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終於逝去,拂曉時分,樹林顯得更加幽深,霧氣迷離在長草矮樹叢上。
鐵甲人也就在這時候由長草樹叢中爬行出來。
十丈之外,就是道路,這十丈距離在鐵甲人來説,竟有如無盡。
碧靈丸已只剩下三顆,路卻還有一大段,她必須善用這三顆碧靈丸脱出險境。
還沒有陽光,道路上一片寂靜。
這一片靜寂很快被一陣呼喝聲驚破,隨着這一陣呼喝聲,四個大漢抬來了一頂轎子。
每一個大漢都是敞着胸膛,肌肉結實,那頂轎子在他們抬來,輕如無物。
那頂轎子移動卻並不怎樣快。
鐵甲人在呼喝聲入耳時候身形已然停下,縮回草樹叢中,到她看見了那頂轎子,卻立即向那頂轎子移去。
只是移出了數丈,突然又停下。
與之同時,那頂轎子亦已停下來,七八個一身黑衣的五毒門弟子從小路前面出現,喝停那頂轎子。
那七八個五毒門的弟子隨即欺上,將轎子包圍起來,右手刀出鞘,左手扣住了暗器。
四個轎伕呆那裏,一面驚憂之色。
轎子裏這時候倏的傳出一個響亮的聲音:“你們怎麼將轎子停下來?”
四個轎伕尚未回答,一個五毒門弟子已喝道:“轎子裏坐的是什麼人?”
“是你們將老子的轎子截下。”那個響亮的語聲反問。
語聲一落,轎簾子掀開,一個人探頭出來。
那個人一臉鬍子,紫銅色臉膛,只要看他伸出來的頭,已給人一種感覺,他是比那四個轎伕更粗壯。
為首那個五毒門的弟子目光一落,一怔,仍喝道:“你這廝出來。”
那個人“哦”的一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是強盜。”
“我們是五毒門的弟子!”
“五毒門——”那個銅鈴般眼珠轉了一轉,道:“老夫與五毒門的人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叫你出來便出來,-嗦什麼。”為首的五毒門弟子不耐煩的催促道。
那個人“哈哈”一笑,道:“倒要看你們要幹什麼。”
大笑聲中,那個人身子一探,走了出來。
那頂轎子也不矮的了,可是那個人站起來,竟然至那頂轎子還高出一些,四個轎伕與他相較亦矮了整整一個頭。
那幾個五毒門的弟子最高的一個才來到那四個轎伕的耳垂,那個人在他們眼中看來,簡直就有如天神一樣,其中的兩個五毒門弟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那個人伸了一個懶腰,才道:“老子已經出來了。”
為首那個五毒門弟子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個人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高名雄!”
“河西一條龍?”
“有時也會闖進中原的。”高雄笑了笑。
“這麼早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高雄道:“這兒是你們五毒門的地方嗎?”
“差不多。”
“路也是你們築的,誰要從這條路經過,必須先得到你們的許可?”
為首那個五毒門弟子怔了怔,道:“沒有這種事。”
高雄道:“老子也不知道這許多,但既然這條路不是你們五毒門的,老子由這條路走過,應該就不會觸犯你們。”
為首那個五毒門弟子還未答話,高雄又説道:“老子也不是要留在這兒,只是從這兒經過。”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搜查一下這頂轎子。”
高雄恍然道:“你們窩子裏出事了?”
“你怎會知道?”
高雄大笑道:“若非出了事,又怎會將過路的截下來搜查?”
“搜這頂轎子!”為首的五毒門弟子接着下令。
兩個弟子立即上前,一個掀起轎簾子,另一個以刀柄在轎子周圍撞擊起來。
四周轎伕看在眼內,看似要阻止,但對望了一眼,並沒有動手,只是其中一個忍不住叫道:“兩位下手千萬輕一些。”
他們既然是在這附近幹活,當然知道五毒門勢力的龐大和厲害。
高雄是武林中人,當然清楚,他沒有阻止,只是問:“幾位到底搜尋什麼?”
為首那個五毒門弟子道:“一個鐵甲人,一身鐵甲。”
“鐵甲?鐵甲人?”高雄似乎更加奇怪。
“你路上有沒有遇上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東西?”
“沒有。”高雄接問:“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與你沒有關係。”
高雄大笑:“既然沒有關係,你們怎還來找我麻煩?”
為首那個五毒門弟子面色一沉:“姓高的,你這是説話裏尋骨頭,硬要跟我們過不去?”
高雄笑聲一頓,笑容一斂:“老子跟你們五毒門一向並無過節,亦無來往,這條路既然不是你們築的,你們將老子轎子在這條路上截下來,客氣話也沒有一句,還要這樣説話。”
“那你要怎樣?”
