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戰數年,突厥再次犯邊,海揚威銜君命再次赴北疆捍衞江山。
在他臨走前,不忘把二十歲頑劣不堪的兒子海震扔進了書院。從小不知為這小子請了多少夫子老師,怎知這書沒讀完幾本,身子卻越練越壯,武功越練越好,膽子也越練越大。從一開始逃課翻牆──如果只是和隔壁於家的丫頭玩家家酒倒好,後來大了些,居然改溜到大街上閒晃,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成天惹事生非。
海揚威見此情況大為震怒,也知道自己一離開,兒子肯定更無法無天,為了避免他被壞朋友影響太深,便將他送進書院裏。這書院收的全是朝廷官員的孩子,夫子也都是退休文官,或是有賢名的文人,教學嚴謹,沒有一點關係,還沒辦去進去。
二十歲進學堂已經算晚了,若是要博一個功名,至少從七、八歲就要開始苦讀。然而海震由於父親名頭大,加上武功過人,進書院很快就混成了個小霸王,只差沒在裏頭橫着走了。
“好啊、好啊!”
“海震的箭術果然好!百步之外隨風飄曳的楊柳樹枝,居然一射就中!”
這天,趁着休息時間,一羣學生圍在書院後的湖畔比射箭,其中便以海震為首。他們把一小塊紅布系在搖搖晃晃的柳枝上,幾個人比賽看誰射得中,果然只有海震眼都不眨地將紅布射了下來。
“這有什麼難的?”心裏即使得意,海震表面上仍故作淡然,彈了彈手上的弓弦。“這弓太小,不夠力道,否則再一倍遠,我一樣射得到!”
“果然厲害啊!”小了海震五歲的同窗黃鄖拍馬屁拍得最大聲,他長得眼小鼻尖,唇薄上彎,天生就是一副逢迎相,和他父親朝議大夫一個模樣。“下回換大一點的弓吧?”
眾人在湖畔談笑起來,幾乎要忘了上課時間已到。此時另一個禁衞統領之子趙邦跑了過來,他比海震小三歲,也是書讀不靈,不過他連武藝也不精,是被父親強送進書院的,相貌眼圓鼻圓,白白胖胖,很是福態。
“快快快,那小娘皮來了!大夥兒快去看。”趙邦喘着氣,領着眾人就想往圍牆邊跑。
“什麼小娘皮?”海震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一個小丫頭,好像是酒肆裏的,每個月會送酒到隔壁的李員外宅邸。”黃鄖解釋着,“嘖嘖,才剛及笄就長得極為標緻,以後肯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她每個月都是這天過去的。”
趙邦瞧眾人都過去了,就海、黃兩人還杵在原地,一手拉一個就往前跑,直跑到圍牆邊。先來的人看到了海震,馬上讓出一個位置,讓他能翻上圍牆看到外頭。
遠遠地,一個嬌小的身影走近,海震還看不清楚她的臉,眉頭便先皺了起來。
如果沒有意外,他想,他認識這個“小娘皮”。
小姑娘越走越近,終於接近圍牆,才剛經過眾人面前,一陣喧鬧嘻笑之聲便起。
“小姑娘,説説話嘛!老是這麼靜靜的走過去,有什麼好玩的?”
“妳和我們聊聊天,明明長得像天仙一樣標緻,何必繃着臉,像個夜叉呢?”
眾人一聽全鬨笑起來,但小姑娘依舊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的往前走,彷佛沒聽到來自牆上的調侃。而海震則是聽得眉頭直皺,身旁的笑聲越大,他的臉越黑。
什麼標緻的小娘皮,什麼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些他從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因為這個不發一語的小姑娘,便是他自小的玩伴於曦存!
從他懂得男女之事後,翻牆去於家的次數少了許多,自他進書院到現在,至少有三、四個月沒見到她了。他定定地瞪着她的身影,發現才短短時間不見,她似乎真的長大了一點。
個子抽高了一些,從那勒緊的腰帶來看,女人的曲線漸漸浮凸,圓圓的臉蛋也略微消氣,成了張宜喜宜嗔的瓜子臉,而那偶爾往上瞟的眼神,就像在和牆上一羣見獵心喜的毛孩兒送秋波似的。
這種想法真令人難受,而一羣人七嘴八舌的調戲她,更令海震不悦。
就在他正想發作之際,於曦存的腳步突然停在他站立的圍牆位置下方,抬起頭,目光轉為納悶。“你進書院了?”
清脆的話聲由她口中迸出,這是第一次她和書院裏的人説話,而對像居然是才來一個月多的海震!
眾人全為之譁然,有的露出曖昧的表情暗示海震,有的單刀直入問起兩人的關係,惹得他煩不勝煩,只得沒好氣地道:“我認識她!她是我隔壁鄰居,自小一起長大的!”
“青梅竹馬啊!-久了就郎情妾意啦……”
眾人的笑語聲越見不堪,海震只當沒聽到,徑自對牆下的於曦存道:“妳這傻酒蟲,以後沒事少往這兒經過!”
她聳了聳肩,也和他一樣對旁人的調侃充耳不聞。“大黑熊,怎麼你也被送進來了,是找不到夫子願意教你了?”
聞言,海震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因為她的猜測中了十之八九,而且還是當眾説出來。“要妳管這麼多?總之妳下回繞路走就是。”
“李員外的家在巷子盡頭,我要如何繞路?莫非學你們翻牆嗎?我只當書院裏專收達官貴人的子女,誰知水平只有這般。”她簡單幾句,罵遍牆上所有的人。
“喂,妳這小娘皮怎麼能這麼説?瞧妳是給妳面子!”
“妳一介平民,居然敢罵我們書院裏的人,這事兒可不能善了!”
“不能善了,你們想怎麼了?”她好整以暇地問。
“至少也要向我們賠禮認個錯啊!”有人在牆頭上説。
其他人也跟着開始起鬨,於曦存心知這羣人全是些沒見過世面的紈子弟,好事沒做過,壞事倒也不敢做,只敢仗着人多逞逞威風。不過她每月要經過這兒一次,替爹送酒給李員外,若是每回都要遇上一次這種事,難保不會出岔子。
美目瞄向海震,這裏不就有個現成的擋箭牌了嗎?
“不過一言不合,你們便無理地要人賠禮認錯。我以前不知和海震一言不合多少次,也沒和他賠過一次禮。你們這些人,難不成都認為自己比海震要厲害,能讓我向你們低頭認錯?”她故意把事情扯到海震身上。
果然,這下沒有人敢再吭一聲,雖然海震才進書院沒多久,但已成為所有人的頭頭,再加上他父親官大權大,又有威名,所以眾人都對他忌憚三分。
只是人人都是天之驕子,這口氣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嚥下的。其中一名高官的兒子有些不服氣地道:“難道我們就平白讓妳罵了?”
於曦存聞言,冷冷一笑。“這兒美其名是書院,其實還不是官府特地為了你們這一羣官員之子花公帑蓋的?所以這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們百姓上繳朝廷的血汗錢,如今養出你們一羣公子哥只會攀牆調戲路過的女子,我都沒要你們向我認錯了!”
她雖然出身平民,但家道殷實,書也沒比這羣公子哥念得少,家裏開酒肆又見多識廣,言語之犀利,哪裏是他們擋得了的?
“還是你們任何一個對朝廷社稷有過什麼貢獻,我立時磕頭認錯!”
最後她撂下一句鏗鏘有力的話,令眾人皆慚愧起來,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