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她此刻行動都受人注意,讓人知道了反而不好,你告訴她放心,只要站穩腳步,守正不屈,自然得道多助,奸邪僻易。”
“今天晚上你會在嗎?”
“當然我會在,不過我不會明着跟你們在一起,只在必要時,我才會現身出來。”
“開會時是絕對禁止外人介入的,下午開始就會加重戒備了,到時你進來恐怕不太方便了。”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就進來了,到時候我潛入會場應該不會太困難。”
“那你就不能出去了。”
“不出去,我等在你的屋子裏,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我可以在屋裏陪你,你還真找對了地方,整所莊子裏,就是我這兒沒閒人來,表姐知道我的脾氣壞,怕我跟人衝突起來,所以我住的地方,不會有人來。”
“侍候的傭人和丫頭呢?”
“羅大哥,你以為我們在這兒享福嗎?沒有傭人,連洗澡水都是我自己去提的,院子外有個老頭兒,沒經召喚,也是不準進來的,因為我的脾氣的確壞,剛來的第一天,我就跟洪大全的人幹上了,他們巡夜居然到我屋子裏,還對我風言浪語的;被我拔劍砍了一個,洪大全自知理屈,以後才沒敢再叫人來了。”
“他在總會中也是如此囂張嗎?”
“這都怪攝理的一忠叔太軟弱了,處處都讓他,表姐來了之後,很發了幾頓脾氣,才算稍微好一點。”
羅奇一嘆道:“這個紅燈會是該好好地整頓一下,白妞兒自己有意思接手嗎?”
“表姐説她絕對無此心,而且一個女孩子,要率領上萬名桀傲不馴的漢子也難以服眾,但她會整頓出一個頭緒後,再交給妥當的人。”
“她心目中有適當時人選嗎?”
陶靜靜一笑道:“她倒是看準了一個人,還跟我商量,我勸她別白費心思,那個人不會答應的。”
“塞上的人我倒很清楚,她看中的人是誰?”
“你,羅大哥。”
羅奇沒想到這個人會是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她怎會想到我的?”
“她説你有魄力,有膽識,也有一身好武功,在大漠上地勢熟,人情也熟,最適合擔任這個工作。”
“我可不是紅燈會的人。”
“那倒沒關係,表姐有九龍玉佩,她可以有權指定一個人來擔任總會主的。”
“九龍玉佩能有這麼大的權力嗎?”
“那是紅燈九堂共同認定的最高信符,一符在手,可以號令九堂。”
羅奇搖頭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一個門户的信符要大家信服它才有效,洪大全手下至少有三個堂不承認它。”
“但還是有四個堂是全力支持的,表姐希望能把紅燈會大力整頓,使它恢復昔日的權威。”
“那也得把洪大全的問題解決了才行。”
“羅大哥,假如表姐把它交給你,你會接受嗎?”
“她的九龍玉佩是先人所遺,所以才有人信服,這可不是想交給誰就交給誰的。”
“不錯!九龍玉佩是世代相傳的,不過表姐沒有兄弟,她只有在一個條件下才將九龍玉佩轉移,那就是交給她的丈夫,所以她才選中你!”
羅奇仍是十分平靜地道:“別開玩笑了。”
“是真的,羅大哥,你接不接受?”
羅奇淡淡地道:“我沒興趣。”
“是對接掌總會主沒興趣,還是對她本人沒興趣。”
羅奇笑笑道:“你在將我的軍呢?白妞兒人既漂亮,又温柔,又懂事,又能幹,是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老婆,我很喜歡她,可是喜歡她就不能娶她。”
“因為我是個浪子,我是個沒有根的浪子。我習慣於四海飄流,像我這樣的人是不適合成家的,愛一個人就不要害她,我寧可有她這個朋友。”
“那麼對這個總會主呢?”
“我更沒興趣了,我做事情都是興之所至,不想弄一大堆的責任放在肩膀上,更不想被一件事捆住。”
“羅大哥,你不是一個怕負責的人。”
羅奇笑笑道:“你錯了,我正是一個怕負責任的人,我怕負我能力以外的責任,我更怕負那些不是我責任的責任,我可以幫你們的忙,但是我不想挑起紅燈會的擔子。”
“如果表姐另外指定一個人,她就必須嫁給那個人了。”
“假如這是她的責任,那也沒辦法。”
“聽你的口氣是絕對不考慮這件事了?”
陶靜靜的語氣中,多少有點慶幸之意,天知道她在慶幸些什麼,但是羅奇的話又使她怔住了。
“你現在問我,我是這個答覆。不過將來的事,誰也不敢預料,説不定有一天我會改變的。”
“你這麼説是什麼意恿思呢?”
