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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殊途同歸

    季豪愕然之中,來人已走近十餘丈處,不由心下一喜,忙迎了上去道:“老哥哥是你,怎麼會到了此地?”

    這老少哥弟倆見面,各有説不出的感慨,真是千頭萬緒,不知應從那説起!

    正當他倆感慨之中,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弱女徐梅蘭,謝過小俠救命之恩!”

    季豪回頭一看,見是位黃衣少女,正在向自己襝衽為禮,連忙還了一禮,茫然道:“姑娘是……”

    那位黃衣姑娘見狀,忙道:“小俠可是對查魯木台的兩耳光仍在懷恨麼,假若真是如此,小女子就特來賠罪,請恕……”

    説起兩耳光,使季豪恍然大悟,不等徐梅蘭説完,即朗聲一笑道:“姑娘請勿多心,這件事早就忘了!”

    “唉!豪弟,分別幾天,連我也忘了麼?”

    季豪正在和徐梅蘭姑娘説話,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嘆,十分幽怨的如此説着,使季豪又是一怔!

    忙轉身望去,只見米瓊英面色黯然站於身後,隨道:“英姐什麼時候到,怎麼連話都不説一句?”

    “你們只顧熱絡,哪還能看得到我?”

    “你太多心了,實在怪我沒有注意到!”

    季豪説着,又用手指着站於米瓊英身後的兩位老者道:“他們怎會同你在一起?”

    那兩位老者忙趨近一步拱手道:“老朽雲山,雲靈兄弟倆,奉主母之命,一方面護送小姐,一方面也有事向小俠請益!”

    “可是對黑松林之事,仍不願放過?”

    “那完全是出於誤會,怎能怪着小俠,再説主母曾當着小俠之面吩咐過,不準再談此事!”

    “既如此,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來替各位引見一下,把以往的不愉快事件都丟開,説不定今後還須大家合作,方能挽此浩劫!”

    “小俠所説極是,愚兄弟來此,正是此意!”

    “我已猜想大概!”

    季豪説着,就將各人一一引見完畢,又道:“此地不是談話之處,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詳談。”

    “我們在敦煌訂的店尚未退,請到那裏去吧?”

    “也好。”

    季豪隨口答着,一行六人,便齊向敦煌而去。

    這些人都是誰呢?為何不約而同的都到了此處?

    趁他們往敦煌行去之中,順便把他們來此的經過敍述一下。

    與徐梅蘭姑娘同來的並非別人,正是在玄冰峯之下,與季豪結為忘年之交的江湖散人。

    原來季豪與江湖散人,在樹林中救活徐梅蘭之後,被徐梅蘭不分青紅皂白的摑了季豪兩記耳光,季豪在一氣之下,便怒不可遏的,直向山中奔了去。

    江湖散人本是另有用心,在徐梅蘭初醒之時先走的。

    在他的想法,以為季豪必會順道追下來的,所以並沒有等候季豪。

    誰知他走了一段,仍不見季豪追來,暗忖:“真是年輕人,一見面就打得火熱,連趕路的事,都拋到腦後了!”

    不料他忖念未畢,猛聽有人在嬌弱無力的喚:“小俠,請等一等,我這就向你賠罪啦!”

    江湖散人一聽,暗笑道:“年輕人,都不知道珍惜情感,剛剛這一陣,便鬧起瞥扭來!”

    心裏雖如此想,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但當他回頭一望,不禁使這位老俠怔住了。

    只見徐梅蘭衣履不整,滿面淚痕,步履踉蹌的向自己哭奔而來。

    於是忙迎向前去驚問道:“可是季豪打了你嗎?怎麼弄成這樣子?”

    徐梅蘭連頭都未抬,無限傷心的答説:“不是他打我,而是我打了他!”

    這一來,江湖散人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訝然道:“你能打得了他!”

    “是的!”

    “為什麼打他?”

    “因為我剛醒之時,意識不清,以為……他……”

    “以為他向你輕薄是嗎?”

