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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报应

    狐狸窝仍然像从前一样繁荣,甚至比以前更繁荣。这里的人们依旧说话不算话,骗死人不偿命。

    与以往不同是,近来狐狸窝里来了许多外面的人,而且是来定居的,这些人的身分来历也杂得很,三教九流。

    五湖四海的都有。

    人一多,地方上就不会太安定,打架斗殴的事情也一天一天多了起来。当然了,这并没有影响狐狸窝的繁荣。

    可这现象却引起了狐狸窝当权者的高度重视。

    狐狸窝现在的主人,当然就是“玉面狐”水至刚,他同时也是“天马堂”的现任党主。

    “绍兴狐”墨至白仍然管他的钱粮。“鬼影狐”吴至俏和“卧狐”任至愚仍然无所事事。“狐狸王子”水无声仍然负责狐狸窝的治安,而冯大娘仍然做她的老板娘。

    不同的是,冯大娘已不常呆在她自己的酒店里,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水无声那里。

    她还没有嫁给水无声。

    水无声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娶她的,可现在水无声绝口不提这件事,就好像他已将自己的誓言忘到爪洼国里去了。

    冯大娘是个很识趣的女人,他既然不说,她当然也不会提。

    她好像已满足于仅仅作他的情人。她从来不限制水无声自由,如果水无声要找其他女人,她会高高兴兴地替他拉几个来。

    但如果她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水无声就在冯大娘身边。

    “你还没有拿定主意?”

    冯大娘的声音带着宿酒未醒的意味,听起来滞涩缠绵,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水无声仰在毯子里,两眼望着屋顶,好像在发呆,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冯大娘轻轻叹了口气:

    “当断则断,是谓大丈夫。当断不断,反遭其乱,你该拿定主意了。”

    水无声还是没说话。

    半年多来,他已削瘦了许多,脸色也憔悴得很,做什么事情也都无精打彩的,一天到晚,脸上连点笑模样也没有。

    冯大娘往上靠了靠,把他抱在怀里,慢慢晃动着:

    “这并不是犯上作乱,我们并不想使天马堂的长辈们威风扫地。我们只不过请他们退隐以安享晚年而已。”

    水无声完全像个木头人,不说话,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

    “他们也该享清福了,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你说是不是,你说呀?

    水无声无言。

    冯大娘喃喃道;“你不该这样子的。你想的总是太多,你的心太累了。只要你有信心,我会帮助你重振雄风的。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瞧不起你,每个男人在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次完全不行的,可不要紧的。”

    水无声忽然发怒了。他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推开,冷冷道:“穿上衣服,你走吧!”

    冯大娘居然也没有生气,文文静静地拾起衣裳,一件一件慢慢往身上穿。

    临出门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站在门口停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要小心一点。这里的外人已经太多了,我担心这几天会出什么大乱子。”

    水无声依然保持沉默。

    冯大娘轻轻一叹,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墨至白这几天总有一种大锅临头的感觉。这让他非常不自在,坐卧不宁。

    狐狸窝忽然间来了这么多外人,而且看样子这些人都怀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谁晓得什么时候这些人会突起发难呢?

    这些外人中,来自中原野王旗的人反倒显得相对不那么可怕了。至少,野王旗的人不会想要他墨至白的命。他们只不过想要他的钱而已。

    他担心的是那些身分不明的外地人。他担心这些人可能和刁昆仑、铁至柔和夏至上他们有关,他担心这些人会要他的命。

    他虽然有这些担忧,却不肯说出来,不肯去和水至刚父子商量对策。自上回“谋反”事件之后,墨至白已越来越小心谨慎,总是顾虑到如何替自己找后路。

    他现在已不再是狐狸,反倒像是只狡猾警觉的兔子。

    吴至消近来也不似从前那么笑口常开了,就算她偶尔笑笑,神情也总有点怪怪的,就好像伯被什么人看见似的。

    以她那身神出鬼没的轻功,她当然有许多机会窥视狐狸窝里发生的一些很隐秘的事情。

    她看到了“阴谋”。

    她看到的阴谋还不止一个。

    她虽然看见了这些阴谋,却根本无力阻止,也根本就没打算阻止。

    她只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对参与阴谋的各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她没有得罪过任何一方,就算得罪过,也都不太厉害。