“沒什麼意思。也許我心血來潮,或是我捨不得白妞兒那樣一個好姑娘,答應了下來也不一定。”
“羅大哥,我們再談一個很正經的問題。”
“那你又找錯了,一個浪子身上是沒有什麼正經問題的,我從不跟人正正經經的談問題。”
陶靜靜恨得牙癢癢的,但也沒辦法,羅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不也是正為他這樣放蕩不羈所吸引嗎?
她一直膩在屋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陪着羅奇聊天。直到天快黑了,才依依地離開了屋子。
莊院中已經戒備森嚴了,她一直走向開會的大廳,那兒已經坐滿了人,氣氛顯得很嚴肅。
陶靜靜坐到白素娟旁邊低聲道:“開始了。”
“剛開始沒多久。”
“為什麼不找人叫我去?”
“表妹,今天是你最後決定的日子,我倒希望你不在,因為弄得不好,就會當場動武,你不在,還可以跑出去找羅大哥求救去。”
“局勢會這麼嚴重嗎?”
“是的,保持中立的兩個堂,今天也改變了態度,支持洪大全了,現在他們有五個堂,佔了半數以上。”
“我們的這四個堂呢?”
“他們是我爹的忠實弟兄,不會變節的,可是現在洪大全的勢力已經超越了我們!”
“分裂在所難免了。”
“現在分裂都不可能了,人家要整個併吞我們呢。”
“這個狗賊,我們就跟他們拚一下。”
白素娟長嘆無語,這時無尾龍洪大全站了起來道:“賢侄女,你考慮清楚了沒有?交出九龍玉佩,你仍然可以擔任副總會主的身份,那並不委屈你呀!
白素娟沉聲道:“九龍玉佩已經沒有了約束能力,你要去了也沒有用。”
“那要看在什麼人手中。老夫持有了九龍玉佩,仍然可以得到全體支持的。”
一箇中年漢子站了起來道:“洪大全,你別作夢,我們絕不會聽你的。”
洪大全哈哈大笑道:“這個老夫知道。你們四個人都是白勝夫的死黨,老夫也不要你們留在會中,每個人老夫打算致贈白銀十萬,讓你們享福去。”
“誰希罕你那些銀子?”
“要不要在你們,反正老夫接收紅燈會是定了,你們把堂下弟子的名單交出來就行了。”
那中年漢子一聲冷笑道:“洪大全,你似乎忘了你是誰了。紅燈會雖然是由白大哥所首創,可是在創立之際,他也公開地宣佈過,十堂分立,弟兄們都是十堂堂主自己找來的,我們十堂堂主對他負責,手下的弟兄由我們堂主負責。那些弟兄除了自己的堂主之外,不屬於第二個人。”
洪大全也冷笑道:“白一忠那個規定實在是狗屁,一個門户,事權當求統一,上下分立,那還成個什麼體統?”
那中年人道:“因為我們紅燈會不是一般的門户幫會,我們另外還負責驅除韃虜,光我華夏的偉大任務;因此我們上下之間,不需要太多的連繫,以免萬一有個失閃,被人一網打盡。”
洪大全道:“那是白一忠的無能,在我的手中,無須如此顧忌,我要成立一個統一而龐大的門派,所以我須知道門中每一個弟兄。”
那中年人道:“我們不同意。”
“關小波,這是洪某的新規定,由不得你不同意。”
這個叫關小波的中年人怒聲道:“去你的新規定,我姓關的只認得一個白老大是總堂主。”
“姓關的,你也認清楚,白一忠這個總堂主早已不管事了,他從白天義的手中接下總堂主的位子,不過是代理其事而已,這些年來,當家主事的都是我洪某;所以洪某的規定,就是總堂的規定,這可是事實,你們可以問他。”
關小波將臉轉向另一個老者,沉聲道:“白老大,你出來説句話,是不是他這個總執事就能代表總堂了。”
白一忠痛苦地道:“關老弟,問我有什麼用?天義大哥把這擔子交給我,卻沒有交給我足夠的權利。我辦事時處處受人限制,何嘗有一點自主的能力。”
“白老大,這時候你怎能説這種話?我們一直都很支持你的。”
“光是你們一兩個支持有什麼用?天義大哥在世時,洪大全已經掌握了一半的勢力,天義大哥一死,有一大半人都倒向他去了。”
“你為什麼不把事情告訴我們?”
“我告訴你們有什麼用?洪大全處心積慮要奪取紅燈會,讓你們知道了,只會引起一場火拼,紅燈會主將分潰,我受天義大哥的重託,維持住這個門户,只有委屈求全。”
“白老大,委屈求全也要看情形,你一直委曲,卻未能求全,姑息足以養奸……”
洪大全哈哈大笑道:“姓關的,這一點你倒是錯怪白一忠了;這些年來,要不是他表現得還算合作,把局面維持下來,洪某早就把你們吞併掉了。”
關小波哼了一聲道:“沒這麼容易,別的人不説,光是我堂下的弟兄,也有好幾百呢!”