    徐梅蘭羞澀的低下了頭,仍欲向前奔去。

    江湖散人忙一把拉住道:“快把衣服整理好,他根本不在前面!”

    “那他到哪兒去了?”

    “可能在氣憤之下走錯了路,我們回去找找看!”

    “此地的情形非常複雜,假若因此出了好歹我可真也活不成了。”

    “那也不至於如此,據我所知,我那小兄弟的藝業,在目前江湖上,恐還無有出其有的人物!”

    “怎麼,他是你的弟弟?”

    徐梅蘭説着,一雙秀目在江湖散人身上直打轉。

    江湖散人當然知道她的心意,隨道:“姑娘不必懷疑,他是我的義弟。”

    “哦!我説呢!你這麼大年紀,怎會有……”

    她説了半截,覺得下邊的話不便出口,所以忽然住口不説下去。

    但江湖散人並不在乎這些,僅會心的一笑問道:

    “姑娘的姓名怎麼稱呼?”

    “徐梅蘭,家師人稱‘鐵枴婆婆’。”

    “哦!原是吳舜華的高足,不知到此何事?”

    徐梅蘭遲疑了一下,不答反問道:“不知老前輩如何稱呼,心內一亂,連禮數都忘記了,希勿見笑!”

    江湖散人哈哈一笑,説出自己名號之後,又道:

    “數十年不走江湖了,這個名字也許姑娘很陌生!”

    “並非老前輩名號陌生,實際是晚輩的見識淺薄。”

    “可以告訴我來此的目的嗎?”

    “其實老前輩就是不問,也一定猜得到,來此的人,那個不是為了雪蝮珠!”

    “姑娘可曾見到過雪蝮珠的樣子嗎?”

    “我不過是想來湊個熱鬧,那有福份得到它!”

    “珠雖未得,卻先受其惠,姑娘知道嗎?”

    “老前輩語含玄機,使人費解!”

    “言真意實,絕非故弄玄虛!”

    “恕晚輩愚蒙,不知是何所指?”

    “哈哈,假若不是雪蝮珠之力,姑娘自問還有命嗎?”

    “啊!你是説雪蝮珠就在季……”

    “噓,小聲點,謹防隔牆有耳!”

    不想江湖散人的話方落,忽然有人哈哈大笑道:

    “姓韓的,不必大驚小怪,現在誰都知道,雪蝮珠已被姓季的小狗得去了!”

    江湖散人同徐梅蘭俱是一怔,尤其江湖散人,真佩服一般人對消息傳遞之快,實在出人想像,他們在吃飯到現在,僅不過半天時間,竟任何人都知道了,看來今後小老弟的麻煩,恐怕還多着呢。

    兩人又走回徐梅蘭遇襲的樹林,唯有寒風簫蕭,

    空山寂寂,季豪已不知到了何處?

    於是,兩人在失望之餘,便結伴向中原而返。

    不過他們去的是天山北路,所以一路之上,雖未遇到什麼麻煩,可也始終未得到季豪的消息。

    一直到了安西,才聽説最近出現一個“白虎神煞”

    其手段之狠,在康爾勒一夜之間,竟連殺數十名高手。

    這個消息聽在徐梅蘭耳內,並不在意,因為這多天來,一直在思念着季豪,內心中也感無限歉意。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微妙的想法,那就是武林中人,雖説不忌諱小節,但到底自己尚是個黃花少女,即使季豪是為了替自己療傷,總是以往素不相識。

    而素味平生的人,竟讓他在自己身上毫無禁忌的亂摸一通,將來傳揚出去,到底仍是件令人難堪的事。

    因此,嘴內雖未説,內心裏卻有暗許之意。

    所以對於其他的事,就是塌下半邊天,好像對她也無太大關係。

    可是聽在江湖散人耳裏,立即心下一動,暗忖:

    “不要就是小老弟吧,他剛出道,一切不知輕重,且兼在玄冰峯上的遭遇,已使他對人類充滿恨意,若有人惹發他的脾氣,真可能辦得到……”

    於是,便提議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樣人!