高雄道:“要你們立即給我滾開。”
為首的那個五毒門弟子鐵青着臉,冷冷道:“你莫要忘記,現在置身在什麼地方。”
高雄道:“五毒門勢力雖然龐大,姓高的朋友也是不少,別人害怕你們,姓高的不將你們放在眼內。”
那個五毒門弟子一聲冷笑:“好哇,倒要看你姓高的如何了得。”
高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橫出一拳,擊在旁邊的一株樹幹上。
“轟”的一聲,那株樹幹迎拳斷折,斜裏倒下,高雄身形再一動,在那株樹幹倒在地上之前,一手抱住,一聲暴喝,伸掌劈落,那株倒下的樹幹立時斷下丈許長的一截來。
幾個五毒門的弟子看在眼內,面色亦皆一變。
高雄接將截斷樹幹前後左右,翻飛舞動起來,只舞得風聲呼嘯,驚心動魄。
到他將樹幹停下,那幾個五毒門的弟子已經聚在一起,一字兒列開。
高雄手託斷樹,向着那幾個五毒門的弟子,大笑道:“老子拼着挨你們幾枚毒藥暗器也要好好的教訓你們一頓。”
為首那個五毒門的弟子沉聲説道:“我們就幹掉這廝,好讓江湖上的朋友以後莫要輕視我們五毒門。”
語聲一落,雙臂一分,左右幾個五毒門的弟子一齊散開。
“住手——”一聲暴喝即時傳來。
兩個中年人隨即從樹林中飄出,那幾個五毒門弟子一見雙手不由垂下。
“什麼事?”一箇中年人接問。
為首的應道:“這個姓高的……”
“轎子裏藏着我們要找的東西?”中年人截問。
負責搜索的兩個弟子忙回答道:“沒有。”
中年人立即喝問道:“既然沒有,那你們怎麼還將這位高朋友留下來,不恭送這位高朋友離開這裏?”
也不等那些弟子回答,中年人隨即走到高雄面前,抱拳道:“敝門門下弟子一向甚少與外面接觸,失禮得罪的地方,高朋友幸勿見怪。”
高雄大笑道:“老子也不是有意跟他們過不去,只是他們的態度實在太緊張,太瞧不起人,所以才動起手來。”
中年人立喝道:“你們還不向高朋友陪罪。”
眾弟子相顧一眼,齊自抱拳,高雄反手將樹幹丟下,搖首道:“不用了,老子也不是這般小心眼的人。”
中年人笑接道:“高朋友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做的,無妨開口。”
高雄大笑道:“老子只是要趕路。”
中年人恍然,擺手:“請!”
話未説完,把手一揚,一塊三角令牌釘在轎子上,説:“一路上,不會再有太大的麻煩給閣下的了。”
高雄大笑着坐回轎子,那四個轎伕忙將轎子抬起來,急急的離開。
看着轎子走遠,中年人方才轉過頭來跟眾弟子道:“我們並不是要與天下武林為敵,特別是在這種環境下。”
那些五毒門弟子垂下頭來,中年人接道:“客氣一些,對我們並無壞處,在這個時候,門主也不希望節外生枝,你們應該明白。”
那些弟子頭垂得更低。
兩個中年人也沒有再説什麼,轉過身子,原路回去。
鐵甲人全都看在眼內,嘆了一口氣,退回樹叢內,她知道,在必經的路上,五毒門的弟子必然已廣佈線眼,方才她即能夠偷進那頂轎子,亦一樣難以避過五毒門弟子的搜查。
那種昏眩的感覺即時又一陣陣襲來,鐵甲人強自忍受,繼續向樹從深處倒退。
她的思想一直沒有停下來,逐漸混亂,突然一下子完全空白!
她也就在那剎那昏倒地上。
她説在那剎那,她感覺彷彿有人向她走近來,可是,她連回頭的氣力也都沒有了。
那是事實,向她接近的那個人也不是別人,就是常護花。
在鐵甲人到來之時,常護花已經趕到來,並且在龍飛安排在附近的暗樁中取到了一幅五毒谷的地圖,所以鐵甲人事發之後,常護花便能夠掌握她逃走的路線,在後追蹤。
五毒門弟子整夜搜索同時,鐵甲人的行蹤已經在常護花眼中,他當時已經在想辦法,看如何將鐵甲人救走。
他原是準備利用那個老蒼頭,誘開五毒門眾弟子的注意,到他發現那個老蒼頭自己也有這個打算,當然不會再多此一舉。
之後他一直就跟蹤鐵甲人。
那個鐵甲人給七絕追魂散弄得頭昏腦脹,並沒有發現常護花的追蹤,常護花的一身輕功,事實也登峯造極,再加上風吹樹葉,即使那個鐵甲人並沒有中毒,要知道他的所在也不容易。
他並不反對鐵甲人偷上轎子,那他要追蹤也一樣簡單。
轎子被截下,五毒門弟子嚴加搜查,卻令他甚感意外,他倒是擔心五毒門的弟子發現那個鐵甲人的行蹤,將鐵甲人截下來。
那一給截下,他就是三頭六臂,也難以將鐵甲人帶走的了。
到這個地步,他又怎會還認識不到五毒門的勢力。
鐵甲人沒有強闖過去,無疑是令他放心很多,這一下昏倒,他一顆心卻是不由得又懸起來。
五毒門的弟子封鎖了要道,跟着當然會全面搜索,他卻是必須將鐵甲人在那些五毒門的弟子搜到這前送走。
那當然不會有太多時間了,所以鐵甲人倒下,他立即從樹上躍下來,向鐵甲人走近去,一定要趕在五毒門弟子之前。
鐵甲人已經不省人事,常護花將她抱起來,她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常護花不敢逗留過久,抱着鐵甲人急步往林內走去,他居高臨下,當然知道五毒門弟子的搜索方向,也知道應該走到哪兒。
樹林彷彿無盡,但半里之後豁然開朗,一道天塹出現在眼前。
天塹上連絕壁水潭,怒龍也似的一條瀑布“轟轟隆隆”地自絕壁上奔瀉下來。
天塹下怪石嶙峋,環境險惡,常護花抱着那個鐵甲人一直奔到絕壁瀑布下水、潭邊,躍上潭中露出水面的石塊,往瀑布奔去。
