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來看得出來,慕容貞已經快崩潰了。
盛世客棧地下的石牢的確夠“牢靠”。秦中來從被關進來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想辦法出去,到現在他也還沒有想出辦法來。
但在他的心中,希望並沒有泯滅。
他仍然堅信他會找出脱困的辦法,他相信他一定會重見天日。
慕容貞卻已完全絕望了。
剛被關進來的頭兩天,她還有勁頭罵陳盛世,還有心情和秦中來吵架,現在也不過才第五天,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她經常會陷入死寂狀態,不説話、不喝水、不吃飯,甚至也不動。
她常常坐在那裏發呆,連眼珠子都不轉。
秦中來知道,他必須想個什麼辦法幫她樹立活下去的信心了。無論如何,他總不想和一個瘋子被關在這間牢房裏。
而且還是個女瘋子。
憑良心説,這間牢房也許是天下最漂亮、最華麗、最精緻的牢房。
房頂上嵌着五顏六色的水晶和石英,牆壁塗成了柔和的粉紅色,地上還鋪着厚厚的毯子,牀也是梨木雕花大牀,牀上有蘇繡枕頭,有枕綢合歡被,可惜沒帳子。
房間裏有根雕的茶几、有錦墩,有很大的一張梳妝枱,有全套的梳妝用具,當然也有馬桶。
你要是覺得這裏悶,就可以看看書櫥裏放着的幾百種傳奇腳本,可以彈彈琴,可以吹吹蕭,還可以寫寫字。
除了沒有自由外,住在這裏,的確也不算很難受。
每天的飲食,都是從設在牆壁上的機關通道送進來的,而每天排泄的廢物,可以從牀後一個地道里倒掉。
這裏的通風條件也不算很差,吃的也不錯,住一兩天的確沒什麼,可要常住,沒有人會受得了。
“沒有自由,毋寧死”。有人這麼説。
這句話並沒有錯,但更重要的並不是自由,而是“爭取自由”。
這才是人類應有的精神。
秦中來走到牀邊,看看仰躺在牀上瞪着房頂發呆的慕容貞,柔聲道:“你已經兩餐沒吃一點東西了。”
慕容貞連眼睛都不眨。
秦中來嘆道:“你這樣下去會垮掉的。”
慕容貞還是一動不動。
秦中來道:“現在我們必須堅持着活下去,而且一定要活得很好,才不致於被我們的敵人看笑話。
慕容貞不理他。
秦中來道:“楊雪樓把我們關在這裏,就是希望我們慢慢瘋掉,就好像一隻貓捉住老鼠後先不弄死,而是慢慢折磨一樣。他一定很高興看見我們害怕的模樣,我們就偏偏不要讓他看到。”
慕容貞終於露出了一點表情——厭煩。
她閉上了眼睛,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似乎很煩聽他咕叨。
但秦中來還是很高興。
不管是什麼樣的表情,有總比沒有好。
他還是堅持着往下説:“我們都還很年輕,都還有許多想做而未做的事。如果有一天我們從這裏出去了,卻發現那些我們想做而未做的事變成了我們想做卻無力去做的事,豈不是很遺憾?”
慕容貞終於開口説話了。
她有氣無力地罵了他一句:“閉上你的狗嘴!”
秦中來雖然捱了罵,卻聽得十分受用,聲音也更温柔了:
“喂,我扶你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
慕容貞怒道:“你滾!”
秦中來微笑道:“就這麼大的地方,你讓我滾到哪裏去?”
慕容貞終於睜開了眼睛,厲聲道:“少嘻皮笑臉的!”
秦中來嚇了一跳。
慕容貞道:“一向都聽説金陵秦君子為人端方嚴謹,現在才曉得那不過都是些表面文章!一到沒人的時候,你的登徒子本性就露出來了。”
秦中來倒被她氣得夠嗆,瞪着她半晌沒説出一句話來。
慕容貞忍俊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
她的神情雖極憔悴,這一笑卻又極嫵媚可愛。秦中來的心絃似乎被人撥了一下,顫悠起來。
“怎麼,不高興了?”
秦中來苦笑着搖搖頭,嘆道:“吃點東西吧!”
慕容貞嬌聲道:“不吃!”
秦中來轉過眼睛,好像已不敢再正視她。
慕容貞偷偷笑了。
她發現這個一向以端方嚴謹著稱的秦君子還是蠻討女人喜歡的,而且他也並不總是那麼讓人有一種“敬鬼神而遠之”的感覺。
他還滿温柔,滿體貼人的。
求生的希望在她心中漸漸滋長。她漸漸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的温柔,那麼多的美好藏在她以前不知道的地方。
永遠不會泯滅的,並不僅僅只有求生的慾望、只有對美好的嚮往。
永遠不會泯滅的,還有仇恨。還有許許多多不那麼美好的情感。
但你絕對不該認為人性只有善良美好的一面,而將人類的一切暴行、一切邪惡歸於“獸性”之中。
那並不是“獸性”,真正的獸性遠比許多人心目中認定的“獸性”要健康得多、正常得多。
人們認定的“獸性”,其實就是人性啊!