    她已老了,不仅人老了,心也老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此残生,年轻时所有的欲望都随风而去了。

    从表现上看,任至愚比从前显得更忠厚老实了。他在狐狸窝的人缘一向就不错,现在就更好了。

    甚至和那些外地迁来的人,他也相处得很不错,经常去他们那里串串门。别人有什么困难,他也会很热心地跑东跑西帮忙。

    他见了水至刚,总是显得非常恭敬,一口一个“堂主”,叫得十分诚恳,就好像他对水至刚的尊敬之意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他在路上遇到水无声,也总是很谦和,完全不以长辈自居。

    他甚至还时不时携了渔具,去察干淖儿钓鱼,常常一去两天不回,一副隐士的派头。

    今天任至愚又来钓鱼了。

    湖面上已结起了厚厚的冰,任至愚用随身带来的镐头在冰面上凿出一个大洞,在洞边铺上随身带来的毯子,自己端坐在上面垂钓。

    他非常专心。

    终于,有鱼咬钩了。

    任至愚提了鱼竿,发现这条自相当大,看来不下二三十斤。

    任至愚双手握竿,一叫劲,一条黑色的大鱼破洞而出,水花飞溅,声势惊人。

    奇怪的是,这条“大鱼”居然长着两个手、两条腿。

    任至愚知道不妙,手一松钓竿,转身就往岸上跑。

    他跑得的确不算慢,足尖只点了两下,身子已掠出六文开外。

    他的暗器功夫也不错。他转身时,双手已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暗器,随着身子的纵跃,双手连发,暗器如暴雨般向后面打出。

    转眼间,他已上了岸。

    岸边有一丛丛的黄芦草,虽已枯黄,但仍然很密。任至愚冲过一丛黄芦草时,草丛中忽然飞起根绳索,缠向他腰间。

    任至愚的反应的确也不慢,身子一矮,已从绳索下钻过,冲出三四丈远,迎面忽然又砍来两把刀。

    任至愚想也没想,双手施展擒拿术,扣住敌人的腕脉,一叫劲,将两名敌人抛翻在地,自己仍然发力往狐狸窝方向冲。

    对面是一道土坎,任至愚料定土坎后面必有埋伏。他只有突然加力,以求一冲而过,给埋伏的敌人猝不及防。

    他还没来得及加力,土坎上已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美丽,面带冷笑的女人。

    任至愚猛一下停住脚,双目瞪得滚圆,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

    不断有人从土坎后面、从黄芦草中站起来,围住了任至愚,他却像根本没看见他们。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许久,任至愚才吁了口气,喃喃道:“真想不到会是你。”

    这个女人,就是天马里已故堂生山至轻的独生爱女山月儿。

    狐狸公主山月儿。

    冯大娘回到她的酒店里,小江正在等她,一见她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那边怎么样?”

    冯大娘悻悻道:“还会怎么样?老样子!他还是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就跟他身上那根不中用的玩意儿一样。扶不起来。”

    小江怔了一怔,跺脚道;“这该如何是好呢?……水无声是最佳人选,他不动,别人可没法动啊?”

    冯大娘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进了里屋。

    小江连忙跟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掩好门,凑到冯大娘身边赔笑道:“舵主,累了吧?”

    冯大娘气呼呼叱道;“累个屁!”

    小江低笑道:“舵主,何不躺着歇歇,小的给您按摩按摩?”

    冯大娘睑一沉:“你要作死?”

    小江连忙跪下,惶声道:“小的不敢,实因小的原是剃头出身,往日也常在大户人家间来往,为太太小姐们梳头,顺带也常帮她们拿捏拿捏。小的不敢说自己手艺多精,但确实是一番好心想为舵主解乏。”

    冯大娘面色顿时和缓了许多:“是吗?”

    小江磕头道:“小的怎敢欺骗舵主?”