水潭看來極深,潭中岩石奇奔形怪狀,不易着足其上,常護花卻在其上跳躍如飛,但接近瀑布,還是慢下來,再跳過三塊巨石,突然又一快,直撲進瀑布內。
瀑布後是一個奇大的巖洞,深逾十數丈,往右一折再折,赫然貫穿絕壁的另一方面,也露出了光亮。
瀑布後的那截,迴音激盪,震耳欲聾,折到了這邊兒,已然弱下去。
這邊的出口,也是在一面峭壁之上。
峭壁筆直如削,對面也是一樣險峻的峭壁,往下望去,總有百丈高下,那之下是一條峽道,居高臨下看來,有如一條衣帶般。
常護花隨便往下看一眼,不禁亦有一種心寒的感覺。
天地會有所行動後,龍飛曾經派出承德行宮訓練的殺手,調查各地的幫派,看哪一個幫派與天地會有來往,好作防備。
好像五毒門這種幫派,龍飛當然不會放過,而且還在附近設置暗樁,嚴加監視,這個巖洞也就是那個暗樁內的殺手無意中發現,原是有意拿來作暗樁之用,只因為太偏僻,不適宜用作暗樁放棄的。
暗樁當然越秘密越好,但這所謂秘密卻是以方便消息傳遞,監視不着形跡為高,所以雖然發現了這個巖洞,他們只是準備作必要時藏身逃命之用。
在看過地圖之後,常護花亦是認為,除非必要,否則還是避免進入巖洞之內。
那條峽道夾在天塹與另一片古樹林之間,天塹深不可測,那一片古樹林雖然並不是與五毒谷前那一片連接,要走出去卻最少要走上一天,出到林外,還要在荒山野嶺走上半天,才能夠走到官道上,若是在古樹林中迷途,更加不堪設想。
常護花現在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巖洞中已經預備了幹食水囊還有一大捆繩子,都是暗樁的殺手送來的東西,自然也是常護花的主意,以便作不時之需。
他吃了一些幹食,喝了一點水,目光落在那個鐵甲人面上。
從眼部那兩片茶褐色的水晶他隱約看見鐵甲人雙目緊閉,顯然昏迷未醒,他考慮了一下,一雙手落在鐵甲人面上,將嘴色附近的兩個機括稍作推移,終於將一片鐵甲推起來。
於是他看到鐵甲人的嘴唇,那已經變成深紫色,但沒有腫脹,嘴唇線條反而因為顏色變深而更如鮮明,更加美麗。
他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藥丸。
那兩顆藥丸有如白玉一樣,晶瑩光澤,清香撲鼻,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他將玉瓶收好,伸手便待去捏開鐵甲人的嘴巴,也就在這時候,鐵甲人一手突然抬起來,握住了他那隻手。
水晶片下的一雙眼睛同時張開來,充滿的疑惑。
鐵甲人的動作仍然是很迅速,但要避開這一握,在常護花來説,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卻沒有這樣做,讓鐵甲人將自己的手握着。
這是因為他明白,他那樣做很容易引鐵甲人的誤會,而這個鐵甲人,説不定還有更厲害的殺着準備在危急的時候施出來。
他也不以為鐵甲人這麼巧現在才醒轉,那鐵甲人應該知道他並無惡意。
鐵甲人一把握着他的手,也顯然有些意外,掙扎坐起半身,才道:“你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常護花笑笑,道:“我叫常護花,至於為什麼要救你,待你吞下這兩顆藥丸之後,我才跟你説清楚。”
鐵甲人沉吟道:“你莫非就是萬花山莊的那個常護花?”
常護花道:“除了那一個,江湖上大概沒有另一個常護花的了。”
鐵甲人還待問什麼,常護花已然將藥丸送到鐵甲人唇邊。
藥丸未到,清香已然沁人心脾,鐵甲人的精神亦因而大振,她縱然最不識貨,也不會不知道常護花手中的兩顆乃是避毒解毒的靈丹妙藥。
她的手仍然握在常護花的手腕上,當然沒有用力,常護花的手才能夠輕易將藥丸送到她唇邊。
她隨即張開嘴唇,將藥丸嚥下,也立將握着常護花手腕的手放開來。
常護花接道:“姑娘中毒已深,我這些藥丸縱然能夠將毒化解,現在才服下,未必能將姑娘全部所中的毒完全清除,現在姑娘最好就運氣行功,盤膝運功行氣。”
常護花沒有説話,舉步走過一旁,亦盤膝坐下,替鐵甲人護法。
他並沒有看那個鐵甲人,儘量避免影響那個鐵甲人的情緒。
巖洞中並不靜,瀑布奔瀉下來的聲響在這裏聽來仍然很清楚,也幸好巖洞這一邊有一個出口,否則迴音激盪,耳朵也不知道如何難受。
瀑布的聲響有一定的規律,細聽之下,竟然很動聽,常護花凝神傾聽,很清楚,他當然只是要聽清楚有沒有人闖進來。
耳朵聽習慣了這種韻律,常護花聽着更加放心。
若是有人闖進來,瀑布的韻律一定會發生變化,他也自然會立即察覺。
鐵甲人有意無意看着常護花,眼神仍然充滿着詫異,到了最後,她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眼皮也垂下。
差不多半炷香光景,她才再張開眼睛,眼神仍然是那樣充滿詫異,奇怪的卻只是常護花那兩片藥丸,比她的碧靈丸更有效,她雖然仍有些不適,卻已比方才好了很多。
常護花還是那樣子盤膝坐着,沒有離開原位,鐵甲人看了他一會,終於開口,道:“好了,我們現在可以好好的談一談了。”
常護花應聲回頭,只是問:“姑娘現在覺得怎樣了?”
