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怡紅的生日快到了,譚維絞盡腦汁地想送她一件精美的禮物,但他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便決定向她求婚。他到美國來了快一年了,潛移默化的,也覺得男人的求婚是女人最想要的禮物。而且他跟她已經這樣了,不求婚好像就很不負責一樣。除此之外,他也有點害怕目前這種不明不白、不即不離的狀態,想通過求婚把事情明朗化。
他沒車,出去買東西不方便,如果讓她車他去,那又不是SURPRISE了。於是他走了很遠的路去坐公車,到一個MALL裏買了一個訂婚戒指,花了一千多塊。這次他不心疼錢了,只擔心檔次不夠,她會瞧不起。但他賬號上能動的錢就這麼多,是他從每個月的生活費裏存下來的,其它都是還賬的錢。
謝怡紅生日那天,他請了一天假,自己烤了生日蛋糕,做了一些菜,打電話叫她課上完了就過來。
謝怡紅一上完課就開車來到他的住處,看到那麼多的菜,還有生日蛋糕,開心得不得了:“哇,我好些年都不過生日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的?”
“聽小冰説過——”
謝怡紅的臉色一下就黯然下去了,他連忙解釋:“別生氣,是以前聽她説的,你看,都這麼久了,我還記得你的生日,不是説明——”
“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拿到我那邊去——過生日吧——”
他們把菜和蛋糕都裝好了,拿上車,來到她那邊。兩人飽餐一頓之後,他為她的生日蛋糕點上三支小蠟燭,讓她許個願。她閉上眼睛許了個願,然後一口氣吹滅了那些小蠟燭。他為她唱了生日歌,唱到後來,她也加入進來,大唱“祝我生日快樂”。
唱完生日歌,一人吃了一小片蛋糕,他覺得是時候了,便躊躇着把那枚訂婚戒指拿了出來。但他不好意單腿跪下去,就偷工減料,蹲在她跟前求婚,而且又不好意思用中文説,就偷樑換柱,用英文代替:“WILLYOUMARRYME?”
謝怡紅接過戒指,把玩了半天,但沒説“YES”。
他有點心慌,抓住她的兩手,懇切地望着她的眼睛,説:“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會——待你好的——”
謝怡紅掙脱他的手,又把玩了一會戒指,問:“你向我求婚,但是你愛我嗎?”
他點點頭。
“但是你從來都沒説過——”
“你知道我——我——不擅表達——但是我——LOVEYOU——”
“有多愛?”
這可把他難倒了,這個愛字,真的不是那麼容易丈量的,他支吾説:“愛到想跟你結婚的地步——夠不夠?”
謝怡紅沒説夠,也沒説不夠,而是兩眼望着別處,説:“如果我告訴你——小冰她沒跟小陸結婚——也沒跟小陸——和好——你還會向我求婚嗎?”
他一下就痴呆了,傻站在那裏,盯着她看,好像自己是架測謊器,對好焦了就能看出她是不是在撒謊一樣。但她垂着眼睛,躲避他的目光。他盯了老半天,才懷疑地説:“你——又在涮我?在考驗我?”
謝怡紅嘆了口氣,説:“算了,你不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了。告訴你吧,小冰她什麼都沒有,既沒跟小陸戀愛,也沒什麼網戀——”
“那不可能,我親眼看見的——他們的情書——寫得那麼肉麻——”
“你親眼看見什麼了?你親眼看見過小陸跟小冰在一起嗎?你親眼看見過那個什麼‘恨水’跟小冰寫電郵了嗎?你連他們的電子郵件賬號都沒進去,只不過是看到一些COPY的東西。你怎麼知道那真的是從信箱裏COPY出來的?不能是小冰自己編造的嗎?”
“編造的?那麼多——都是編造的?”
謝怡紅“撲哧”一笑:“早知道你這麼傻,又這麼粗心,小冰就用不着編那麼多郵件了,就編一頭一尾兩三封就行了——”
“那——‘恨水’到底是誰?”
“你怎麼還不明白?根本就沒什麼‘恨水’,‘冰’和‘恨水’只不過是小冰開的兩個EMAIL賬號而已,本來她可以從一個賬號裏給另一個賬號寫EMAIL,但是她沒辦法造出前幾年的EMAIL來,所以只好COPY出來,那樣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編造日期和內容了。不然的話,她可以乾脆打開郵箱讓你去看,那樣更令人信服——”
“可是她怎麼知道我——那天會去——她那裏?”
“那天是你們的——紀念日,她怎麼不知道你會去?其實她那些信件差不多天天開在那裏,遲早能被你撞上——”
“那——每天晚上是誰在給她打電話?是你嗎?”
“哎,真是虧了我們小冰,把你想象得那麼高智商,卻原來你是個木頭腦袋。她真的不用編制這麼周密的計劃,你太好騙了。呆子,為什麼非得有個人給她打電話?她有手機,她出門之前跟她媽媽説一聲‘剛接到一個電話,我出去一下’,不就行了嗎?難道她媽媽還去查她的手機?”
“那她——每次晚上都去哪裏了?”
“她去學校了——”
“她沒去學校,我——跟蹤過她的——她不在她辦公室裏——”
“她在學生自習室裏,或者在她寢室裏。她那時還是代課老師,學校沒給她分住房,但給了她一個單人房間,她在那裏呆到十一點左右就回家——”
他仍然是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説:“那我——我來給她打電話——問她——”
謝怡紅馬上制止:“你問她幹什麼?怕她不罵我?她挖空心思,就是想讓你擺脱債務的煩惱,擺脱她這個累贅,好好過你的日子。你現在去問她,不是告訴她前功盡棄了嗎?”
他聽見“債務”兩字,馬上問:“那她——哪來——那些錢還你——跟藍老師?是問小陸借的?”
