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窩仍然像從前一樣繁榮,甚至比以前更繁榮。這裏的人們依舊説話不算話,騙死人不償命。
與以往不同是,近來狐狸窩裏來了許多外面的人,而且是來定居的,這些人的身分來歷也雜得很,三教九流。
五湖四海的都有。
人一多,地方上就不會太安定,打架鬥毆的事情也一天一天多了起來。當然了,這並沒有影響狐狸窩的繁榮。
可這現象卻引起了狐狸窩當權者的高度重視。
狐狸窩現在的主人,當然就是“玉面狐”水至剛,他同時也是“天馬堂”的現任黨主。
“紹興狐”墨至白仍然管他的錢糧。“鬼影狐”吳至俏和“卧狐”任至愚仍然無所事事。“狐狸王子”水無聲仍然負責狐狸窩的治安,而馮大娘仍然做她的老闆娘。
不同的是,馮大娘已不常呆在她自己的酒店裏,她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水無聲那裏。
她還沒有嫁給水無聲。
水無聲曾經發過誓一定要娶她的,可現在水無聲絕口不提這件事,就好像他已將自己的誓言忘到爪窪國裏去了。
馮大娘是個很識趣的女人,他既然不説,她當然也不會提。
她好像已滿足於僅僅作他的情人。她從來不限制水無聲自由,如果水無聲要找其他女人,她會高高興興地替他拉幾個來。
但如果她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她也決不會善罷甘休。
現在水無聲就在馮大娘身邊。
“你還沒有拿定主意?”
馮大娘的聲音帶着宿酒未醒的意味,聽起來滯澀纏綿,越發顯得嫵媚動人。
水無聲仰在毯子裏,兩眼望着屋頂,好像在發呆,根本沒在聽她説話。
馮大娘輕輕嘆了口氣:
“當斷則斷,是謂大丈夫。當斷不斷,反遭其亂,你該拿定主意了。”
水無聲還是沒説話。
半年多來,他已削瘦了許多,臉色也憔悴得很,做什麼事情也都無精打彩的,一天到晚,臉上連點笑模樣也沒有。
馮大娘往上靠了靠,把他抱在懷裏,慢慢晃動着:
“這並不是犯上作亂,我們並不想使天馬堂的長輩們威風掃地。我們只不過請他們退隱以安享晚年而已。”
水無聲完全像個木頭人,不説話,不動,連眼珠子都不轉。
“他們也該享清福了,操勞了一輩子,也該休息了,你説是不是,你説呀?
水無聲無言。
馮大娘喃喃道;“你不該這樣子的。你想的總是太多,你的心太累了。只要你有信心,我會幫助你重振雄風的。
…··我沒有怪你,也沒有瞧不起你,每個男人在一生中總會有那麼幾次完全不行的,可不要緊的。”
水無聲忽然發怒了。他捉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推開,冷冷道:“穿上衣服,你走吧!”
馮大娘居然也沒有生氣,文文靜靜地拾起衣裳,一件一件慢慢往身上穿。
臨出門時,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站在門口停了片刻,才低聲道:“你要小心一點。這裏的外人已經太多了,我擔心這幾天會出什麼大亂子。”
水無聲依然保持沉默。
馮大娘輕輕一嘆,拉開門,慢慢走了出去。
墨至白這幾天總有一種大鍋臨頭的感覺。這讓他非常不自在,坐卧不寧。
狐狸窩忽然間來了這麼多外人,而且看樣子這些人都懷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誰曉得什麼時候這些人會突起發難呢?