    徐梅蘭是毫無意見,反正一路下來未找到季豪,也許他去天山南路也説不定,現在去看看也好。

    兩人自西安到了敦煌,已是天晚時候。

    住店之後,江湖散人思索着今後的行止,忽聽徐梅蘭姑娘在外面罵道:“你這人講不講理,撞到別人不致歉也就算了,還要對別人發橫?”

    接着便聽另一人反駁道:“分明是你撞到了我,還要罵人家不講理?”

    “既如此説,你是有意找岔,以為我徐梅蘭好欺侮是吧!”

    “不好欺侮又該怎樣,還能把誰吃了不成?”

    就在這一陣工夫,店中已圍攏來不少看熱鬧的,就聽有好事的在一旁。

    江湖散人在房內一聽不對,就忙跑了出來,見和徐梅蘭吵嘴的,是一位穿白衣的少女,雖目前柳眉倒豎,卻掩不住那份憔悴的神色。

    於是忙叫道:“算了吧,都是為了一點誤會,有什麼大不了的!”

    誰知他不説話,也許徐梅蘭尚不會發狠,現在經江湖散人這一説,好像有了仗勢,立刻罵道:“雖吃不了你,卻要教訓你這不長眼的野丫頭!”

    那位白衣姑娘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見圍着的人頗多,假若真動手打起來,實在不大好看。

    隨道:“你不用狠,有本領晚上城南相見,看究竟誰教訓誰!”

    “好,一言為定!”

    於是兩人憤然的各自迴轉房內。

    原來徐梅蘭在住店之後,又想到外面去看看,不想剛去至門口,便和迎面來的一位少女撞個滿懷。

    本來各自忍讓一下也就算了,誰知道多天來,徐梅蘭一直悶悶不樂,再遇到這種逆心之事,所以便想把滿腔怒火往別人頭上泄。

    至於那位白衣姑娘,並非別人,正是季豪在黑松林一怒而去,留在那裏的米瓊英姑娘。

    原來季豪與米瓊英的一陣相談中,已把米瓊英氣暈了過去,故季豪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

    及醒來之時,已經又在總舵的靜室中,而陪着她的,除乾孃之外,就是兩名婢女,其餘一個人也沒有。

    看樣子,乾孃曾經哭過,雖仍未減卻她端莊秀麗的儀態,但兩眼有點浮腫,卻是一看便分。

    主母見米瓊英醒來,即忙湊近米瓊英身邊道:“英兒,你是不是心裏在恨乾孃?”

    米瓊英毫不遲疑的毅然答道:“當然恨你,假若不是你們阻撓,説不定我們已過玉門關了!”

    “是的,我猜想你也一定會恨我,甚至這種恨不是從現在起,早就在恨我了。”

    “知道就好!”

    “不過我卻不後悔,因為我自問尚給人們作了點有意義的事。”

    “故作神秘,荼毒生靈?”

    “這是你現在的觀點,也許將來你會改變的!”

    “永遠改變不了,尤其當我想到被你們擄來的經過,我會恨你一輩子。”

    “可是我卻非常感激他,假若不是他們把你擄來,便無法得到你這位幹……乾女兒!”

    身為六月桂的主母,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但當她勉強説出乾女兒三字時,竟撲簌簌又落下兩行情淚。

    不知是惋惜米瓊英被擄時所吃的苦,抑是另有所思,令氣憤中的米瓊英,也覺得不忍起來。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米瓊英終於忍不住道:“乾孃,是不是因我的話令你太傷心了?”

    “有了你這個女兒,乾孃高興還來不及,那還會為兩句話而傷心?”

    “那你為什麼哭?”

    “這是因為太高興的緣故,你可知道人在太興奮時,也同樣會落淚嗎?”

    “這是你自己在安慰自己!”

    “也可以如此説,因為近十餘年來,我都常常自己安慰自己。”

    “就你獨自一個在此嗎,另外有沒有乾爹?”

