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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胭脂井畔尋英豪

    “胭脂井’又叫“景陽井”,“景陽”,本是南朝陳宮名,故址在玄武湖畔。隋滅陳,後主與張、孔二妃匿井中,被獲,固又名“辱井”。

    玄武湖原名“桑泊”,在城北太平門外,一名“秣陵湖”,又叫“後湖”,是南京城外第一大湖。

    史載晉明帝為太子鑿池,一夜而成,故初名為‘太子湖”,為太子練水戰之所,其後始更名為“玄武湖”,真否難證。

    玄武湖浩淼泓澄,周圍達四十里,景物之美,為南京之最。

    昔歐陽修以“金陵錢塘”名之,人傑地靈,兼有山川之美,特別是晚霞迴盪,金光射水,回視湖山諸宇,在千蒼煙霧靄間,實不啻蓬萊闐苑!

    南京人常這麼説,炎熱苦熱,山則以清涼最為幽邃,湖則以玄湖為乘涼佳所。

    事實上的確不錯,嚴慕飛一出太平門,就被那些美里帶俏,熱情的船女所包圍,爭着要他僱船!

    好不容易脱出重圍,等他到了胭脂井畔時,身上已見了汗漬,在搖頭苦笑中,他站在那兒打量上了這一帶!

    這兒,原是南朝的景陽宮舊地,靠湖的那一邊,還殘留昔南朝時的金粉樓台,當年鼎盛,如今已只供憑弔而已。正是“六代樓船供仕女,百年版藉重山河”,千古興亡,令人感慨!

    那座金陵王王府,就坐落在胭脂井旁不遠處。

    很大很大的一座府邸,看上去很深很深,兩扇朱漆大門上的油漆經不起風吹雨打太陽曬,也因為乏人照顧而剝落了,不過橫匾幾個大字還依稀可辨:“金陵王府!”

    那本來烏黑髮亮的門環也生了鏽!

    高高的石階下那一對石獅子,也顯得那麼孤寂、淒涼。

    丈高的圍牆內,林木森森,飛檐狼牙外露,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息!

    這些,令得嚴慕飛站在那兒,着實地有一陣激動,有一陣感嘆,想想,心裏也有一陣難受!

    胭脂井旁數丈外,有株大樹,濃蔭,在那兒,能令人通體清涼,熱意全消!

    樹下,擺着一個水果攤兒,倚着樹根坐着個鬚髮俱灰的瘦削老頭兒,一條胳膊一隻眼,老態龍鍾,正在那兒吸旱煙,煙往上直冒,看上去他很愜意。

    這時候,遊湖的人不少,可是邊水果攤兒生意不怎麼好,因為這一帶空蕩蕩地看不見人影。

    胭脂井旁的水果攤兒既然就這麼一個,那瘦削老頭兒,缺條胳膊少隻眼的老頭兒,就該是紀綱的同門師兄,那位當年稱雄,成了名的英雄豪傑‘鐵膽神眼快刀手’公孫勝了。

    嚴慕飛看了一陣之後,舉步走了過去!

    瘦老頭一見生意來了,把煙袋鍋在鞋底上敲了敲站了起來,哈腰陪上一臉的笑容:“客人,買點果子再遊湖去。小老兒這果子樣樣甜,買些坐在船上邊吃邊遊湖,那才是快意事兒呢!”

    嚴慕飛仔細打量了他兩眼,瘦老頭相貌很好,年輕時定然是很英武,濃濃的眉,大大的眼,那還在的一隻眼,眼神仍是那麼足,顯見得他是人老功夫猶在!

    嚴慕飛沒答話,伸手自攤兒上拿了一個梨,在衣襟上擦了擦,張嘴就是一口,果然,皮薄、肉嫩、水多,還真甜,這他才説道:“這兒,就只有你這個攤兒?”

    瘦老頭搖頭笑道:“沒法子,這地方生意最淡,有生意的地方歸別人的地盤兒,插不進去。小老兒上了年紀,也不敢跟人去爭去奪,只好跑到這兒來擺攤兒了。其實,能有這塊地兒度度日,討討生活,那已是很不錯了!”

    嚴慕飛道:“為什麼這地方生意淡?”

    那老頭望了那座“金陵王”王府一眼,搖頭説道:“這話小老兒可不敢説,一個不好是要進宮裏去的!”

    嚴慕飛笑道:“我明白了,八成兒是這座空着的王府在這兒礙事,沒人敢到這一帶來,對麼?”