這些外人中,來自中原野王旗的人反倒顯得相對不那麼可怕了。至少,野王旗的人不會想要他墨至白的命。他們只不過想要他的錢而已。
他擔心的是那些身分不明的外地人。他擔心這些人可能和刁崑崙、鐵至柔和夏至上他們有關,他擔心這些人會要他的命。
他雖然有這些擔憂,卻不肯説出來,不肯去和水至剛父子商量對策。自上回“謀反”事件之後,墨至白已越來越小心謹慎,總是顧慮到如何替自己找後路。
他現在已不再是狐狸,反倒像是隻狡猾警覺的兔子。
吳至消近來也不似從前那麼笑口常開了,就算她偶爾笑笑,神情也總有點怪怪的,就好像伯被什麼人看見似的。
以她那身神出鬼沒的輕功,她當然有許多機會窺視狐狸窩裏發生的一些很隱秘的事情。
她看到了“陰謀”。
她看到的陰謀還不止一個。
她雖然看見了這些陰謀,卻根本無力阻止,也根本就沒打算阻止。
她只是抱着聽之任之的態度。她知道自己對參與陰謀的各方來説,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物,她沒有得罪過任何一方,就算得罪過,也都不太厲害。
她已老了,不僅人老了,心也老了。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度此殘生,年輕時所有的慾望都隨風而去了。
從表現上看,任至愚比從前顯得更忠厚老實了。他在狐狸窩的人緣一向就不錯,現在就更好了。
甚至和那些外地遷來的人,他也相處得很不錯,經常去他們那裏串串門。別人有什麼困難,他也會很熱心地跑東跑西幫忙。
他見了水至剛,總是顯得非常恭敬,一口一個“堂主”,叫得十分誠懇,就好像他對水至剛的尊敬之意完全是發自內心的。
他在路上遇到水無聲,也總是很謙和,完全不以長輩自居。
他甚至還時不時攜了漁具,去察干淖兒釣魚,常常一去兩天不回,一副隱士的派頭。
今天任至愚又來釣魚了。
湖面上已結起了厚厚的冰,任至愚用隨身帶來的鎬頭在冰面上鑿出一個大洞,在洞邊鋪上隨身帶來的毯子,自己端坐在上面垂釣。
他非常專心。
終於,有魚咬鈎了。
任至愚提了魚竿,發現這條自相當大,看來不下二三十斤。
任至愚雙手握竿,一叫勁,一條黑色的大魚破洞而出,水花飛濺,聲勢驚人。
奇怪的是,這條“大魚”居然長着兩個手、兩條腿。
任至愚知道不妙,手一鬆釣竿,轉身就往岸上跑。
他跑得的確不算慢,足尖只點了兩下,身子已掠出六文開外。
他的暗器功夫也不錯。他轉身時,雙手已不知從哪裏摸出了暗器,隨着身子的縱躍,雙手連發,暗器如暴雨般向後面打出。
轉眼間,他已上了岸。
岸邊有一叢叢的黃蘆草,雖已枯黃,但仍然很密。任至愚衝過一叢黃蘆草時,草叢中忽然飛起根繩索,纏向他腰間。
任至愚的反應的確也不慢,身子一矮,已從繩索下鑽過,衝出三四丈遠,迎面忽然又砍來兩把刀。
任至愚想也沒想,雙手施展擒拿術,扣住敵人的腕脈,一叫勁,將兩名敵人拋翻在地,自己仍然發力往狐狸窩方向衝。
對面是一道土坎,任至愚料定土坎後面必有埋伏。他只有突然加力,以求一衝而過,給埋伏的敵人猝不及防。
他還沒來得及加力,土坎上已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年輕美麗,面帶冷笑的女人。
任至愚猛一下停住腳,雙目瞪得滾圓,直愣愣地看着這個女人。
不斷有人從土坎後面、從黃蘆草中站起來,圍住了任至愚,他卻像根本沒看見他們。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這個女人身上了。
許久,任至愚才吁了口氣,喃喃道:“真想不到會是你。”
這個女人,就是天馬裏已故堂生山至輕的獨生愛女山月兒。
狐狸公主山月兒。
馮大娘回到她的酒店裏,小江正在等她,一見她就急匆匆趕了過來,壓低聲音道:“你那邊怎麼樣?”
馮大娘悻悻道:“還會怎麼樣?老樣子!他還是那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跟他説什麼都沒反應,就跟他身上那根不中用的玩意兒一樣。扶不起來。”
小江怔了一怔,跺腳道;“這該如何是好呢?……水無聲是最佳人選,他不動,別人可沒法動啊?”
馮大娘冷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進了裏屋。
小江連忙跟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掩好門,湊到馮大娘身邊賠笑道:“舵主,累了吧?”
馮大娘氣呼呼叱道;“累個屁!”
小江低笑道:“舵主,何不躺着歇歇,小的給您按摩按摩?”
馮大娘瞼一沉:“你要作死?”
小江連忙跪下,惶聲道:“小的不敢,實因小的原是剃頭出身,往日也常在大户人家間來往,為太太小姐們梳頭,順帶也常幫她們拿捏拿捏。小的不敢説自己手藝多精,但確實是一番好心想為舵主解乏。”
馮大娘面色頓時和緩了許多:“是嗎?”
小江磕頭道:“小的怎敢欺騙舵主?”