    “有,但不一定叫他乾爹!”

    “應該如何稱呼法?”

    六月桂的主母,將嘴張了幾張,終於淒涼的一笑,改變話題道:“乖女兒,現在不必談這些,我先問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實實的告訴乾孃。”

    “什麼事?”

    “季豪對你怎樣?”

    “很好嘛!”

    “你對他呢?”

    “説不上來!”

    “怎麼跟乾孃説話也賣關子?”

    “不好也不壞!”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怎會不好也不壞?”

    “人倒是頂好,就是發起狠來,便不顧一切了。”

    “你是指庫爾勒的事,還是黑松林的事?”

    “豈止這兩宗,在無愁谷中對龍家八虎的手段,也夠令人心驚了!”

    米瓊英説着,就把季豪對龍家八虎的經過説了一遍。

    主母聽後,輕嘆了一聲,道:“你知道在黑松林中,我們傷亡多少?”

    “我沒有看到,誰知道有多少!”

    “前兩個數字合起來,也沒有我們傷亡的多。”

    “是不是要找他算賬?”

    “為了你,從此不再提它了,不過這次死的人並不在多少,而是死的非常冤枉!”

    “冤枉?”

    “是的,不過將來也許會有代價!”

    “會有什麼代價?”

    “這些你不懂,你的豪弟弟,可能要較你聰明些,假若我的看法不錯,不論文事武功,你都比他不上!”

    “咯咯咯咯!”

    “你不用笑,尤其在經驗上,雖未達純青之境,已經高出你很多了。”

    “唉!現在不知他到什麼地方?”

    “你很想他是吧?”

    “想有什麼用,現在到哪裏找他去?”

    “假若你想去,就派人一同隨你去找找看,反正我知道,就是勉強把你留在這裏,終久還是要離我而去的。”

    “真捨得放我這個俘擄?”

    “看,就憑你這句話,即知乾孃這幾天的用心,都是白費了!”

    “我是跟你説玩笑的嘛!”

    “玩笑也好,當真也好,你先在此歇一會,我去準備一下子就走。”

    六月桂的主母,説至此,神色黯然的獨自離去。

    米瓊英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對這美麗的乾孃,不知是依戀,抑是憐憫,總覺得她心靈上非常空虛。

    不大一會工夫,即見乾孃領着三長老雲山和四長老雲靈一同進來,然後從一個精緻的錦匣中,抽出一柄看去非常華麗的寶劍,遞給米瓊英道:“這柄劍你帶着,雖非什麼寶物,也非普通劍可比,但千萬不能丟掉,因為它有很高的紀念價值:”

    她説至此,輕輕的一嘆,繼道:“現在你就同兩位雲長老去吧,其他的一切,我都交待。不過,不用你多操心,等遇到季小俠之後,只用你轉達我一句話,希望他以‘蒼生為重’就夠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米瓊英在此的幾天中,雖未受一點委屈,總有點“俘擄”的感覺,一旦即將離去,又對這位“乾孃”生出無限依戀之情。

    於是,恭敬的雙手接過寶劍,顫聲説道:“乾孃,請自保重,所交持的一切,絕對替您轉到就是!”

    這位美麗的六月桂主母,不知存着什麼心,走近米瓊英跟前,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趁米瓊英不防之際,突然點了她的暈穴,然後嚴肅的向兩位長老道:

    “這孩子心底很純潔,這裏的事情,最好不要讓她知道的太多,等見到季小俠之後,就把我剛才説的意思轉告給他,現在就去吧!”

    兩位雲長老聞言,立即向主母施了一禮,由雲山抱起米瓊英即往外面走去。

    到了門外,早有一乘二人小轎在那裏侍候,雲山把米瓊英安置進轎內,又小心翼翼的將轎簾放下,方由兩名大漢抬着如飛而去。

    及米瓊英醒來,已是敦煌的客棧中了,至於如何到了店中?其中經過些什麼地方?她是一點都不清楚!

