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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男歡女愛

    望着走過去的五匹馬,張博天一扭身怒瞪着白老爺子。諸葛明緩聲説道:

    “白老爺子,大刀寨失寶鬧窮,滿以為是白家堡動的手腳,卻不料真的弄扭了。大刀寨還得盡力尋找失寶,早晚總會尋找到的,就算是把川陝兩省翻個身,大刀寨也要找那批失寶,不過……”

    他微一頓,又道:

    “不過大刀寨如今是捉襟見肘,每天這開門七大件,全得應付,只好先借貴堡紋銀兩萬兩,俺們的寶一尋到,兩萬兩銀子立刻奉還。借賬已登在賬上,白老爺子你過目。”

    白老爺子仰天哈哈一笑,道:

    “兩萬兩銀子不算什麼,何不明敞着説出來?莫不是也想要我姓白的幫着你們,打探你們的失寶?”

    張博天這時候才真的佩服諸葛明的這一招。

    因為,白家堡如果想討回兩萬兩銀子,就得自動地幫着打聽那些寶物的下落。

    這真的是一場智慧戰,當然這全是諸葛明的策劃。然而安康白家堡的白慕堂,卻想不到這些所謂“找寶”的強盜,竟然一反常態的在他白家堡未殺一個人。

    不過受傷總是難免的,十幾二十個受傷的,似乎也沒有太嚴重的,白慕堂人稱藥王,自然輕易而為的,就把這些傷者全都治好。

    白家堡本來大火沖天,但當所有的白家堡人,重返白家堡以後,這才發覺只有堡後的幾處菜園子草棚與一間大茅屋被燒。認真説起來,白家堡並未受什麼損失。

    如果白家堡真的損失什麼,大概就是白慕堂的兩萬兩銀子,要是想連這兩萬兩銀子也不損失,那就只有幫着大刀寨找回失寶。

    望着遠去的大刀寨一眾人等,白慕堂一聲浩嘆,道:

    “如果不是我白慕堂年已老邁,那就是這姓張的確有一身真才實學,看來大刀寨上是有幾個了得人物。”

    白中天扶着老父,一眾人等緩緩回到白家堡。

    且説張博天等人,分批過了漢江,兩天後回到叫天嶺朝陽峯的大刀寨。

    張博天立刻大擺酒筵,全寨近八十人,可真是好一陣吃喝。

    酒席間,張博天一拍諸葛明的肩頭,笑罵道:

    “許多人至死也未曾發現有個諸葛明,我張博天算是走運氣,哈……”

    諸葛明也笑。

    包文通一口喝乾杯中酒,道:

    “只是有一點我不懂,咱們是幹啥子吃的?咱們這是落草為寇,乾的可是殺人買賣,搶人的勾當,可是咱們一進白家堡,連個雞也沒宰一個,一地窖的金銀,就扛走那姓白的不痛不癢的兩萬兩,咱們這是啥玩意?”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二爺,你只管把你的刀磨快吧,等找到盜走寨主那批寶物的一露面,諸葛明保證叫你殺過癮。”

    邊喝着酒,又道:

    “諸葛明在姓白的藏金地窖中,曾注意咱們寨主,寨主在看到那些金銀之後,也只是瞄了一眼,並不去摸一把。這證明一件事,二爺,你知道證明一件什麼事?”

    包文通一怔道:

    “你們姓諸葛的全都鬼靈精,一肚子稀奇古怪玩藝兒,我怎麼會知道。”

    諸葛明一笑,道:

    “那是姓白的藏金沒有入咱們寨主的眼裏,因為寨主的那堆寶藏,要比這姓白的多上好幾倍。”

    突聽張博天用力把酒杯往粗木桌子上一放,厲聲道:

    “豈止多幾倍,幾十倍也有。”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瞪直了眼,怪不得張博天幾乎瘋狂的要血洗白家堡,誰攤上都會承受不了,這要不是來了個諸葛明,漢江兩岸就難免血腥滿天了。

    這天大刀寨的慶功宴,自中午直吃到晌晚。臨收桌的時候,張博天一高興,每人又分了二十兩銀子,頭目以上的人加倍,張博天還特意高聲道:

    “這是大夥零花零用,只等尋到寶藏,每人至少一塊金磚,那可是五百兩一個的大金磚!”