洪大全道:“關小波,你這幾百個人是否能完全聽你的,不是我要泄你的氣,你自己也該明白,你在堂口中的權威有多少,如果真要火拼的話,你能夠指揮一半的人,就已經算不錯的了。”
關小波叫道:“老子不信……”
白一忠卻痛苦地道:“小波老弟,別再逞強了。我在總堂中比你明白,整個紅燈會已不像開始組盟時那麼單純了,這也怪大家安逸的日子過太久,已經失去了當日的豪情與壯志了。”
關小波還要開口,白一忠道:“小波,你也不必辯了,包括你自己在內,你的生活是否也像以前那麼單純?這十年來,你置了兩房家小,另外還養了兩個女人,每個月的開銷總在五萬兩銀子上下……”
關小波居然紅了臉,吃吃地道:“那……都是我另外做生意賺的,可沒有侵佔過堂口上一分公帳。”
白一忠凝重地道:“總堂從沒有查過你們的帳,你是否侵佔公帳我也不管,就算你一分都不沾,但是你做的買賣也都是利用堂口的關係才能賺錢。小波,我無意管你什麼,只是勸你一句話,當你自己也無法管好自己時,就不能再去強求別人。”
關小波道:“那我們就這樣被人趕出去了?”
洪大全哈哈大笑道:“沒有人要趕你走,是你自己不想留的。洪某很夠意思,還給你留了十萬兩銀子;你的那些買賣也可以繼續維持,只是堂口上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這倒不是洪某容不得人,而是洪某答應了一些人,是接替你們位子的。”
關小波連忙問:“是誰?”
“目前洪某不便宣佈,但絕對是你堂口上的人,洪某也知道各處堂口上的弟兄頗為齊心,不會弄個外人去管他們的。關小波,我要你交出名單是給你一個面子,你真要把持住不交也沒關係,但你的堂口我是接收定了。”
關小波跳了起來道:“老子才不信,姓洪的,就算你能拉走老子一半的人手,老子還有一半的人呢……”
他才説到這兒,忽地身子往後一仰,把椅子也撞倒了,在他旁邊的人忙把他扶起來,但見他的咽喉上插着一隻閃亮的小鋼箭,深沒入肉;他的口鼻中有鮮血流出,手還在無力地揮動着,但是很明顯的活不成了。
座中的人一齊變色,洪大全突下殺手不足為奇,人人都想到今日之會必然難以善罷,驚人的是他殺人的手法,誰都沒看見這一箭是從那兒射來的。
白一忠厲聲道:“洪大全,你這是什麼意思?”
洪大全淡淡地道:“白兄請多原諒,兄弟為了紅燈會的團結,不得不採取一些激烈的手段,關小波死不肯合作,他在堂口中還有一半的影響力,要是要拿下他的堂口,兄弟勢必要發動另一半的人力拚,鬧個同歸於盡,誰也得不到好處,兄弟對紅燈會中的弟兄都十分愛惜,除去一個人,可以保全一兩百人,兄弟乃作此選擇。”
白一忠怒道:“你殺了關小波,他的人就會歸你了嗎?”
洪大全哈哈大笑道:“這個兄弟絕對有把握,關小波説他不侵佔堂上的公費,那是欺人之談,事實上他假公濟私,每年從堂口的公費上,侵吞了不下幾十萬兩,兄弟已掌握了十足的證據,不久即將公佈。那些證據將使他死得一點都不冤枉,他是受總堂的制裁而死,沒人會替他出頭。”
白一忠怒道:“死無對證,那些證據還不是由得你高興,信口雌黃編排的。”
“兄弟做事齊在服眾,別人不清楚,他堂口下的弟兄總知道那些證據是否屬實。白兄如果不信,不妨自己去調查一下,只要有一點不實,兄弟可以為他償命。”
白一忠還要開口,白素娟卻一嘆道:“叔叔!你別再費精神了,難道你還看不出,這本就是一個做好的圈套,關小波根本就是他的人,早就商量好了,唱一出假戲,只是關小波太笨了,沒想到洪大全會拿他作犧牲而已。”
“什麼?關小波是他的人,這怎麼可能?他是我最信任的一個弟兄,本來只是一名小頭目,就因為他忠誠可靠,我才將他提拔起來,擔任堂主的職位。”
白素娟臉色一沉道:“叔叔是憑此而提拔人才的。”
白一忠道:“天義大哥原任的那些堂主,都已年紀大了,或死或退,堂主是個很吃重的職務,必須要一些年輕力壯者擔任。”
“忠叔,我問的不是這些,老成凋謝,少壯入替,是必然的。我是問叔叔對於選拔繼任者時,是以何為準?”