“別想得美了,小陸一個博士後,找的又是一個鐵腕太太,只怕是個連抽煙的錢都沒有的主,哪裏有錢幫小冰還賬?”
“那你們——”
“她沒還我的錢,我把你的借條給她了。我本來就不要你還錢的,是你自己堅持要還,所以她把她的打算告訴我之後,我就答應幫她騙你——”
“那——藍老師呢?”
“藍老師的錢也沒還,她也老早就説不要你還的,都是你自己在那裏要還要還——”
他想起他問藍老師還錢的事時,藍老師那真誠無辜的SURPRISE,簡直不能想象藍老師是在撒謊。這三個女人,真是謊林高手,一個個都撒得那麼自然,叫人莫辨真偽。
他徹底懵了,坐在那裏,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最後他懷疑地説:“我怎麼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在——騙我?”
“這樣吧,我已經撒了太多的謊,説什麼你都不相信了。藍老師也撒過很多謊,你可能也不相信她了。你打個電話給小陸吧,看看他怎麼説。”謝怡紅説着就在網上找到小陸工作的P大,查到小陸的電話號碼,説,“打這個,這個是他家裏的電話——”
他看到小陸的名字和頭像出現在P大的網頁上,心裏已經有幾分相信了,但他還是機械地撥了小陸家的號碼。是一個女人接的,上來就是英語,他一時語塞,腦子也轉不過來,就用中文問:“請問小陸——陸永元在不在?”
他聽那個女人大聲説:“LUKE,PHONECALL!”然後是放低了的聲音,“是你國內的朋友吧?一句英語都不懂——”
過了一會,才聽到小陸懶洋洋的聲音:“HELLO,老金啊?我不是跟你説了嗎——”
他插進去説:“是我,譚維。”
小陸愣了一陣:“噢——譚維,就是小冰的——那個?”
“已經是前——那個了——”
“噢,是聽説你們離婚了,你小子挺聰明的,撇下包袱就逃跑了?”
“你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
小陸唉聲嘆氣説:“很久很久了,太久了,都不記得有多久了——”
還沒講幾句,譚維就從電話裏聽見那個女人在大聲叫小陸:“LUKE,快點,兒子跑洗手間去了,快去把他抓出來,不然他又要到馬桶裏玩水去了——”
小陸不情願的聲音:“我這不——還沒講完嗎?你去弄一下吧——”
“我在燒飯,兩手不空,你怎麼什麼事都不願意幹?沒見過這麼懶的人——”
小陸對着電話説:“算了,不跟你多聊了,母老虎在叫,還是你聰明,早早地跳出了火坑,像我這樣的,一不小心兒子也有了,徹底被人套牢了,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他聽不出小陸到底是在抱怨,還是在炫耀,反正他也不關心這個,只要知道小陸結了婚,仍在美國就行了。
他放下電話,心裏很難受,喃喃地説:“那——這些年——她就一個人——受着那些苦?她的身體不好,還要上課——她那些藥費——怎麼解決的?”
“轉正之前都是她父母支援的,後來她轉正了,就比較容易了——”
“還有她還我姐姐的那兩萬塊錢——”
“那兩萬塊錢是我們一起湊的,她説你姐姐因為借錢給你們,總是被姐夫罵,她想還掉,而且如果她只還了我跟藍老師的錢,也怕你看出破綻來,所以就——湊了兩萬還給你姐姐了——但我們實在沒辦法湊出譚師傅那筆錢了——不然的話——肯定也還上了——”
他哽咽着問:“小冰為什麼要這樣?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還不都是你逼的?如果你聽我們的話,不提還錢的事,她也不會想這樣的苦法。但是你——心心念念都在那筆債上,到處上課,人都快累死了,而且還做那些營私舞弊的事,做了又受道德良心責備——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説——一切麻煩都是你惹出來的——最讓人生氣的就是小冰做了這麼多犧牲——花了這麼大精力——最後你還是死揹着那筆債——真的恨不得倒盤醬油——蘸着把你生吃了——”
他茫然地問:“那現在怎麼辦?”
“隨便你羅,你想回去看小冰,那就回去看她——”
他當然是想回去看小冰,恨不得現在就插上翅膀飛回去,但他不敢在謝怡紅面前流露出這份似箭的歸心,擔心地説:“我可能是要回去一下的,但是你——怎麼辦?”
“什麼我怎麼辦?你是我的擎天柱啊?你一回去我的天就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説——我們的事——”
“我們有什麼事?別發呆了,我要是想跟你有什麼‘我們的事’,就不會把這告訴你了。”
“但是我們已經——”
“已經什麼?上過牀了?你別象個剛丟處的小丫頭了,上個牀就纏着別人娶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上個牀有什麼了不起?”
“但是你——既然——願意跟我——上牀——那不是説明——對我——還是有點——那個的嗎?”
“你別自我感覺良好了,那天要怪你太沖動,我不是一再叫你放開我嗎?你不聽,箍那麼緊,我有什麼辦法?而且你這麼愛面子的人,又説你是鼓了好大勇氣才走出這一步的,我怎麼好傷你的自尊心?但我一直都在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只不過怕傷害了你——現在你求起婚來了——我沒辦法了——只好把小冰的事告訴你——”
他將信將疑,呆呆地看着她。她問:“看什麼看?不認識啊?我老早就告訴過你了,你就是自我感覺太好了,總以為別人在愛你。我要是愛你,怎麼會在你離婚之後還給你介紹女朋友?現在又怎麼會把小冰的事告訴你?快上網定票吧,難道還要我幫你定?”
他坐到電腦前去定票,許諾説:“我就回去看看——我看看就回來——那時我們再來商量——”
謝怡紅撇撇嘴:“死腦筋,點都點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