    冯大娘想了想,又看了看小江,偏着脑袋又想了想,才谈谈道:“好吧!我就让你试一试,不过,…··”

    小江本已往起爬,一听到“不过”二字,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冯大娘满意地哼了一声,声音也柔和多了:“不过你可仔细着,要是弄疼了我,看我不吃了你。”

    小江道:“不敢,不敢。”

    冯大娘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用脚尖在他额上点了一下。“起来吧,没用的东西!”

    小江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冯大娘欢笑的脸忽然又阴沉下来了:“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小江道:“差不多了。任至愚已经答应先下手为强了。

    只是他还很担心一个人。”

    “谁?”

    “水无声。在狐狸窝里,现在只有水无声拥有最强的实力,他的铁骑杀手几乎无人能敌,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也实在深不可测。”

    冯大娘撇了撇嘴:“告诉任至愚,让他别怕这怕那的,只管去做就是了,水无声自有老娘对付。”

    小江道:“是。”

    冯大娘忽又皱了皱眉:“任至愚呢?”

    小江道:“一大早就出去钓鱼去了。”

    “他近来出去钓鱼的次数好像也太多了一点吧?”

    “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地考虑一下行动的计划,他不想引起水家父子的注意。”

    冯大娘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派人跟踪了吗?”

    “派了两个。”

    “嗯。……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都已到位,就等着您下命令了。只是新近来的一伙身分不明的胡人行踪鬼祟,看样子也是有所企图。”

    “要严密注意这些人的动静,随时向我报告。”

    “是”

    冯大娘伸了个懒腰,款款躺到了床上,她的声音里又有了些宿酒未醒的味道:

    “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送走了冯大娘;水无声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

    实际上自那天夜里冯大娘杀死赵唐后,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过。

    他拚命想忘记那次沙暴之后发生的事情,可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他无法忘记。

    山月儿的身体在他的折磨下扭曲…·这感觉,他永远也忘不了。

    复仇的病狂、快意的残暴,在他心上烙下了如此鲜明的印迹,就算他以前曾经是魔鬼,他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他强暴的女人,竟是他痴恋了那么久的山月儿,他怎么能相信那残忍疯狂的一幕就是事实呢?

    他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他常常都有一种天将山崩地将裂的感觉,他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扶持。他常常都有一种想拚命吼叫的欲望,这欲望有时候强烈得令他恐惧。

    他曾经想到过了断自已。

    但他每一次都挺住了。他静静地躺着,强抑着那令人恐惧的发疯的感觉,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对干狐狸窝里发生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管,那些阴谋、残杀以及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只愿想他自己的事。他一定要想通,否则他就一直坚持想下去。

    水至刚这半年来酒量长进了不少。

    他经常喝酒,而且十次有八次要喝醉,其中至少有四次会是酩酊大醉。

    只要一喝醉,他就一定要呼唤姬妾们为他铺纸磨墨,一定要用狂草写几首他自己作的诗词,一定要她们把这些“墨宝”送人,一定要强调这些字以后会很值钱的。

    然后他就一定会亲自唱几首从江南勾栏院里学来的小调子,把姬妾们集中起来,胡天胡帝地追逐作乐。

    在他清醒的时候,他还努力保持着以前的形象,依然风度翩翩如通儒、如宗师大人。

    只不过,在所有人眼中,他的形象已不似从前那么高大了,不似从前那样可亲可敬了,不似从前那样让人信服了。

    他自己也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马堂堂主的帽子还戴在他头上,可他自己很清楚,狐狸窝的人也都清楚,他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狐狸窝的实权究竟在谁手里,也许很少有人能明白,但狐狸窝的实权不在他水至刚手里,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早知如此,他何必费尽心机要夺玄铁指环呢?

    他还不如干脆让山至轻名正言顺地戴稳这枚玄铁指环,他还不如只做他的二当家,那样他就不致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他这是何苦呢?