    瘦老頭微微一驚,道:“這話可是客人説的……其實,在當年,官家每隔一個時候總要派人來到處看看,打掃打掃。自從‘靖難’之後,就沒再見有官家的人來,裏面都結了蜘蛛網。”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老人家進去過麼?”

    瘦老頭猛覺失言,一驚,忙搖頭説道:“沒有,沒有,小老兒哪來這麼大福份,又怎麼敢?還想保住這顆腦袋活幾年呢……”勉強地笑了笑,接道:“小老兒是這麼猜,客人你想,這麼多年沒人進去看過,打掃過,哪還能不結蜘蛛網?”

    嚴慕飛一點頭,道:“不錯,有理……”

    隨手一拋梨核,不偏不斜,恰好丟進了“胭脂井”裏,這大樹下離那口“朋脂井”至少也在十丈以上,這一手,瘦老頭看得一怔,嚴慕飛接着説道:“老人家,你這攤兒上的水果很不錯!”

    瘦老頭定了定神,忙陪笑説道:“不是小老兒瞎吹鬍擂,小老兒這攤兒的水果,都是有來頭,像客人剛吃的梨,那就是正宗的山東萊陽梨……”

    嚴慕飛“哦!”地一聲笑道:“人在南京,能吃着山東萊陽梨,真不錯,我的口福不淺。

    老人家,我跟你打個商量!”

    瘦老頭道:“客人只管請説,做生意的好説話!”

    嚴慕飛抬手一指攤兒上的水果,道:“你這攤兒上的所有,我全買了……”

    瘦老頭一怔,忙道:“怎麼,客人全買了,那好,那好……”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老人家,我還有後話,水果,我全部買下,不過,我向老人家打聽個人,老人家得告訴我……”

    瘦老頭獨眼一凝,道:“客人要打聽誰?是這一帶的!”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老人家,他在這一帶很久了!”

    瘦老頭道:“客人請説説看,只要有名有姓,小老兒還知道幾個。”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此人跟你一樣,也以擺攤兒賣水果為生……”

    瘦老頭道:“敢情是小老兒的同行,但不知……”

    嚴慕飛道:“老人家,此人本不是個賣水果的,他原是武林中人,是位鐵錚錚,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的沒奢遮俠義英雄……”

    瘦老頭“哦!”地一聲,凝了獨目,道:“那老兒恐怕不……”

    嚴慕飛截口説道:“老人家,我還沒有説出此人的姓名!”

    瘦老頭忙道:“是,是,是,客人請説,客人請説!”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此人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勝字,當年美號‘鐵膽神眼快刀手’……”

    瘦老頭臉色陡然一變,搖頭説道:“客人,小老兒沒聽説過這兒有這麼個人!”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在城裏有位要飯的朋友,他告訴我在這兒可以找到我所要找的人。”

    瘦老頭臉色又一變,道:“客人的那位朋友是……”

    嚴慕飛道:“‘窮家幫’南京分舵主,‘霹靂火’雷飛!”

    瘦老頭道:“客人跟他是朋友?”

    嚴慕飛道:“是的,老人家,我剛由烏衣巷來!”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雷花子好快的一張嘴,客人,你找對了地方,找對了人!”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莫非就是公孫老人家當面。”

    瘦老頭道:“客人既是雷花子的朋友,我不得不承認……”

    嚴慕飛含笑説道:“鐵膽神眼快刀手’縱橫武林,是位成名多年的英雄,也是位鐵錚錚,義薄雲天的沒奢遮英雄,老人家,我榮幸!”

    公孫勝搖頭説道:“客人好説,如今小老兒只是個老弱的殘廢人,靠賣水果度日維持晚年的小販!”

    嚴慕飛道:“老人家,英雄事蹟在當年,這是永不能磨滅的!”

    公孫勝搖頭説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破落户還説得什麼舊家珍?江湖上已經沒小老兒這一號了,如今這南京城除了雷花子外……”

    嚴慕飛道:“事實上,凡武林中人,記憶裏總有位‘鐵膽神眼快刀手’。老人家,這該夠了,夫復何求?”

    公孫勝獨目一凝,倏轉話鋒,道:“還沒有請教客人貴姓?”

    “不敢!”嚴慕飛道:“我姓嚴,‘為嚴將軍頭’的嚴!”

    公孫勝道:“原來是嚴老弟,恕小老兒託大……”

    “好説!”嚴慕飛道:“論年紀,我只配做老人家的晚輩!”