“當然是以才幹,忠貞為主要條件。”
“有沒有考慮到品格與輿操守?”
自一忠頓了一頓才為難地道:“這當然也考慮到了,不過卻不是最主要的條件,因為我們的弟兄,大部份出身自草莽,實在無法要求得太多。”
白素娟冷冷地道:“難怪關小波會如此了。原來紅燈會的目的只是為了大家發財自肥了。”
白一忠窘急地道:“賢侄女,你不瞭解,紅燈會在塞外立足已十多年了,大家雖是抱着一腔熱血而來的,但人總要活下去,所以……”
白素娟冷冷地阻止他説下去道:“夠了,叔叔,我總算對紅燈會的現狀大致有個瞭解,我覺得這個組織已非先父組成的本意忌,所以我想解散它。”
這番話的宣佈,比關小波之死更令人吃驚,白一忠愕然地道:“賢侄女,你要解散它?”
白素娟堅毅地道:“是的,紅燈會已淪為一個暴民的組織,不再是家師的組織,我認為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白一忠痛苦地道:“小娟,我知道你在怪我,沒有把它帶領得很好,可是你不明白……”
白素娟道:“我明白,這不能完全怪叔叔,你為了維持這個局面,的確費煞了苦心,只是我認為整個紅燈會的風氣已經敗壞,我這一路上行來,聽見一般老百姓對紅燈會的批評,幾乎全都是怒罵……”
洪大全道:“大小姐,你這話不公平,紅燈會弟兄對地方上的貢獻還是很大的,使他們能免於盜賊的侵擾!”
白素娟冷冷地道:“有什麼差別呢?他們要忍受紅燈會的長期苛索,沒有盜賊的搶掠,卻有着惡霸的侵佔勒索。一般良民的生活上,並沒有好到那裏去。”
洪大全嘿嘿一陣乾笑道:“那是原來的組織不夠健全。由我來主持後,一定會整頓紀律的。”
白素娟道:“那有關於我們最初組會的宗旨呢?”
洪大全笑笑道:“這自然要維持的,可是大小姐也明白,清廷方今勢力正盛,憑我們這點力量去反抗它,何異是蜻蜒撼石柱;所以我們要以立足為重,先扎穩基礎,漸求擴展,等待機會,這也就是所謂的十年生聚,十年教養。”
白素娟一聲悲笑道:“你説的方式是不錯,只是我才不相信你還會從事生聚教養的努力,所以我決定解散它。”
洪大全道:“大小姐,紅燈會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大夥兒都有着一份辛勞,不能由你高興就解散了。”
白素娟手舉九龍玉佩道:“憑我掌握這個我就有權。”
洪大全道:“大小姐,你要弄清楚,九龍玉佩之所以能號令全會,是因為大家都尊重它為創會精神的象徵徵,但你拿它來解散全會,恐怕就沒人會聽它的了。”
白素娟冷笑道:“我也不指望你會聽,因為你心中根本就不尊重它,但我也不會把它交給你去欺騙別人……”
説着手掌猛地向桌上一拍,大理石的桌面上現出了幾條裂紋,但是那一塊九龍玉佩卻被震得粉碎。
這一個舉動使得大家更為吃驚,連洪大全也沒想到白素娟會擊碎它的,所以一時呆住了。
白一忠沉痛地道:“小娟,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呢?多少人寄望在你身上,你卻潑了他們一盆冷水。”
白素娟沉聲道:“只要他們不變初衷,我仍然是他們的盟友,先人交下來的責任我是不會放棄的,但是這個紅燈會,我認為不值得再維繫了。”
“可是紅燈會中還有不少忠貞的弟兄,你不能丟下他們不管了。”
白素娟沉聲道:“我怎麼管?要我領着他們來爭權奪利,拚成兩敗俱傷,這種使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不會做。”
“但是你也不能任由他們受人欺凌。”
“沒有的事,紅燈會已經解散了,沒有人再能命令他們,今後全由他們自己作主了,如果他們有志於匡復大業,則莽莽的神州,很多同志,仍然可以得到很多的幫助,如果他們只是熱中名利,我沒興趣去帶領一批暴徒。叔叔,我的話已經夠明白了,九龍玉佩也已毀了……”
洪大全沉聲道:“毀了九龍玉佩是你的事,但解散紅燈會卻不能由你一句話,我還要繼續幹下去。”
“隨便你!只要有人支持你,你愛怎麼幹都行,只不過舊日紅燈會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
洪大全冷笑道:“除了一個爛攤子,紅燈會還有什麼?”