馮大娘想了想,又看了看小江,偏着腦袋又想了想,才談談道:“好吧!我就讓你試一試,不過,…··”
小江本已往起爬,一聽到“不過”二字,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馮大娘滿意地哼了一聲,聲音也柔和多了:“不過你可仔細着,要是弄疼了我,看我不吃了你。”
小江道:“不敢,不敢。”
馮大娘看着他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用腳尖在他額上點了一下。“起來吧,沒用的東西!”
小江應了聲“是”,這才站起身來。
馮大娘歡笑的臉忽然又陰沉下來了:“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小江道:“差不多了。任至愚已經答應先下手為強了。
只是他還很擔心一個人。”
“誰?”
“水無聲。在狐狸窩裏,現在只有水無聲擁有最強的實力,他的鐵騎殺手幾乎無人能敵,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也實在深不可測。”
馮大娘撇了撇嘴:“告訴任至愚,讓他別怕這怕那的,只管去做就是了,水無聲自有老孃對付。”
小江道:“是。”
馮大娘忽又皺了皺眉:“任至愚呢?”
小江道:“一大早就出去釣魚去了。”
“他近來出去釣魚的次數好像也太多了一點吧?”
“他説他想一個人靜靜地考慮一下行動的計劃,他不想引起水家父子的注意。”
馮大娘想了想,點了點頭;“這話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派人跟蹤了嗎?”
“派了兩個。”
“嗯。……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都已到位,就等着您下命令了。只是新近來的一夥身分不明的胡人行蹤鬼祟,看樣子也是有所企圖。”
“要嚴密注意這些人的動靜,隨時向我報告。”
“是”
馮大娘伸了個懶腰,款款躺到了牀上,她的聲音裏又有了些宿酒未醒的味道:
“還不過來?站在那裏做什麼?”
送走了馮大娘;水無聲的心情仍然沒有好轉。
實際上自那天夜裏馮大娘殺死趙唐後,他的心情一直沒有好過。
他拚命想忘記那次沙暴之後發生的事情,可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他無法忘記。
山月兒的身體在他的折磨下扭曲…·這感覺,他永遠也忘不了。
復仇的病狂、快意的殘暴,在他心上烙下了如此鮮明的印跡,就算他以前曾經是魔鬼,他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他強暴的女人,竟是他痴戀了那麼久的山月兒,他怎麼能相信那殘忍瘋狂的一幕就是事實呢?
他已經被折磨得快要瘋了。
他常常都有一種天將山崩地將裂的感覺,他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扶持。他常常都有一種想拚命吼叫的慾望,這慾望有時候強烈得令他恐懼。
他曾經想到過了斷自已。
但他每一次都挺住了。他靜靜地躺着,強抑着那令人恐懼的發瘋的感覺,強迫自己不去想,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對幹狐狸窩裏發生的事情,無論什麼他都不想聽、不想看、不想管,那些陰謀、殘殺以及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他只願想他自己的事。他一定要想通,否則他就一直堅持想下去。
水至剛這半年來酒量長進了不少。
他經常喝酒,而且十次有八次要喝醉,其中至少有四次會是酩酊大醉。
只要一喝醉,他就一定要呼喚姬妾們為他鋪紙磨墨,一定要用狂草寫幾首他自己作的詩詞,一定要她們把這些“墨寶”送人,一定要強調這些字以後會很值錢的。
然後他就一定會親自唱幾首從江南勾欄院裏學來的小調子,把姬妾們集中起來,胡天胡帝地追逐作樂。
在他清醒的時候,他還努力保持着以前的形象,依然風度翩翩如通儒、如宗師大人。
只不過,在所有人眼中,他的形象已不似從前那麼高大了,不似從前那樣可親可敬了,不似從前那樣讓人信服了。
他自己也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知道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天馬堂堂主的帽子還戴在他頭上,可他自己很清楚,狐狸窩的人也都清楚,他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狐狸窩的實權究竟在誰手裏,也許很少有人能明白,但狐狸窩的實權不在他水至剛手裏,卻是盡人皆知的事實。
早知如此,他何必費盡心機要奪玄鐵指環呢?
他還不如干脆讓山至輕名正言順地戴穩這枚玄鐵指環,他還不如只做他的二當家,那樣他就不致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他這是何苦呢?
