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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北風呼呼,寒氣襲人,邵真孤單的站在那兒,嗒然若有所失……

    良久……一陣冷風颳起……忽然打了個寒噤,邵真如夢初醒的甩了甩頭,拍了拍肩上的雪花,悵然步入了馬廄

    連衣帶鞋躺在草鋪上,雙手墊在腦勺後,邵真的嘴裏含着一根草技,無意識的轉動着,他此刻看起來一點睡意也沒有,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

    牆上的那隻如豆燈芯,在他微眯着的瞳孔裏跳耀着,晃着,閃着……

    他思緒起伏,澎湃如潮……

    他想着——不僅只是今夜“玉大夫”的談話,打從他帶着侯愛鳳向“玉大夫”求治開始,他在細細忖想……

    尤其今夜他終於一睹“玉大夫”的廬山真面目——以往他雙目失明,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使他不期然的想見這對他有“轉變性”的名醫,如今他見着了,但“玉大夫”卻給他一連串的驚訝和不解,以致於疏忽見到了“玉大夫”的那份應有的感覺……

    現在,他細細的回憶着,他總覺得她很神秘,他不太看清楚她,一來是在夜間的緣故,二來是他被她提出的問題吸引住了,而忘了仔細打量她。

    不過,他仍可以知道她是個美麗的中年婦人,事實上,只要瞧上一眼小琴那美俏的模樣,便該知道她長的不俗了。

    令邵真感到詫異的是“玉大夫”不僅止是一名大夫,她看來像是經歷了人世間的無數風霜,嚐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似的,與其説她讓人有一種冷漠、淡泊的感覺,勿寧説她令人覺得有着淡淡的悲鬱、隱傷、淺憂……

    邵真又想到了小琴,一想到她,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中一陣怪味,他並不吃驚她愛自己,只是她愛自己愛的那般強烈,倒使他感到意外……

    他想起了侯愛鳳,他惦掛她,不知怎麼樣了,他想起了她的吻,那甜蜜蜜的吻……

    他覺得侯愛鳳生長在荒野山郊,純粹是個鄉下姑娘,有一股淳撲、敦厚和善良的氣質,也許她見的世面不多,看起來令人有點弱的感覺。

    可是她雖出生鄉下,卻沒鄉下人的那股鄙陋俗氣,相反的,處處的顯露出有教養,知書達理的良好修養來。

    她彷彿像是生長在深山幽谷裏的一朵百合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氣質上顯得雅、美。

    而小琴又是不同的一個典型。

    她雖生長在千金萬富之家,但卻也十足的養尊處優,嬌生慣養,一派的豪富千金作風;她像是生長在温室裏的一朵玫瑰花,看起來,雖是那般的孤傲,但卻又並非真正的堅韌,只消一陣狂風暴雨,也夠使她搖搖欲墜……

    約略講來,他們兩人有很明顯的分野;侯愛鳳是較傾於內向型的易於羞澀、較保守、含蓄;小琴則屬於外向型的,開放、豁達、活潑。

    論外貌,所謂少女無醜婦,她倆是各有千秋,十分姿色裏具有七八分,不能傾國,也足以傾城。

    如果説真讓邵真去選擇的話,他將會猶豫,正所謂魚與熊掌,難予取捨!

    正當想着,突然邵真的腦海裏又湧上另一張臉孔,來得很突然而且強烈,但卻異常的模糊,只隱隱的一個輪廓而已。

    可是這卻使邵真大大的顫慄了一下,他竭力的想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卻很快地消失了……

    邵真此刻的腦海頓時變成了一片混沌,他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痛得他不敢再去思索,他連忙努力使自己趨於平靜……

    他感到非常驚異,怎麼會有那麼一張臉龐非常軌捻,但當他認真去追憶時,卻又感到那般陌生,只是一片模糊、混沌、茫然,緊接着只有一片空虛了……

    用力的閉上了眼,邵真幾乎要承受不住腦海的壓力,一剎時,他覺得耳鳴嗡嗡,頭痛得厲害,連忙透了口氣,用兩指輕揉太陽穴,停止了思維的轉動……

    這樣經過好半晌,他方感到好過了一點。

    不自由主的,他又去捕捉那張臉孔;可是,任他怎麼樣,他卻再也想不起來。

    説也奇怪,他此刻再也不會去想小琴或是侯愛鳳了,他直覺的那張臉龐使他顫慄、興奮;當然,也一陣茫然……

    此時,儘管夜已是這般的深沉,可是他再怎麼也睡不着,一夜裏,他就這般的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陣沉濁的腳步聲驚動!