    米瓊英醒來之後,對於前後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像一場夢,可是隨自己而來的兩位長老,卻一點不錯,

    於是便憤然問道:“你們這些説人話不辦人事的惡賊,究竟安的什麼心,把姑奶奶領到此地來,準備如何處置?”

    雲山忙上前賠小心道:“姑娘且莫見怪,這在主母來説,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心中的難過,可能較姑娘更甚上幾倍哩!”

    “她恨不得我死,早知如此,當時在黑松林中,就讓豪弟弟把你們全部殺光!”

    “姑娘不必氣憤,假若在房內嫌悶的話,不妨到外面走走,此地雖説不上熱鬧,總算是一個城市!”

    “被人生擒的階下囚,還有行動的自由嗎?”

    “沒有那麼嚴重,只要姑娘高興,隨便到什麼地方都可以!”

    “好!那我可要走了?”

    “請便吧,絕無人阻攔!”

    米瓊英聞言,也不再多-嗦,賭氣似的,悶聲不響直往外面走去。

    她到街上打了個轉,越想越不是味道,覺得一個人若失去了自由,一切便須聽人的擺佈。

    這次外出,根本就沒什麼事,只不過是一時賭氣而已,誰知回來時,便和徐梅蘭姑娘相遇,一言不合,便要動起手來。

    以上便是徐梅蘭與米瓊英等人,何以會同時在敦煌出現的種種經過,特在此加以敍述不提。

    且説季豪又突然見了老哥哥,這份高興,自難以言語所能形容。

    所以幾個人説説笑笑,很快就到了客棧之中。

    尤其江湖散人,內心中那份喜悦,並不較季豪稍差,他特地命店家備了一桌酒菜,送到房中來,然後哈哈大笑道:“平常打架,總是沒有好結果,可是這次打架,卻出了奇蹟,來,大家應該痛快的暢飲幾杯!”

    説着,首先喝乾了一大杯,然後將杯底向大家一照,又準備斟第二杯時,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喲!老朋友,你倒先在這兒喝起來了,卻不知有人找遍了全城,幾乎把腿都快要跑斷啦!”

    季豪聞聲知人,舉在手中尚未喝的酒,隨手一揚,循聲潑了過去!

    大家見狀一怔,尚未弄清是怎麼回事,便見季豪指着門口怒罵道:“天底下沒有見過你這樣不識趣的人,怎麼着,是看準我季豪好欺侮是吧!”

    不想來人並未發怒,反而嬌笑道:“何必發這大的火,酒要花錢買的,平白倒在地上多可惜!”

    “可惜與你無關,若再多管閒事,可別怪我不給人留情面!”

    直到這時,大家方看清,不知什麼時候,房門內靠右邊的地方,站着一位黑衣少婦,也正是季豪在楓揚莊之南所遇之人。

    這時只見她趨前一步,悽然一嘆道:“換過別人,也許他們不敢對我如此不客氣,可是你,卻早就不給我留情面了,豈止現在!”

    江湖散人好像有些過意不去,忙向那黑衣少婦一拱手,作了個讓客姿勢道:“姑娘有興,不妨就坐下同飲幾杯!”

    那黑衣少婦聞言,就微微一笑道:“還是這位老前輩比較達觀些,不像你那小家氣!”

    季豪哼了一聲,正欲橫身阻攔,卻被雲山拉了一把,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説道:“小俠慢着,此人的來歷甚是可疑!”

    季豪念然的停住前阻之勢,以“梵音心唱”答道:“我很清楚,只是不願她經常像附身之影般,來攪擾不清。”

    “要來的總是要來,不來的人,你請也請不到,何不慢慢察看她的用心何在,也好有個準備。”

    “還有什麼察看的,她根本就是五月楓的屬下!”

    “小俠何以知道?”

    “很多跡象,都顯示我猜的不錯!”

