,問:“老前輩,他的傷,有無辦法治?”

    “有!”申烈很有把握道:“治不了就換,在我來説‘換’比‘治’還容易。”

    浣花放下心來,嬌笑道:“老前輩醫術真高。”

    “不高!”申烈搖頭道:“你是容草頭的徒弟,當然也明白這點,蘋果壞了,想治好,談何容易,若換一個就容易多了。”

    浣花本有恭維成份在內,但見他如此認真,也只好默然輕笑“贊成”申烈説法了。

    申烈一陣得意,道:“換歸換,也得有個準備,小兄弟,老夫先將一些技巧和心得説給你聽。”

    小小君憨厚一笑:“請前輩指點。”

    申烈微閉雙目,將思緒整理一番,方道:“你本身修為已達落葉可聞的地步,這將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問題是你沒分析過落葉有大小,快慢之分,來,我們開始!”

    調整一下身形,指着火堆,道:“那堆火,有多旺?”

    小小君皺眉凝神,想用感覺,卻無徒感覺,苦笑:“我只能用猜的……”

    “猜猜看。”

    “火苗不到兩尺.火堆不及一尺方圓,燃的是松枝,我可以聞出香松味……燃松枝火勢必定不弱……”小小君啞然一笑,“這是浣花起火的習慣。”

    “好一顆玲瓏心!”申烈讚道,“猜得一點不差,雖然視覺不管用,你卻用心覺,懂了嗎?只要能有利於判斷,任何方法都可用!”

    小小君頓有所悟。

    申烈又道:“不過我們現在是要練觸覺,所以你得下功夫,剛才你以味覺來辨別松枝,現在你以耳來辨別火勢,你將如何去辨別?”

    浣花也在想,她想只要走近少許,也許就能辨別——這也是方法。

    而小小君不愧是小小君,只見他右手輕揚,火苗已顫動,相對呼聲亦加強少許,當然也能以此辨別了。

    “哇!好棒耶!”浣花忍不住已拍掌叫好。

    申烈頻頻點頭:“小子有你的,這道理我足足想了三天,你卻‘隨想隨用’,好啦!竅門就是如此,其他的就看功夫啦!”

    話未完,他已丟出一把細石,急道:“猜,幾顆?”

    小小君立時回答:“七顆!”

    “幾大幾小?”

    等細石落地,小小君方道:“三大,四小,我是以聲音辨別。”

    申烈點頭:“這很容易辨別,難的是在空中時就要辨別,怎麼練?很簡單,逐一分開來,等認清多少重量的石頭,用多少力量扔出去,速度有多快?如分辨,再合起來扔,道理很淺,卻不容易做!你練練看!”

    浣花笑道:“我來!”拾起石塊已朝任何方向丟去。

    小小君亦逐一辨別。

    自眼睛受傷之悲痛,到遇上小鳳的比較,以及申烈的“以瞎子為樂”,再加上覆明有望,他心情已逐漸迴轉而喜悦,就算真的治不好,他也沒先前那種痛不欲生的心情了。

    話又説回來,若非眼瞎,又有誰會想到以此種方法去辨別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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