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大師見賽諸葛將“銀劍”送一善大師前,忙躬身道:“大師伯垂察,“銀劍”是衡山派掌門人的信物,本寺無人能識真假,那也算不得是證物了。”
賽諸葛微笑道:“在下説過,這不過是證物之一。”
大智大師道:“如此説來,你還有其他的證物了?”
賽諸葛道:“這位薛老弟因父親失蹤,內心自是萬分焦急,於是千方百計混人百花谷浣花宮,提任了宮中職務,取得浣花夫人百花符令,這符令自然也是證據之一了。”
白少輝又從身邊取出百花符令,雙手呈上。“玉符早已繳還,這枚自然是戴良仿製的了。”
賽諸葛又道:“敝幫幫主,和薛神醫有舊,風聞他被迫擔任了巫山分宮神機堂副堂主,替浣花宮煉製迷失本性的藥物。此次在下奉幫主之命,趕赴巫山,破了他們的巫山分宮,其中卻發現了一個震驚武林的大秘密……
一善大師道:“施主發現了什麼大秘密?”
賽諸葛道:“那巫山分宮之中,有一座天囚堂,其中元字牢中囚禁了六位四派二門中人。”
一善大師道:“是些什麼人?”
賽諸葛道:“其中有武當派掌門人玉虛子、師弟玉真子、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形意門掌門人、邵元衝邵大俠……”
一善大師道:“那是沒有本寺的人了?”
賽諸葛道:“有,貴寺方丈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也在其中。”
大智大師勃然變色道:“你説本座也是假的麼?”
一善大師擺手道:“你讓他説下去。”
大智、大通兩人,眼看座上八位長老全已變了臉色,神情肅然,心知自己二人已陷入絕境,一時只是心中盤算,不敢妄動。
賽諸葛接道:“薛老弟,你把天囚堂的名冊取出來,這是證據之三了。”
白少輝依言呈上名冊。
這下少林高僧一善大師也變了臉色。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已被浣花宮‘無憂散’迷失心神,渾渾噩噩,一無所知,所幸薛老弟身邊帶有浣花宮的解藥,才把六人救醒,唔,薛老弟身邊,還有幾粒解藥,也可算是證據了。”
白少輝這回不待吩咐,取出無憂散解藥,送了上去。
賽諸葛續道:“這六位道兄,經在下安排之下,武當玉虛、玉真兩位道兄已在半月前重返武當,這裏還有兩位,這是最好的人證……
説到這裏,回身朝南、邵二位幕友指了指道:“這位就是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這位是形意門掌門人邵元衝邵大俠,方才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委屈他們二位。權充幕友,如今在下已經全説明了。”
南靈道長和邵元衝舉手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朝一善大師行禮道:“晚輩衡山南靈、形意門邵無衝,拜見諸位前輩大師。”
一善大師合十道:“兩位道友不可多禮。”
左首第一位長老問道:“施主既然已把六人全都救出,那麼本寺方丈大智師侄和大通師侄呢?”
一善大師接口道:“大智、大通已經見過小兄了,現在小兄禪房之中,一信師弟去叫他們出來,當面對對質也好。”
原來大智、大通兩人已經在他禪房中了,無怪他要在議事廳接見來賓,要召集全體長老了!
右首第三位長老應聲站起,躬身道:“小弟遵命。”匆匆往外衝去。
事情發展至此,證據俱全,眼前的大智、大通兩人,自然都是假的了,只差一善大師沒有喝令拿下。”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也知眼下大事已去,無法再留,兩人互望一眼,突然四手連揚,灑射出一片藍芒,兩條人影,同時縱身躍起,朝廳外行去!
一善大師口中沉喝一聲:“孽障!”
突然舉袖一拂,一股疾風直向藍芒捲了過去。
左首第四位長老,和右首第四位長老,同時一下閃了出去,攔住去路,左手一掌,迎面劈出。
那大智、大通兩人堪堪縱到門口,突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勁急掌風,直湧而至。
兩人急急揮掌一擋,但覺擊來的掌風,力逾千鈞,自己兩人雖把一掌擋過,但全身心神震盪,血翻氣勇,心頭不禁大駭,趕忙往後躍退。
一善大師端坐不動,雙目神光如電,沉喝道:“兩位師弟,只管把他們拿下。”
這時左右兩邊五位長老,也全都站了起來,顯然只要兩人再敢抗拒,全有出手之意!
大智目光獰厲,大吼道:“咱們和賊禿拼了!”
雙掌驟發,掌先人後,朝門口一名長老撲了過去。
大通那邊那敢怠慢,同時頓足撲起,要待奪門而出。
左首長老大喝一聲:“退回去!”
右手一記劈空掌,迎着大智劈去。但聽“砰”的一聲,大智一個高大身軀,被震的連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坐地上。
右首長老卻是從側躍出,右手一探,使了一招“十二擒龍手”中的擒拿手法,一下抓住了大通左時。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大智堪堪跌坐下去,左首長老已然如影隨形,追蹤而至,五指如鈎,搭上大智的“肩井穴”!
這兩個老和尚,當真出手如電,瞧的南靈道長、邵元衝、白少輝三人,聳然動容,暗暗嘆道:“少林高僧,果然名下無虛!”
賽諸葛站在一旁,突然低叫一聲:“不好……”
就在此時,但見兩人身形一斜,緩緩倒了下去,嘴角間同時流出黑血,原來他們已在被擒之時,服毒自殺!
左首長老心頭一驚,急忙抬目道:“大師兄,他們已經死了!”
一善大師道:“如何死的?”
右首長老緩緩放下大通屍體,答道:“口中滲出黑血,那是服了烈性毒藥致死的。”
一善大師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惡報應,絲毫不爽,這是自食惡果,兩位師弟,叫人把他們拖出去埋了。”
兩名長老答應一聲,正待俯下身去,把屍體搭起!
賽諸葛忙道:“兩位大師且慢!”
兩名長老聞聲一怔,問道:“施主有何見教?”