    雲山未再説什麼,顯然在心情上也有點沉重起來。

    季豪和雲山的一陣交談,一個用的“傳音入密”,一個用“梵音心唱”,別人雖聽不到,但卻沉默不語,卻是大家都看得見的。

    就這一陣工夫,那黑衣少婦不但已端然就坐,且取過酒壺,自己斟滿一杯,向大家一舉道:“我這不速之客,就借花獻佛,敬各位一杯!”

    “都是在江湖上跑的朋友,何必還來這一套,大家互相干一杯就是,説敬卻不敢當!”

    雲靈笑容滿面的説着,首先端起面前酒杯,朝前一送一晃,向黑衣少婦的酒杯上碰去!

    他這一着,表面上看是在碰杯,實際上卻是滿含內勁,欲探試黑衣少婦的虛責。

    這種以敬酒為名,籍機給人難堪的事,在江湖上屢見不鮮,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

    誰知卻大出意外,當雲靈的酒杯,與黑衣少婦的酒杯,在一碰之下,僅發出清脆一聲響後,黑衣少婦杯中的酒,連盪漾一下都沒有。

    接着便聽黑衣少婦嬌笑連連的道:“還是這位老前輩慷慨,我這裏謝謝了!”

    説着,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絲毫不露痕跡。

    可是反觀雲靈,情況便不同了。

    他先呆了一下,然後尷尬的一笑道:“姑娘好深厚的內力,使老朽幾乎獻醜了!”

    “這是老前輩手下留情,並非我的功力高!”

    經雲靈這一説,包括江湖散人在內,無不暗自駭然!

    不想這一來,卻激起了季豪的傲性,立即暗忖:

    “我就不信你能強到哪裏去!”

    誰知他忖念未畢,那黑衣少婦已經高舉酒杯,滿面春風的向着他道:“小弟弟你怎麼悶不作聲,是不是仍在生姐姐的氣,來,現在就特地敬你一杯,算是向

    你賠罪如何?”

    “哼!我佩服你臉皮真厚!”

    嘴內雖然如此説着,手中卻端起一杯酒,猛向黑衣少婦的酒杯上撞去!

    説時遲,那時快,兩隻酒杯接實,蓬的一聲響,頓時酒花四濺,不但黑衣少婦的酒杯被碰得粉碎,飛起的酒花,也濺了她一手一臉。

    這且不説,而舉酒的一隻右臂,也立刻垂了下去,花容慘白!

    再看季豪,他手中的酒杯,僅震裂了一條紋,內面的酒,仍然完好未動。

    就在大家驚愕之中,那黑衣少婦已回覆了常態,

    狠狠的向季豪瞪視了一眼,然後笑説道:“好渾厚的無羈神功,作姐姐的算是走眼了!”

    説着,又抖抖了一下身上的酒珠,又道:“今日打擾各位了,改天再向大家謝罪吧!”

    話音未落,便見她嬌軀一扭,即消失在門外。

    就在黑衣少婦身形消失的同時,大家只見白影一閃,也不見了季豪。

    這兩人的身形都夠快,直把房內坐的三位老俠,看得目瞪口呆!

    至於徐梅蘭與米瓊英,更是不用説了!

    不過她倆除了敬佩之外,又替季豪多擔了一份心事,對於面前的一席酒,也覺得有點難於下嚥了。

    良久,方聽江湖散人驚喜的道:“無羈神功,這不是武林怪傑衞長風的傳授嗎?”

    “是的,除當年衞長風具有此種神功外,還未聽説別人有此功力!”

    雲山隨如此附和,卻仍有點將信將疑之狀。

    可是旁邊的米瓊英,卻立刻接口道:“他根本就是亂猜!”

    江湖散人立即詫異的道:“姑娘既如此説,定然有所根據了?”

    “沒有根據能亂説嗎,他曾經告訴過家父,説他學的是三陽神功!”

    “三陽神功?”

    江湖散人叨唸着,顯見對這個名詞很陌生。

    大家沉默了一陣,徐梅蘭突然隱憂的道:“什麼神功,現在均不關緊要,倒是季小俠這樣緊跟而去,是不是會有危險?”