    水至刚又在喝酒,而且又已有点醉意了。

    他举着酒怀,凝视着杯中鲜红的葡萄美酒。

    鲜红的美酒,艳如鲜红的血。

    他旋转着酒杯。

    杯中的酒旋动着,如奔涌的鲜血。

    水至刚的嘴角牵动,牵出了一丝极浅极苦的微笑。

    他仿佛又看见了他的结义大哥山至轻,看见了山至轻面上最后的笑容,他仿佛又听见山至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的话——

    “你们现在杀死我,你们以后也会互相残杀而死。黄泉路上,我等着各位。”

    那天夜里,他本不想去见山至轻生前最后一面的,可他又不得不去。

    山至轻在狐狸窝积威甚重,他水至刚若不亲自监场,只怕派去的人下不了杀手。

    从那天起,山至轻的“临终遗言”就一直亲绕在他脑海中,无论如何也赶不开。

    现在,山至轻的诅咒正在变成现实。

    你若以为水至刚整天敢于酒色,那你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厉害。

    无论他再怎么失意,再怎么走霉运,他水至刚毕竟仍有足够强大的势力,他毕竟还是天马堂现任堂主。

    他毕竟是条狡诈多智的老狐狸,他再糊涂一百倍,也还不致于糊涂到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推的地步。

    对狐狸窝的各个阴暗角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墨至白在暗中作潜逃的准备,他也知道吴至俏很想退隐,知道冯大娘在劝他儿子“谋反”。

    他还知道任至愚正在和野王旗密谋搞掉他。他知道任至愚想戴上玄铁指环。

    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他烦心的事情。

    他最感到恐惧的事情有两件,其一是他知道山月儿并没有死。

    虽然水无声一口咬定山月儿被腰斩,可水至刚还是从儿子的神态间看出他没有下得了手。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蛇尚如此,更何况人呢?

    更何况是山月儿呢?

    水至刚深知山月儿的性格。

    他清楚她一定会报复,而且报复的手段一定极其毒或残忍。

    可他一直没有探听到山月儿的下落。

    他在明处,山月儿在暗处,他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极易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在打击降临之前,他根本无法知道打击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地方开始。

    所以他恐惧。

    他感到恐慎的第二件事是他知道郑愿未死。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郑愿会死于一场沙暴,所以他派出了最得力的几名心腹去打听郑愿的下落。

    他打听到了。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听到的消息不尽相同,他还是能肯定郑愿还活着,郑愿正在大漠上活动,郑愿的行踪极其飘忽。

    水至刚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美酒。

    该来的迟早得来,命中注定的事情,躲也躲不掉。

    如果“天意亡我”,又何必一定要和苍天作对呢?

    水至刚的情绪在熏熏的醉意中转向了开朗和乐天——

    重要的是把握现在,享受美好的生命和生命中的美好。

    难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水至刚忽然拍案大笑:“来呀,笔墨伺候!”

    小江的确没有吹牛。

    他的拿捏按摩术的确非常妙,冯大娘浑身上下都软乎乎麻酥酥的,她觉得自己像正在云端那么快活。

    她微微张开迷濛的眼睛,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小江,嘶哑着声音道:“看你这么卖力气,就赏了你罢!”

    小江喘着粗气,兴奋地道:“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呸!”冯大娘笑牌啐道:“你愿做狗做马,我还不愿和犬马…··”

    小江涎着脸笑道:“舵主岂不知世上有‘驴马货”一说?”

    冯大娘斜嫖着他,曼声道:“听说过,可没见过。”

    小江嘻笑道;“舵主今儿就能大开眼界了。”

    冯大娘还没来得及见识小江的“驴马货”;门外有人说话了:

    “属下姚三,求见舵主。十万火急。”

    冯大娘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小江很乖觉地躲到屏风后面去了。冯大娘懒洋洋地坐起身,披起件大氅下了床。

    “进来。”

    一个蛮精神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满面惊恐:“舵主,大事不妙。”

    冯大娘冷冷道:“姚三,慌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就是了。”

    姚三道:“是。……舵主,据跟踪任至愚的兄弟回报,任至愚在察干淖地被人捉住了。”

    冯大娘一惊:“被谁捉住了?”

    姚三战战兢兢道:“山……山……山月儿。”

    冯大娘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小江已忍不住大叫着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山月儿?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冯大娘居然也忘了去责备小江,一把抓住姚三的衣襟,急问道:“真是山月儿?你看清了真是她?”