    他此言一出,自二寨主高磊以下,全都把一張臉僵住了。五百兩,就算是雙手去磨蹭,也得磨蹭個老半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諸葛明與張博天,帶着大刀寨的四武士,又離開了朝陽峯。山寨上留下高磊與包文通,二人共同負責一眾嘍兵的演練,只等下次任務到來。

    且説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帶着四武士一路下了終南山的叫天嶺朝陽峯,就在陽光略偏西的時候,六人已到了景陽鎮。

    如今的景陽鎮,那可是在張博天自立為王的保護下,當然,張博天説了算數。

    景陽鎮悦來客店的王掌櫃,一看來了張大王,自然是不敢怠慢,好酒好肉擺了一滿桌。

    幾個人邊吃喝着,諸葛明問王掌櫃:

    “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

    王掌櫃往諸葛明身邊一湊,諂媚地笑道:

    “軍師爺,大消息沒有聽到,倒是有件小事情。”

    “説説看。”

    “石泉鎮附近的大王莊,派人到這一帶來收購虎皮,聽説要三張上等細工虎皮,不知做啥用的。”

    張博天一聽大王莊,心裏就有些不高興,可能犯了他的忌諱,只有他張博天才夠稱上“大王”,如今卻冒出個“大王莊”

    來,不知是何來頭?

    石泉距這景陽鎮腳程,兩天不用,一天不夠,但諸葛明卻對店掌櫃道:

    “叫小二把山寨上寄養在鎮上的馬匹,馬上備鞍,吃過了酒,寨主要立刻上路的。”

    王掌櫃一聽,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小二由槽上牽出六匹馬,全都栓在店前的栓馬橫槓上。

    六匹馬中有五匹馬是來自白家堡,小川馬耐力強,腳程快,還真的不輸關東大馬。尤其走這些多山的官道上,更見這些川馬的雄健,只見它們奔馳起來,四蹄全像離開了地面,似騰雲駕霧,又如登萍渡水,人騎在上面,不用擔心會閃了腰肢。

    張博天六人一離開景陽鎮,立即催馬疾馳,像飛一般,四周的景物“唰唰唰”的全向後面倒。才一個多時辰,六人已離了山區,而眼前卻成了小坡崗巒起伏,官道也慢慢寬敞多了。

    在這崗陵荒坡的官道上,一眼望去,綠野盈眶,夏日的陽光有些炙熱感。一塊塊的黃色土脊上,有的種着旱稻,有的金色一片,給人一種祥和的感受。

    坐在小川馬上的張博天,腦海中正如胯下的馬蹄一般,不停地在翻湧着太多太多的心事,不知道何時才能把那堆失去的寶物找回來。

    人活着,為的是什麼?而活着的人,就得為生命而生活。不論是幹什麼,要把自己的生命,點綴得多彩多姿,首先就得把生活收拾得自在如神仙。那麼,金銀財寶成了不可或缺的唯一支柱。

    張博天的神仙生活,在突然發覺寶藏盡失的瞬間,已全都化為烏有。

    於是,他丟不下刀口舐血的日子,他要找回失寶。

    他也自覺與大馬刀結了不解之緣,因為他覺得只要一刀在手,他的寶藏早晚會被他找到的。

    如今為了尋寶,他又把當年的弟兄,湊合在一起,於是自覺兩肩承擔了雙重責任,一邊是這些弟兄們往後的生活,當然,另一肩就是尋找失寶。

    人活在世,只要出點力,肚皮就不會憋塌到貼在背脊骨,要不是這堆價值連城的失寶,張博天也不會佔山為主,領着這羣血性漢子,揮汗淌血四處奔波了。

    四條腿究竟要比人走得快,二更天不到,六人已到了石泉鎮。

    六匹馬一溜停在小坡凹道上,放眼望去,石泉鎮上燈火通明,看樣子還真的夠熱鬧的。

    其實,石泉鎮也算得是陝南的一個大鎮,市集就在漢江邊不遠,路上水上,全都四通八達。

    張博天六人,才一進到石泉鎮邊的官道頭上,一哄而上來三四個提燈的小二。

    “客官,住店啦!現有的上房,外帶全套澡堂,吃的喝的全都預備着,只等客官一上門,立刻就能叫各位客官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諸葛明一指提一盞大紙燈的小二,道:

    “就是你了,帶我們去你家店裏。”

    那小二嘴一咧,高興地彎腰打躬,口中直叫:

    “爺們隨我來。”

    小二一手提燈,小跑步着走在六匹川馬前面。

    其餘的幾個別家小二,立即一鬨而散。

    張博天低問諸葛明道:

    “你怎麼單單選中那家客店?”

    諸葛明一笑,道:

    “寨主,你看他手上提的那盞燈,上面的紅漆大字,不是寫着‘鴻運客店’嗎?”

    又一聲哈哈笑,諸葛明接道:

    “咱們現在就需要鴻運當頭,寨主你不覺着咱們這是在往鴻運道上溜去嗎?”

    張博天哈哈笑,道:

    “越看越覺着你就是諸葛亮。”

    “雖不是諸葛亮,可也不能給我那老祖宗丟人現眼。”

    於是,二人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六個大漢,在小二的指領下,一路來到石泉鎮的“鴻運客店”,那是在進入石泉鎮快臨江邊的方向。

    一登上台階,六個人還真的覺着鴻運當頭呢!

    四盞大紅穗燈籠,高高地掛在橫椽下面,金匾大招牌,高掛在門楣正中央,當中一個雕山水大屏風,遮去了店堂中的熱鬧景象,但只要往迎面樓上一望,滿樓的雅座,就會收入眼底。

    諸葛明與張博天全知道,能在這種大店中坐下來吃喝或住店的,必然是走南闖北販賣京廣百貨的大客商,至於那些擋船走道,趕豬販與挑擔子的,也只能找家小鋪子,吃碗臊子面,窩在大通鋪上聞臭腳丫子勉強睡上一晚。

    怪不得六人一到這石泉鎮地界邊,就會有人圍上來拉生意,原來他們是騎馬而來的。

    騎馬的人是大爺。大爺有錢,拉生意的小二眼尖,豈有不爭相延攬的?

    馬匹拴在後槽上,六個人繞過屏風,這才把個大廳看了個仔細。

    只見應着大門右邊,高高的一張紅木櫃台,大廳上一列全是紅木桌椅,連每人所用筷子全都是紅色。四盞大紅琉璃燈,把個大廳照得通紅,讓人覺着還真的是“鴻運當頭”了呢!

    諸葛明似乎很喜歡這種燈光的情調,不住地叫好。

    張博天等人就隨在小二身後,一直上到樓上的靠窗一張大桌子上落座。

    張博天似乎也面露了笑,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更是興高彩烈。

    諸葛明對四大武土低聲道:

    “來到這地方,咱們可得忌諱些,知道嗎?”

    四大武土連連點頭。

    於是,諸葛明道:

    “張爺,咱們吃些什麼?”

    張博天一笑,道:

    “還是你全權處理!”

    諸葛明隨即對小二道:

    “先切個大冷盤三斤二鍋頭,陳年椒油一碗,至於熱炒,就撿你們這兒最拿手的來個四樣。”

    於是,一個大冷盤先上了桌面,幾人一看,還真夠齊全的,從臘味到醬味,混上幾色乾菜,完全把個色香味襯托出來,另外的一碗細如粉而香味四溢的辣椒油,更具一種特色,幾塊醬牛肉,沾上一點椒油,也只有在這石泉鎮,才能吃到這種道地的香中帶辣,辣中含香的絕佳口味。

    一邊吃着,小二陸陸續續地把四樣熱炒送上來。

    六人看着小二送上來的熱炒,卻全都是整件的,乍看,沒有一件是零碎熱炒。

    頭一件,一隻脆炸山雞,皮呈焦黃,兩寸長的大葱切絲,整齊地覆在那山雞上面,然而,當筷子一挑向山雞肉的時候,卻發出“噗”的脆響,立刻間,就見那山雞的裏面,冒出一股股的淡香氣味來。

    於是,塞在裏面的熱炒,全露出來……

    那是叫人唾涎的黃燜栗子牛筋,加上指甲大小的老山香菇,不用説吃,就算是看一眼,也叫人直流口水。

    歐陽泰四武士不由的罵了一句,道:

    “他孃的真會折騰!”