鐵甲人道:“好得多了。”
常護花又問:“姑娘覺得那兩顆藥丸能否將所中的毒完全清除?”
鐵甲人道:“你不清楚那兩顆藥丸的藥力?”
常護花道:“我只是不清楚姑娘中的是什麼毒?”
“據説那是七絕追魂散。”
常護花聽得一怔,問道:“七絕追魂散?”
鐵甲人詫異道:“什麼不對?”
常護花道:“給我這些藥丸的人告訴我,這些藥丸逢毒必解,獨忌五毒谷的七絕追魂散。”
鐵甲人追問:“是誰給你這些解毒藥丸?”
“千手無情唐百川唐老前輩。”
“沒聽過這個人。”
“他是川東唐門輩份最高的人。”
“比掌門人唐老人還要高?”
常護花點頭,鐵甲人接道:“五毒門據説是唐門的支派。”
“不錯,只是五毒門門主唐十奇畢生致力毒藥方面,暗器雖然沒有唐門巧妙,毒藥的制煉卻尤有過之,特別是五毒之外再加上兩毒製成的七絕追魂散,唐門方面,到現在仍然未找到消解的藥方。”
鐵甲人頷首道:“七絕追魂散的確是不比尋常,我也有碧靈丸可解百毒,全瓶將盡,甚至不能夠阻止毒性蔓延。”
常護花沉吟道:“唐門解毒丸縱然不能七絕齊解,化解五毒應是不成問題。”
鐵甲人道:“我現在已能夠行氣運功,以內力將毒迫在一旁。”
常護花道:“你的內力這麼好,香芸若是在,應該有辦法將餘毒抽取出來。”
鐵甲人奇怪問他道:“香芸又是什麼人?”
常護花説道:“一個女孩子,精通醫理。”
鐵甲人冷笑一聲:“你認識的人倒也不少。”
常護花又問道:“你是否願意隨我走一趟?”
鐵甲人搖頭:“媽媽對化解毒藥也素有研究,這種七絕追魂散難她不倒。”
常護花道:“你要回家?”
鐵甲人道:“只要我還能動,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我。”
常護花搖頭道:“你武功雖好,又有鐵甲護身,可是現在要用內力將毒藥迫在一旁,遇上毒神那種高手還是凶多吉少。”
鐵甲人沒有作聲,常護花接道:“只要你一運起內力,迫着的餘毒便會四面遊竄,到時不用他動手,你也非要倒下來不可。”
鐵甲人道:“不衝出去,難道在這兒等死?”
常護花道:“這並不是一塊死地。”目光轉向那邊洞口。
鐵甲人移近去探首一望,忙縮回來,道:“這下面是什麼地方?”
常護花道:“一條峽道,連接一個古樹林,那大概要走上天。”
鐵甲人問道:“五毒門的弟子不知道有這條路?”
常護花道:“應該還不知道。”
鐵甲人看看旁邊的幹食:“你一直躲在這裏?”
常護花道:“這些是我們的人替我準備在這裏,以便不時之需。”
鐵甲人追問:“你們……”
常護花截道:“你若是沒有什麼,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隨即將那捆繩子往峽道拋下去。
那捆繩子一頭已纏在深入岩石的兩條鐵柱上,長度恰到好處。
鐵甲人眼睛轉回,沒有作聲,常護花接將繩子縛在她腰間,那剎那,鐵甲人的眼神明顯的有些異樣,但仍然忍着沒有再説話。
常護花也就將鐵甲人往下墜去,那實在比爬舒服得多,鐵甲人也根本不需要費上多少氣力。
到了峽道,她腳步踏實,便將繩子解開,常護花緊接着將幹食水袋滑下來,速度不太快,但也絕不慢。
鐵甲人看着他落下,道:“你的身手很不錯。”
常護花仰首一望,道:“這以前我沒有爬過這麼高峭的地方。”
鐵甲人忽又道:“我方才若是出手,你一定閃不開。”
常護花笑笑:“我們沒有仇怨,也沒有人給你錢要你殺我。”
鐵甲人冷冷道:“你當然知道我是做什麼的。”
常護花道:“不大清楚。”探懷取出一個火摺子亮着,燃着了那條繩子。
鐵甲人目光一抬,道:“你很小心,一般武林中人絕不會兼顧到這許多。”
常護花道:“我是一個殺手,在訓練期間,對於如何小心,在什麼場合應該注意什麼,都有訓練到。”
鐵甲人冷笑道:“我也是一個殺手,訓練我的人,卻只要我熟習各種殺人的方法,成功地將對方殺掉。”
常護花一面舉步往前行,一面道:“一般訓練殺手都是那樣子。”
鐵甲人道:“你不是一般殺手?”