    他連忙側耳傾聽,只聽得那些步履聲不僅沉而重,且雜而亂,顯示着人數眾多。

    邵真感到奇怪,現在什麼時候了,居然會有這麼多人出現……

    正當疑惑,耳中忽又聽到一陣急如雷雨的擂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敲門聲中,響起了一陣粗暴的嗓音:

    “喂!快開門哪開門喲!”

    “咚咚……”

    擂門聲一直沒有停,彷佛有十萬火急事情似的。

    再也沉不住氣,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邵真走出屋外

    看個究竟……

    身形如夜貓般的輕輕一躍,邵真一下躍到了寺院後面的牆角,然後悄悄的探頭望去——寺院的正門離牆角雖有四五丈遠,但借月光照射,且邵真運足國力,卻也不須怎麼費力便瞧清了眼前之景——

    但只見約莫有十來人的光景站在門口,俱皆身材魁悟的彪形大漢,身着清一色的黑色緊身夜行裝,即頭上也包着黑巾,且腰間掛着鬼頭刀。

    夜雖冷,但他們卻皆風塵僕僕,似乎經過了一番的波騰、衝刺。

    邵真再細看之下,發現五六人肩上扛着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那箱子顯然很沉重,把他們的腰幹都壓得彎彎的。

    打量間,顯然那陣急雷驟雨的擂門聲已驚醒了尼姑,但只見門呀一聲被打了開來,走出一名年輕的尼姑來!

    開門的尼姑一看是十幾個粗壯大漢,本能的一驚,圓睜着惺忪的睡眼,退了一步,驚詫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説話間,寺裏急急的又跑了四五名尼姑來,顯然已驚動了整個寺廟。

    她們一看眼前情景,也齊齊一驚……

    這時站在前頭的一名虎目、鷹鈎鼻的漢子,開拳當胸一抱,粗聲道:“我們弟兄想向貴寺討個方便,不知……”

    話落一半,忽見那五六名尼姑向兩邊分開,當中正緩緩走出一名老尼姑來——

    正是“萬重寺”的住持,“璇璣神尼”。

    抬了抬倦眼白眉,“璇璣神尼”掃了眼前眾人一眼,單掌豎胸,宣了聲佛號,稽首頂禮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如許深夜登臨敝寺,敢問……”

    話沒説完,方才那發話的漢子大聲截口道:“我們想向法師要點吃的,以及要個地方歇息歇息,請大師你高抬貴手。”

    嗓子雖大,喉頭雖粗,措詞還蠻有那麼的樣子的有禮。

    微一點頭,“璇璣神尼”徐徐道:“吃的是沒問題但敝寺卻無法容納施主這麼多人,而且敝寺有個陋規,夜晚當中,佛門淨地不留男施主,還請諸位施主見諒。”

    虎目漢子微微一愣,隨即大聲道:“我們弟兄又餓、又累、又冷,難道大師不能行個方便,做件好事嗎?”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璇璣神尼”垂下目光,連忙説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施主有困難,貧尼等自當鼎力相助,此乃份內之事;只是礙於清規,恕貧尼無法延請施主入內,但敝寺願意供給諸位施主一些淡齋素菜,聊以充飢。”

    一挑眉梢,虎目漢子臉上泛起一絲怒色,哼聲道:“難道大師就叫我們在這大寒天之下啃東西嗎?”

    緩緩抬起眼光,“璇璣神尼”徐徐道:“諸位施主如果願意屈就委屈,敝寺後面有一馬廄,但恐也容納不了諸位

    語聲未畢,虎目漢子已額上青筋直跳,陡的一聲粗喝道:“放你孃的狗屁!你他媽的居然叫我們大爺到你的臭馬廄去!爺看你們是出家人才這般客氣,否則哪跟你嚕哩嚕哩的!廟嘛,乃四方善男信女朝拜之地,誰人不能進?哼!”

