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峯鎮和石花街,是武當山下的兩大重鎮,住的都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
石花街陳家,是武當派太極門,以“太極拳”為主。
青峯鎮在武當山南首,有歸、秦二姓,歸家村在鎮南,秦家堡在鎮西,都有一兩百户人家.也都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
秦家堡前面,有一條山澗,形成天然的護莊河,可説是形勢天成。
堡主秦大鈞以“雙環手”博得雙環無敵的美號,在江湖上,聲名極盛,也是武當派俗家弟子的領袖人物。
秦大鈞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就是秦劍秋,今年二十五歲,生得秀朗英俊,是武當派掌教無為道長門下首徒,誰也沒想到他竟會是通天教主座下的三弟子,有着雙重身份的人。
這是下午申牌時光。
秦家堡前來了十個身穿灰布僧衲、頭戴竹笠的和尚,由一個身軀肥碩的大和尚領頭,一個個雙手合十,排成了一行,好像在街頭常見的化緣一般。
他們走近秦家堡吊橋,就由身軀肥碩的大和尚朝守在橋頭的兩名秦家堡莊丁施禮道:
“二位施主請了,請代為進去通報一聲,就説少林寺羅漢堂住持至遠大師,特來拜會秦家堡主。”那兩名莊丁聽説來的竟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自是肅然起敬,連忙還禮道:
“大師請稍候,在下立即去稟報。”
話聲一落,立即分出一人匆匆進去稟報了。
一會工夫,只見過去通報的莊丁領着一個藍袍青年急步朝橋頭行來。
這藍袍青年約莫二十四五歲,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個子頎長,温文瀟灑,一看就知是世家門第的佳子弟。
那藍袍青年一直趨前到橋頭,作了個長揖朗聲説道:
“大師遠蒞敝堡,在下秦劍秋,因家父不良於行,特命在下趨迎,恭請大師一行入內奉茶。”
身軀肥碩的大和尚(至光)此時已退後了一步,由至遠大師迎着秦劍秋,心中不暗暗嘆息一聲:
“秦大鈞武當耆宿,一世英名,有此佳兒,人品貌相,無不出眾,本該是值得慶賀之事,奈何竟會投入通天教主門下,成為武當派罪人,武林敗類,豈不可惜?”
心中想着,一面連忙合掌當胸,施了一禮,才道:
“原來是秦少堡主,多多失敬,老衲一行,途經貴地,因和秦老施主已有多年不見,特來拜候,少堡主不嫌老衲打擾才好。”
秦劍秋朗聲笑道:
“大師好説,大師當代高僧,平日時裏請都請不到,今天佛駕惠然光降,乃是敝堡的福祉,怎麼能説打擾呢?大師快請。”
他恭敬的抬手肅客,引着至遠大師一行人進入秦家堡大門,在大廳上分賓主落坐。(進入大廳的只有至遠大師和至光二人,其餘的人則在廳外停住。)
一名莊丁送上三盞香茗,即行退下。
至遠大師指着至光説道:
“秦少堡主,他是敝師弟至光。”
秦劍秋慌忙站起,作揖道:
“原來是長老大師,在下幸會。”
至光還了一禮説道:
“少堡主好説,貧僧不敢。”
秦劍秋欠身道:
“不瞞大師説,家父自從雙足不良於行,就不再接見賓客,還望大師多多見諒。”
至遠大師不覺心中一動,暗道:
“張少軒也是他老子稱病之後,才出面當家,住持西山別墅的,如今秦劍秋也稱他父親不良於行,把持了秦家堡,兩人幾乎如出一轍,何其如此巧合,莫非這兩個孽子在他們父親身上做了手腳不成,真要如此,真是禽獸不如了!”
心中想着,臉色也不覺漸漸沉了下來,口中哼了一聲。
秦劍秋拱拱手道:
“大師無蒞,必有見教,不知可否明示?”
至遠大師目光一注,問道:
“老衲正有一事想請教秦少堡主。”
秦劍秋忙道,
“大師有什麼話,但請明説。”
至遠大師道:
“秦老施主領袖武當俗家,不知門下幾位高足?”
秦劍秋道:
“家父門下共有九位師兄弟,連同在下,正好十人。”
至遠大師問道:
“可有一個叫劉子明的人?”
秦劍秋一怔,問道:
“大師究有何事,務請明白見告。”
至遠大師道:
“少堡主先回答了老衲所問,老衲自會奉告!”
秦劍秋點頭道:
“劉子明乃是在下七師兄,不知……”
至遠大師不待他下去,又道:
“那麼呂子春呢,可是秦老施主門下?”
秦劍秋雙眉微皺,説道:
“呂師兄乃是歸二叔門下,大師問起他們二人,必有緣故,不知大師可否賜告?”
至遠大師凝重地道:
“他們於三日前夜晚,潛入敝寺被擒,老衲問他們姓名來歷,就不肯多説……”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説。
秦劍秋急急説道:
“他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大師後來如何處置的呢?”