常護花點頭道:“我是御用的。”
“御用殺手?”鐵甲人有些詫異:“什麼叫做御用殺手?”
常護花道:“就是替當今天子殺人的殺手。”
鐵甲人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為了呂東陽的死找我。”
常護花道:“是的,還有上官貴,龍飛相公。”
鐵甲人輕“哦”一聲,停下腳步:“上官貴也是朝廷中人。”
“可以説是的。”
“難怪那三處地方,阻截我的人有些裝束都差不多。”鐵甲人冷笑:“你是捉拿我來了。”
常護花笑道:“我若是有這個意思,根本不會讓你走在這條峽道上。”
“這我就不明白了。”
常護花道:“我只是奉命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甲人道:“我是一個殺手,別人給我錢要找我殺龍飛三人,我去了,就是這樣簡單。”
常護花道:“表面上看來是這樣簡單,事實——”一頓道:“我們先離開這條峽道。”
鐵甲人仰首看一眼,點點頭,常護花接問道:“你怎會跑來這裏?”
鐵甲人道:“你找到這裏來,怎麼竟然不知道我怎麼跑來這裏。”
常護花一笑,道:“我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不能夠肯定你是否為了殺朱成追進五毒谷。”
鐵甲人一怔:“你的消息倒靈通。”
常護花道:“那天夜裏,我就藏在你坐的那輛馬車上。”
鐵甲人道:“你是説,你連我那條秘密道也發現了?”
常護花道:“你們與花三娘談話的時候,我就在暗門之下。”
鐵甲人冷笑:“那還有什麼你不知道的?”
常護花道:“在我要向你打聽什麼之前,我先將所知道的跟你説説。”
“這與我莫非有什麼關係?”
常護花點頭,接將上官貴被殺之後,龍飛方面的反應以及他調查所得的一切細説了一遍,鐵甲人越聽眼中詫異之色越濃,接而由詫異轉為驚怒。
她仍然等到常護花説完了才問:“你説的全部是事實?”
常護花道:“你應該聽得出。”
鐵甲人嘆息:“難道我竟然瞧不出花三娘是在説謊?”
常護花道:“恕我大膽説一句,姑娘對於天地會與朝廷的爭霸顯然知道得並不多。”
鐵甲人輕“嗯”一聲,點頭道:“沒有人跟我説那些,在一般人來説那些豈非全都是秘密?”
常護花道:“不錯。”
鐵甲人忽又一聲嘆息:“可是我也應該懷疑到,一個醉月樓的老闆怎會與朝廷中的大侯顯貴過不去,只是三娘竟然會背叛我們……”
常護花説道:“若非花三孃的地位是那麼重要,又深得你們的信任,司馬縱橫也不會想到利用她了。”
“司馬縱橫!”鐵甲人咬牙切齒。
常護花接道:“我們原是有些懷疑司馬縱橫與五毒門毒神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是九王爺與司馬縱橫都不是意氣用事、不分輕重的人,而且他們都拿得出錢,也正是用人之際。”
鐵甲人道:“本門戒條,得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也應該繼續給我時間機會去刺殺龍飛。”
常護花道:“那一切顯然早已安排妥當,他們顯然並不在乎姑娘能否刺殺成功的了。”
鐵甲人道:“正如你們所推測,那必是包藏着一個極大的陰謀,目的當然也是在你們。”
常護花頷首道:“當然。”
鐵甲人忽然問:“你救我目的又是什麼?”
常護花還未回答,鐵甲人又問:“你當然知道,我對於你們的事完全不清楚,不能告訴你司馬縱橫方面什麼秘密。”
常護花接道:“這我知道。”
鐵甲人道:“難道你竟然是要利用我去對付司馬縱橫?”
常護花搖頭:“姑娘是否打算對司馬縱橫採取行動,完全由姑娘決定,沒有人能夠左右?”
鐵甲人道:“你當然知道,除非我沒有命,否則一定不會放過司馬縱橫。”
常護花微一頷首:“我也不否認,若是有姑娘相助,事情一定會簡單很多,不過這一切必須配合得恰到好處,而姑娘卻顯然不可能與我們保持聯絡。”
鐵甲人道:“你雖然救我之前,不會殺我在後,可是呂東陽上官貴都死在我手上,其他的人必定會圖謀報復,我與你保持聯絡,無疑就將自己的脖子放在刀架之下。”
常護花淡一笑:“易地而處,我也會像姑娘這樣想。”
鐵甲人道:“有句老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常護花道:“老話通常都是對的,否則不會流傳下來。”
鐵甲人道:“你既然清楚我是絕不可能與你們合作,為什麼還要冒險救我?”
常護花又一笑:“你雖然不可能與我們合作,但明白這一切,也不可能再替司馬縱橫殺人,對我們來説這還是好的。”
鐵甲人道:“讓我死了不好?”