    一聲冷哼,虎目漢子氣沖沖的一跨步,硬是要闖將進去……

    這副樣子,直把那些尼姑嚇得猛向後退!

    兀立不動,“璇璣神尼”不動聲色的朗聲宣了聲佛號,緩聲道:“施主顯然是武林中好漢,難道也和貧尼這等與人無爭的方外人家計較嗎?’”

    這時藏在暗角的邵真心中一陣衝動,但一想“璇璣神尼”人家也是有武功的,非普通的出家人,況且寺裏還有那“黃薔薇”柯月霜妮子,何不靜觀變化?

    心念轉定,邵真也按兵不動……

    虎目漢子似乎也只是想嚇唬的樣子,他一跨上門階,見那些尼姑驚慌失色,也就止步不前,不再邁進;稍微緩和

    了一下臉色,説道:“大法師,老實説,我們就是因為看在你們是出家人的份上,才這般客氣,否則老早就動粗了!講明白點也沒關係,咱弟兄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性子不太好,你休惹了我們弟兄,不如讓我們弟兄進得寺裏去歇歇,香油錢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璇璣神尼”面無表情,接口道:“這位施主請平心靜氣聽貧尼道來;我們非常願意幫助施主,我們願意為諸位施主暖菜熱湯;至於請諸位施主屈就馬廄,實礙於本守守規,決非有意輕侮諸位,事實上,這就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大尺度了,還請施主明鑑是幸!”

    説畢,單掌輕頂一禮。

    虎目漢子臉色倏地又一變,輕嗤一聲,陰冷的道:“好!你他媽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海煞星’柳某人跑遍大江南北,就不信這個邪,堂堂正正的佛廟聖地,竟也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是怕我們強姦了你們老禿驢不成?”

    這污言穢語使得“璇璣神尼”平靜的臉泛上了一絲怒意,她低首宣了聲佛號,低低説道:“阿彌陀佛,施主説話請放尊重些,別污衊了清明聖地。”

    碟碟一笑,虎目漢子“海煞星”粗眉一挑,冷聲道:“好個清明聖地,爺就叫你成了修羅屠場也罷!”

    説着,昂首邁步前去……

    這架勢,顯然是動粗了……

    “慢着!”

    驀地一聲嬌叱揚空傳來!

    眾人俱是一愣,只覺一條嬌小身影唰一聲,自寺裏翻過了院牆,急竄而出!

    “慢着!”那聲冷叱還在諸人耳膜中激盪,只見一條身影已霍然佇立於地!

    不用説那自然是“黃薔薇”柯月霜那妮子了。

    她迅速的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向“璇璣神尼”一抱拳道:“師太,原諒我來遲了,沒怎麼樣吧?”

    凝霜的臉上展起一抹和樣可親的笑容,“璇璣神尼”顯然是很高興“黃薔薇”的來到,她展顏笑道:

    “小霜,吵醒了你是麼?其實也沒什麼,這幾位施主想借住敝寺罷了。”

    兩人對答之間,“海煞星”已有很充裕的時間來打量“黃薔薇”。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驚異之色——如不是驚異“黃薔微”那俊俏的輕功,便是驚異“黃薔薇”的絕色姿容了;不過他馬上又恢復了他的狂傲之色,顯然,“黃薔薇”一個女人家並不能使他放在眼裏。

    他轉過身子,邁下石階,面對着“黃薔薇”,一陣嘿笑,輕浮道:“想不到如此荒山古寺,竟有這般好貨,莫怪老禿驢要閉門拒客,噴!”

    冷冷一瞪眼,“黃薔薇”瞧了瞧“海煞星”,然後拋眼環掃了一下那些黑衣漢子,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似乎將對方的身分與來路十分摸了五六分;她並不回答“海煞星”,轉首向“璇璣神尼”道:“師太,很明顯的,他們想用硬的是不?”