    罵歸罵,但是四個人可是筷子不閒,燜牛筋合着脆皮山雞,沒幾下子全進了六人的肚子裏。

    這鴻運客店還有個特色,那是不論高粱或江米老酒,只要客人一叫,端上桌的全是熱的。

    張博天六人的三斤二鍋頭,自然也是從火盆上加過熱才端上桌。

    酒尚未到一半,第二道熱炒也上了桌,那是一個相當完整的豬肚,鬆鬆垮垮的,但在幾人筷子一下,那豬肚立刻脆爛,裏面卻是江米燴百果、核桃白果栗子大紅棗、蓮子沾冰糖外帶一層青紅絲。

    連張博天見過大世面的人,全都不得不稱句“妙”!

    有了這道甜香百果蒸肚子,六個人酒興更濃,於是第二個三斤二鍋頭又端上了桌。

    緊接着,一隻剛生幾個時辰的小豬仔,白不溜淨的卧在個盤子上,十全的香味四溢中,上了枱面,外帶的葱姜大蒜,另外一碗香味辣椒。

    歐陽泰與令狐平二人,合着幫人趕了一年豬,對於這豬仔看的可多了,如今竟然用這豬仔做了一道菜,心裏着實透着不舒服,本想不下筷子,但聞那味道,還真香得醇,擋不住口水往喉管咽,只好跟着下筷,二人非但下筷,發覺小豬仔那肚子裏完全沒變樣,但卻相當好吃,因為小豬仔的五臟全都上了料。

    第四道端上桌的,是漢江大老鱉,老鱉四周,密密地圍了一圈淨紅江蝦,這可是道地的一道水菜。

    張博天六人吃過以後,全都捧着個大肚皮,直叫過癮。

    諸葛明笑道:

    “人活着就是為了一張嘴,能吃到這些,也算差強人意不虛此生了。”

    張博天道:

    “等咱們把那堆東西找回來,再把這‘鴻運客店’的大廚師搬往山寨,讓他盡展所學,把這天下好吃的,全折騰出來,弟兄們痛快地吃上個十天半月的。”

    諸葛明笑道:

    “真要連吃個十天半月的,怕不要吃死了呢。”

    一陣吃喝完畢,張博天六人約莫着快要二更天了。

    就在六人才離座,突見由正門的紅燈下,走進四個紅巾扎頭,天藍長衫的漢子。

    四個人一轉身,一列圍住正在扣算盤的管賬先生。

    只聽其中一個道:

    “從明天起,‘鴻運樓’由大王莊全包下了,不準再有別的客人上門。”

    “叭”的一聲,那説話的手一揚,一錠銀子砸在櫃枱上。

    管賬的急忙站起來,正要説話,卻見四人扭頭大敞步地走出店去。

    張博天冷笑着看了諸葛明一眼。

    諸葛明卻含笑點頭。

    於是,張博天笑了……

    因為,他發覺諸葛明又有了進入大王莊的主意了。

    店小二領着六人分別住了三個房間,一個房間兩人住,房間裏還隔了一個小間,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旁邊放了一個小面盆,由皂角樹上摘下來的皂角,被搗得稀爛,就放在小盆裏,那是洗澡時候用的。

    關起房門,小二介紹道:

    “温、燙、涼,三種水,要什麼樣就提什麼樣水。”

    這如今可是夏天,六人全都選温的。

    “要不要擦背捏腳?”

    張博天久已沒享受這種舒坦味道,自然立表“快!”