常護花道:“姑娘死了,無疑遂了司馬縱橫的心願,我們既然與司馬縱橫作對,能夠破壞他的計劃,而且替他樹立一個姑娘這樣厲害的敵人,豈不是更好?”
鐵甲人反問:“你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冒險救我?”
常護花笑笑不答,鐵甲人接道:“果真如此,你怎會如此對我説話?”
常護花方要説什麼,鐵甲人又道:“你一直是一個俠客,現在雖然變成一個御用殺手,還是不脱俠客作風。”
常護花微喟道:“我的確是有些看不慣司馬縱橫這種借刀殺人的手段。”
鐵甲人道:“在你的眼中看來,在這件事情裏,我還是一個受害者。”
常護花無言,鐵甲人看看他搖搖頭:“有人説所謂俠客,其實全都是傻瓜,以我看,雖然不全是,但的確有些傻氣。”
常護花苦笑,鐵甲人接道:“我還是第一次遇上你這樣的人。”一頓忽然道:“我喜歡你這樣的人。”語聲低下去。
常護花一怔,鐵甲人忽然又問:“你好像還未問我,怎樣稱呼我才是?”
常護花立即問道:“我應該怎樣稱呼你?”
“雙雙——”
“雙雙。”常護花點頭道:“這個名字很好。”
“我以為你會有些失望。”
常護花一怔,説道:“為什麼我會失望?”
“你叫做常護花,若是我叫做牡丹杜鵑什麼,這一次的行動你不是會感到更有意思?”
常護花莞爾一笑,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子並非真的那麼狠毒。
雙雙接問:“是你自己改這個名字的嗎?”
“是先父。”常護花目光一遠:“先父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栽花。”
雙雙道:“他其實要你愛護他所栽的花。”
常護花道:“栽花事實是一種樂趣,這些年來我在萬花山莊也栽了不少。”
雙雙接問道:“所謂萬花,其實是一萬朵還是一萬種?”
常護花道:“沒有一萬種也差不多的了。”
雙雙驚歎道:“那到了花開的時候,山莊豈非很美麗?”
“任何時候山莊都很美麗。”常護花笑笑:“不是所有的花都集中在同一個時候開的。”
“我明白——”雙雙點着頭:“萬花山莊每一天都有好些花開着。”
“即使天氣怎樣惡劣,在山莊之內都看到花開,嗅到花香。”
“什麼時候我也去看看。”雙雙對於花好像也非常感興趣。
常護花搖頭:“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雙雙詫異的看着常護花。
“山莊已經給天地會燒掉了。”
雙雙脱口道:“他們怎麼這樣忍心?”一頓接問道:“你就是因此而加入龍飛那一夥,跟他們作對?”
常護花道:“我所以接受訓練,做一個御用殺手,主要是因為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雙雙回答道:“我不明白那有什麼意義?”
常護花道:“天地會企圖傾覆朝廷,一統天下。”
雙雙道:“你又不是一個官,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常護花道:“方今天下,國泰民安,天地會謀反勢必會掀起連年戰火,到時候便會有很多善良無辜的人無家可歸,甚至慘遭殺害,我雖然未看見過戰爭的殘酷慘痛,卻從書籍上以及先輩口中知道得很清楚。”
雙雙輕笑道:“你倒是一片俠骨柔腸,悲天憫人。”
常護花道:“人生不過幾十寒暑,能夠做幾件有意義的事情,總是好的。”
雙雙沉吟了一會,道:“你不認為錢也很重要?”
常護花説道:“錢當然重要,雖然,一個人有錢未必能夠得到一切,可是沒有錢,卻不難失去一切。”
雙雙道:“你也承認錢是重要的了。”
常護花點點頭,道:“但你也不能否認,有很多事情,有很多時候,錢是起不了作用的。”
“我倒不覺得。”
“譬如健康。”常護花笑問:“是不是有錢的人就能夠擺脱病魔的糾纏?”
雙雙沉默了下去,常護花又道:“又譬如青春。”
“青春?”
“是不是有錢的人就能夠長春不老,永生不死?”
雙雙輕“嗯”了一聲,常護花接道:“只有一兩銀子與百兩銀子,無疑是有很大的分別,一兩銀子絕對買不到價值一百兩銀子的東西,可是有十萬兩銀子與有一百萬兩銀子,在很多方面都是差不多,大家所能夠得到的享受並沒有太大的分別,譬如價值一百兩銀子的華筵,他們都能夠負擔,都能夠享受得到。”
雙雙點頭道:“這也是。”
“其實一個人有錢與否,並沒有什麼不同,鮑參翅肚固然是美味,青菜白飯亦不是不能進口,一個人只要願意工作,不見得就會餓死,而只要活得開心快樂,怎樣還不是一樣。”
雙雙無言點頭,常護花忽然問:“你現在是否活得很開心很快樂?”
雙雙一怔,呆望着常護花。
常護花緩緩接道:“殺手的生活很緊張,很刺激,因為殺不了別人,不難就死在別人手上,在殺人的時候,還要提防很多陷阱暗算。”
雙雙道:“正如這一次。”
常護花道:“可是任何殺手也不會整天殺人,也有安靜下來的時候。”
雙雙道:“當然了。”
常護花轉問:“安靜下來的時候你多做些什麼?”