    “璇璣神尼”朝她微微一笑,輕輕的一點頭……

    泰然一笑,“黃薔薇”平靜的道:“想不到我一來,便逢到這等事,真是躬逢盛會,三生有幸吶!師太,;動拳腳的事兒,不勞你們方外人家,還請師太安歇去,別耽誤了晨間早課,你説是麼?”

    微微一猶豫,但隨即點了一下頭,“璇璣神尼”道:“我佛慈悲,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不過;要不然手腳放輕點,別傷了人才是。”

    輕啓櫻唇,“黃薔薇”答道:“這當然是了,佛門淨地怎能塗上一片血腥!”

    “璇璣神尼”凝聲道:“他們人多,須加幾分小心。”

    説吧,轉身走入寺裏去,自然那幾名尼姑也隨着進去;然後門呀的一聲,關了起來。

    很顯然的,“黃薔薇”與“璇璣神尼”壓根兒沒把“海煞星”這十幾條漢子看在眼裏,他們的談話,打發“海煞星”這般人似乎是件輕而易舉……

    這怎麼受得了?狂傲的臉上又加添了幾分震怒,“海煞星”只覺得有一股被侮辱的感覺,他怒極長笑,摹地伸手一指,喝道:“好!這太好了;姑娘的豪言壯語,簡直把我‘海煞星’柳某人當成了四腳爬蛇!想來姑娘必有一番不得了了不得的武功,在下請教啦!”

    “黃薔薇”毫不動容的望着他,輕展貝齒道:“好説!好説!閣下高抬我姑娘了,不得了了不得是不敢,不過本姑娘自信打發你們是綽綽有餘!”

    好個狂言,直氣得“海煞星”直跳腳,他額上暴着青筋道:“當今武林中能如此對大爺説話的人還不多,姑娘,你可真是了不起啊!你願意我知道你是誰麼?”

    “黃薔蔽”一眨星眸道:“説出來也無妨,説不定你們聽了本姑娘的大名會乖乖的離開呢!”

    一頓,一斜眼,接着道:“聽着,‘黃薔薇’就是你家姑奶奶!”

    “黃薔薇!”神情猛一震,“海煞星”脱口道,“你就是‘百豔幫’的‘黃薔薇’嗎?”

    一睨眼珠子,“黃薔薇”道:“怎麼,難道江湖上還有第二個‘黃薔薇’不成?”

    “海煞星”一震之後,很快的恢復神情,但卻不見原先的那股傲態;他有點不相信似的重新的細細的打量了“黃薔薇”一番,説道:“怪不得你丫頭敢這般猖狂的對大爺説話,‘黃薔薇’,在江湖上,別人可能怕你,但我‘海煞星’柳自華,可不把你放在眼裏哪!”

    冷冷一笑,“黃薔薇”道:“姓柳的,在江湖上你也算得上個人物,姑娘與你無冤無仇,如果你執迷不悟,硬是要為了小事而大動干戈,以致毀了你好不容易掙來的一點小名氣,划算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冷聲一喝,“海煞星”道,“大爺就不相信你區區一個丫頭,有什麼通天本領,大爺就會讓你見識見識!”

    悦着身形一動,似想動手,忽又道:“但你丫頭如果願意改變主意,讓我們兄弟進寺裏,本大爺願意不與你計較,放你丫頭一馬!”

    俏臉蒙上了一層冰霜,“黃薔薇”似已動怒,緩沉的道:“‘海煞星’,你既知姑娘名號,便該知道本姑奶奶向來脾氣不好,你居然還敢如此蠻橫不講理,該殺!”

    一停之後,徐徐接道:“本姑娘之所以仁慈,若不是‘璇璣神尼’囑咐不得在此開殺戒,早就斃了你!”

    “璇璣神尼?”

    又一震,“海煞星”張口道:“她,她就是‘璇璣神尼’?”

    “黃薔薇”冷冷一哼道:“枉你‘海煞星’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可惜也只是個睜眼瞎子罷了!”

    “璇璣神尼”似乎在江湖上名頭很響亮,只見那十餘條漢子個個面露驚惶之色。

    “海煞星”愣了半晌,轉首望了這座古老的寺廟,臉上忽又浮上了不相信的表情,他強作鎮靜道:“‘黃薔薇’,你別拿別人家的名號來嚇人!我雖然沒見過‘璇璣神尼’,但卻不相信會住在這等破舊之廟,你還是算了吧!”