    於是,就在温水倒人大半桶的時候,房中進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

    只見他動作熟練地拿着毛巾,就着小盆裏的皂角渣子,揉出許多白色皂角沫,然後就在張博天的身上磨蹭擦拭,只蹭得張博天眥牙咧嘴“唔唔”連聲,濃眉下面的一對銅鈴眼,似閉不閉地直跳動。

    直到張博天洗完躺在牀上,才又由小二換水,輪由諸葛明享受了。

    直到三更天,三個房間中的六個大漢,才沉沉睡去。臨閉上眼,張博天對諸葛明道:

    “我的軍師爺,你可得好生想個周全的計策出來。咱們這第二個目標,約莫着該怎麼下手,等天亮,你可得告訴我。”

    諸葛明笑道:

    “寨主,你只管安心找周公去閒聊天,傷腦筋的事,可是諸葛明份內的事。”

    也許是頭天六個人吃得舒服。

    或者是那個温水澡洗掉每個人半斤身上的灰泥。

    天都大亮,陽光穿窗,六個人還在比鼾聲呢!

    掌櫃的帶領兩個小二,把張博天六人全叫起來。

    “各位爺,真是對不住,本店全被大王莊給包下來了,人家這就要來驗收各房,還請六位換家客店。”

    諸葛明一笑,道:

    “你可是説的離此石泉鎮東北七八里地的大王莊?”

    店掌櫃賠笑道:

    “正是,正是。”

    諸葛明一笑,道:

    “掌櫃的,你知道大王莊為什麼要包下你這鴻運客店嗎?”

    “大王莊的‘劈雷刀’王大壽,要為他兒子王克飛,人稱‘追雲太保’的要討媳婦嘛。”

    諸葛明有些像生氣的樣子,又道:

    “這些我們全知道,我只是要問你,知不知道他這位未過門的媳婦是哪一家的?”

    店掌櫃的雙眉一皺,搖着頭,道:

    “我還未曾聽過。”

    “那就去問清楚再來羅嗦!”

    緊接着“嘭”的一聲,把房門又關起來。

    店掌櫃一愣,卻聽一旁的店小二道:

    “好像聽人説是西鄉飛雲堡堡主的掌上明珠。”

    屋裏的諸葛明與張博天聽得真切,不由微微一笑。

    掌櫃的還真把前店坐的大王莊來人叫到後面。

    於是,張博天六人的房門全被敲開來。

    諸葛明冷冷一笑,問道:

    “誰是大王莊來的人?”

    一個紅巾藍衫大漢,一挺胸,道:

    “你是幹啥子的?”

    諸葛明臉一繃,喝道:

    “是我在問你,沒有輪到你問我!”

    那紅巾漢子一愣!

    諸葛明厲喝道:

    “滾回去!叫大王莊的總管來説話!”

    兩個紅巾漢子有些氣餒,道:

    “各位是……”

    “西鄉飛雲堡來的,知道嗎?”

    二人一聽立即抱拳施禮,道:

    “自家人,自家人。”

    一面哈哈笑道:

    “小的們原是在替各位找石泉鎮上最好的住處來的。”

    諸葛明臉色一緩,道:

    “這就難怪,我們是為小姐安全,才連夜趕來石泉鎮,佳期都快到了,怎麼這時候才張羅,真不知道你們大王莊在搞名堂!”

    只聽其中一人道:

    “佳期尚有三天,大王莊已佈置得全變了樣,不信六位可隨小的們回大王莊瞧瞧去。”

    諸葛明道:

    “正有此意。”

    一面回頭,對張博天五人道:

    “你們在此住着,想吃想喝盡管叫,別讓小姐心裏不如意,也給他們大王莊丟人。我隨他們去一趟大王莊,約莫着三幾個時辰就會回。”

    於是,店小二拉出諸葛明的那匹川馬,隨着四個大王莊的人,朝着石泉鎮北東官道走去。

    插天的高峯,就在石泉鎮的遠方,但見層巒互依,羣山相連,朝陽剛出,已叫人有熱烘烘的感受。

    諸葛明騎在馬上,他的那把寶劍,就背在背上。天藍的大褂子,一雙緞面的黑布鞋,白淨臉上丹鳳眼神光暴射,寬寬的額頭,令人覺着這種人充滿了智慧。筆直的鼻樑下面,似薄不薄的嘴巴,包了一嘴的白牙齒,神采奕奕的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卻根本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四個大王莊的莊丁,緊緊跟在小馬匹後面。