白素娟道:“當然有了,先父組成紅燈會,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幫會,而是糾合了一大批有志於匡復的人士,分頭作復國的努力,除了紅燈會之外還有八個秘密會社,都以那九龍玉佩為聯絡信物,憑這玉佩,加上聯絡的暗號,我們可以取得那些秘密會社的無條件支援!”
“那你有什麼權利加以譭棄?”
“我是持有人,我認為有必要時,就可以加以譭棄。不過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再組紅燈會,也不可能會有人找你聯絡的。”
“你得把聯絡暗號交出來。”
“交給你也沒有用,你已無意於此。”
“誰説我無意於此的,我只是認為時機未至;我們應該休生養息,壯大自己,待機而動。”
“那你先表現你的誠意好了,等時機成熟時,自會有人來跟你接觸的。”
她朝陶靜靜打個招呼道:“表妹,此間的事情已了,我們也該走了。”
陶靜靜一聲不響,站起來跟她準備離開,洪大全厲聲道:“誰都不許走,先交代個明白來。”
白素娟冷冷地道:“聯絡時是以九龍玉佩為信物的,沒有了那塊玉佩,就切斷了所有對外的關係。洪大全,你不必費心了。”
洪大全停了片刻,怒聲道:“我不管,反正你們就是不準走,無論如何要把一切都交出來。”
白素娟只冷冷地看他一眼,理都不理他,洪大全沉聲道:“大小姐,你別逼我絕情翻臉。”
白素娟冷笑道:“你早已絕情翻臉了,我從玉門出塞來到此地,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你派出的殺手攔截,洪大全,言盡於此,我的態度也表示明白了,你看着辦吧!”
洪大全臉上的肌肉一陣跳動,想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忍耐着,但白素娟不理他,拉了陶靜靜要向外走,洪大全猛地用手一揮,厲聲喝道:“殺!”
殺字離口,大梁上忽地滾下一個人,全身黑衣,砰地一聲,倒地不動了。他的手中卻滾出一具圓筒形的機弩,因為觸動了機簧,不住地撲撲射出許多鋼製的小箭。
先前殺死關小波的兇手原來是躲在樑上,難怪沒有人會發現他,因為這座大廳十分高大,而且又不透光,在廳中還要靠燭光照明,那是為了議事的隱密,但是躲一個人在上面,卻也難以發現。
殺死關小波的鋼箭是以機簧發射的,所以才又急又沒有聲息,但這個殺手又是被誰殺死的呢?
白素娟和陶靜靜心中都有數,那是羅奇,只有羅奇才有那麼神奇莫測的身法與劍法,一劍穿喉。
那個殺手的喉頭還在細細地冒着血,洪大全則又驚又怒,踏着腳大叫大吼:“誰?是誰幹的。”
白素娟冷冷地道:“還有誰?自然是你安排的,關小波不就是被他殺死的嗎?”
洪大全亂了方寸,居然接口問道:“是誰又殺了他,是奸細,我們這兒有奸細。”
陶靜靜怒聲道:“洪大全,你才是奸細,你在樑上暗藏殺手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把反對你的人都殺死。”
白素娟卻看着白一忠道:“叔叔,你説過你能保證在總堂之內是絕對安全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白一忠大急道:“我……我不知道,你也清楚的,我在這兒能作多大的主。”
陶靜靜道:“白大叔,如果你不能作主,你又憑什麼提出保證?”
白一忠啞口無言,白素娟也道:“叔叔,你實在太令人失望了。大家對你是十分信任,因為有了你的保證,大家才放心地前來開會,你居然讓一個殺手潛伏在大廳中。”
自一忠囁囁地道:“小娟,洪大全的勢力已經掌握了大半個紅燈會。”
“但是你也説過總組堂之中,你能完全掌握的。”
“我……我只是能掌握大多數的弟兄而已……”
白素娟嘆道:“小靜,別去責難叔叔了,他若是真夠精明的話,就不會把紅燈會弄得一團糟了。”
陶靜靜冷笑道:“表姐,你若是認為他糊塗,那才大錯特錯了呢!他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否則洪大全怎會容他活到現在!”
白素娟一怔道:“什麼,你説他跟洪大全是串通的?”
“他代理總堂主,如果不是兩個人狼狽為奸,洪大全又怎會囂張若此……”
“這怎麼可能呢?他已經是總堂主了。”
“怎麼不可能呢?你別忘了他這總堂主是代理的;職權行使到今天為止,以後什麼都不是的。”
“就算是我來接手,也會對他十分恭敬的。”
“恭敬有什麼用?最多在福壽堂中領一份養老金,安享餘年而已,他要的是權。”
“洪大全能給他什麼權?”