仇恨在楊雪樓心中,就絕對不會泯滅。
他仇恨鄭願、宋捉鬼,也仇恨南小仙和秦中來。
他最恨的人有兩個,一男一女。
男的是鄭願。女的是南小仙。
當年鄭願落難隱居在徐州城外的楊樓時,他楊雪樓曾冒着生命危險問鄭願示警,告訴鄭願野王旗即將來楊樓找他的消息。
他救了鄭願,可結果呢?
結果是那鄭願殺死了他的哥哥和妹妹。
他怎麼能不恨鄭願呢?
就算他當時向鄭願示警也是別有所圖的,可他畢竟救了鄭願的性命,鄭願卻以怨報德,豈非該殺之極?
對鄭願的恨已是如此強烈,可要和他對南小仙的痛恨比起來就算不了什麼了。
沒有南小仙,就不會有天香園血戰,就不會弄得他家破人亡,就不會弄得他惶惶如喪家之犬。
他潛伏在這裏,卧薪嚐膽,積蓄力量,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入中原,擊敗野王旗,殺死南小他嗎?
楊雪樓——我們還是稱他“陳盛世”吧!不管怎麼説,他現在公開的身份就是盛世客棧的老闆“陳盛世”,何況,“楊雪樓”也不是他的本名。陳盛世對他那間地牢的可靠性是非常放心的,他深信秦中來無論如何也逃不掉Q
他之所以不殺秦中來,是因為他覺得秦中來還有利用的價值。
倘若他能將秦中來收為己用,對他重返中原的計劃大有神益。
畢竟,天下只有一個秦中來,只有這麼一個武功又高、名聲又好的志誠君子素中來,如果秦中來肯為他做事,豈非比多收一百個殺手要有用得多?
他也知道這很難,可他不怕。天下什麼樣的難事他都做過,許多很難的事,他都做成了。
他現在一直在做的,豈非也是件在別人看來絕無可能的事情?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肯用心,他不相信伏不住秦中來。
他安排慕容貞和奉中來住在同~間牢房裏,就是他要降伏秦中來計劃的第一步。
至於白大和白七,用不着他多説什麼,兩個人早就乖乖束手了。他們都“很願意”做他的手下,為他拚命。
這種人網羅了再多,也沒什麼大用。
陳盛世需要的是精兵,缺少的是良將。
陳盛世現在正坐在他的紫檀木太師椅上,閉着眼睛,聽他的手下稟報情況。
“…··屬下已將主公的意思跟江南的汪大老闆和陶二老闆講了,他們聽説之後,都滿口答應願意為主公效勞。”
陳盛世從鼻孔裏冷冷哼了一聲,那正説得滔滔不絕的手下立即打住了話頭。
陳盛世冷冷道:“他們答應得很乾脆?”
“是’
陳盛世想了想,這才慢吞吞地道:“依你看,汪通和陶質現在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這”
“照實説。”
“是。屬下到揚州後,曾向以前的朋友打聽過這方面的情況。屬下聽説,江南刺客組織這一年多的收入比以前長了足有四成;日子過得很不錯。”
“長了四成?有那麼好的生意嗎?”
“那倒不是。”
“哦?”
“聽説……聽説南小仙抽的分子比……比大主公以前抽的要少三分。”
“是嗎?”
“是。
陳盛世冷笑起來道:“看不出,南小仙倒是挺會做人的啊!”
那名手下的額上已滿是冷汗。
陳盛世淡淡道:“你沒必要害怕,我要聽的,就是真話、實話。”
“是。”
“你覺得,汪通和陶質答應得這麼快,是不是有點奇怪?”
“屬下不敢妄測。不過…·不過依屬下看,主公提的條件已不能再優厚了。他們不可能不答應的。”
陳盛世閉目沉思有頃,才點了點頭,睜開眼睛,微笑道:“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下去歇息吧!一去一回萬餘里,你也很累了。”
那名手下剛退出去,又有一名手下進來了。
陳盛世劈頭喝道:“我問你,我要你去聯絡五龍幫和血刀門,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那手下頓時就跪下了:“立公,非是屬下辦事不力,而是…··而是有變故啊!”
“有變故?什麼變故?”
“五龍幫的孫幫主本來已經答應了和主公結盟的,可不知怎的,陰副幫主從外面回來,在他耳邊説了幾句話,孫幫主就變了卦。我怎麼説他也不肯聽。”
“哦?姓陰的説了些什麼話?”