水至剛又在喝酒,而且又已有點醉意了。
他舉着酒懷,凝視着杯中鮮紅的葡萄美酒。
鮮紅的美酒,豔如鮮紅的血。
他旋轉着酒杯。
杯中的酒旋動着,如奔湧的鮮血。
水至剛的嘴角牽動,牽出了一絲極淺極苦的微笑。
他彷彿又看見了他的結義大哥山至輕,看見了山至輕面上最後的笑容,他彷彿又聽見山至輕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説的話——
“你們現在殺死我,你們以後也會互相殘殺而死。黃泉路上,我等着各位。”
那天夜裏,他本不想去見山至輕生前最後一面的,可他又不得不去。
山至輕在狐狸窩積威甚重,他水至剛若不親自監場,只怕派去的人下不了殺手。
從那天起,山至輕的“臨終遺言”就一直親繞在他腦海中,無論如何也趕不開。
現在,山至輕的詛咒正在變成現實。
你若以為水至剛整天敢於酒色,那你就錯了,而且錯得相當厲害。
無論他再怎麼失意,再怎麼走黴運,他水至剛畢竟仍有足夠強大的勢力,他畢竟還是天馬堂現任堂主。
他畢竟是條狡詐多智的老狐狸,他再糊塗一百倍,也還不致於糊塗到自己把自己往絕路上推的地步。
對狐狸窩的各個陰暗角落裏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墨至白在暗中作潛逃的準備,他也知道吳至俏很想退隱,知道馮大娘在勸他兒子“謀反”。
他還知道任至愚正在和野王旗密謀搞掉他。他知道任至愚想戴上玄鐵指環。
這些都還不是最令他煩心的事情。
他最感到恐懼的事情有兩件,其一是他知道山月兒並沒有死。
雖然水無聲一口咬定山月兒被腰斬,可水至剛還是從兒子的神態間看出他沒有下得了手。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蛇尚如此,更何況人呢?
更何況是山月兒呢?
水至剛深知山月兒的性格。
他清楚她一定會報復,而且報復的手段一定極其毒或殘忍。
可他一直沒有探聽到山月兒的下落。
他在明處,山月兒在暗處,他處於極其不利的位置,極易遭受突如其來的打擊。在打擊降臨之前,他根本無法知道打擊會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地方開始。
所以他恐懼。
他感到恐慎的第二件事是他知道鄭願未死。
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鄭願會死於一場沙暴,所以他派出了最得力的幾名心腹去打聽鄭願的下落。
他打聽到了。
雖然他派出去的人聽到的消息不盡相同,他還是能肯定鄭願還活着,鄭願正在大漠上活動,鄭願的行蹤極其飄忽。
水至剛一口飲盡了杯中的美酒。
該來的遲早得來,命中註定的事情,躲也躲不掉。
如果“天意亡我”,又何必一定要和蒼天作對呢?
水至剛的情緒在熏熏的醉意中轉向了開朗和樂天——
重要的是把握現在,享受美好的生命和生命中的美好。
難道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水至剛忽然拍案大笑:“來呀,筆墨伺候!”
小江的確沒有吹牛。
他的拿捏按摩術的確非常妙,馮大娘渾身上下都軟乎乎麻酥酥的,她覺得自己像正在雲端那麼快活。
她微微張開迷濛的眼睛,看了看滿頭大汗的小江,嘶啞着聲音道:“看你這麼賣力氣,就賞了你罷!”
小江喘着粗氣,興奮地道:“小的願效犬馬之勞!”
“呸!”馮大娘笑牌啐道:“你願做狗做馬,我還不願和犬馬…··”
小江涎着臉笑道:“舵主豈不知世上有‘驢馬貨”一説?”
馮大娘斜嫖着他,曼聲道:“聽説過,可沒見過。”
小江嘻笑道;“舵主今兒就能大開眼界了。”
馮大娘還沒來得及見識小江的“驢馬貨”;門外有人説話了:
“屬下姚三,求見舵主。十萬火急。”
馮大娘使了個眼色,努了努嘴,小江很乖覺地躲到屏風後面去了。馮大娘懶洋洋地坐起身,披起件大氅下了牀。
“進來。”
一個蠻精神的小夥子走了進來,滿面驚恐:“舵主,大事不妙。”
馮大娘冷冷道:“姚三,慌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説就是了。”
姚三道:“是。……舵主,據跟蹤任至愚的兄弟回報,任至愚在察干淖地被人捉住了。”
馮大娘一驚:“被誰捉住了?”