    懶懶一抬眼,“黃薔薇”道:“所以説這就是聰明人和笨瓜的不同處了,你以為‘璇璣神尼’這等淡泊名利的出家人會住在高堂大廈裏嗎?”

    頓一頓,轉口道:“算了吧,信不信由你,事實上本姑娘壓根兒不用扯出‘璇璣神尼’她老人家,殺雞焉用牛刀,你能闖過本姑娘這關再説別的吧!”

    “哈哈……”

    “黃薔蔽”這番話顯然是激怒了“海煞星”,但見他仰首長笑,怒不可遏的道:“好!‘黃薔薇’,就憑你這番話大爺就想和你比劃比劃!”

    “黃薔薇”聳聳肩,淡淡的一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這般的狂傲,直把“海煞星”氣得青筋直暴,陡地一聲大喝,宛如平地裏起了一個焦雷,震人耳膜嗡嗡!

    喝聲未完,只見“海煞星”碩壯的身子驀地憑空拔起,直撲“黃薔薇”!

    “海煞星”是怒極而發,這一撲的威力是非同小可;只是不過一彈指,他已直撲“黃薔薇”的面門……

    他顯然是想一開始就給“黃薔薇”來個下馬威,但見他拳腳交加,撲身的當中,已令人匪夷所思的搗出五拳十六腿!

    但只見拳腳掠處虎虎生風,端的是厲害!

    “黃薔薇”顯然是早有戒備,也不見她有怎麼大幅度的閃避動作,只是柳腰微旋,運足輕點,唰一聲,已電掣般的急躍去!

    頓見“海煞星”一連串的猛烈攻勢撲了個空……

    躲在暗角的邵真見兩人終於幹了起來,想抽身而出;但一想“黃薔薇”和“海煞星”與自己非敵非友,毫無關係,自己又何必強插一腳,硬找麻煩?不如隔山觀虎鬥,落得個清閒……

    但旋又想,看“海煞星”那般人個個橫眉豎眼,面露兇相,想必也不是怎麼個正派人物;雖然事不關己,但“海煞星”耍賴硬強要闖入尼姑庵,這就不對了,萬一“黃薔薇”不敵的話,在情理方面講,自己還是該助“黃薔薇”一臂之力才對的……

    但他又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黃薔薇”的武功他是看過,似乎用不着他的幫忙……

    但只見“海煞星”一聲暴喝之後,只聞鏘一聲,划起一道弧光,已亮出了腰間的鬼頭刀!

    顯然是因為他一連串的全力猛攻不能傷到“黃薔薇”一根寒毛,而萌殺機!

    “黃薔薇”似乎料不到對方這麼快便扯出傢伙,心知對方已動殺機。

    她雖是自忖自己武功高強,但對方決不是三兩下子便可打發之輩,也不敢掉以輕心,深怕犯了兵家輕敵大忌,招致大意失荊州之禍。

    更何況自己不過是第一次和“海煞星”交手,並不能知道對方武功的全部虛實;再説一旁還有十餘條虎視耽耽的兇巴巴漢子呢!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黃薔薇”面露謹慎戒懼之色,全師應敵,但她卻一直不亮出腰間的一對短刃……

    但只見兩條身影你來我往,快逾流星,令人眨不過眼來,戰況甚稱激烈,扣人心絃,緊張萬分……

    “海煞星”柳自華,果真有點來路,身手端的是不凡,尤其是一刀在手,更是顯得如虎添翼,猛不可當!一踢腿、一橫刀,招招式式有板有眼,俱不容忽視!