    “有危險現在也來不及了,料想季小俠那身功夫,就目前所知,恐無出其有的,還是先吃咱們的酒吧!”

    “幾位老前輩先吃吧,我想同徐姐姐先到外面看看!”

    “現在到那裏看去,還是等一陣小老弟不轉來時,我們再設法尋找不遲!”

    江湖散人的話,雖是實情,但兩位姑娘由於過分關心,口中不便再説什麼,可是哪還能吃得下酒?

    所以這席酒,本是在歡樂中而設的,經黑衣少婦這一鬧,大家都在悶悶不樂中勉強吃了一些不提。

    且説季豪自緊跟黑衣少婦追出之後,見她一直朝玉門關而去。

    大概她被季豪的神功震得吃虧不小,所以在行走中,不斷在活動揉搓那隻右臂,所以走得並不快。

    季豪為了不使黑衣少婦發現,故在追出敦煌之後,便不敢跟的太緊,常保持數十丈的距離,或左或右,在旁慢慢監視着。

    一直到了玉門關,她並未向街裏面走,僅在街外面轉了一下,在一棵大樹下前停了一停,便逕往楓揚莊方向而去。

    季豪見狀,不由暗自納悶,心想:“她又到楓揚莊樹,似乎些微有點擺動,一點白影正從那裏向自己射來!”

    季豪恍然中似乎吃了一驚,以為是什麼暗器。

    忙力聚雙掌,待白影將至,急伸手一撈,誰知出人意外的,竟人手輕飄飄的,原是一個紙團!

    急忙打開一看,只見上面歪歪斜斜寫着“毒傷貴友”四字,顯見寫字之人,因時間迫促,來不及多寫之故!

    這一驚非同小可,季豪再也顧不得查看楓揚莊的蹊蹺,迫不及待的,急向敦煌疾奔而返。

    及趕至敦煌,天色已經大亮,到了店中一看,那裏的情況,頓使季豪怔住了!

    江湖散人躺在牀上口吐白沫。

    雲山和雲靈兩人舌頭乾澀,難以説話。

    徐梅蘭和米瓊英好些,兩人也臉色泛青,瑟縮做一團。

    一看這種情形,果與紙團上説的“毒傷貴友”完全符合,至於寫字的人是誰,現在已無暇去想。

    忙自懷中掏出雪蝮珠,用寶羽的尖端,在上面一陣磨擦,不大一會工夫,已磨下一部份細末,用水調和,每人口中倒了一些下去。

    真是人間至寶,效力果是不凡,僅一陣工夫,米瓊英已先行開口道:“豪弟,千萬不能動桌上的酒菜!”

    “我知道,你現在怎麼樣?”

    “沒關係了,我和徐姐姐,中毒本就不深,只惜我們都未帶解毒的東西!”

    “其實就是帶,也不一定有用!”

    徐梅蘭也在旁邊接了腔,因為她吃過“毒”的虧,知道毒的利害。

    可是米瓊英似是不十分相信,隨道:“假若我們有解毒藥,要是在毒發之初,立即服下,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嗎?”

    “道理是對的,不過據我所知,目前一般通曉毒性之人,頂多配一種藥,能解三五種毒而已,要想任何毒都可解,恐怕辦不到!”

    “哦!難怪大家都硬挺着等豪弟回來!”

    “哈哈哈哈,不便挺着行嗎,除你們兩個女娃兒外,哪個未帶解青藥,吃過之後,一點效驗都沒有!”

    雲山説着,就一躍而起,滿臉憤憤之色。

    雲靈也跟着坐起,喟然一嘆道:“她們這般人的手段確夠毒辣!”

    “上當學乖,以後我們也多一種經驗!”

    雲山的話,顯是語有所指,所以聽得徐梅蘭非常不解的問道:“雲老前輩已知下毒之人是誰了?”

    “雖不敢十分斷定,卻絕不會差到哪裏去!”

    “為什麼不早提醒大家?”