    諸葛明一路上問了不少,那些全是他想知道的。

    快進大王莊的時候,他已經胸有成竹而又一脈相通地知了個大概。

    石泉鎮東北的大王莊,地處在一個龍系山坡前面。那在地理上言,後面那條山坡,像是一條老蒼龍,而這條老蒼龍的後面,卻又是崇山峻嶺,黑中透青的高山上,一層層飄離山峯的碎雲,一掠而過大王莊後面的山坡。遠遠望去,有如雲裏飛龍,而大王莊就在這蒼龍的正中間。

    白宮道上望過去,大王莊樓高屋大,櫛比一片。莊前面,有個大空場子,四周全都是桑樹,一大片旱稻田地周圍,零零散散的有幾户人家。

    不過大王莊莊主“劈雷刀”王大壽的宅子,卻獨獨的建在一個高大的圍牆裏面。

    平地而起的一座莊門樓子,上面正有個抱着一把鋼刀,來回在門樓子上走動的莊丁。

    諸葛明被擁着進了大王莊,早有莊丁把他的那匹小川馬拉上槽。

    正面大廳的台階上,緩緩走下一個紫臉大漢,一開口就蒼勁有力。

    “在下大城總管王元霸。聽下人説,兄台是由西鄉……”

    “西鄉飛雲堡。”諸葛明搶着回答。

    “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不過……”

    “兄台有話廳上説。”

    總管王元霸把諸葛明讓進大廳。

    諸葛明人一走人大廳,心中還真的一緊,因為這大廳上的一切佈置,全都充滿了喜氣。

    只見厚厚的紅毯上面,正中放了一張虎皮,那虎頭朝外,虎齒外露,那可是驅邪的。

    好大的一張棗紅大方桌,上面靠牆一方,精緻的三尺高八仙瓷像,正中一座彌勒座像,四盞大紅宮燈。下面,每張桌椅全套着湘繡彩圍,兒臂粗全新的大蜡燭,尚未點燃,大紅喜字,每個門窗上面全都貼上。單就前面大廳,已經是喜味十足,後屋自不必説。

    總管讓了座。諸葛明才坐下,下人早送上香茗。

    諸葛明邊喝着茶,問道:

    “再有三天,就是大喜日子,我六人只是為了我家小姐安全,才先行早來幾日,如今看着大王莊的籌備,我還真替我家小姐高興。”

    總管王元霸一聽,哈哈笑道:

    “大王莊還起了三天大戲,趕着明天,就在莊前的場子上塔起戲台。特地請了陝南最大的陝西梆子,到時候可有得熱鬧的了。”

    “好!到時候可真要好好看看早已聞名的陝西梆子。”

    就在二人大廳上話已投機,説個沒完沒了的時候,突然間,自院門外,抬進一頂軟轎來。

    總管王元霸當即起身迎上去。

    就見自小轎裏走出一位婀娜生姿的俏麗絕色女子。

    只見她雙手一提落地長裙,輕盈有致地登上大台階,一面口中還低聲道:

    “哥的喜期都快到了,還沒有趕出來,到時候我拿什麼穿戴呀!”

    突然間,她發覺大廳上坐了個陌生人,不由一怔。

    “你是誰?”

    總管王元霸笑道:

    “他是由西鄉飛雲寨來的,眼下就住在石泉鎮的鴻運客棧裏。”

    “咦,佳期還有三天,怎麼就有人來了?”

    諸葛明緩聲哈哈一笑,道:

    “在下等六人,是打前站的,為的是這兩百來里路上的安全。”

    原來這女的,正是大王莊莊主“劈雷刀”王大壽的女兒,人稱“玉羅剎”王來鳳。

    只因她要訂做新衣,這才到鄰家請人制做,卻不料在這大廳上,碰上諸葛明。

    如今看這諸葛明,長得也算一表人才,身材細高,滿臉英姿煥發,確是一個惹女人眼的長相。

    “玉羅剎”王來鳳心中有了好感,不由問道:

    “高姓大名?”

