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走過去的五匹馬,張博天一扭身怒瞪著白老爺子。諸葛明緩聲說道:
“白老爺子,大刀寨失寶鬧窮,滿以為是白家堡動的手腳,卻不料真的弄扭了。大刀寨還得盡力尋找失寶,早晚總會尋找到的,就算是把川陝兩省翻個身,大刀寨也要找那批失寶,不過……”
他微一頓,又道:
“不過大刀寨如今是捉襟見肘,每天這開門七大件,全得應付,只好先借貴堡紋銀兩萬兩,俺們的寶一尋到,兩萬兩銀子立刻奉還。借賬已登在賬上,白老爺子你過目。”
白老爺子仰天哈哈一笑,道:
“兩萬兩銀子不算什麼,何不明敞著說出來?莫不是也想要我姓白的幫著你們,打探你們的失寶?”
張博天這時候才真的佩服諸葛明的這一招。
因為,白家堡如果想討回兩萬兩銀子,就得自動地幫著打聽那些寶物的下落。
這真的是一場智慧戰,當然這全是諸葛明的策劃。然而安康白家堡的白慕堂,卻想不到這些所謂“找寶”的強盜,竟然一反常態的在他白家堡未殺一個人。
不過受傷總是難免的,十幾二十個受傷的,似乎也沒有太嚴重的,白慕堂人稱藥王,自然輕易而為的,就把這些傷者全都治好。
白家堡本來大火沖天,但當所有的白家堡人,重返白家堡以後,這才發覺只有堡後的幾處菜園子草棚與一間大茅屋被燒。認真說起來,白家堡並未受什麼損失。
如果白家堡真的損失什麼,大概就是白慕堂的兩萬兩銀子,要是想連這兩萬兩銀子也不損失,那就只有幫著大刀寨找回失寶。
望著遠去的大刀寨一眾人等,白慕堂一聲浩嘆,道:
“如果不是我白慕堂年已老邁,那就是這姓張的確有一身真才實學,看來大刀寨上是有幾個了得人物。”
白中天扶著老父,一眾人等緩緩回到白家堡。
且說張博天等人,分批過了漢江,兩天後回到叫天嶺朝陽峰的大刀寨。
張博天立刻大擺酒筵,全寨近八十人,可真是好一陣吃喝。
酒席間,張博天一拍諸葛明的肩頭,笑罵道:
“許多人至死也未曾發現有個諸葛明,我張博天算是走運氣,哈……”
諸葛明也笑。
包文通一口喝乾杯中酒,道:
“只是有一點我不懂,咱們是幹啥子吃的?咱們這是落草為寇,乾的可是殺人買賣,搶人的勾當,可是咱們一進白家堡,連個雞也沒宰一個,一地窖的金銀,就扛走那姓白的不痛不癢的兩萬兩,咱們這是啥玩意?”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二爺,你只管把你的刀磨快吧,等找到盜走寨主那批寶物的一露面,諸葛明保證叫你殺過癮。”
邊喝著酒,又道:
“諸葛明在姓白的藏金地窖中,曾注意咱們寨主,寨主在看到那些金銀之後,也只是瞄了一眼,並不去摸一把。這證明一件事,二爺,你知道證明一件什麼事?”
包文通一怔道:
“你們姓諸葛的全都鬼靈精,一肚子稀奇古怪玩藝兒,我怎麼會知道。”
諸葛明一笑,道:
“那是姓白的藏金沒有入咱們寨主的眼裡,因為寨主的那堆寶藏,要比這姓白的多上好幾倍。”
突聽張博天用力把酒杯往粗木桌子上一放,厲聲道:
“豈止多幾倍,幾十倍也有。”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瞪直了眼,怪不得張博天幾乎瘋狂的要血洗白家堡,誰攤上都會承受不了,這要不是來了個諸葛明,漢江兩岸就難免血腥滿天了。
這天大刀寨的慶功宴,自中午直吃到晌晚。臨收桌的時候,張博天一高興,每人又分了二十兩銀子,頭目以上的人加倍,張博天還特意高聲道:
“這是大夥零花零用,只等尋到寶藏,每人至少一塊金磚,那可是五百兩一個的大金磚!”
