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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譚維吃驚地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先搞點東西吃吧,快餓死了——”

    譚維猶豫了一下,開了門,讓常勝進去。常勝自己到冰箱摸了一個蘋果,洗也沒洗就吃起來。譚維打開煤氣灶,開始煮麪。常勝一個蘋果下肚了,才抹抹嘴説:“還不就是因為搶你錢的事——不過你別誤會——不是我搶的——是——他們搶的,但是把我也牽連進去了,逃到外面這麼久,象喪家之犬一樣——”

    “那——他們現在在哪裏?”

    “我怎麼知道?可能已經從雲南那邊出境了,也可能還在國內什麼地方。我現在是既要躲他們,又要躲公安的人,害怕死了。今天實在是餓慌了,才冒險來找你,就算你要把我交給公安,我也沒辦法了,總比餓死強,比被人打死強——”

    “誰要打死你?”

    “還不是他們那夥人羅。”

    譚維把面煮好了,放在飯桌上,讓常勝吃,他自己坐在對面問常勝話。問了半天,才總算弄明白了一點,原來娜娜有個男朋友,綽號叫“黑皮”,烏衣巷人氏,父母都是無業遊民。“黑皮”從小就不好好讀書,小學沒讀完就輟學了,跟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偷盜搶劫,無惡不作。娜娜十幾歲的時候就成了“黑皮”的女朋友,後來“黑皮”案發,被捉進監獄去呆了幾年,娜娜就幹上了皮肉生意,跟常勝好上也是在“黑皮”坐牢期間發生的。

    等“黑皮”從牢裏出來,娜娜又回到“黑皮”懷抱裏去了,不過“黑皮”覺得常勝這棵搖錢樹還可以搖一陣,所以叫娜娜先別跟常勝吹。那次常勝被搶,就是“黑皮”的傑作,這次譚維被搶,自然也是“黑皮”的傑作。這次作案之前,“黑皮”他們就商量好了,要潛逃到雲南那邊去,跟人合夥做販毒生意。他們覺得常勝這棵搖錢樹還可以搖一搖,於是讓娜娜把常勝也騙去。

    “黑皮”一夥人逃到雲南,但沒找到販毒的路子,想越境又被蛇頭騙了一把,只好四處顛沛流離。娜娜跟“黑皮”同宿同飛,完全不把常勝當人看,後來還逼着常勝吸毒,想完全徹底控制他。常勝是又恨又怕,想脱離那夥人。“黑皮”知道後,叫常勝把那個“秘密武器”交出來,説交出來了就讓他走。常勝怕交出了秘密武器,自己就會遭到暗算,所以不肯交,最後被他們痛打一頓,一直打到他交出了“秘密武器”才罷休。

    拿到“秘密武器”的第二天,“黑皮”他們就不見了,常勝一個人被丟在雲南那邊的一個小山村裏,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A市,但不敢公開露面,怕公安抓,也怕“黑皮”他們找他麻煩。他現在是既沒工作,又沒經濟來源,也沒地方落腳,不知道該怎麼辦。

    譚維問:“那你——到底參與搶我錢沒有呢?”

    常勝一口否認:“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要搶你的錢,如果我知道,我肯定會冒死給你報信——”

    “既然你沒參與搶錢,你怕公安幹什麼呢?”

    常勝又答不上來了,支吾了一陣,説:“公安肯定不會相信我沒參與——”

    “如果你檢舉揭發‘黑皮’那夥人,公安肯定會對你坦白從寬——”

    “我上哪裏去檢舉揭發那夥人?他們早就逃不見了。就算公安能抓到他們,我一個人,他們一夥人,如果他們合夥陷害我,説搶錢的事是我策劃的,我怎麼説得清?”

    説實話,連譚維都不太相信這事跟常勝沒關,但既然娜娜也知道他借錢的事,那他就不能肯定常勝參與了這事,也許是娜娜利用了常勝跟他的關係,探聽到了消息,跟“黑皮”他們策劃了這次搶劫。他含糊地説:“你心裏沒冷病,不怕吃西瓜,如果你真的跟這事沒關係,總是能説得清楚的——”

    常勝大概是一碗麪下肚,胃裏充實了,又有力氣教訓人了:“也只有你這樣的書呆子才會這麼想。你想想看,A市公安局都是謝怡武他們這些人在當道,他們對我是早就恨不得置於死地而後快了,現在如果有人出來説我是搶劫集團頭頭,他們還不趕快借事一歪,判我個十年八年的?再説我也怕‘黑皮’那夥人知道後報復我——”

    “那你準備怎麼辦?”