賽諸葛道:“浣花宮處心積慮,以非常手段,謀求控制江湖各大門派,貴寺方丈和大通大師,淪落賊手,已達一年以上,貴寺中除了這兩人之外,難保不有賊黨混跡其間。此事如一旦泄漏出去,不但影響其他門派的收復事宜,就是整個武林局勢,也將更趨棘手了。”
左首長老問道:“依施主之見,該當如何?”
賽諸葛道:“這兩俱屍體,還是由在下代勞吧!”
説完,緩步走了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揭開瓶蓋,挑了少許藥粉,酒在兩具屍體之上。
但見兩具屍首,頃刻之間,漸漸化去,成了兩灘黃水,直瞧得場內九位有道高僧,個個神色一凜,雙常合十,低宣佛號不止。
這時一信長老已然領着大智大師和大通大師走上廳來。
兩人一眼瞧到九位長老和賽諸葛、南靈道長、邵元衝、白少輝等人,全已在場,心知大事已定,慌忙合十拜了下去,説道:“大師伯、諸位師叔在上,弟子無能,致遭奸人劫持,少林寺數百年基業,幾乎斷送在弟子手上,伏望大師伯和諸位師叔,處以應得之罪。”
一善大師抬手道:“大智、大通,你們起來。”
説道,緩緩站起,朝賽諸葛合十道:“本寺此次事變,乃是整個江湖的劫數,所幸先生以先知先覺,救世救人之心,奔走各大門派,揭發陰謀,挽救江湖浩劫,老衲和幾位師弟,衷心至為銘感。”
賽諸葛連忙還禮道:“老禪師言重。”接着又道:“只是目前情勢險惡,貴寺弟子中只怕中毒之人,不在少數,目前之計,最好暫勿聲張,一切仍以聽命於浣花宮為宜,此事在下已和大智大師詳細談過了。”
一善大師頷首道:“少林寺幸賴先生援救,保持數百年基業,此後自應添附驥尾,悉憑先生調遣,為武林略盡綿力。”
説到這裏,從大袖中取出一片綠玉鑲金貝葉,鄭重説道:“這是本寺長老會信符,持有此符之人,如同本寺長老親臨,還望先生收了。”
賽諸葛臉上凝重,連連搖手道:“貴寺如此重要信符,在下如何能收!”
一善大師道:“這是長老會公決之事,先生有此貝葉信符,此後便於指揮本寺弟子,就是本寺方丈,亦不例外。”
賽諸葛道:“這個在下萬萬不敢。”
一善大師道:“先生志在挽救江湖浩劫,運籌決勝,江湖各大門派,悉在先生調遣之下,先生再要推辭,那就是瞧不起少林寺長老會了。”
賽諸葛抱拳道:“少林寺千百年來,久為武林泰山北斗,諸位長老年高德勳,武林中的彥碩,在下久所敬仰。老禪既然如此説了,在下只好暫時保存,但等浩劫消失後,在下自當再上寶山,送還貝葉。”説完,神色恭敬,雙手接過。
一善大師道:“大通,你陪賽諸葛先生和南靈道友、邵掌門人先去貴賓室待齋。”
大通大師躬身道:“弟子遵法諭。”
賽諸葛心知長老會也許還有秘密之事,要和大智大師商討,不願有外人在場,這就示意白少輝、取過證物,一面拱手道:“在下告退。”
一善大師和八位長老同時站起,合掌道:“諸位施主恕老衲等人不送了。”
由賽諸葛為首,一行人退出大乘禪院,南靈道長和邵元衝也重又戴上了面具。
回到達摩殿、香香、九毒娘子和飛鼠戴良、地行孫查貴(戈什哈)四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見到眾人回來,才算放下了心。
知客僧勝清趕忙迎了上來,合十道:“方丈室已經擺好素筵,老大人請到方丈室用齋。”
大通大師道:“勝清,你到外面招呼去吧。”
勝清躬身退出。
大通大師回身朝賽諸葛合掌一禮,道:“老大人和千金請到方丈室待齋,貧僧替諸位帶路。”
説完,領着大家進入方丈室精舍。
白少輝、範殊、戴良、查貴四人,固是戈什哈身份,仍在精舍外面,分左右伺立。
精舍中早已排好一席素齋,大家落坐不久,方丈大智大師也匆匆趕來,連連合十道:
“有勞老大人久候了。”
接着就命開席。
這一席素齋,無異是光復少林寺的慶功宴,但固方丈室有兩名小沙彌在旁伺候,大家不好多説,以免泄漏機密。
其實賽諸葛早在數日之前,已和大智、大通面授機宜,訂定了今後步驟,毋須再在此時多説。
四名戈什哈也在精舍外間,另由廚下準備了素齋。
用過素齋,小沙彌送上香茗,方丈大智、監寺大通又陪着賽諸葛和南、邵兩人閒聊,談的也無非是些經典佛理。
賽諸葛坐了一回,便吩咐總管取出二百兩銀,作為香金。
大智大師再三推辭,才行收下。
賽諸葛站起身,拱拱手道:“本府多有打擾,時間不早,本府告辭了。”
大智大師滿臉感激,合掌道:“老大人親臨寒山,實是少林之幸,只嫌招待不周,務望者大人海涵。”
賽諸葛佛髯笑道:“大師不可客氣。”
大智大師道:“但願老大人福星高拱,四海昇平,他日重到寒山,再瞻丰采,少林幸甚,貧僧幸甚。”
賽諸葛仰天道:“本府久慕隱逸,但願這一任下來,就能乞歸鄉里,屆時自當重上寶山,了我心願。”兩人打着隱語。説話之時,已然步出方丈精舍。
眾人相隨而行,到得山門,賽諸葛揚手道:“兩位大師請留步了。”
大智、大通那裏肯依,直送到寺前平台,等賽諸葛等上了轎,才躬身合十道:“我佛保佑,老大人一路順風,恕貧僧不送了。”
賽諸葛搴簾道:“兩位大師請回。”
大智、大通目送一行人遠去,雙手合十,連誦佛號,才行回入寺去。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一行人的腳下,也在逐漸加快,一路向東奔行,直到初更時光,才趕到鄭州近郊。
夜色之下,但見山林間,隱隱有一點燈火,透露出來,那就是觀音堂了!