    “在下諸葛明。”

    “在飛雲堡職司是……”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一名不入流的武師而已,還沒幹上幾天呢。”

    “你很會説話。”

    “玉羅剎”王來鳳又扭身對總管王元霸道:

    “留他吃過中飯再送人家回去。”

    諸葛明道:

    “不,不!在下這就要回鴻運客店,好多事情,等着在下去報告呢。”

    “玉羅剎”王來鳳微微一笑,道,

    “你是説石泉鎮鴻運客店?”

    “不錯。”

    王來鳳又微微一笑,扭身款款步入後堂。

    於是,諸葛明起身告辭。

    卻聽總管王元霸道:

    “諸葛兄不見見莊主?”

    諸葛明道:

    “在下能得總管接見,已很感榮幸了,可不能不知進退,不識大體,替我們巴堡主丟人!”

    於是,諸葛明騎着他的那匹白家堡“借”來的川馬,朝着石泉鎮而去……

    豈知在大王莊的後堂屋閣樓的窗前,“玉羅剎”王來鳳含笑把諸葛明看了個仔細。直到諸葛明的身影十分模糊,她才一蹦三跳地走下樓來。

    諸葛明回到石泉鎮的“鴻運客店”,已是將吃中飯的時候了。

    就在他一進門,正好迎上張博天率領着四大武士到前廳吃中飯。

    飯堂上,樓上樓下,就只有他們六個客人。

    因為,就在“鴻運客店”門前面,已貼了一張大紅紙條,上面寫着:

    “喜事,客滿。”

    店掌櫃的一看到六人,立刻笑迎上前,道:

    “聽説西鄉要來大批人,大王莊這才包下小店,只不知西鄉的人,什麼時候來到石泉鎮?”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就這一兩天了。”

    於是,店掌櫃道:

    “早上大王莊的人來交待,各位這住店吃喝,全由大王莊結賬,六位今天可要點些什麼吃的?”

    張博天看了一眼諸葛明,微微一笑,道:

    “看樣子咱們又得大吃一頓了。”

    諸葛明道:

    “掌櫃的,那就把你這鴻運客店最拿手的菜饌先來五六樣吧。”

    整個客店,就只有六個客人,上到桌上的菜,自然是極為精緻的了。

    於是,六個人邊吃邊談,諸葛明説出了他的計劃。

    時間似乎是急促了些,因為菜尚未吃完,酒還有半壺的時候,張博天已帶着他的四大武士,跨上各人的馬匹,急馳而去。

    諸葛明似乎非常篤定,也很愉快,因為當張博天五人在的時候,諸葛明盡在説他的計謀,他甚至自己無暇拿筷子去挾菜,為的當然是爭取時間。

    如今五個人依計而行,全都走了。

    諸葛明當即叫小二重整碗筷,另作佳饌,自己就在這正廳中央,淺飲低酌,品嚐這石泉鎮鴻運客店裏的名菜佳饌。

    諸葛明並未醉,但如果有人聽了他以筷擊碗,舉杯高歌,八成真的以為他酒喝多了呢。

    他節奏有致,微閉雙目,低聲歌道:

    “內外兩修為大道,大義超然似神仙。

    清心精靈致偉業,陰陽八卦轉乾坤。”

    “叭……”一陣拍手聲。

    諸葛明慢吞吞地睜開雙眸。

    驀然看到一個紅衫麗影,不由猛向上看,更不由大吃一驚,當即一跳而起。

    “原來王大小姐駕到,真是失禮。”

    “當酒作歌,可真是好興致。”

    來人正是大王莊的大小姐“玉羅剎”王來鳳。

    只見她相當大方地隨手拉過一張紅木椅子坐下來。

    諸葛明忙正襟危坐。

    “你不請我喝一杯?”