    公孫勝道:“小老兒更不敢當……”

    一頓接道:“嚴老弟要找小老兒是……”

    嚴慕飛道:“預備向老人家打聽一個人!”

    公孫勝愕然説道:“要向小老兒打聽一個人?”

    嚴慕飛點頭説道:“是的,老人家!”

    公孫勝凝目問道:“誰?嚴老弟要打聽誰?”

    嚴慕飛道:“前錦衣衞指揮使,令師弟紀綱!”

    公孫勝臉色大變,往後退了一步,冷然説道:“這回嚴老弟你找錯了,小老兒同門之中,沒有這麼一位師弟,也不認識這麼一個人!”

    這,原在嚴慕飛意料中,他沒在意,淡淡笑道:“老人家,我是雷飛的朋友……”

    公孫勝道:“怎麼樣?”

    嚴慕飛道:“他告訴我……”

    “嚴老弟!”公孫勝突然説道:“恕小老兒插句嘴,你找他去!”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話……”

    公孫勝冷冷説道:“他告訴你這,告訴你那,知道的該比小老兒多,所以嚴老弟你該找他去,而不該含近求遠,跑到胭脂井旁來找小老兒!”

    嚴慕飛笑了,道:“很顯然地,老人家是怪雷飛説的太多……”

    公孫勝冷冷説道:“小老兒一個老弱殘廢人,哪兒敢!”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我既是雷飛的朋友,老人家就該明白,我找令師弟並沒有惡意!”

    公孫勝道:“這小老兒明白,也信得過,無奈,小老兒同門之中沒這個人,也沒那麼大福份認識這位貴為錦衣衞指揮使的顯要,若之奈何?”

    嚴慕飛道:“老人家……”

    公孫勝冷然説道:“嚴老弟,你既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兒不便説什麼,可是小老兒是個做生意的,以此餬口,以此度日,一天水果賣不出去,一天便三餐不繼。嚴老弟要照顧小老兒的生意,小老兒打心裏頭感激,要不然就請回來處去,別打擾小老兒做生意,對小老兒這老弱殘廢人,你嚴老弟諒必會賜以憐憫和同情。”

    這話,很夠份量,也説得至為明白!

    嚴慕飛眉鋒攢皺,淡然一笑,突然點了點頭,道:“對,生意經,好,老人家,我初衷不改,你這一攤兒水果我買了,全買了,值多少?”

    公孫勝淡淡説道:“嚴老弟是雷花子的朋友,小老兒本不該輕言一個‘賣’字,無奈小老兒為了自己的三餐,不得不厚顏言賣,小老兒不敢説謊,照本錢賣給嚴老弟,嚴老弟請給十兩吧!”

    嚴慕飛一點頭道:“當真的夠便宜,老人家,我謝了!”

    探懷摸出一物,丟在攤兒上!那不是雪花花的白銀子,而是那塊色呈紫紅,閃閃發亮的‘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

    公孫勝臉色陡然一變,道:“嚴老弟,這是……”

    嚴慕飛道:“請老人家仔細看看,它可值十兩白銀?”

    公孫勝伸手便要去拿,驀地,他臉色大變,霍然暴退,獨目盡射驚駭,老臉上神色難以言喻,失聲道:“你,你是俠骨柔腸,劍膽……”

    嚴慕飛伸手拿起那面竹符,道:“老人家,請鎮定,低聲,我是個遊客!”

    公孫勝不愧老江湖,一點就透,剎時間轉趨平靜,跨前一步,滿臉肅穆地低低説道:

    “您恕罪,公孫勝有眼無珠,也不能大禮拜見。”

    嚴慕飛淡淡笑道:“老人家,別跟我客氣,你我第一次謀面,該是初相識的朋友。”

    “公孫勝不敢。”公孫勝道:“您要找紀綱是……”

    嚴慕飛道:“老人家,我有我的理由,老人家該信得過我。我找令師弟,絕沒有惡意,對他只有益而無害!”

    公孫勝道:“既然知道是您,那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只是公孫勝沒想到老來福氣大,能在這兒拜識您,瞻仰了您的神采威儀。多少年了,武林中沒一個人不想看看您,可是,他們卻沒有我福大、造化大,從如今伸腿瞪眼嚥了氣,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又何憾之有……”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令我汗顏!”