大家加緊腳步,趕抵廟門,只見十幾名黑衣大漢,雁翅般一字排列,為首一名黑袍道人超前幾步,躬身道:“屬下常山民恭候軍師大駕。”
轎子一停,賽諸葛摹簾而出,哈哈笑道:“有勞道兄久候,山人如何敢當,只是大家跑的又餓又累,道兄有沒有替我們準備飲食?”
黑衣道人道:“屬下今午得到登封來人的報告,知道軍師將於今晚親臨,早已命廚下準備了酒食。”
賽諸葛點點頭道:“如此就好”。
這時,南靈道長、邵元衝,香香、九毒娘子等人,都已走下轎來。
賽諸葛抬手道:“常道兄請,咱們路徑不熟,還是道兄請先。”一面回頭説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南、邵兩位道兄、白老弟、範老弟請到裏面休息。”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軍師怎的沒招呼你這位千金小姐?莫非觀音堂咱們婦道人家,也進去不得的?”
賽諸葛被她説的一呆,連忙笑道:“山人請了白老弟、範老弟,自然也包括了香香姑娘,護法這一挑眼,倒是山人失禮了。”
一行人由黑袍道人引路,進入觀音堂後進,廳上果然已經擺好了一席豐盛酒菜。
大家落坐之後,賽諸葛替黑袍道人引見了南靈道長、邵元衝、白少輝等人,一面含笑道:“這位是敝幫北五省總分舵舵主賽純陽常山民常道兄。”
大家連説“久仰”,邵元衝心頭不禁吃了一驚。
要知賽純陽常山民,在北五省聲望之高,遠超過他形意門掌門人之上,暗想:“這南北幫主,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這些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全請了出來。”心念轉動,一面呵呵笑道:“常道兄和兄弟相識二十年,算起來,常兄還該長出兄弟半輩。”
常山民笑道:“邵老弟又來了,當年令師雖把貧道視作忘年之交,但貧道一直以前輩視之,咱們不就是平輩的麼,只是貧道痴長你幾歲就是了。”
説着,就請客人入席。一時酒菜齊上,大家也不客氣,各自就座,吃喝起來。席間大家暢談光復武當、少林兩派經過,因為這裏是南北幫北五省的總分舵,説話就不用顧慮泄漏機密。
這一席酒,自然比中午在少林寺的素齋,要舒暢的多。飯後,常山民起身道:“時間不早了,貧道已替軍師及諸位道兄,準備了靜室,大家可以早些休息了。”
賽諸葛搖手道:“山人明日一早,就要上路,還有許多事情須待安排……”
常山民道:“軍師既然來了,總該在這裏休息上一二日再走。”
賽諸葛道:“道兄盛意,山人心領,江湖大劫已成,本幫為了要挽救這場狂瀾,幫主、副幫主各處奔走,席不暇暖,山人那有時間多耽?”
口氣一緩,目光掄動,朝在座諸人掃了一眼,又道:“道兄可叫他們準備一壺清茶,咱們正好剪燭共話。”
常山民心知軍師必有重要之事,和大家商討,連連點頭道:“茶水早已準備了。”
説話之時,早有道童替各人送上香茗。
賽諸葛起身道:“諸位且在這裏淪茗談天,山人有些事去。”回頭朝常山民間道:“道兄替山人準備的靜室,不知在什麼地方?”
常山民忙道:“就在後面精舍之中,屬下替軍師帶路。”
賽諸葛道:“如此有勞道兄了。”
兩人步出客廳,往後進而去。
九毒娘子道:“軍師不知又有什麼疑難之事了?要一個人到靜室裏去。”
哮天叟道:“少林、武當順利光復,接下來自然是計劃衡山、形意兩派的事了。”
南靈道長長嘆道,“貴幫軍師真是天壤間第一奇人,武林中要是沒有這樣一個人,幾年之後,這莽莽江湖,悉是應劫之人了。但可惜的貴幫軍師隱跡山野,不肯仕進,否則以他之才,輔佐明君,經綸天下,不説功業彪炳,受惠的蒼生,自可遍及四海,又豈止侷限於區區武林人物?”
邵元衝道:“道兄説的雖是不錯,但目前滿族人人主中國,先生豈肯屈身事虜?縱有諸葛之才,也徒興生不逢時之感了。”
兩人説到這裏,不覺默然大息,久久沒有作聲。
範殊坐在白少輝下首悄悄問道:“大哥,現在咱們到那裏去了?”
白少輝道:“咱們看看軍師是否另有差遣,再定行止。”
香香接口道:“大哥、二哥,你們不是答應過,要陪我找娘去的?”
白少輝被她問的一楞,一時答不上話去,勉強點點頭道:“令堂行蹤未定,一時也無處可找,三妹但請寬心,江湖雖大,總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正説之間,只見賽諸葛和常山民一起走了進來,白少輝暗暗吁了口氣。
賽諸葛回到椅上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單,含笑道:“人生聚散無定,咱們此地一聚,明日一朝,就得分道揚鑣,各自去辦該辦的事了,山人已經抄就了這份名單,現在就請大家注意靜聽。”語氣微微一頓,接着抬目道:“石護法、戴良、查貴,明日一朝,可隨山人同行。”
哮天叟石中龍、戴良、查貴各自欠身道:“屬下遵命。”
賽諸葛目光一抬,朝邵元衝道:“邵兄不妨暫留此地,方才兄弟已和常兄仔細研商,光復貴門之事,自有常兄協助,只是時間可能還要稍緩。”
邵元衝拱手道:“一切憑先生安排。”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邵兄但請放心,不出半月,山人保你重返形意門就是了。”接着回過頭去,説道:“九毒護法請隨南靈道兄同行,山人另有柬貼一封,上注開拆時日,道兄請收了。”
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和一個翠玉葫蘆,笑道:“這葫蘆中是玉扇郎君韓奎的獨門迷藥,無色無嗅,中人之後,迷而不迷,道兄只要依兄弟柬貼行事就好。”
南靈道長出身名門正派,身為衡山一派之主,聽賽諸葛的口氣,似是要他使用迷藥,不覺微顯躊躇,但終於伸手接過,稽首道:“敝派倖免劫運,均出先生之賜,貧道先此謝了。”
賽諸葛笑了笑道:“江湖橘詭,人心多詐,處此危難之秋,務望道兄能隨機應變才好。”
這話自然是指南靈道長以名門正派自居,不屑使用迷藥而言。
南靈道長矍然道:“貧道自當敬記先生教言。”
賽諸葛轉臉朝白少輝、範殊兩人説道:“白老弟、範老弟,山人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想請兩位一行。”
白少輝道:“軍師有命,在下兄弟自當效勞。”
賽諸葛從袖中取出一封柬貼,含笑道:“山人已把要辦的事,寫在上面,兩位老弟天色一明,就得上路。”
白少輝接過貼柬,仰臉問道:“在下有一疑難之事,想和軍師單獨一談,不知軍師能否俯允所請?”