“屬下聽不見。”
“哼!……後來呢?”
“屬下不甘心,就在五龍幫老營外轉了兩天,這才發現有一個年輕女人領着批人從五龍幫老營裏出來,孫幫主和陰副幫主送她,態度很恭敬。”
“有這種事?”
“是屬下親眼所見。”
陳盛世站起身,皺着眉頭踱了幾步,忽然轉身停在那名屬下面前,大聲道:“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哪裏的?”
“屬下不知道,但看樣子不像是漢家女子。”
“為什麼?”
“她的眼睛是藍色的。”
“哦?”
“她像是回鶻那邊的人。”
“回鶻女人?”陳盛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會呢?”
“屬下也向別人打聽過,但沒有人知道那個女人的身分來歷。”
陳盛世道:“先別管這個女人。我問你,血刀門為什麼沒有答應我們?”
“啓稟主公,也是因為那個女人。屬下趕到血刀門時,那個女人已經先到了。”
陳盛世怔住。
這個年輕的異族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希望在他心中甦醒了。
也許那希望一直就不曾泯滅過,不曾死去也不曾沉睡,而只是躲得遠遠的,在他心靈的深處傍惶。
和宋捉鬼的重逢使他重新找到了他該走的路。他不再仿惶,不再覺得天下茫茫無可容身之處。
他看見了宋捉鬼,他才想起他在中原度過的那些絢麗的生活,他才想起自己並非一無是處,世上還有許多值得他去做的事。
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沒有忘記他。沒有忘記他做過的事,他怎麼能無視自己的過去呢?他怎麼能允許自己這麼沉淪下去呢?
他不想毀滅自己。
不管別人怎麼想,不管他自己承認不承認,他曾經做過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現在,還有許多同樣轟轟轟烈烈的大事等着他去做。
他必須去做。
就因為他是鄭願。
他現在要做的兩件事,其一就是將盤踞在安寧鎮和旭日谷的東瀛忍者們趕出大沙漠。
這件事並不容易做,也許要耗費他許多精力和時間。
所以,在做這件事情以前,他要先做另一件事情。
他要查清楚花深深和海姬遇難的真相。
他還記得當時山月兒是和她們在一起的,他一直以為山月兒已和她們一起死了。現在他才知道山月兒並沒有死。
宋捉鬼遇到的那個和五龍幫攪在一起的女人,一定是山月兒。
他要去找山月兒。只有她能告訴他花深深和海姬是怎麼死的。
雪野茫茫,鄭願打馬疾馳。
他要去五龍幫的老巢去找山月兒,他相信在那裏一定可以找到山月兒。
對狐狸窩的變故,他也有所耳聞,只不過他聽別人説起這些故事的時候,也正是他萬念俱灰、了無生趣的時候,那時候他的感覺都已麻木,他根本不願思考問題。
現在該是他用腦筋的時候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狼嗥。
狼嗥就在附近。
鄭願環顧四野,看見了許多幽綠的亮光在雪野上游蕩。
狼羣!
仇恨同樣不會在山月兒心中泯滅。
仇恨在山月兒心中,只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根深蒂固。
她正在組織一次復仇行動,她要踩平狐狸窩,為她死去的父親報仇,為她遭到的侮辱復仇。
她已經聯絡上了橫行瀚海的五股悍匪中的四股,她已有足夠的力量和狐狸窩抗衡,但這還不夠。
她必須在掌握一舉擊潰狐狸窩的力量之後,才會放手行動。現在她還需要積蓄力量,還需要再等等看。
更重要的是,她必須隨時知道狐狸窩裏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知己知彼,方能穩操勝券。在這方面,她做得還不算太好。
雖然她已安排了不少人進入狐狸窩做卧底,可這些人很難送消息出來,老狐狸們把他們看得實在太緊了。
她決定親自去狐狸窩探探消息。她不相信狐狸窩裏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她總該能找到幾個肯幫忙的人。
山月兒也聽到了狼嗥聲。
此起彼伏的狼嗥聲雖極遙遠,但聲勢已足驚人。
山月兒帶住馬,仔細聽了片刻,喃喃道:“安寧鎮。”
她聽出來了,狼羣位置是在安寧鎮附近。
兩名五龍幫的大漢笑道:“安寧鎮這回要遭殃了。”
“這他媽的也是報應。”
“省了咱們再費勁收拾他們。他奶奶的小倭子,跑這兒紮根來了。”
山月兒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她心裏想的,也和他們説的差不多。遲早她也會收拾安寧鎮的,等她踏平了狐狸窩,騰出手來,她就會把安寧鎮鬧個底朝天。
她當然知道憑這羣狼還沒有“消滅”安寧鎮的能力和膽量。但有這麼一羣狼在安寧鎮附近多轉悠轉悠,總能給那些倭子們製造點麻煩。
如果她知道鄭願此刻就處在狠羣包圍之中。她還會這麼想嗎?”