    公孫勝一搖頭,道:“嚴大俠,這兒不是説話的地方,您請到我住處坐坐……”

    嚴慕飛忙道:“老人家這攤兒……”

    公孫勝道:“能見着您,那勝過日進斗金,管它呢,誰想吃,誰稀罕,誰就拿去,您請跟我來!”

    這話,真誠、豪邁,而感人!

    説完了話,他轉頭往東行去!

    嚴慕飛暗暗好不感動,搖了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往東走沒多遠,一座小茅屋坐落在一片小小的樹林前,茅屋雖陳舊殘破,但這地方近名湖,傍古蹟,卻是既清幽又美!

    嚴慕飛道:“老人家就住在這兒麼?”

    公孫勝點頭説道:“是的,還是我自己就地取材蓋的……”

    一搖頭,接道:“您不知道,可真不容易,地有主,人家不讓隨便蓋屋,我磨了好幾天,他們才可憐我孤苦伶仃,老弱殘廢,準在這兒蓋了這麼一座茅屋,要在當年,唉……”

    搖搖頭,住口不言,茅屋門沒鎖,鎖它幹什麼,像他這麼一個人,誰還會來偷他?

    他抬手推開了兩扇柴扉。

    當然,茅屋裏的擺設是再簡陋也沒有了,茅屋一明一暗,裏邊那一間門口還垂着一塊破布簾。

    公孫勝恭謹而殷勤地讓了座,那隻不過是一條長板凳,嚴慕飛落了座,他倒了一碗涼茶,然後自己拉過一隻矮板凳坐在了嚴慕飛面前。

    嚴慕飛為人隨和,可以説是生於貧苦,長於憂患,直到如今他還周旋於貧苦人家之間,自然他不會在意。

    而,看神色,公孫勝似乎有老大的不安與過意不去,嚴慕飛毫不嫌地喝了一口涼茶,公孫勝才感嘆地搖着頭開口説了話:“對於紀綱,唉,您不知道,他傷透了人的腦筋,讓我生氣,讓我難受,也許是人各有志,他熱衷名利……”

    嚴慕飛道:“老人家,話不是這麼説,固然,武林中人是最忌諱跟官家打交道的,可是必要的時候也該貢獻一己之力。男兒生當於世,一定要有番轟轟烈烈的作為,才不辜負自己的所學,不辜負鬚眉七尺昂藏之軀,老人家該知道,太祖出身平民,本淮西布衣,本朝也不比異族入主,我輩武林人為什麼不能替朝廷效力,為什麼不該獻身官家?”

    公孫勝強笑了笑道:“嚴大俠,我該早遇見您幾年,紀綱他受了我不少的氣,先師過世早,我入門也比他早得多,與其説我是他的師兄,不如説我是他的師父。他跟着我十幾年,我看着他長成,也只有這麼一個小師弟,您説我能不疼他,不愛他,可是……”

    搖了搖頭,接道:“為了他進錦衣衞效力,我差點沒跟他鬧翻。我逼他脱離,甚至於找到京裏來跟他拍桌子,還説假如他不脱離錦衣衞,還我武林俠義本身,我就要代先師把他逐出門牆,不承認有他這個師弟。他被逼無奈,結果答應了,可是他卻要我準他再幹三年,他的理由是一旦入宦海,脱身不容易,另一個理由是他當時為了太孫,太孫年紀小,需他追隨左右……”

    嚴慕飛道:“老人家如今再看,他是對的。”

    公孫勝嘆道:“是的,嚴大俠,他是對的,他的確是對的。而誰知三年還沒有到,燕王爺就起兵‘靖難’了,結果他跟太孫同時失蹤了……”

    嚴慕飛道:“所以我到老人家這兒來求助!”

    公孫勝微一搖頭,道:“嚴大俠,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他的行蹤,不知道他現在何處,不知道他當年離京之後往哪兒去了。”

    嚴慕飛心往下一沉,剛要説話。

    公孫勝已接着説道:“不過,我有辦法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嚴慕飛心裏一鬆,忙道:“老人家有什麼辦法?”

    公孫勝道:“我只消到太祖的陵寢裏去一趟,就可以知道了……”

    嚴慕飛訝然説道:“老人家,這話怎麼説?”