“練武功,學習其他的殺人方式,還有……”
常護花截道:“有沒有跟朋友到處去遊玩一下,又或者是放開懷抱盡情歡樂一番?”
雙雙沉思了好一會,才道:“我沒有朋友。”
常護花再問:“連一個可以説話的人你也沒有?”
雙雙搖頭道:“沒有。”隨着目光灼灼的瞪着常護花:“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説這麼多的話?”
“為什麼?”常護花甚感詫異。
雙雙考慮了一下才説道:“師父自小就已告訴我,天下間沒有一個好人,所以絕不能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在內?”
“嗯——”雙雙點點頭。
常護花又問道:“他也是一個這樣的人?”
“他是的。”雙雙的語聲低下。
常護花又問道:“你覺得是不是活得很快樂?”
雙雙反問:“怎樣叫做快樂?”
常護花一怔:“譬如,心裏很舒暢,了無牽掛,時刻都想笑。”
雙雙道:“我們都很少笑,我也從來沒有你説的那種感覺。”
常護花道:“看來就因為他是個那樣毫無樂趣的人,所以要你也變成那樣。”
雙雙接問道:“什麼才算作好人?”
常護花道:“一般來説,善良,又不會害人的,就是好人了。”
雙雙道:“真的有這種人。”
“很多。”常護花道:“你應該到處去看看,多一些跟別人接觸。”
“師父絕不會准許我這樣做的。”雙雙上下打量了常護花一眼,又道:“你會救人,應該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一個很好的人了。”一頓又問:“你救我,真的不是為了要知道我的秘密?”
常護花道:“我們已經推測得到你們是一個很神秘的殺人組織,也知道你們有你們的戒條,經過這件事,一定不會再為天地會所用。”
“可是我曾經殺過你們的人。”
“這不是你的主意,我們要對付,也應該先對付指使你殺人的人。”
“不錯,我只是一件殺人的工具,根本無足輕重。”
雙雙顯得非常感慨。
常護花笑笑:“難道你要我們殺你才開心?”
雙雙説道:“那最低限度,我是重要的。”
常護花道:“你不是天地會的人,在我們來説,目前沒有比消滅天地會更重要的事情了。”
雙雙道:“那毀掉了天地會之後,你們就會對付我?”
“説不定。”
“希望我能夠等到那個時候。”雙雙説完這句話,一手抵在旁邊石壁上,停下來。
常護花連忙伸手扶住,雙雙搖頭道:“不要緊,我只是方才有些大意,沒有將所有毒性都迫出來,那只是一點兒,總不信能夠令我怎樣了。”
常護花説道:“能夠做好些總是比較好。”
雙雙輕笑道:“我就是這樣大意,所以才會上司馬縱橫這個當。”
常護花接從懷中將那個玉瓶拿出來,道:“這瓶裏還有十顆藥丸,你再服兩顆,其餘的留着,什麼時候覺得不適便再服好了。”隨即將兩顆藥丸倒出來,遞向雙雙。
雙雙沒有主動伸手接下,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些藥丸有多珍貴?”
常護花道:“我只知道藥丸是拿來救人的,並不是拿來看的。”
雙雙笑道:“我若是再説,便像個老太婆了。”説着從常護花手中將藥丸接下來。
她又將嘴巴前面的鐵甲推高,將藥丸放進嘴巴內嚥下,隨在一方巨巖上盤膝坐下來。
常護花道:“這一次可要小心了。”
雙雙點頭道:“一定的。”
常護花在一旁坐下,替雙雙護法,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眼前這個女孩子雖然是一個一流殺手,並沒有一流殺手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他實在奇怪這個女孩子怎會變成一個殺手,是什麼人令她變成一個殺手,那個人又為什麼選擇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做訓練對象。
在他的感覺,這個女孩子本性並非狠毒,她之所以殺人,只是以為只有殺人,才能夠生存,必須殺人賺錢才能夠過好日子。
這種思想已經在她的腦子裏長了根。
在未與這個女孩子接觸之前,他原以為這個鐵甲殺手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現在他才知道可怕的是那個將她訓練成殺手的人。
那到底是又怎樣的一個人?
※※※※※※
三天過去,常護花雙雙二人已遠離五毒谷,也脱出五毒門的搜索範圍。
他們經過的是荒山野嶺,三天下來,竟一個人也沒有遇上,也不見有房屋村落。
常護花從未到過這些地方,但方向他卻是拿捏得很準確,他也沒有問雙雙到底要到哪兒。
雙雙也沒有説到哪兒去,更沒有要常護花離開,一路上,她向常護花提出很多問題,大部分都是很簡單的問題。
她問得很認真,常護花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他實在奇怪,她那個師父除了教她殺人賺錢外,還教過她什麼。
雙雙也絕對不提她的事,三天下來,仍然保持她面龐的秘密,始終沒有將頭上的鐵甲取下來,常護花惟一能夠見到的,也只是她那張奇美的櫻唇。
他當然難免有一種好奇,想知道雙雙是怎樣子,只是到現在他還沒有提出這個請求。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他們穿過一個古樹林,來到一條河邊。
那條河並不怎樣寬闊,水流也不怎樣急,清澈見底,游魚可數。
雙雙在河邊一塊石上坐下,伸手往旁邊一拍,道:“你也坐。”
常護花坐下來,忽然道:“我們大概要分手了。”
雙雙道:“你怎麼知道?”