至遠大師合掌當胸徐徐説道:
“敝寺和武當派,一直誼如一家,他們二人不知受何人支使,既然堅不吐實,敝寺也不好處置,老衲想到秦老施主是責派俗家領袖,和老衲也是多年相識,因此把二人帶來,原想請秦老施主問問他們,總比直接交給貴派要好得多,但秦老施主既然久已不問外事,老衲明日只好上武當山去,交貴派處理了。”
秦劍秋慌忙拱手道:
“承蒙大師見告,在下無限感激,但劉子明是家父門下,呂子春是歸二叔門下,都是敝派俗家弟子,即使大師送上山去,敝派也仍會發交家父和歸二叔厲加偵訊的。”
稍頓了頓,續道:
“家父雖已不問俗務已久?但他門下弟子出了這麼大的漏子,自然也非問不可,因此在下之意,大師如能信得過在下,就把他二人交與在下,在下自當稟明家父和歸二叔,問清楚了,自會給大師一個交代,庶不可傷兩家和氣,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至遠大師頷首道:
“少堡主説的也是實情,少林、武當誼如一家,如果老衲把他們送上山去,未免小題大作,老衲此來,原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秦少堡主既然肯負全責,老衲是求之不得之事。”
説到這裏,回頭朝至光道:
“師弟,你去把呂子春、劉子明二人領進來。”
至光站起身,合十道:
“小弟領命。”
舉步走出大廳,朝肅立在階前的十名灰衣和尚打了個手勢。
立即有為首的一名灰衣和尚朝他身後兩人身上各自拍了一掌,喝道:
“還不上去?”
那兩名灰衣和尚依言朝階上走來,由至光領着走入大廳。
至遠大師道:
“秦少堡主,老衲把他們交給你了。”
那兩個灰衣和尚迅速從頭上摘下斗笠,同時也脱下身上的灰衣,齊聲叫了句:
“秦師弟!”原來這兩人正是呂子春和劉子明,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要他們頭戴斗笠,身穿灰衲,扮作和尚模樣。
秦劍秋眼看兩人狼狽樣子,微微攢了一下眉,説道:
“你們快進去休息。”
呂子春、劉子明如遇大赦,口中答應一聲,急急往屏後奔入。
秦劍秋朝至遠、至光二人拱手作了個長揖,一臉誠懇的道:
“多蒙二位大師慈悲,釋放二個敝師兄,在下謹代表家父和歸二叔向二位大師敬致謝忱。”
至遠大師微哂道:
“少林、武當千百年來誼如一家,少堡主要他們記着,好自為之。”
説到這裏,合十禮道:
“老衲告辭。”
秦劍秋看看天色,已經快近傍晚,不覺説道:
“此刻天色已晚,二位大師不嫌怠慢,就請在敝堡下榻,不知二位大師意下如何?”
至遠大師合十道:
“秦少堡主不用客氣,一切心領,老衲等人還得連夜動身趕回寺去。”説完當先舉步朝廳外行去,至光緊跟着身後走出,八名灰衲和尚跟在至光身後而行,魚貫走出。
秦劍秋只好一路跟了出去,一直走到吊橋,至遠大師才回過身來,雙手合十,説道:
“秦少堡主請留步了,並請代向秦老施主致意,老衲告辭!”
説完,再合十一禮,就率同至光,一路行去。
秦劍秋目送至遠大師一行遠去,心中卻感到十分複雜,劍眉微揚,轉身回入堡中,一面朝一莊丁吩咐道:
“你去叫呂師兄、劉師兄到書房裏來。”
那莊丁答應一聲,迅快往外就走。
秦劍秋獨自步入書房,在一把紫檀太師椅上坐下,莊丁很快的送上一盞茶來。
秦劍秋端在手中,輕輕喝一口,一面回頭道:
“你出去。”
那莊丁應聲“是”,立即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門户。
一會工夫,門口響起了莊丁的聲音:
“啓稟少堡主,呂少爺、劉少爺來了。”
秦劍秋道:
“叫他們進來。”
書房門開處,呂子春和劉子明兩人相偕走入。
秦劍秋站起身道:
“二位師兄請坐。”
呂子春道:
“我們也不知道,一進去就遭到圍攻,就這樣被擒住了。”
劉子明道:
“我們什麼也沒説。”
“唉!”秦劍秋輕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
“我們這樣做法,不知是對是錯?呂子春、劉子明不知他説些什麼,也就不便開口。
秦劍秋接着又道:
“你們既然回來,應速向大公子報告才是。”
剛説到這裏,只聽門上起了彈指之聲。
秦劍秋走了過去,開啓房門,走進來的是大師兄周子厚。
秦劍秋剛叫了聲:
“大師兄。”
周子厚就搖手製止,壓低聲音道:
“少林和尚似未離去,剛才有人發現鎮口有人在徘徊。”秦劍秋聽得一怔,急忙回頭道:
“呂師兄、劉師兄暫時還是留下來的好,不用去歸家村了。
夜色漸濃。
這時初更剛過。
秦家堡外,隔着一道溪流,突然飛起一條小巧的人影,凌空越過護莊河,一下飛上右側高牆,一閃而沒,簡直快得有如宿鳥投林,好俊輕功,好快的身法。
就在小巧人影忽然一閃而沒,緊接着就有兩道人影劃空追撲而至,一下落到剛才小巧人影閃沒之處。
其中一個道:
“這人明明落在這裏,怎麼不見了?”
另一個道:
“咱們搜!”
左手一揮,兩人倏地轉身分向左右撲去。
從他們追蹤掠來,到分頭撲起,前後也不過兩句話的工夫,身手之俐落,足見武功相當高明。
就在秦家堡右側飛起小巧人影的同時,秦家堡前進也有一道人影越過圍牆,掠上了屋檐。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沉喝一聲:
“下去!”一道掌風,朝來人迎面襲到。
“哼!”掠上來的那人口中哼了一聲,右手翻起,朝前硬接。
要知他堪堪掠上屋檐,立足未穩,人家可是隱伏檐後,以逸待勞主客形勢有異,不用説自是掠上來的人吃虧了。
那知兩道掌風甫接,但聽砰然一聲輕響,隱伏檐後的那人忽然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再也站立不穩。連退了數步,也踏碎了十數塊屋瓦?才算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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