    諸葛明一愣,隨即忙叫小二重拿一付筷子酒杯。

    諸葛明親為王來鳳斟上酒。

    “玉羅剎”王來鳳掩口一笑,道:

    “你們西鄉人,這次陪着你家小姐來大王莊,好像來示威一般,説是要來一百多人,害得我爹早一天就把這鴻運客店包下來。”

    她伸頭看看桌上的幾盤菜,笑接道:

    “我發覺你不但會歌詞,還真會享受,桌面上的菜,連我都很少吃過。”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王大小姐,如果大王莊怕花錢,在下正準備自己私掏腰包呢。”

    玉羅剎笑道:

    “能把一家這麼大的客店包下來,就不怕西鄉人肚皮大。你儘管吃,鴻運客店的掌櫃不會,也不敢收你一文的。”

    一面舉起酒杯,道:

    “告訴我,你的大名?”

    “在下諸葛明。”

    “你在西鄉飛雲堡當什麼差?”

    諸葛明伸出右手小指,低聲道:

    “就這麼一個小之又小的小武師。”

    “玉羅剎”王來鳳一笑,道:

    “原來你還是一名打手呀!”

    諸葛明嘴一咧,道:

    “混世,日子不好過,混口飯吃罷了。”

    微微一笑,“玉羅剎”王來鳳道:

    “既然是混飯吃,就該找那飯好菜香的地方。”

    諸葛明眼睛一亮,道:

    “你是説找家出錢高的?”

    諸葛明心中立即在想,機會一到,運氣一來,真他孃的城牆也擋不住。面前這王家大小姐,就她的那份俏模樣,説起來也讓人心動。瞧她眉毛彎彎眼兒大,鼻子尖尖小嘴甜,肥瘦適中的身段,白淨淨的臉蛋兒,紅緞面短衫,拖着一件粉紅裙子,繡花紫面薄底鞋,走起路來那種婀娜自然生姿樣。如果諸葛明不被她的一種無法形容的氣質所懾,還真的想打打這玉羅剎的主意。

    再看看她手裏抓着的一把銀鞘寶劍,那樣子就像是一盤極為道地的四川麻婆辣豆腐。

    就見“玉羅剎”王來鳳一陣忖思後,緩緩地道:

    “你在飛雲堡多久了?”

    諸葛明一嘆,道:

    “也才剛去,連他們飛雲堡的銀子是黑是白,在下還未曾見過呢。”

    “玉羅剎”王來鳳道:

    “也才是試用階段,要拿銀子恐怕還早着呢。”

    諸葛明雙目一瞪,那對丹鳳眼暴射出神光異彩,冷然地道:

    “諸葛明本來也不願在飛雲堡混下去。”

    仰頭喝下一口酒,又道:

    “我們來了六人,如今折返五個,約莫着他們去護送大小姐的花轎,我卻一人留下采,這差事原不緊要。”

    放下酒杯,一抱拳道:

    “吃過飯,我這就走人。”

    玉羅剎王來鳳道:

    “預備到哪兒呀?”

    “回老河口去。”

    “你是那兒人?”

    諸葛明一嘆,道:

    “在下是個流浪漢,家在河南算起來在這川陝道上一混有年了。”標準的胡扯。

    玉羅剎王來鳳一聽,微微一笑,道:

    “那你就不用再去老河口了。”

    諸葛明心中一喜,表面卻裝着莫名其妙道:

    “大小姐的意思是……”

    “留在大王莊。”

    諸葛明道:

    “我行嗎?”

    “就怕大王莊委屈你了。”

    諸葛明起身離座,一抱拳,道:

    “諸葛明感謝大小姐知遇。”

    “玉羅剎”王來鳳一笑,道:

    “有件事我得先同你説清楚。”

    “請吩咐。”

    “凡是去大王莊當差的,大王莊是量材使用,換句話説,有多大能耐,拿多少銀子,所以……”

    “得先考量考量?”

    “不錯,這一關是相當要緊的。”

    諸葛明一笑,道:

    “理當如此。”

    一面招呼小二道:

    “取紙筆來。”

    掌櫃很快親自送來紙筆。

    就見諸葛明隨手大筆一揮……

    頓時,“玉羅剎”王來鳳心頭大喜,就連一旁的掌櫃也伸出大拇指,讚道:

    “真是一手好書法。”

    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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