常護花道:“從你的語聲。”
雙雙奇怪道:“是不是有些特別?”
常護花點頭,道:“前面也不是沒有路,你怎會做沒有用處的行動?”
雙雙道:“不錯,我若是要繼續往前走,總不會在這樣的環境停下。”
常護花道:“是不是將會有舟子在這裏將你接回去?”
雙雙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若非我們一起走了三天的路,我真的會以為你其實已經知道這個秘密。”
常護花問道:“舟子什麼時候來?”
雙雙道:“約莫半炷香時間。”
常護花道:“要不要我避開?”
“到時候再説。”雙雙嘆息:“我知道你是不會追蹤我的。”
常護花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一定不會在後面追蹤。”
雙雙垂頭道:“其實我倒是希望你追蹤我,那麼我要看到你的時候便能夠看到你。”
常護花無言,雙雙嘆息着:“可是你追來,若是被別的人發現,實在危險,再説,我們總有分手的時候。”
常護花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既然至此為妙,也就在此分手好了。”
雙雙忽然抬頭,凝望着常護花:“我們是不是朋友?”
“怎麼不是?”
“我從來都沒有朋友,現在總算有一個了。”雙雙的眼神語聲充滿了喜悦。
常護花道:“若是你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無妨説出來。”
雙雙道:“現在我還不需要幫助,需要的時候,如果我能夠,一定會找你。”
常護花再問:“毒傷怎樣了?”
雙雙道:“那些唐門的解毒藥丸的確不能將七絕追魂散的毒性完全化解,可是我只要回去,無論多厲害的毒,也能夠將之清除。”
常護花道:“希望如此。”
雙雙叮嚀道:“也許你以後也會與五毒門的人發生衝突,必須小心他們的七絕追魂散。”
常護花道:“你也已跟我説過那種七絕追魂散的特別。”
雙雙沉吟道:“若是你不慎中了七絕追魂散,那你來找我好了。”
她接從頷下取下了一片三指寬闊的鐵片,道:“這是我門中的信物,你只要黃昏前趕到這裏,將它交給一個劃木筏的老婆婆,她就會將你送去。”
常護花道:“這個……”
雙雙道:“你是男子漢,怎麼會這樣不爽快?”
常護花一笑接下,雙雙道:“我當然是希望你不會遇到這種不幸。”
常護花道:“不幸未必就是不幸。”
雙雙目光一醉,一垂,輕笑問:“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臉?”
常護花道:“你願意嗎?”
雙雙手落在面具上,似要將之取下來,忽然又停下。
常護花目光落在雙雙面上,雙雙搖搖頭道:“我傷毒在身,面色一定不會正常,而且奔波了這麼多時,也一定憔悴得很,我真的不想給你的第一個印象就那麼不好。”
常護花正要説什麼,雙雙又道:“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醜丫頭。”
她將手放下,接道:“我們總有機會再見面的,是不是?”
常護花回答不出來,雙雙繼續説道:“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裝扮一下。”
常護花微笑道:“你現在看到的我卻是這個樣子,沒有好好的修飾一下。”
雙雙抬首道:“你現在很好看。”
常護花輕“嗯”一聲,微笑道:“可是下一次我們會面的時候,你得先給我一個通知,好教我也換件漂亮的衣服。”
雙雙“撲哧”的一笑:“人家女孩子才愛美,你是個男人,怎會也這樣。”
常護花只是一笑,雙雙目光轉向河面,嘆息着:“我實在不願意離開,可是我不回去療傷,説不定很快要死了,我還要活下去。”
常護花道:“我現在是不是要一旁迴避?”
雙雙道:“你可以到樹上去,看着我離開。”
常護花身形一動,掠上了旁邊一株樹上,雙雙看着他,又一聲嘆息,緩緩站起來。
沒有多久,一葉輕舟逆流蕩來,雙雙目光再轉,搖頭道:“我走了。”隨即舉步走進水裏。
輕舟在她的身旁停下,操舟的一個白髮老婆子竹竿往水裏一插,便將輕舟停下來。
她雖然一把年紀,眼神卻鋭利非常,待得雙雙上了舟,才問道:“姑娘,老九呢?”
雙雙坐上,道:“死了。”
老婆子渾身一震:“什麼人殺的?”
“五毒門的人。”
“五毒門——”老婆子嘟喃着拔起竹竿,小舟隨即往來路蕩回,順流而下,較之來時快上了很多,眨眼不知所蹤。
常護花目送輕舟去遠,十數丈外的一叢矮樹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人——
司馬縱橫!
他仍然是那一身裝束,只是衣袖與長衫下襬都給束起來,一個高手,只有在追蹤別人,恐防弄出聲響為別人察覺的時候才會這樣做。
好像他這樣的高手,也只有不太接近,要發覺他的存在實在不容易。
常護花雙雙都沒有察覺。
他看着常護花離開的方向,雙目輕皺在一起,眼瞳中絲毫喜悦之色也沒有。
據説他高興的時候往往都是這樣子,相反,他越是生氣,面上笑容便越盛,到他的眼瞳中也有了笑意,只怕就要出手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