姚三戰戰兢兢道:“山……山……山月兒。”
馮大娘還沒來得及表示驚訝,小江已忍不住大叫着從屏風後面衝了出來:
“山月兒?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馮大娘居然也忘了去責備小江,一把抓住姚三的衣襟,急問道:“真是山月兒?你看清了真是她?”
姚三隻好點頭。雖説他並沒有親眼看見,但在眼下這種情形下,他也只好點頭。
小江也在一旁追問:“山月兒抓了任至愚?她抓任至愚做什麼?她是一個人還是帶了許多人?那些人是哪兒的?”
姚三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了。”
馮大娘鬆開姚三,冷冷喝道:“小江,別亂吵吵!”
小江住口。
姚三剛鬆了口氣,馮大娘的問題又來了。“任至愚被捉這件事,那些狐狸們知不知道?”
姚三不知該如何回答。
馮大娘皺眉道:“看見任至愚被擒的人,除了我們的人外,還有沒有狐狸窩的人?”
姚三還是無法回答。
碰到這樣的廢物,馮大娘也沒有辦法。她轉頭瞪着小江,低叱道:“還不快到外面去探探風聲?”
小江悚然領命而去。雖説剛才他還和舵主打得火熱,可那是私情。遇上公事,馮大娘就從來不講任何情面了。
姚三站在那裏不知所措,那種茫然的樣子讓馮大娘看了就忍不住要生氣:
“還不快去把那幾個看見的人叫來?”
她實在有理由生氣。
強大如野王旗這樣的組織,其主要成員卻大多是姚三和小江這種辦不了大事、成不了大器的廢物,這不是很奇怪嗎?
馮大娘嘆了口氣,退回牀上坐下,開始穿衣裳。
她的思緒,已完全轉移到山月兒擒拿任至愚這件事上去了。
——水無聲為什麼沒有殺山月兒?
——山月兒的實力究竟怎樣?
——山月兒會怎麼發落任至愚?
——她馮大娘該怎麼辦?
這許許多多的新問題,她都必須認認真真想一想,拿出最好的解決方案。
沒人能替她分憂解難,沒人可以幫她拿拿主意。
唉,有時候一個女人要領導一羣廢物男人,實在是很累啊!
“消息”這種東西實在很奇怪,它雖沒有長腳,卻比所有長腳的東西跑得都快。
馮大娘知道山月兒生擒任至愚的消息的那一刻,水無聲也已聽到了他的屬下的彙報。
水無聲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在他放她一條生路的時候,他已經預計到她會報復的。
現在,事實證明他的估計是正確的。她終於出現了,她終於開始實施報復了。
水無聲仰躺在牀上,靜靜地想象着他和她再次相會時的情景,…··
他的心中,充滿了悲哀。
任至愚感到欣慰的是,他並沒有受到任何虐待。
山月兒並沒有點他的穴道,也沒有捆綁他,更沒有廢他的武功。他只不過被人在眼睛上蒙了塊黑布而已。
這塊黑布也在半個時辰之後扯下來了。-.
任至愚被帶到一處四面點着蠟燭的黑屋子裏,在這裏只有山月兒和他兩個人對面而坐。
山月兒問了他許多問題。
這些問題對任至愚來説,都很容易回答——説實話就行了。
這種時候説假話,不僅於事無補,還極有可能會害了他寶貴的生命,任至愚還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他知道他也根本騙不了山月兒。
他從那天晚上水至剛父子叛亂説起,一直説到昨天發生的事情為止,能想起來的該説的事情他全説了。
當然了,有些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説的。這些事情中,最最不能説的是他如何秘密與野王旗的人合謀奪取天馬堂的領導權。
除了這件事之外,任至愚的確沒什麼大的罪過。
謀反是水至剛父子和野王旗的主意;殺害山至輕是水至剛親自下的手;在大漠上追擊山月兒和花深深及海姬,那是水無聲奉馮大娘之命作的惡。
如果要説任至愚有什麼過失,那也不過是未能在那場叛亂中制止水氏父子,未能保護好山至輕,僅此而已。
所以山月兒並沒有把任至愚怎麼樣。她審完之後,低着頭沉吟了許久,才展顏起身,很有禮貌地將“任叔父”
送了出去,吩咐她的手下兄弟為任至愚備馬,然後和任至愚很客氣地道了別。
只不過山月兒雖沒有把任至思怎麼樣,那匹馬卻要了任至愚的性命。
任至愚打馬狂奔,不及數里,馬鞍裏的機關發動,藏着火鐮火石的鐵蹬終於進出了火花,引發了炸藥。
任至愚被炸得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