    公孫勝道:“紀綱在當年離京的前夕,那時候燕王的兵已經破了外城,他找到了我,告訴我大勢已去,他準備保着太孫突圍離去,並且説在走之前,他會跟太孫到太祖的陵寢去叩別,在那兒他把自己的去處寫在一張紙上,藏在一個隱密處所。假如日後我要找他,儘可以進太祖陵寢去找那張紙。不過他最後説一定得有大事,否則絕不可輕易找他。如今您來了,而且您要找他,我想是時候了……”

    嚴慕飛驚異地道:“老人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當面直接告訴老人家不挺好麼?”

    公孫勝搖了搖頭,説道:“您不知道,紀綱他所以這麼做,是有很大的道理,很深的用意的。燕王以篡國立,他絕不敢面對太祖陵寢,更不敢進陵寢裏去,凡是敢進太祖陵寢的,定然是赤膽忠臣,所以他把行蹤留在那兒,以便亦膽忠臣循紙上所寫找尋,好共商擁太孫復位大計。”

    嚴慕飛動容嘆道:“原來如此,看來紀綱不但忠心耿耿,而且很具心智,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令人敬佩。”

    説着,他站了起來,道:“老人家,我很感謝!”

    公孫勝忙站起説道:“怎麼,您要走?”

    嚴慕飛道:“我這就到太祖陵寢去一趟。”

    公孫勝忙道:“不行,嚴大俠,您不能去,我也不能讓您去。”

    嚴慕飛訝然説道:“為什麼,老人家?”

    公孫勝道:“太祖陵寢我沒去過,但可想而知進去定然得鑽得爬,我怎麼能讓您去鑽去爬?再説,這是我頭一次為您做事,以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説什麼您得把這份榮幸光采賞給我……”

    嚴慕飛暗暗感動,道:“我來求助,老人家把知道的告訴了我,我已深為感激,再説,老人家這麼大年紀……”

    公孫勝一擺手,截口説道:“前者,您不如罵我一頓,後者,我可不服老,筋骨或許硬了些,但功夫該還在。您放心,這件事要是辦差了,您請唯我是問。”

    嚴慕飛遲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恭敬不如從命,既如此,我只有説聲謝了!”

    公孫勝道:“那您是打我的臉,您要不嫌髒亂,就請在我這茅屋裏歇着,我現在進城預備些該用的東西去,進太祖陵寢,那得等天黑,而且還得躲過看守的人,算算我由城裏折回來時,天就該黑了,我就直接去了,天亮之前總能夠趕回來,您請歇着吧,我走了!”

    欠身一禮,開門走了出去。

    嚴慕飛忙送到門口,道:“老人家,一切請小心!”

    只聽公孫勝道:“您放心,我省得!”

    嚴慕飛該放心,公孫勝是成了名的老江湖了,而且一身所學更列一流,這點事還怕辦不了?

    太祖陵寢縱有守護之人,那該也難不倒他的。

    望着那瘦削的身形遠去,嚴慕飛感動地搖了頭。天,很快地黑了。

    嚴慕飛沒點燈,他也沒在茅屋裏待,站在屋前看玄武湖,燈火點點盪漾於碧波之上,煙水迷濛,這名湖有一種脱俗的清奇的美。

    他的腦海裏,浮動着兩件事,一是公孫勝的這一趟進太祖陵寢,一是住在金陵王王府的那個鬼。

    他很想趁夜去金陵王王府看看究竟,卻又怕萬一公孫勝提早返來見他不在而着急。於是,他忍住了,他打算在得知紀綱行蹤之後,在臨走之前,把這件鬼事弄個清楚。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沉。

    盪漾在玄武湖上的燈光,一點一點地靠了岸,跟着一點一點地熄滅了,百頃碧波之上,空蕩蕩的,偶爾只能見金光閃漾,那是因為碧空有一彎上弦鈎月。

    夜來露華濃,嚴慕飛的衣衫很濕了,可是他始終沒進茅屋去,那倒不是他嫌茅屋裏髒亂,而是他覺得這玄武湖的夜色太美了,美得令他留戀,令他不忍離去。

    同時,那濃濃的夜露,那輕柔的夜風,那嘰嘰的蟲鳴,那陣陣的天籟,他覺得人生沒有幾回這種享受。

    露水,濕了他的衣衫,灑在細草上,變成了顆顆的露珠,他眼望着玄武湖一片迷濛晨霧起,他眼望着滴滴朝露凝成珠,然後,東邊天際泛魚肚,然後,一道金光使得那萬千晶瑩露珠五彩繽紛,光彩奪目。