    常勝垂頭喪氣地説:“我也不知道——躲一天是一天吧——”

    他把小冰抬出來唱黑臉:“你呆在我這裏也不是個事,小冰回來看見你在這裏,肯定要跟我鬧——”

    “你在家裏就一點事也主不得?你這麼怕老婆?”

    “也不是怕她,但她現在身體不好,如果把她氣病了,還不是該我倒黴?”

    “她什麼時候回來?”

    本來小冰現在週一到週五都住在父母那裏,要到週末才回來,因為一中跟B大隔很遠,跑來跑去不方便,但他撒謊説:“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那你借點錢給我,我——回鄉下老家去吧——”

    譚維拿出五百塊錢:“我就這些現金,今天剛發的代課費,你都拿去吧。本來你現在需要錢用,我應該把你那八千塊錢還你,但是我現在手頭——一時沒有——那麼多——”

    常勝大方地説:“算了吧,你別惦記那八千塊錢了,反正你也沒用那錢——”

    “那錢是給小冰換腎的,她用了不就跟我用了一樣?”

    “你還想用那錢來給小冰換腎?別做黃樑美夢了,那些錢早就被‘黑皮’他們用光了——”

    他詫異地問:“那些錢不是被公安追回來了嗎?你怎麼説都被他們用光了?”

    “什麼錢?‘黑皮’他們搶你的錢?公安又沒抓住他,從哪裏把錢追回來?”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既然公安説把錢追回來了,那就是追回來了,難道公安還會從自己腰包裏掏錢出來跟他開這個玩笑?他問:“那——有沒有可能公安雖然沒抓住‘黑皮’,但抓住了那夥人當中的別的什麼人——所以把錢要回來了?”

    “怎麼可能呢?那些錢一直都在‘黑皮’手裏,連娜娜都別想碰一碰,別人還能碰?‘黑皮’有毒癮,每個月得花不少錢,你那些錢——他老早就花光了——”

    “那就奇怪了,因為謝怡武親口告訴我,他們幫我把錢追回來了,還是我親自到公安局去拿的——”

    常勝也搞糊塗了:“那我就搞不清楚了,是不是公安把幾個案子搞混淆了,把別的案子的錢拿來給你了?”

    他覺得這簡直比天方夜譚還天方夜譚,公安錯收了錢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但是錯退了錢?沒門。十幾萬,又不是小數目,怎麼可能是把別的案子的退錢給了他?

    他正在那裏冥思苦想那筆錢的事,就聽常勝問:“聽譚師傅説你的錢都是問一個同事借的,那肯定是問我老婆借的吧?噢,我——應該説‘我以前的老婆’,‘我的前妻’,她現在怎麼樣?”

    他隨口説:“挺好的——”

    常勝唏噓不已:“哎,早知道是這麼回事,那時就不該——跟娜娜這樣的人攪在一起的——不然我現在也去了美國了——根本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怡紅她——結婚了沒有?”

    他恨不得説“她結婚沒結婚,都沒你的份了”,但他覺得常勝的悔恨之意還是很真誠的,他也沒必要落井下石,就説:“她還沒結婚,不過——”

    “我知道她不會再要我了,我只是問問,關心關心她——畢竟是夫妻一場嘛——其實我一直都是很愛她的——只不過——有時心思花一點,”常勝義憤填膺地説,“要怪也只能怪這個社會,搞成這麼一種風氣,整個社會都是這樣,你叫我們單個的人怎麼能出污泥而不染?”