“這個就不清楚了,反正總會給他一個安排的。”
白素娟道:“叔叔,是不是這個樣子?”
白一忠怒聲道:“這是什麼話?你怎能聽一個小丫頭信口胡言……”
陶靜靜道:“我對你瞭解不清,但是羅大哥卻不會胡説的,他説在紅燈會中。最不可信任的人就是你。”
“羅大哥又是誰?”
“浪子羅奇,他跟你無冤無仇,犯不着誣陷你吧!”
白素娟道:“叔叔,假如羅奇對你作過這個批評,你就是真有問題了,他是個很穩重的人,絕不信口雌黃。”
白一忠怒道:“豈有此理,我是你的長輩,你反而去輕信一個外人的話,對我也懷疑起來了。”
白素娟冷冷地道:“比較起來,我認為羅奇的話可信得多。叔叔,我雖然這些年來在家鄉足不出户,但是對外的消息並不陌生;尤其是關於塞外的事,我只知道在塞外只有一個人可信賴,就是浪子羅奇。”
白一忠還要開口,洪大全卻冷笑道:“白老哥,人家已經打聽清楚了,你也別再撇清了,還是承認了下來吧,反正今天已經鬧開了,大家遲早會知道的。”
白一忠看了他一眼,默然無語,白素娟卻傷感地道:“叔叔,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爹對你那麼信任。”
白一忠怒道:“信任什麼?他把紅燈會交給我代理,卻又沒有真正賦與我全權,門下的弟子也沒幾個真正聽我話的,九龍玉佩又不在我手中。”
“九龍玉佩另有作用,那是隻有親人才能承繼的。”
“紅燈會又不是皇位,難道也是世襲的?”
白素娟沉痛地道:“九龍玉佩所賦的不是權勢,而是一項無比沉重的責任,所以爹才不交給你,他早就看出你缺乏魄力來擔此重任。”
“他既然看不起我,我又為什麼要白白地聽他擺佈,替你們兩代做牛做馬……”
白素娟一嘆道:“叔叔,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紅燈會弄成今天的樣子,好了,今天我已經毀了九龍玉佩,把紅燈會整個交給你們了。”
洪大全道:“大小姐這話洪某不領情,紅燈會不是私產,不是你能交給誰的。”
白素娟道:“對,但我退出總行吧!”
“你從來也沒加入過,無所謂退不退。”
白素娟道:“隨便你怎麼説吧!反正我與紅燈會最後的一點關係也切斷了,現在我只想離開……”
“離開也沒這麼簡單,九龍玉佩是屬於紅燈會的,你得把對外連絡的方法與暗號留下。”
“那可是我白家的事。”
白一忠道:“我也姓白,我有權知道。”
白素娟看他一眼道:“叔叔,你姓白是不錯,可是你這個白跟我姓的白略有不同,別人只認得白天義的白,爹去世了,人家只認得白天義的女兒,那可是你代替不了的。”
白一忠道:“小娟,你是在逼我下殺手了?”
白素娟道:“你殺了我都沒有用。”
白一忠道:“殺了你的確沒用,可是今天在這兒發生了很多事,讓你們出去胡説八道就很討厭了。”
白素娟冷冷地道:“你們不是已經控制了全部的紅燈會嗎?那你還擔心什麼?”
陶靜靜道:“表姐,他們如果真能控制紅燈會,還要玩這些虛假幹嗎?我相信他們最多隻是買動了幾個敗類而已,大部份紅燈會的弟兄都還是心懷故國,不肯同流合污的。他們這個假面具還要撐下去,所以才要殺了我們。”
白素娟沉靜地道:“殺了我們又能塞悠悠之口嗎?小靜,回頭我們分批走,誰有機會誰就突圍出去。”
洪大全大笑道:“誰都沒機會,洪某名叫大全,做事也是計出萬全,豈會容你們逃出生天去。”
白素娟傲然不理,提領衝向門口,居然也有四五名漢子跟着她們,其中包括有三個堂的堂主在內。
白一忠道:“各位老弟,你們也想脱離堂口了?”