    “因為當初僅是懷疑,尚不敢十分確定。”

    “吃了虧,才敢十分確定,不是已經晚了嗎?”

    徐梅蘭這一説,直把個雲山長老説得面紅耳赤。

    本來嘛,自從黑衣少婦突然出現,雲山便對她的來歷發生很大懷疑,暗中叫季豪留意查看。

    誰料知法意別人,自己反而差點送了一命,説來怎不令人可笑?

    季豪這一陣,守候在江湖散人之側,一直未開口説話,直到現在,方聽他道:“老哥哥,現在覺得怎樣?”

    “唉!臨老了,吃這一次虧。”

    “不必灰心,今天晚上,把窩子給他翻了!”

    “你知道他的地方?”

    江湖散人説着,就忽然跳了起來,雖步履仍有點不穩,但已拉住季豪,便準備往外面衝。

    季豪見這位老哥竟如此火爆。正不知如何處理,便聽徐梅蘭嬌笑道:“成了個不倒翁啦,還要去打人?”

    “徐姑娘現在拉着靠山了是不是?”

    “我只是就事論事,這與靠山不靠山有何關連?”

    “算了,老哥哥快把發生經過告訴小弟一下,怎會我去了一陣工夫,大家便鬧成這個樣子?”

    是的,季豪方才急欲救人,所以並不明白內中原因,現在見大家已好,便想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不料江湖散人把眼一翻,怒道:“你以為你走之後,人家才下毒嗎?”

    “老哥哥何必生這大的氣,小弟只是隨便問問!”

    “生氣,我還要揍你一頓哩,我們一路走這麼遠,就未出一點事,偏生碰到你,便栽這個大跟頭!”

    “過錯小弟一概承當,想打你就打幾下消氣也行……”

    “打幾下!説得倒輕鬆,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才怪!”

    江湖散人説着,就拉起身邊的旱煙管,準備往季豪屁股上砸去!

    季豪看着江湖散人氣呼呼的樣子,不僅沒惱,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可是一旁的徐梅蘭卻忍不住了,忙把季豪一拉,橫身上前進:“這怎能怪得季小俠?老前輩要出惡氣,就揍我幾下吧!”

    “哈哈哈哈!”

    江湖散人忽然一陣哈哈大笑,丟下旱煙管道:“你和他剛見面一陣,便如此關心,我這作哥哥的再不識趣,也不能打了這個,又使那個心痛呀!”

    徐梅蘭本就有些生氣,但經這一説,也不禁粉面泛紅,深情的向季豪瞟了一眼,隨嬌嗔着道:“盡胡説些什麼?我才不心痛他呢!”

    “心痛也好,不心痛也好!我也不願意作損人不利己的事了。”

    江湖散人説着,又轉向季豪道:“你去了這麼久,可打探一些什麼消息沒有?”

    “消息是有的,只是現在耳目眾多。”

    “就我們幾個人,還怕透露出去嗎?”

    “上當學乖,不怕老哥哥見笑,我這種顧慮也是從經驗中得來的。”

    “真看你不出,小娃兒也變成老江湖了!”

    江湖散人説着,又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道:“既然如此説,我們就聽你的調度吧,看是否比當年的‘甘羅’要強些!”

    “要是由小弟作主,現在就跟着我走!”

    “到什麼地方?”

    “等下自然知道!”

    “要走就走,我可不願常吃悶葫蘆!”

    江湖散人説着,把旱煙管往腰中一插,當先往店外走去。

    這些人都是隨身衣物,自無什麼累贅,大家隨在江湖散人之後,齊向街外而去。

    直到了昨晚季豪與封喬邱魁二人相遇的樹林,方停下身來道:“各位看這裏如何,既可以休息,又可以展望,口渴時,又有清澈的河水,較之在店中受人監視好了!”

    誰知季豪的話音方落,忽聞“唰”的一聲,已自林梢掠過。

    季豪正感錯愕,忽見雲山右臂一揚,接着便見一條碩大的黑影,在噗噗連聲響中,已落進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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