    而,望破湖邊路,不見公孫勝返來。

    他有點焦急。

    霧散了,露化了,紅日高起。那條路上,仍是空蕩蕩的,他更焦急了。

    唯一的可能,公孫勝被看守陵寢的人發現,被捉進宮裏去了。

    日頭已老高了,嚴慕飛鎮定不住,忍不了焦急了,他關好了茅屋的門,長身而起。

    在他經過胭脂井時,那個水果攤兒,還是好好的,可惜他不是公孫勝,要不然他定能發現少了好幾個瓜果。

    嚴慕飛進了城,進了烏衣巷,進了謝家廢園。

    雷飛聽説他來了,連忙迎了出來,一見面,雷飛便笑着説:“嚴大俠,公孫老兒可曾為您找到……”

    嚴慕飛道:“我就是為他而來,聽口氣,似乎他來過……”

    雷飛含笑點頭,道:“是的,嚴大俠,他到這兒來過……”

    嚴慕飛急道:“那是什麼時候?”

    雷飛道:“昨天晚上,上燈前後。”

    嚴慕飛一顆心頓時又往下沉,搖頭説道:“那就不對了……”

    雷飛道:“怎麼,莫非他出了差錯?”

    嚴慕飛道:“是不是出了差錯我還不敢説,不過他自昨天離開他的住處後,至今沒見到他的人是實。”

    雷飛神色一緊,忙問所以。

    嚴慕飛遂把經過大概地説了一遍。

    聽畢,雷飛臉色凝重地點了頭,道:“那就可能是出了差錯,唯一的可能是………”

    猛然抬眼,道:“這不難打聽,您請等等,我派個人去一趟………”

    大步走了出去。

    轉眼間他又走了進來,道:“嚴大俠,我已派石青去打聽了,用不了多久,他必有回報。

    公孫老兒也真是,這是什麼事,也不小心點。”

    嚴慕飛道:“説來怪我,我不該讓他去,年紀這麼大了,功夫又擱這多年,身手難免不夠利落………”

    雷飛搖頭説道:“嚴大俠,真要説起來,公孫老兒失手事小,萬一官家因他起疑,進太祖陵寢去看看,那張紙條要是落在官家之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嚴慕飛一震站起,隨又頹然坐下,道:“真要那樣,如今再趕去怕也來不及了。”

    雷飛沒説話。

    嚴慕飛又道:“雷分舵主,令高足上那兒打聽去了?”

    雷飛道:“五軍都督府,他們負責孝陵的守護。”

    嚴慕飛道:“雷分舵主那兒有熟人麼?”

    雷飛搖頭説道:“我沒有,倒是石青跟都督府裏面的有些人混得很熟。您請放心,石青很會辦事。”

    嚴慕飛沒再説話。

    半晌之後,步履響動,石青飛步進屋,近前施下禮去。

    雷飛是有了名的‘霹靂火’,一把抓住石青,急道:“別那麼多禮了,事情怎麼樣?”

    石青頭上都現了汗,他一邊擦汗,一邊搖頭説道:“沒有,據他們説孝陵昨夜很平靜,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雷飛呆了一呆,轉望嚴慕飛道:“嚴大俠,這……”

    嚴慕飛望着石青道:“你是怎麼問的?”

    石青一轉恭謹,道:“我只説聽説孝陵昨晚鬧鬼。”

    嚴慕飛一點頭,道:“好主意,你以為他們説的是實話麼?”

    石青毅然説道:“嚴大俠,他們跟石青都是過命的交情。”

    嚴慕飛道:“那該不會錯了!”

    眉鋒一皺,接道:“只是,公孫勝又到那裏去了?”

    雷飛道:“不管怎麼説,嚴大俠,只要他沒落入官家手裏,那就不怕有大差錯了!”

    “説得是。”嚴慕飛點頭説道:“可是我總不能讓公孫勝平白無故地就這麼失了蹤。”

    石青突然説道:“嚴大俠,他會不會陷在裏頭出不來了!”

    雷飛巨目一瞪,叱道:“胡説八道,他既能進去……”

    嚴慕飛一搖頭,道:“不然,石青的説法很有可能,一個帝王的陵寢,尤其是得罪過太多人的太祖陵寢,在當初建造的時候,絕不會那麼簡單的………”

    轉望石青,道:“謝謝你提醒我,我這就去看看!”

    説着,他就要走。

    雷飛忙道:“嚴大俠,您不等晚上才去?”

    嚴慕飛道:“他若果真陷在裏頭,等晚上去就遲了!”

    微一拱手,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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