一個漢子沉聲道:“白一忠,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把你看成個人過,你是塊什麼材料,我們還不清楚?以前是為了有先總堂主的遺命,我們才對你客氣幾分,現在你露出了真面目,我們總不成也跟着你當奴才。”
洪大全道:“三位,白素娟已經解散了紅燈會,你們這個堂主也跟着取消了,-只要三位跟兄弟合作,兄弟保證各位的地位仍然如前一樣。”
那漢子沉聲道:“大小姐雖然解散了紅燈會,我們卻沒有忘記本身的責任,所以我們仍然追隨她。”
白素娟忙道:“各位叔叔不必如此的。”
那漢子道:“大小姐,紅燈會中不全是喪心病狂,欺宗滅祖之徒,紅燈會也不是他們幾個人就能代表了的,不能交在他們手中去胡搞一通。”
白素娟道:“這位叔叔……”
“屬下陳大忠,紅燈第七堂堂主,主管天山北路萬通牧場,捕馬、牧馬、養馬,完全是規規矩矩做生意,從沒有欺壓良民的事故,屬下自律很嚴,也不容許有這種情形發生。”
另一個漢子道:“屬下牛本初,紅燈會第八堂堂主,主管塞外的皮草與藥材生意,也是規規矩矩的行業。這一位是沐世光兄,隸屬第九堂,他那一堂也是做生意,專門從事布匹、食鹽及一切民生用品的買賣,跟牧民們交易,我們這三個堂的弟兄都是可信賴的。”
白素娟感動地道:“多謝三位叔叔,總算在紅燈會中還留下了三塊乾淨土。”
陳大忠一嘆道:“堂口上的事我們也聽説了,的確有些堂口鬧得太不像話,但那都是白一忠代理以後的事。先總堂主在世時,弟兄們都能潔身自愛,頗受一般民眾愛戴的,所以小姐也不必太灰心。”
白素娟一嘆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這一路行來,得知一般老百姓口中對紅燈會的印象後,深深有個瞭解,這個組織是不允許再存在了。”
陳大忠道:“那我們就另起爐灶再幹,反正我們這三個堂的弟兄不能就此散了,大小姐也不能丟下我們不管。”
白素娟道:“那當然不會的,素娟雖然忍痛碎佩,解散了門户,但是也經過深慮,只要是不變初衷的忠貞弟兄,白素娟總會對他們有個安排的。”
陳大忠道:“好,那我們就到葉爾羌城去。那兒是屬下的莎車,沐世光的堂口在那邊,弟兄最多,也不怕洪大全的勢力,我們可以商量重組的事。”
洪大全冷笑道:“那有這麼容易?以前你們能夠安安穩穩地在那兒做生意,完全是紅燈會的庇護,現在若沒有洪某的點頭,今後恐怕寸步難行。”
陳大忠也昂然地道:“洪大全,我就不信你能隻手遮了天去,別看着紅燈會被你鬧得烏煙瘴氣,但我自信我們那三處堂口你插不進手去。我也放句話,今後天山南北兩條路上,只要再有人敢打着紅燈會的幌子招搖就算你有種。”
他們簇擁着兩個女孩子,慢慢地向門口移去,白一忠急了道:“洪兄,這三處堂口大概佔了本會一半的人數,如果他們搗起蛋來,的確很討厭。”
洪大全哼聲道:“白老大,他們原該是你負責的。”
白一忠道:“不錯,我是答應過負責,可是我也要求過慢慢來,等我抓住他們後再着手的,你偏要等不及,老早就擺出你太上皇的架勢,弄得我也掀了底。”
“你已經弄了十年了,也沒抓住一個人,可不能再叫你慢慢磨了;尤其是今年你代理到期,要交給白素娟那個小丫頭了,往後你更成不了事,不如看我的吧!”
語畢沉聲朝陳大忠等人道:“三位,我給你們最後的機會,好好地留下來,否則你們後悔就來不及了。”
陳大忠給他的答覆只是冷蔑的一眼,繼續向門口退去洪大全撮口打了個忽哨。
那一列人才退出門口,來到廣場,忽然四面都湧出了人羣,個個都是張弓弩箭,圍住了他們。
洪大全跟着出來冷笑道:“你們走得了嗎?我只要一聲令下,你們就成了幾頭刺蝟了。”
言下十分得意,因為陳大強等人都停下來了。他們看出了危險,在亂箭齊射之下,想逃出去的可能太渺茫了。
白素娟嘆了一聲道:“三位叔叔肯聽我一句話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陳大忠搖頭道:“大小姐,沒有用的,洪大全不是傻瓜,我們現在回頭已太遲了,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落在他手中,説不定真把我們的基業一手斷送了。”