山月兒打馬衝出,大聲道:“繞過去,沿長城走。越快越好!”
他剛剛恢復的生機難道就這麼着又斷送在狼吻之下?
難道是天意,是老天不許他再活下去?
鄭願在心裏苦笑。
他的眼力一向很好,雖説這段時間他心神俱廢,卻幾乎沒影響到他身體的各種功能,他的眼力現在仍然很出色。
環顧之際,他已粗略算出這羣狼的頭數——三百左右。
而且他也已發現了狼王。
鄭願深深吸了口氣,抽出了宋捉鬼送給他的那把單刀。
逃是逃不掉的,就算他輕功再好、內力再深厚,也很難逃出狼羣的圍追堵截。
惟一的出路,就是拚,就是賭。
如果他僥倖殺盡了這羣狼而且自己未死,那就是命大了。
否則他就是個短命鬼。
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而且殘酷。
鄭願發出了一聲宏亮悠長的嘯聲。
嘯聲中,鄭願騰空而起,如利箭般飛向狼王。
“擒賊先擒王”,殺狼又何嘗不是?
山月兒的心,突然狂跳起來,跳得她再也坐不穩了。
她帶住馬,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息着。她覺得自己的心馬上就要跳出腔子了。她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直冒金星。
兩名五龍幫的刀手吃驚地扶住了她,一迭聲地喚她。
不知過了多久,山月兒的心跳才恢復了正常。她覺得渾身乏力,像虛脱了一般。
她的內衣,已完全被冷汗濕透了。寒風吹在她汗濕的臉上,使她感到格外寒冷。
“你們聽到了什麼沒有?”
她問那兩名刀手。
那兩名刀手立即靜神諦聽四野,四野上只有風雪之聲。
“不是現在,是剛才。”
剛才?剛才他們不是一直全神貫注地照顧她嗎?他們怎麼可能聽到什麼?
“是在我暈倒之前。”
他們還是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山月兒在心裏嘆了口氣,不再問了。
他們不是她。既然他們不會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又怎麼會聽到她耳中所聽到的呢?
就在她暈倒之前,她聽到了一陣遙遠的嘯聲。
嘯聲尖鋭,而且悲壯。
那是誰在長嘯?
是誰在羣狼環同之中長嘯?
山月兒想定住心神,可辦不到。她側耳聆聽,仍然只聽到風雪之聲。
連狼嗥聲也消失了。
山月兒的心虛飄飄的,她的聲音也虛飄飄的。
“我們繞過去看看。”
兩名刀手嚇得不輕:“繞到哪裏看看?”
“狼。狼羣。”
兩名刀手叫苦:“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奉命保護小姐的安全,孫幫主給我們下了死命令的。”
“就看看。看看就走。”
“看看就走?看看就走不掉了!小姐,那是羣野狼啊!”
“小姐,一應大事,還得由您作主,您可不能冒這種險啊!”
“是啊!眼見着我們就要拿狐狸窩開刀了,這種節骨眼上,您可千萬別出事啊!”
“小姐……”
山月兒拿不定主意了。
主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該奴才們拿主意了。那兩名刀手一左一右夾住山月兒的坐騎,帶着她疾馳起來。
山月兒只好隨他們去了。
再説了,她的身體正處在虛脱的狀態下,她病得很不輕,她的確不該再去管閒事了,她必須集中精力對付狐狸窩了。
可那個在羣狼環同中傲然長嘯的人會是誰呢?
山月兒反覆問自己。
她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狼,他記不清了,也根本就沒法會記。
他只是一門心思殺狼,一門心思躲避惡狼的撲擊。
他知道他必須儘快解決這些狼,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否則的話,狼會越聚越多的。
可他還沒有幹掉那頭狡詐的狼王。
他甚至已無法分心去留意狼王在哪裏,他只有先搏殺每一條撲過來的惡狼再説,除此之外,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也無法為自己包紮傷口。
他記不清已被惡狼咬了多少口、抓了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渾身都是傷口,所有的傷口都在流血。
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
就算他命好沒被狼咬死,也會因血流不止而暴屍雪野。
如果有人來救他就好了。可在這茫茫的雪野裏,在這個風雪肆虐的寒夜,誰會路過這裏呢?
就算有人路過,誰會捨命陪他葬身狼腹呢?
難道他真的已死定了嗎?
不,決不!
他在心裏狂喊。他的雙手各捉住一頭狼,將它們摔死在地上。
他決不甘心,決不低頭,決不從命。
一陣劇烈的疼痛撕裂了他的頭顱,也撕裂了他的所有靈智。
是那頭狼王。
是狼王用鐵一般的利爪抓裂了他的臉。
鄭願悲吼着,如瀕死掙扎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