賽諸葛微微一笑,道:“老弟心中的疑難之事,和此次岳陽之行有關,且等老弟岳陽回來,再作長談吧!”
白少輝等疑信參半,但又不好多説。
香香道:“大哥,我們要去岳陽麼?”
賽諸葛笑道:“白、範兩位老弟,此去岳陽,另有要事,姑娘最好留在此地。”
香香搖頭道:“不,我要和大哥、二哥一起到岳陽去。”
賽諸葛略作沉吟道:“那麼姑娘還是和九毒護法同行吧,等衡山事了,你們再去接應白、範兩位老弟,你看如何?”
九毒娘子一把拉着香香的手,格的笑道:“就這樣吧,你和老姐姐同行。咱們也有個伴兒。”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一宵無話,翌日清晨,就分道揚鑣,各自啓程。
岳陽,在洞庭湖東岸,三面瀕水,帆檣林立。
名聞全國的岳陽樓,原是城西諜樓,共有三層,中層四面環以明廊,供人遠眺,極目煙波,隱約可以望見君山。
俯視煙波,浩瀚猶如滄海,登臨其上,令人胸襟為之一寬!
這是仲秋季節,遊客較多,岳陽樓二樓靠東首的一張座頭上,坐一個赤發蒼須的黃衫老人,剝着花生,引壺獨酌。
這老人少説也有七十以上,生就一付喪門相,白慘慘的,連眉毛、眼睛,嘴角,莫不下垂,看他一眼,就會令人心生憎惡。他身旁座頭上,還放着一個長形黃布包袱,和一柄油紙雨傘,那包袱中顯然還是兵刃。
赤發者者在岳陽樓出現,一連已有三天。
他總是下午時光來,要一壺酒,一包花生,剝着喝着,喝完了,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分,再要上一碗麪,吃了就走,三天來都是如此。
春秋佳日,岳陽樓上游客雖多,但也只是白天,一到傍晚,遊客們就紛紛回去了。
如今靠東首的座頭上,只剩下一個赤發老人了,靠南首的坐位上,還有兩三個人,酒沒喝完。
又過了一會,又有兩個人會賬走了,剩下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漢子,仍在那裏喝酒。
這漢子敢情因赤發老者生得古烽,不時的注意着他。
赤發者者渾如未覺,悠然自得的剝完一堆花生,酒也差不多了,舉杯一飲而盡,呵呵笑道:“夥計可以給我來碗麪了,鹹菜肉絲麪。”
夥計連聲應是,便自吩咐下去,過不一回就送上面來。
赤發老者端起麪碗,慢吞吞的吃着,那青衫漢子也自顧自喝酒吃菜。
又過了頓飯光景,赤發者者才打了個呵欠,背起黃布包袱,把油紙雨傘住脅下一夾,摸出一串銅錢,數了幾文,交到夥計手上,搖搖頭道:“今天又沒等上,看來明天還得再來。”
原來他在等人,青衫漢子似是十分留意,不禁抬目朝他望去。
只聽夥計陪笑道:“你老明日請早。”
赤發者者已經下樓去了,青衫漢子急忙站起,隨手把一錠碎銀,往桌上一放,説道:
“夥計,這是酒賬。”
夥計忙道:“小的到櫃上去找來。”
青衫漢子道:“不用找了。”
夥計見錢眼開,連連躬腰道:“多謝你老賞賜。”
青衫漢子腳下微一停步,側臉問道:“夥計,方才那老頭是找誰來的?”
夥計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討一筆賬來的,聽説欠債的人姓董,從前原在關外做生意。如今在岳陽發跡啦。岳陽有這麼大,又到那去找?這老人家卻天天跑到這裏來,望着湖水發愁。”
青衫漢子暗暗冷笑,急急轉身下樓,此時天色已昏黑、舉目四顧,幸好赤發老者走的不快,還在前面躦躦而行。
青衫漢子舒了口氣,就遠遠綴了下去小
這城西一帶,並不十分繁華,青衫漢子一路跟在他身後,自然不慮被他發覺。
漸漸由城西走到城中,已是岳陽城的繁華地區。
赤發老者果然像在找人,路過茶館酒肆,總要東張西望的瞧上一回,有時又回過頭來,打量街上行人。
大街上行人眾多,青衫漢子既不敢過份逼近,但又不能把他盯丟,還要防他回頭之際,發現自己。
這一段路,時停時走,又要躲閃,真把他捉弄的心頭冒火,暗暗咒罵:“好個老賊,看你死期不遠了。”
一會工夫,赤發者者走完兩條大街,穿出橫街,地方又冷落下來,只見他走近一條小街,轉頭朝左右一望,迅速的舉步朝巷中走了進去。
這巷子又狹又暗,沒有一絲燈光,青衫漢子趕到巷口,往裏一望,那裏還有赤發者者的影子?心頭不由大急,慌忙舉步朝巷中奔去。還沒走到一半,突覺眼前一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頂撞得隱隱作痛!
只聽一個蒼老聲音罵道:“小夥子,你奔喪還是充軍?走路沒帶眼睛?”
青衫漢子怒喝道:“你敢出口傷人?”
定眼瞧去,只見和自己撞了個滿懷的人,脅下挾着一柄雨傘,那不是赤發老者是誰?