    他現在一心想弄明白謝怡武給他的那十幾萬塊錢究竟是哪裏來的,根本沒心思聽常勝發表高論,瞅住一個空子就説:“小冰現在快回來了,我不能陪你聊了,你——改日再來玩吧——”

    “等小冰回來,我自己跟她説説,看能不能在你這裏住幾天——”

    “她不會答應的。她現在身體不好,脾氣又大,我不想惹她生氣——我看你還是——向公安投案自首吧——”

    常勝無可奈何地站起身:“算了,你不留我,我還是走吧——投案不投案——你讓我自己決定——你別在裏面——多事。你這次大難不死,還是我的功勞,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黑皮’他們非把你打死不可——”

    “謝謝你了,我不會向公安告發你的,但我也實在幫不上你的忙,你自己——好自為之——”

    常勝走後,譚維第一件事就是想給謝怡武打電話,但他知道如果要問謝怡武這事,就要把常勝説出來,他又有點擔心那樣會害得常勝去坐牢。他心裏還是趨向於相信常勝沒捲入搶錢的事的,可能只是無意之中為那夥人做了一個信息提供者,而且常勝已經落到這步田地了,也算受到懲罰了吧?

    他給小冰打了個電話,把常勝的事講給小冰聽了,小冰説:“你看,我説對了吧?我那時就覺得奇怪,怎麼追回來的錢會多出兩千呢?不可能的嘛。還有,你説了你借的錢都是一百的,沒有五十的,而追回來的錢裏面有五十的,我那時就懷疑這裏面有蹊蹺了,我説了你還不相信——”

    他不記得小冰那時就説過這樣的話,更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不相信,不過他知道這是小冰的口頭禪。反正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究竟是誰的錢。他問:“那你覺得會是——誰的錢?”

    “肯定是怡紅的錢,因為我們不肯接受她賣房的錢,她就想了這麼個主意,謝怡武是她哥哥嘛,她叫她哥哥撒這個謊,她哥哥還有不撒的?”

    “但是她那個朋友還住在那房子裏,怎麼可能賣掉了呢?”

    “那——也許就是賣給她那個朋友了?”

    “但是她那朋友每個月都在交房租給我們——”

    “那就肯定是怡紅讓她家裏人幫忙湊的錢——”

    這也是他的猜測,他説:“現在美國那邊還太早,等一會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是不是她家裏人的錢——”

    “那你還不如直接問謝怡武——”

    “我就怕一問就會連累常勝——”

    “你這人真是婦人之仁,常勝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要可憐的?他也是那幫人當中的一個,現在別人把他的油水榨乾了,不要他了,他就在你面前裝可憐。如果是我的話,連那碗麪都不會給他吃,更不用説那五百塊錢了。如果你不好給謝怡武打電話的話,那讓我來打好了——”

    他慌忙説:“算了,還是我來打吧,畢竟是我把錢搞丟的——”

    他給謝怡武打了個電話,問起那筆錢的事,謝怡武清白無辜地説:“是追回來的呀,怎麼,你連我的話也不相信?”

    “我怕是你妹妹——她賣了房子換來的錢,因為我們不肯收——所以她讓你説是追回來的——”

    “我妹妹的房子沒賣,還在那裏,你不信可以問我媽——”

    “那——是不是你——家裏人幫忙湊的?”

    “我妹妹借給你的那些錢就是我家裏人湊的,不然的話,她跟你一樣,只不過是個教書的,哪裏來那些錢借給你?你的意思是你把那些錢弄丟了,我家裏人又湊了十幾萬讓我拿來給你,説是我追回來的?就算我家一下就能拿出那麼多錢,我也不會這麼沽名釣譽——”

    他見謝怡武這樣説,就不好意思再問了,抱歉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等謝怡紅那邊天亮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給謝怡紅打了個電話,把常勝説的話都講給謝怡紅聽了。

    謝怡紅也是清白無辜地説:“啊?還有這種事?我哥哥是個老實人,而且這又是公務,他肯定不會撒這麼大的謊,應該是追回來的吧?”

    “但是常勝親口對我説那筆錢一直是‘黑皮’掌管的,而‘黑皮’一直逍遙法外,你哥哥不可能是從‘黑皮’那裏把錢追回來的。你説有沒有可能是肖醫生的錢?”

    “不太可能吧?肖醫生認識我哥哥嗎?反正我沒聽我哥哥説起過肖醫生——”

    他也覺得不太可能是肖醫生,一來肖醫生可能不認識謝怡武,二來這也不象肖醫生的所作所為,因為肖醫生是個“愛名不愛利”的人,如果做了好事卻沒人知道,那能有個什麼名?肖醫生應該是那種幫人幫在明處,還要自己強調幾遍,生怕別人不知道的人,不可能甘做這種無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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