    “這廝還真有那麼兩下子啊!”一角的邵真看得出神,暗暗念道。

    只是“海煞星”那陣如狂風暴雨的一連串的攻勢,頓使“黃薔蔽”看來發發可危,那急翻激飛的片片刀光,彷彿隨時有噴起血光的樣子……

    倒真令人替“黃薔薇”捏了一把冷汗。

    “黃薔薇”始終只閃不攻,她的輕功好的不得了,身輕如燕,快捷如貓。

    是以“海煞星”的攻勢雖也凌厲,卻也不能斬“黃薔薇”於地;而“黃薔薇”看來是那麼險的穿織於“海煞星”的刀縫之間……

    正當此時,一旁的十餘條漢子中,忽有一人發話道:“唉呀,呆在這兒又冷又餓,可真不好受,咱闖進去,弄點吃的好不?”

    有一人回答道:“這怎麼可以?你沒看到老大正和人交手嗎?”

    原先發話的人又道:“這有什麼打緊,我們讓李三和陳五進去,咱大夥兒依然在這兒掠陣,不是一樣嗎?”

    他這話語引起了另外一人的附議,接口道:“對對,趙八説得對;咱他孃的和姓林的小子周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

    擺平了他們一票人,弄得了今個又累又餓又他媽的冷,再不吃點東西,可真回不了老家了!寒二爺,趙八説得好,不妨讓李三和陳正進尼姑庵裏去弄些吃的東西來,而我們在這幫老大的陣,這不是很好麼?”

    那叫寒三爺的微微一猶豫,説道:“可是胡七你沒聽那

    ‘黃薔薇’的臭妮子説裏頭的老尼姑就是‘璇璣神尼’嗎?這如何惹得了她!”

    最先發話姓趙的又開腔道:“唉呀,管他媽的神尼鬼尼,咱闖進去就是,這有什麼大不得了的事兒!”

    臉色沉凝的一搖頭,寒二爺説道:“這不能視同兒戲,那老尼姑可是當今武林人物太字輩的,決不是你我能夠惹得起的……”

    話沒説完,那叫胡七的急急接口道:“寒二爺,你沒聽到老大説‘黃薔薇’説的是假的嗎?老尼姑那個瘟鬼像才不會是什麼神尼鬼尼的;就算他媽的是,咱也要闖他一闖,否則咱們在這幹啥?倒不如掉頭就走,也省得惹了‘黃薔薇’那丫頭,寒二爺,你説是嗎?”

    一旁的趙八,也緊着接腔道:“是嘛,胡八可説得真是,寒二爺,咱們還怕他媽什麼?”

    那叫寒二爺的中年漢子俯首沉思,顯然是在考慮取捨;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禁不住胡七和趙八的慫恿催促……

    “黃薔薇”此刻雖和“海煞星”纏鬥,可是趙八他們的對話卻也依稀落到她耳中,”她不禁有點發急,萬一他們真的闖進寺裏去,她知道自己必定無法擺脱“海煞星”而去攔截他們,這樣一來,“璇璣神尼”勢必受到干擾,這是她很不願意的事情……

    她這一分神,差點兒沒吃着了“海煞星”的當胸一劍,橫腰一腿,急得她連忙狂躲暴閃……

    這當中,顯然寒二爺同意了胡七和趙八的建議——但只見兩名漢子飛身翻入院牆裏去!

    “黃薔薇”睹狀,情急的嬌喝一聲道:“狗賊!站住!”

    説着,嬌軀一扭,疾彈射去!

    “嘿嘿!丫頭,爺還沒和你玩夠呢!”

    一陣奸笑轉來,“海煞星”也眼明手快的攔住她的去路,不由分説的,唰唰兩劍,劈得“黃薔蔽”連退五步……

    這一來,可真激怒“黃薔薇”,但見她臉蛋蒙霜,一咬銀牙,怒道:“姓柳的!老孃不發威,還當真被你看成了病貓!”

    説着,雙手一按腰間劍柄,顯然她已動了殺意,就要亮出她的傢伙了……

    但就在此時,忽見那越進牆裏的兩名漢子,陡地哇叫一聲,雙雙被拋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可真使在場諸人齊齊一愣!

    但只見院牆上不知什麼時候站着一名俏生生的美男子。

    顯然,不用説那兩名漢子就是被這傢伙摔出來的了。

    “黃薔薇”抬眼一看,驚呼道:“吳公子,是你!”