赤發者者兩道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在黯黑的小巷裏,有如兩點寒星,炯炯發光,望着青衫漢子嘿然笑道:“原來是你,朋友一直跟在老夫身後,走了大半個岳陽城,究竟有何企圖?”
青衫漢子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冷笑道:“老丈這話奇了,岳陽城的街道,你能走,我也能走,也許我們同路,你能説我跟你麼?”
赤發老者逼上一步,獰笑道:“那是老夫冤枉你了。”
青衫漢子心頭有些膽怯,後退半步,霍地從身邊拔出一柄匕首,橫眉道:“你待怎的?”
赤發老者奇道:“上面交待你跟蹤老夫,沒告訴你老夫是誰?”
青衫漢子道:“我用不着知道你是誰?”
赤發老者笑道:“你想不想聽?嘿嘿,還是老夫自己説吧,鬼見愁,你聽到過沒有?鬼見了還要發愁,你衝撞得起?”
原來他外號鬼見愁,光是這付喪門神般的尊容,鬼見了確實也會頭大。
青衫漢子從沒聽説江湖上還有什麼“鬼見愁”這號人物,冷曬道:“在下沒聽見過。”
赤發者者陰沉笑道:“憑你如何知道老夫?”
他沒待青衫漢子開口,接着説道:“老夫昔年在江湖走動之日,凡是衝撞老夫的人,從無一個活口,今晚老夫看在差遣你的人份上,破例饒你不死,但老夫方才已經點了你一處經穴,須得七天靜養,否則落個終身殘廢,可怨不得我。”
青衫漢子聽得機伶伶一驚,敢情方才和他撞了個滿懷的時候,已被他暗下毒手,一時臉色劇變,説道:“在下和你老無怨無仇……”
鬼見愁道:“七日靜養,傷穴自解,在老夫來説,這是最輕的出手了,回去告訴差遣你的人,老夫住在南安客棧。”
説完,沒待青衫漢子回答,挾着雨傘,往巷外行去。
南安客棧,就座落在南大街上,鬼見愁緩步而行,眼看那青衫漢子果然沒敢跟來,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回到客店,逕入後進,推開房門,放下雨傘,雙目炯炯,仔細的在屋中察看了一遍。再取過茶壺,湊着鼻子,聞了一聞,覺得並無異樣,正待往牀板上坐下。
只聽店夥在門口叫道:“老客官,你老房裏沒點燈,小的給你送茶水來了。”
鬼見愁應道:“不用了,老夫習慣早睡。”
店夥走後,鬼見愁跨上木牀,側耳細聽了一回,才用指甲輕輕彈了兩下板壁,這是約好了的暗號,訊問隔壁房裏的人回來了沒有?”
接着但聽隔壁房中,也有人輕輕彈了兩下:“已經回來了。”
鬼見愁又連彈幾下,意思是告訴他:“已經遇上對方的人。”
隔壁那人又彈了幾下,是間:“點子會不會趕來?”
鬼見愁又彈了幾下,是説:“很有可能。”
交談至此,兩房同時寂然無聲,鬼見愁也不脱衣,就在牀上盤膝坐定,吐納運功。
時近二鼓,萬籟俱寂。
突然,這客店後進的天井上,似是吹起了一陣輕微的風聲,星月之下,已然多了一個灰衣瘦削老人。揹負雙手,一雙冷森目光,正在注視着每一個房間。
就在此時,只聽左廂傳出一個蒼老聲音,説道:“董朋友來了麼?老夫恭候多時了。”
那正是鬼見愁的聲音,接着房門啓處,鬼見愁已然迎了出來,他依然揹着包袱,脅挾雨傘。
灰衣老者一抱拳冷森的道:“兄弟聽説你閻老哥來了,自當前來拜候。”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董朋友好説,不過這裏不是談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敍敍。”
姓董的道:“兄弟悉聽尊便。”
鬼見愁重重哼了一聲,突然雙手一劃,身形凌空拔起,越牆而出。
姓董的也不甘示弱,雙腳微微一點,有如夜鳥展翅,緊隨鬼見愁身後,飛出客店。
兩條人影,去勢如箭,轉瞬之間,已在數十丈外!
就在兩人離開客店之後,左廂屋脊,又飛起一條人影,尾隨兩人,追了下去。
不多一回,前面兩條人影,已在一片空曠場地上停了下來,後面一條人影趕忙一閃身,掠入右側林中。
鬼見愁面露狩笑,緩緩從肩頭黃包袱中取出一支兩尺長,似掌非掌,似爪非爪的鐵手,抬目道:“董百川,咱們似乎用不着客套了吧?”
原來這瘦削灰衣老者,正是浣花宮君山分宮的首席護法天狼爪董百川!
只見他神色微見凝重!慌忙拱手道:“閻老哥,這是誤會。”
鬼見愁沉哼道:“老夫兩個劣徒,被你天狼爪傷殘成廢,總是真的,還有什麼好説?”
他似是急於速戰速決,掌中鐵手一指,喝道:“董百川,你納命吧!”
呼的一聲,直向他當胸擊去。
夭狼爪董百川閃身避開,臉現沉怒,喝道:“閻弘,你莫要欺人太甚。”
鬼見愁陰笑道:“是你姓董的欺負了老夫徒兒,老夫只不過向你討還一筆爛賬而已!”
隨着話聲,又是呼一招,橫劈過去。這一招有如巨斧開山,狂瀾擊岸。勢道甚是猛惡!
天狼爪董百川大袖一陣,猛地撤身往一側暴閃,赫然怒笑道:“很好,兄弟就領教領教你的奪魂鬼手絕招!”
舉手一掌,劈出一陣排空暗勁,直向鬼見愁撞擊過去。
鬼見愁陰笑道:“來得好!”
欺身上步,左手一揮,迎着來掌擊出。兩人掌力乍接,董百川但覺對方掌勢,不但沉重如山,而且後勁不絕,源源湧來,猛不可當!心頭不覺大駭,匆忙之間,左手迅速跟着拍出,阻遏對方擊來的掌勢,人卻往後疾退。
鬼見愁那肯錯過機會,口中陰笑道:“你留下命再走。”
腰背微伏,身形電射,鐵手迅速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驕,疾點過去。
這一指雖是發的匆忙,但狠,準、奇、快,指風劃空生嘯,嗤然有聲。
董百川后退的身子還未立定,陡聞鋭嘯之聲,刺入耳際,一股凌厲尖風,直對自己“玄機穴”上襲來!