牛本初也道:“是的,他扣下我們堂口上的弟兄投鼠忌器,很可能會被他們慢慢地吞併掉了,我們護着你殺條血路出去,衝得過就衝,衝不過就把命擱下,堂口上的弟兄自然會替我們報仇的。”
沐世光更是慷慨激昂地道:“對,衝殺出去,只要能使小姐安然出去,帶着弟兄們再向這批王八蛋討回血債,我開路。”
他一擺雙刀,領先向前衝,陳大忠和牛本初各握兵器,翼護在兩側,情形已不容白素娟和陶靜靜等,也只有咬牙向前衝了。
那些箭手們不待吩咐,箭發如雨,隨行的幾名漢子都紛紛中箭倒了下來。
但是陳大忠、牛本初和沐世光畢竟了得,他們的兵器飛成了二片光幕,居然擋住瞭如蝗的飛箭篩,慢慢地逼近最前列的箭手;他們一見弓箭無效,都拋落了手中的弓弩,拔出了佩刀,作第二輪的攻擊。
這些大漢的弓強箭急,但他們的刀法卻更凌厲,反而把人都擋了回來。牛本初還受了傷,誰也沒想到這批箭手的武功竟也高得驚人。
又拚鬥了一陣,陳大忠與沐世光也都負了傷,雖然他們都砍倒了幾個人,但那批漢子有數十人之多,個個悍勇無匹,看來他們是絕難有希望了。
就在這時候,忽而人影一閃,一道塞芒遏在洪大全身畔,一枝長劍比在他的咽喉上,那是羅奇,沉聲道:“叫他們停止攻擊。”
洪大全怔了一怔,剛要開口,羅奇又沉聲道:“少説廢話,快下令停止攻擊。”
劍尖又刺進一點,疼痛的感覺使洪大全別無選擇,撮口又打了一聲忽哨,打鬥立刻停止了。那些漢子們收刀退後,卻沒有放棄包圍。
羅奇沉聲道:“再叫他們退後,讓出一條路來。”
洪大全道:“浪子,這是我紅燈會的家務事,你最好別插手,外人介入門户之爭為江湖大忌。”
羅奇冷笑道:“我不跟你説廢話,你放不放人?”
洪大全考慮一下,攤開雙手苦笑道:“羅奇,你也常跑這條路,行情很熟,應該知道我紅燈會中沒有這麼多的好手,這些人是借來的,他們未必會聽我的話。”
羅奇冷冷地道:“我知道,他們是京中特使索倫貝子的護衞,專門派來幫助你接掌紅燈會的。”
洪大全的臉色大變,陳大忠立刻叫罵道:“好啊!洪大全,原來你跟朝廷的鷹犬有了勾結,早就把紅燈會出賣了,你是漢奸走狗。”
洪大全聳聳肩道:“朝廷看中了紅燈會,特遣專使來招安,我們這點力量跟朝廷作對,無異是以卵擊石,只有識時務以明哲保身了。”
陳大忠還要罵他,羅奇已經道:“陳堂主,目前不是爭口舌的時候,你們還是以脱身為上,離開這是非之地為要,洪大全,我叫你放開一條路……”
洪大全道:“你既然知道他們是索倫貝子的護衞,就該明白我是否有號令他們的權力,你殺了我都沒用。”
羅奇道:“殺了你沒用,殺了索倫有沒有用。”
洪大全一驚道:“你們……”
羅奇抬手一指道:“你看好了!”
遠處的一棟小樓上,又出現了三條人影,那是沙漠鼠沙老五和胡狼郝方羅奇的一對助手。
他們兩個人用刀子押着一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遍體羅綺,此刻卻十分狼狽,雙手被反剪綁着,脖子上架着兩柄鋼刀。
洪大全自然是認得那個年輕人的,臉色大變道:“你們若是傷了索倫貝子,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羅奇冷冷地道:“我們不會殺他,但你若再不下令讓路,這位貴賓就保不住了,那責任可要你負。”
洪大全看看那棟小樓,又看看白素娟等人,最後一咬牙道:“放就放,羅奇,你記着,你劫持了特使,今後你大漠上將寸步難行。”
羅奇微微一笑道:“那是以後的事,大家走着瞧好了,現在我要你放人。”
洪大全只有伸手在腰間取出一塊金牌,高舉起來道:“讓路,放他們離開。”
那羣漢子自然也看見了小樓上被挾持的人了,顯然無言退後,羅奇這才道:“白妞兒,出去後找到馬匹,立刻離開,最好是離開大漠……”
白素娟道:“不,我不能離開,大漠上還有一批我爹忠心的弟兄,我不能離開他們,我要到葉爾羌去。”
羅奇想想道:“那也好,葉爾羌是回城,是牧民們的天下,朝廷的大軍還不至於開過去,先避避風頭還好。”
“羅大哥!你呢?”
“我自然有辦法脱身,這個地方還困不住我。”
“我知道,我是問你以後,你到葉爾羌來嗎?”
“我是浪子,四處飄泊無定,説不定我會去看看你。”
“好,我在葉爾羌等你,謝謝你,羅大哥。”
一行五個人,匆勿地離開了,沒多久,遠處揚起了蹄聲,他們總算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