    牆上之人正是邵真。

    原來他一看有人翻牆闖寺,忍無可忍,便也急忙躍進牆裏,把李三和趙正趕了出來。

    但只見他雙手環胸一抱,傲然站在牆頂上,有如鶴立雞羣般的,令人有一般高不可攀的感覺,他微笑着和“黃普薇”招呼道:“柯姑娘,你不怪我多管閒事吧?”

    “黃薔薇”喜道:“哪裏,吳公子,謝謝你幫了我這個忙。”

    這時,那叫寒二爺的站了出來,伸手一指,冷道:“好啊’居然還冒出了這麼個大男人,原來也不過是班男盜女娼的狗東西,竟然也大言不慚地口口聲聲什麼佛門淨地,呸!”

    淡淡一笑,邵真回道:“這位仁兄,在下可不住在寺裏頭,閣下要不相信,請儘管到寺後的馬廄,那兒擺着在下的被褥草墊。”

    細目打量着邵真,寒二爺移動了一下他稍顯得臃腫的身子,冷冷一笑,道:“鬼話,你小子明明是在廟裏冒出來!

    不是麼?”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這位老哥,話我講明瞭,相信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莫不成要我掏心挖肝給你看嗎?”

    這話真氣人,寒二爺一聲也不吭,嗖地射出身子,猛地撲向邵真!

    寒二爺出手不打招呼,倒真令人感到意外,只一彈指間,他已撲到邵真胸前了……

    他快,邵真比他更快,只見邵真也不搭腔,冷不提防的就是一腳!

    他這一腳看似平淡無奇,一點兒也不起眼,寒二爺冷哼一聲,單手速揚,猛地五指箕張,扣向邵真送前來的腳踝……

    但邵真好像只是有意吊吊他,忽地把踢出的腳猛縮了回來,寒二爺顯然料不到有此一着,一把抓了個空!

    正在驚疑,耳中忽覺一陣強勁的破空之聲掃來,寒二爺臉色摹地一變,不用説他已知道邵真又踢出他另外的一腳了,心中直呼上當!

    這回邵真可帶着勁了,其速度之快,一忽已達寒二爺的面前了!驚懼中,寒二爺匆忙的一抬手橫臂擋去……

    啵!一聲輕響,拳腳對了個正着,誰也不吃虧,但寒二爺急飛的身形卻因此一頓,無法邁向牆頂,飄落於地。

    換句話説,在另一個角度講,寒二爺不能沾上牆頂,這回合該算是他落敗。

    但見寒二爺滿臉羞怒,正想發作,忽覺自己擋住邵真的腳掌的那支胳臂一陣隱痛,心中大詫,暗道:“僅僅一腳便這般沉猛剛強,這小子厲害啊!……”

    寒二爺正驚詫間,邵真懶懶的一伸腰乾兒,發話道:“其實這也是別人放屁,我在上風頭,不關我的事,你老兄別找我,正主兒在那,要過了她的關,便可進這廟。”

    一揚粗短眉毛,寒二爺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既不關你的事,那你管哪門子的閒事來着?”

    一抬眼,邵真淡淡道:“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就是這般吧。人家的寺廟不讓你進,你就別進,這不是挺簡單的嗎?今兒個對換個立場,如果你老兄的家,別人硬要強闖你又作何感想不呢?”

    寒二爺大怒道:“放狗屁!”

    做了個鬼臉,邵真道:“好,好,你就當我放屁,你狗屁就是了。”

    “黃薔薇”聽得掩唇輕笑一聲……

    寒二爺卻羞怒萬分,大罵一聲:“狗小子!”

    身形一動,便要撲身而上……

    邵真伸手一擺,道:“慢着!”

    按住身形,寒二爺抬眼看:“怎麼,怕了?”

    聳了下肩,邵真道:“猛虎對羊羣,何懼之有?”

    寒二爺一聽,氣得咬牙切齒,邵真沒理他退自接着道:“我説過,這不關我的事,其實我也不過是個過路客而已,咱犯不上拼個你死我活,打得鼻青臉腫,那可划不來啊。你要我不管事可以,只要你們光明正大的打敗那位姑娘,在下決不敢攔阻。”

    一直往邵真瞪眼瞧的“海煞星”突然道:“好!老二,你退下去,待我擺下眼前這妮子再説。”

    寒二爺聞言退下,但仍惡狠狠的朝邵真瞪了一眼,似是心有未甘。

    邵真朝他齜了下牙,古怪的笑了笑,依然站在院牆上

    一晃刀鋒,“海煞星”兩目一睜,道:“‘黃薔薇’,亮出你的傢伙,刀上見高下!”