他見多識廣,陡然問認出鬼見愁這一指,竟是華山派的“穿雲指”,功力之強,即是當今華山派掌門人商天韶,亦無此火候!
心頭更是驚駭,雙足貫勁一頓,身形急縱而起,快若流星,飛射出一丈開外,雙目精光暴注,冷喝道:“你不是閻弘!”
鬼見愁一指出手,左手一柄奪魂鬼手,又已交到了右手,一步步逼了過去口中厲笑道:
“你管我是誰?”
沉重鐵掌一揚,身形側進,左手忽拿忽劈,倏忽之間,連攻五招!
這一出手,董百川越發證實對方果然不是鬼見愁閻弘卜因為鬼見愁以一柄奪魂鬼手,馳譽武林,對方設若真是鬼見愁,何以舍了自己所長,卻以指掌攻敵?但對方雖以指掌攻敵,卻是招術奇奧,內力深厚,出手辛辣無比!
董百川又驚又怒,豁然厲笑道:“老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雙掌疾變,爭搶先機,以攻還攻。
兩人這一接手,黑夜之中,但見兩條身軀,交錯旋走,疾轉如輪,倏分忽合,變幻不已。動手十來招以後,鬼見愁敢情打的不耐,突然丟下手中奪魂鬼手,大聲喝道:“董百川,老夫不用兵刃,一樣可以勝你。”
董百川大笑道:“你當老夫是三歲小孩……”話聲未落,突覺對方棄去鬼手之後,雙手攻勢陡轉凌厲,慌忙全力迎戰,力圖主動。
雙方出手俱皆迅捷無倫,戰況愈演愈烈。打到五十招以上,指掌往來,快若掣電,已然全憑聽風辨位,閉目換掌的上乘武功,互相拼搏。
這一番激戰,夭狼爪董百川固然心頭大感驚凜,他雖已看出對方假冒鬼見愁之名,但一身功力,並不在鬼見愁之下。卻未料到對方出手,居然會有這般鋒鋭,尤其招術博難無比,幾乎兼通各派武學。
鬼見愁同樣暗暗感到焦的!天狼爪董百川,果然名下無虛,但目前岳陽一地,已是浣花宮君山分宮所在,時間拖長,對自己大是不利。
最焦急的還是隱身樹上那人,他既要注視場中兩人的戰況,又要在樹上望風,察看有無對手趕來?
正當此際,陡聽天狼爪口中發出一聲輕嘯,足尖點地,猛地旋身一匝,脱出戰圈,飛退出五步來遠厲吼道:“小輩拿命來!”
五指箕張,舉手一掌,凌空抓來。
這一掌的威勢,當真十分猛惡,勁風呼嘯,擴及五尺方圓,掌風之中,隱隱似有五道勁直如箭的灰影,激射而至!
鬼見愁暗暗叫了聲:“天狼爪!”
心念閃電一動,右腕疾舒,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支精寶耀目的短劍,閃電般朝前點出。這一劍快捷無倫,但卻凝重如山,劍出未半,劍尖上寒芒暴長,疾如星火,迎着掌風直刺過去。
董百川自然識得厲害,右手一招,收回爪力。
突然側身欺進,左掌一沉上揚,斜砍對方執劍右腕,右掌一記“迥風舞柳”,從側面擊向鬼見愁後腰。一招之間,雙手同發。鬼見愁冷笑一聲,滑步旋身左掌一揮,使了一記“龍尾揮風”,往後拍出,右手一沉,劍尖斜昂,突然朝董百川“玄機穴”點去!
這是一記怪招!
董百川沒想到他會在不能出劍的方位,突然刺出一劍,心頭一驚,急忙吸胸移身,朝橫裏閃出!
鬼見愁正要往橫移步,連劍尖不須再動,就好像是董百川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輕而易舉點中了他左脅“章門穴”。
天狼爪董百川但覺左脅一陣刺痛,驟失抗力,雙腳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
鬼見愁掠上一步,左手食中二指,指向董百川咽喉,低喝道:“姓董的,你作惡多端,兩手都是血腥,今晚該是你報應臨頭了!”
指隨聲落,但聽董百川“呃”的一聲,立時了賬。
鬼見愁收起短劍,迅疾脱下身上黃衫,和董百川對換了。
然後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再一撕,拉下滿頭赤發,額下蒼髯,一古腦兒朝董百川身上一丟。探懷取出一個磁瓶,拔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灑到屍體之上。
轉眼工夫,這位以狠毒出名的天狼爪董百川,立時化成了一灘黃水,緩緩滲入泥土之中。
鬼見愁眼看諸事已完,拍拍身子,霍地直起腰來!
他這一直起腰來,當真使人猛吃一驚!
原來這位自稱鬼見愁的老兒,這一露出他的本來面目,竟然是眉骨凸出,鷹目深沉,臉型瘦削的老者,這不是和天狼爪董百川生的一般無二?
這不是董百川復活了?
到底死的是鬼見愁閻弘?還是天狼爪董百川?
反正兩人中間,總有一個是假的了。
現在天狼爪董百川貼身藏好短劍,從地上拾起那柄鐵鑄的奪魂鬼手,隨手往地上一插,登時沒人土中,他又重重的用腳踏了幾下。
這真是毀屍滅跡,手腳做的乾淨利落!
看看已經沒有一絲破綻,敢情他準備拍拍屁股走了!
但適在此時,忽聽附近一株大樹上,嗤的一聲,射下一粒石子!
這是示警暗號,表示樹上那人,已經發現了敵蹤!
天狼爪董百川自是一驚,身形掠動,急步朝外行去,但見迎面路上,已有三條人影,如飛越來!
轉眼之間,前面一人身法奇快,業已當先而至!
董百川心頭暗暗一驚,忖道:“自己要是再遲上一步,豈不功虧一簣了?”