    姚三只好点头。虽说他并没有亲眼看见,但在眼下这种情形下,他也只好点头。

    小江也在一旁追问:“山月儿抓了任至愚?她抓任至愚做什么?她是一个人还是带了许多人?那些人是哪儿的?”

    姚三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

    冯大娘松开姚三,冷冷喝道:“小江,别乱吵吵!”

    小江住口。

    姚三刚松了口气,冯大娘的问题又来了。“任至愚被捉这件事,那些狐狸们知不知道?”

    姚三不知该如何回答。

    冯大娘皱眉道:“看见任至愚被擒的人,除了我们的人外,还有没有狐狸窝的人?”

    姚三还是无法回答。

    碰到这样的废物,冯大娘也没有办法。她转头瞪着小江,低叱道:“还不快到外面去探探风声?”

    小江悚然领命而去。虽说刚才他还和舵主打得火热,可那是私情。遇上公事,冯大娘就从来不讲任何情面了。

    姚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那种茫然的样子让冯大娘看了就忍不住要生气:

    “还不快去把那几个看见的人叫来?”

    她实在有理由生气。

    强大如野王旗这样的组织,其主要成员却大多是姚三和小江这种办不了大事、成不了大器的废物,这不是很奇怪吗?

    冯大娘叹了口气,退回床上坐下,开始穿衣裳。

    她的思绪,已完全转移到山月儿擒拿任至愚这件事上去了。

    ——水无声为什么没有杀山月儿?

    ——山月儿的实力究竟怎样?

    ——山月儿会怎么发落任至愚?

    ——她冯大娘该怎么办?

    这许许多多的新问题,她都必须认认真真想一想,拿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没人能替她分忧解难,没人可以帮她拿拿主意。

    唉,有时候一个女人要领导一群废物男人,实在是很累啊!

    “消息”这种东西实在很奇怪,它虽没有长脚,却比所有长脚的东西跑得都快。

    冯大娘知道山月儿生擒任至愚的消息的那一刻,水无声也已听到了他的属下的汇报。

    水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在他放她一条生路的时候,他已经预计到她会报复的。

    现在,事实证明他的估计是正确的。她终于出现了,她终于开始实施报复了。

    水无声仰躺在床上,静静地想象着他和她再次相会时的情景,…··

    他的心中,充满了悲哀。

    任至愚感到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虐待。

    山月儿并没有点他的穴道,也没有捆绑他,更没有废他的武功。他只不过被人在眼睛上蒙了块黑布而已。

    这块黑布也在半个时辰之后扯下来了。-.

    任至愚被带到一处四面点着蜡烛的黑屋子里,在这里只有山月儿和他两个人对面而坐。

    山月儿问了他许多问题。

    这些问题对任至愚来说,都很容易回答——说实话就行了。

    这种时候说假话,不仅于事无补,还极有可能会害了他宝贵的生命,任至愚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他知道他也根本骗不了山月儿。

    他从那天晚上水至刚父子叛乱说起,一直说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为止,能想起来的该说的事情他全说了。

    当然了,有些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的。这些事情中,最最不能说的是他如何秘密与野王旗的人合谋夺取天马堂的领导权。

    除了这件事之外,任至愚的确没什么大的罪过。

    谋反是水至刚父子和野王旗的主意;杀害山至轻是水至刚亲自下的手;在大漠上追击山月儿和花深深及海姬,那是水无声奉冯大娘之命作的恶。

    如果要说任至愚有什么过失,那也不过是未能在那场叛乱中制止水氏父子,未能保护好山至轻,仅此而已。

    所以山月儿并没有把任至愚怎么样。她审完之后,低着头沉吟了许久,才展颜起身,很有礼貌地将“任叔父”

    送了出去,吩咐她的手下兄弟为任至愚备马,然后和任至愚很客气地道了别。

    只不过山月儿虽没有把任至思怎么样,那匹马却要了任至愚的性命。

    任至愚打马狂奔,不及数里,马鞍里的机关发动,藏着火镰火石的铁蹬终于进出了火花,引发了炸药。

    任至愚被炸得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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