    倏揚柳眉,妙目一瞪,“黃薔薇”哼聲道:“‘海煞星’,別把自己抬得太高,姑娘是看在佛爺的面上不想殺你,否則姑奶奶亮出兵器來,你早就沒命了。”

    一挫牙,“海煞星”熊腰猛旋,墓地撲向前去,口中大喝道:“臭妮子!看你狂妄到什麼時候?”

    話聲中,人已撲近了“黃薔蔽”,刀鋒一轉,急切而下!

    “狂妄的是你!”

    “黃薔薇”張嘴之時,人已滴溜溜的滑開出去,但倏又反撲前去,但見她猛地一抬腳,竟然踢向“海煞星”冷森森的鬼頭刀!

    這確實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海煞星”一愣之後,隨即加速加勁劈下,口中冷笑着道:“找死!”

    但他話沒説完,“黃薔薇”踢出的一腳,招到半式倏又一變,摹往旁一拐,一蹬!

    這一拐,讓過了鋭利的刀鋒,一蹬,正中踢着了刀面。

    “呀呀呀,小騷貨!”皺眉怒叫,“海煞星”只覺刀上一重,差點沒掉落於地,人也噎噎噎地退了兩步……

    “小妮子,端的是好功夫呵!”邵真居高臨下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對“黃薔薇”的空腳入白刃,暗暗心折不已。

    一臉的罩不住,“海煞星”羞怒至極,大喝一聲,再次撲向“黃薔薇”!

    人撲起的當中,捲起了漫天刀影,光耀刺眼,呼呼生響,刀氣凌人!

    這一撲比上回有過而無不及,厲害!

    但“黃薔薇”這回卻也不再閃避,她妙目圓睜,貝肯輕咬唇皮兒,輕巧的翻騰着……

    只見“海煞星”的招式雖也凌厲,不知是否被“黃薔薇”已摸透,抑或是“黃薔薇”全神應敵之故,“海煞星”一串的猛攻非但不能傷“黃薔蔽”之一角,即連通退她也不能!

    “海煞星”的一招一式都叫“黃薔薇”躲過去,她看起來是那麼驚險的,又似乎是這般輕描淡寫的穿梭遊移於刀縫中……

    “海煞星”愈打愈寒,他想不到“黃薔薇”武功的高強超出他的預料這般的多,他可以説是用盡全力了,即連她的皮毛也沒摸着,而對方既不亮兵器,也沒有用力,就這樣的與自己周旋,而自己不僅沒佔一點便宜,還隱隱居於劣風下勢哩!

    心念既定,“海煞星”毫不猶豫地抽身滑開去……

    微感一愣,“黃薔薇”睨眼道:“怎麼,不行了?”

    抬手拭去額上隱隱汗珠,“海煞星”透了一口氣,説道:“‘黃薔薇’,爺還有要緊事情辦,今天,算你行,改天,再好好整整你!”

    大感意外,“黃薔薇”隨即道:“‘海煞星’,你很識時務。”

    狠狠一瞪眼,“海煞星”哼道:“你別得意,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就是!”

    淡淡一笑,“黃薔薇”不屑道:“隨時隨地,姑娘領教你姓柳的。”

    大刀回鞘,“海煞星”忽又抬頭向邵真道:“這位朋友可否留下萬兒,以期日後回報!”

    一連揮手,邵真道:“免了,免了,冤有頭債有主,這檔子事不關我事,別把我扯進去,行個好,好嗎?”

    邵真裝模作樣引得“黃薔薇”輕聲嗤笑,卻使“海煞星”難堪非常,也怨毒的道:“朋友,你夠意思,我記住你就是了!”

    説吧,又瞪了邵真一眼,才飛身離去,自然,那些漢子也隨後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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