凝目瞧去,當先一人,身穿藍袍,臉型枯瘦,三角眉,細長眼,左腳微跛,這人正是現任君山分宮統領鐵面神判南宮無忌!
他身後兩人,董百川也並不陌生,那是摘星手曹敦仁和華山派的宣錦堂,如今都是君山分宮的護法身份。
南宮無忌一眼瞧到董百川,立即迎了上來道:“老夫聽説鬼見愁閻老哥曾在岳陽現身,董兄獨自一人找來,怎不通知老夫一聲。”
董百川拱手道:“兄弟和閻弘只是私人間的過節,怎好驚動統領?”
南宮無忌目光一掄,問道:“董兄已經和他動過手了麼?”
董百川在這一瞬之間,心念閃電一轉,已經想好了話頭,還未回答!
夾聽一個蒼老聲音,傳了過來,道:“董百川你幫手已經趕到,那就不用再另約日期了吧?”
這是説他和董百川已經另約了日期。
董百川聽的方自一怔!
摘星手曹敦仁沉喝道:“什麼人?”
那蒼老聲音尖笑道:“曹敦仁,你也狐假虎威,連老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曹敦仁矍然道:“是閻老哥?”
董百川聽他叫出“閻老哥”三字,心中更是驚疑不定,急急舉目瞧去,但見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此人生就一張白慘慘的喪門臉,赤發蒼須,身穿黃衫,揹負黃布包袱,脅挾油紙雨傘,赫然正是鬼見愁閻弘!
董百川瞧得心頭猛震,暗道:“這是怎麼回事?”
鐵面神判甫宮無忌大喜過望,忙拱拱手,呵呵大笑道:“閻老哥請了。”
鬼見愁嘿然冷笑道:“南宮統領總算還認得老夫,嘿嘿,你們是替姓董的撐腰來的了?”
南宮無忌笑道:“閻老哥誤會了。”
鬼見愁陰惻惻的道:“老夫誤會什麼?”
南宮無忌道:“兄弟幾次遣人奉邀,閻老哥都堅決拒絕,難得……”
鬼見愁沒等他説完,冷哼道:“要老夫替百花谷當差?”
南宮無忌陪笑道:“君山分宮想敦請老哥擔任一個名義。”
鬼見愁側臉問道:“什麼名義?”
南宮無忌道:“以閻老哥在西北的聲望,自然是分宮護法名義了。”
鬼見愁連連搖手道:“目前休提,且等老夫和姓董的了斷了再説。”
南宮無忌忙道:“老哥和董兄之間的一段誤會,兄弟曾聽董兄提過……”
鬼見愁怒聲道:“什麼誤會?老夫兩個劣徒被他天狼爪所傷,成了殘廢,換你南宮無忌,要不要找他?”
南宮無忌道:“此事確是誤會,大家都是多年朋友,閻老哥又是領袖西北的前輩,務望賞兄弟一個薄面,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賓館休息,再作詳談。”
鬼見愁道:“不,老夫已在南安客棧開了房間。”
這話聽的董百川又是一怔,暗道:“這就奇了,自己住在南安客棧,他如何也在南安客棧下塌?”
南宮無忌呵呵大笑道:“閻老哥既然到了岳陽,如何還住到客棧裏去?董兄,咱們走吧!”
董百川心頭突然一動,想起軍師在密柬上曾有:“到時自會有人接應”之言,不覺恍然大悟,這位鬼見愁閻弘,敢情就是接應的人了。
想到這裏,欣然點頭,由南宮無忌陪同鬼見愁,踏月而去。
原來先扮鬼見愁閻弘,後扮天狼爪董百川的,正是白少輝。
這天午牌方過,衡山南嶽觀前,來了一乘敞轎。
抬轎的是兩名年輕道士,敞轎上盤膝坐着一個白髮白鬚,長眉低垂的老道。
轎後緊隨兩名眉清目秀的道童。一個手捧白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長劍。
敞轎一到觀前,便在青石牌樓下停住,由兩名抬轎的青年道士從轎上把白髮者道連人帶椅扛了下來。
然後一前一後,扛着進入南嶽觀大門,直上大殿,才行放下。
這時從殿上走出一個穿灰袍的道人,走到白髮者道椅前,稽首道:“老道長光臨敝觀,可要參拜三清麼?”
白髮老道雙目微睜,迸射出兩道湛湛眼神,藹然笑道:“道友替我通報南靈道兄,就説太嶽舊友來訪。”
他説來和緩,但聽到灰衣道人耳中,鏗鏘如同有物,心中暗暗吃驚,忖道:“聽他口氣好像和掌門人極熟,自己倒是怠慢不得!”一面連忙躬身道:“老道長請稍候,小道這就進去通報。”
過了盞茶時光,但見一個身穿青佈道袍,頗留花白長髯的人,緩步走出大殿,一眼瞧到自發老道。似乎微微一怔!
白髮老道自然得認得南嶽觀主,呵呵笑道:“太嶽一別,睽違二十年,南靈道兄可是不認識貧道了麼?”
南嶽觀主一聲僚亮長笑,稽首道:“貧道怎會認不得大嶽舊友,道兄鶴駕光降,恕貧道迎近來遲。”
白髮者道微笑道:“二十年前,道兄並臨大嶽,論道三日,當時曾邀貧道一遊南嶽,貧道此來,只能算是應約來的了。”
南嶽觀主道:“道兄遠來,請到裏面待茶。”
説話之時,看到白髮者道雙腿盤坐如故,不覺注目道:“道兄雙腳如何了?”
白髮者道微微嘆息一聲,道:“説來慚愧,貧道昔年所學,並非玄門正宗功夫,時日愈久,離道愈遠,終於導致走火入魔,已有十年之久。先前還妄圖自行打通經路,直至近年,始知僅憑貧道所學,已是無望,此次遠。上寶山,正想向道兄乞取三粒坎離丹。”
南嶽觀主爽朗的道:“道兄好説,區區小事,貧道着人來取也就是了。”説着,連連肅客。
白髮老道仍由兩名青年道士扛起藤椅,往裏行去。
一會工夫,進入清虛閣,這是南嶽觀主清修之處,也是南嶽觀主的禁地,通常觀中,弟子未奉召喚,不得擅入。
白髮老道揮揮手,朝兩名青年道士吩咐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可在外面伺候。”
兩名青年道士躬身領命,退出清虛閣去。
早有一名道童,獻上香茗,另一名道童,捧上一盒精美細點。
白髮者道目光一掄,間道:“南雲道兄不在麼?”
南嶽觀主道:“敝師弟有事下山去了。”一手端起茶盞,説道:“道兄請用茶。”
白雲老道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望着南嶽觀主説道:“貧道還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説?”
南嶽觀主道:“道兄乃是貧道多年知交,有話但請説明。”
白髮者道低聲道:“道兄可知貧道真正來意麼?”
南嶽觀主神色微微一變,道:“道兄來意如何?”
白髮者道微笑道:“貧道遠上寶山,雖是應二十年前之約,順便向道兄乞取三粒坎離丹;但真正來意,卻是和道兄有關……”
南嶽觀主神色又是一變,輕哼道:“和貧道有關之事,貧道倒是想不出來。”
白髮者道又道:“道兄請恕貧道直言,不知道兄最近可曾遺失了什麼重要之物?”
南嶽觀主道:“道兄此話怎説?”
白髮老道含笑朝侍立身邊的一名道童吩咐道:“九靈,你把東西呈與觀主。”
左邊一名道童答應一聲,立即取出一個尺許長的黃綾包袱,神色恭敬,雙手送到南嶽觀主面前。
南嶽觀主並未伸手去接,目中寒芒一閃,問道:“道兄,裏面究竟是什麼?”
白髮者道笑了笑道:“貧道親自送上寶山,自非尋常之物了。”語氣一頓,接道:“九靈,打開包袱,讓觀主過目。”
那道童應了聲“是”,隨手解開包袱,但見裏面赫然是一柄七寶鑲嵌的精緻銀劍!
南嶽觀主身軀陡然一震,目射奇光,問道:“道兄從何處得來的?”
白髮者道得意的笑道:“如此看來,它確是貴派掌門銀劍了,所幸貧道昔年蒙道兄賜示,觀過此物,因真偽莫辨,不得不親自送來,以昭鄭重。”
南嶽觀主感激的道:“道兄隆情,貧道至深感謝,不知道兄在何處發現此劍,還望示知。”
白髮者道壓低聲音,道:“敝觀門下在太嶽山麓一具屍體上發現的。”説到這裏,目光不期朝那道童九靈望去。暗暗點了點頭,接着又道:“貧道怕道兄有什麼意外,不然,掌門銀劍怎會流落在外?如今貧道總算放心了。”
南嶽觀主收起銀劍,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個磁瓶,倒了三粒丹藥説道:“這是敝派坎離丹,道兄服下之後,再運功片刻,貧道當以本門離火神功,為道兄導火歸元,疏通經絡,大概只需三數日時光,道兄即可復原了。”
白髮老道大喜過望,伸手接過丹藥,仔細看了一陣,問道:“不會是毒藥吧?”
南嶽觀主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勉強笑道:“道兄説笑了。”
白髮者道搖搖頭道,“不對,貧道昔年曾見過坎離丹,並不如此,這三粒藥丸,倒是和浣花宮的悦服丹有些相似?”
南嶽觀主聽的臉色大變,正待霍地站起,但他只不過上身微微掙動了一下,沒有站得起來,張了張口,這一瞬間,竟然連聲音也沒有了。
白髮老道卻在此時,雙腿一伸,站將起來,伸手從頦下連須帶發,揭起一張面具。
那個叫九靈的道童迅快接過,替南嶽觀主覆到臉上,兩人對換了道袍!
這一來,南嶽觀主成了白髮老道,原來的白髮老道,揭下面具,卻變成南嶽觀主。
兩名道童,迅快的扶着白髮老道,盤膝坐到藤椅之上。
九靈立即趨近門口,朝南嶽觀主一名道童招招手道:“你進來。”
那道童聞聲走了進來,九靈從身上脱下道袍,遞了過去,一面説道:“你快和我換上一件。”
那道童果然依言脱下道袍,和九靈換了。
九靈再從面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替他戴上了。又把手中玉如意,也遞給了他,然後指指白髮者道,囑咐道:“你跟他去,知道嗎?”
那道童點點頭道:“知道。”
南嶽觀主看的修眉微擺,奇道:“他怎會聽你的話?”
九靈輕笑道:“他方才送茶來的時候,九香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腳,道長現在相信了吧,玉扇郎君的迷藥,真還管用呢!”
九香問道:“大姐,你不和我一起去麼?”
九靈應聲道:“南雲道人還沒回來;我要暫時留在這,你別忘了三天之後的事。”
九香點點頭道:“我記得。”
九靈已然扮成南嶽觀主的道童,便自轉身出閣,朝階前伺立的兩名年輕道士,招招手道:“兩位道兄,老道長請你們進去。”
兩名年輕道士答應一聲,走進清虛閣,也沒説話,扛起白髮老道的藤椅,往外就走。
兩名道童一個手捧玉如意,一個手捧黃穗寶劍,相隨而行。南嶽觀主也率同兩名道童親自送了出來。
一路上衡山門下灰袍佩劍的弟子,眼看掌門人親自送客,就遠遠的停住了身子,躬身肅立,神色恭敬。
南嶽觀主一直送出觀門,在觀前站停,眼看兩名年輕道士把藤椅扛到轎上,才躬身稽首道:“道兄恕貧道不送了。”
兩名年輕道士抬起敞轎,兩名道童緊隨轎後而行,漸漸遠去。
南嶽觀主也自率同兩名道童,回進觀去。
原來先前那個白髮老道,正是南嶽觀主所喬裝。後來離去的白髮者道,卻已換了浣花宮抓來假冒南嶽觀主的賊黨,他中了劇毒,自是聽人擺佈。
至於九靈、九香兩名道童,正是九毒娘子和香香兩人,如今九毒娘子因奉有軍師密令,仍然留在南嶽觀中,香香另有任務,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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