他此言一出,自二寨主高磊以下,全都把一張臉僵住了。五百兩,就算是雙手去磨蹭,也得磨蹭個老半天的。
第二天一大早,諸葛明與張博天,帶著大刀寨的四武士,又離開了朝陽峰。山寨上留下高磊與包文通,二人共同負責一眾嘍兵的演練,只等下次任務到來。
且說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帶著四武士一路下了終南山的叫天嶺朝陽峰,就在陽光略偏西的時候,六人已到了景陽鎮。
如今的景陽鎮,那可是在張博天自立為王的保護下,當然,張博天說了算數。
景陽鎮悅來客店的王掌櫃,一看來了張大王,自然是不敢怠慢,好酒好肉擺了一滿桌。
幾個人邊吃喝著,諸葛明問王掌櫃:
“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
王掌櫃往諸葛明身邊一湊,諂媚地笑道:
“軍師爺,大消息沒有聽到,倒是有件小事情。”
“說說看。”
“石泉鎮附近的大王莊,派人到這一帶來收購虎皮,聽說要三張上等細工虎皮,不知做啥用的。”
張博天一聽大王莊,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可能犯了他的忌諱,只有他張博天才夠稱上“大王”,如今卻冒出個“大王莊”
來,不知是何來頭?
石泉距這景陽鎮腳程,兩天不用,一天不夠,但諸葛明卻對店掌櫃道:
“叫小二把山寨上寄養在鎮上的馬匹,馬上備鞍,吃過了酒,寨主要立刻上路的。”
王掌櫃一聽,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小二由槽上牽出六匹馬,全都栓在店前的栓馬橫槓上。
六匹馬中有五匹馬是來自白家堡,小川馬耐力強,腳程快,還真的不輸關東大馬。尤其走這些多山的官道上,更見這些川馬的雄健,只見它們奔馳起來,四蹄全像離開了地面,似騰雲駕霧,又如登萍渡水,人騎在上面,不用擔心會閃了腰肢。
張博天六人一離開景陽鎮,立即催馬疾馳,像飛一般,四周的景物“唰唰唰”的全向後面倒。才一個多時辰,六人已離了山區,而眼前卻成了小坡崗巒起伏,官道也慢慢寬敞多了。
在這崗陵荒坡的官道上,一眼望去,綠野盈眶,夏日的陽光有些炙熱感。一塊塊的黃色土脊上,有的種著旱稻,有的金色一片,給人一種祥和的感受。
坐在小川馬上的張博天,腦海中正如胯下的馬蹄一般,不停地在翻湧著太多太多的心事,不知道何時才能把那堆失去的寶物找回來。
人活著,為的是什麼?而活著的人,就得為生命而生活。不論是幹什麼,要把自己的生命,點綴得多彩多姿,首先就得把生活收拾得自在如神仙。那麼,金銀財寶成了不可或缺的唯一支柱。
張博天的神仙生活,在突然發覺寶藏盡失的瞬間,已全都化為烏有。
於是,他丟不下刀口舐血的日子,他要找回失寶。
他也自覺與大馬刀結了不解之緣,因為他覺得只要一刀在手,他的寶藏早晚會被他找到的。
如今為了尋寶,他又把當年的弟兄,湊合在一起,於是自覺兩肩承擔了雙重責任,一邊是這些弟兄們往後的生活,當然,另一肩就是尋找失寶。
人活在世,只要出點力,肚皮就不會憋塌到貼在背脊骨,要不是這堆價值連城的失寶,張博天也不會佔山為主,領著這群血性漢子,揮汗淌血四處奔波了。
四條腿究竟要比人走得快,二更天不到,六人已到了石泉鎮。
六匹馬一溜停在小坡凹道上,放眼望去,石泉鎮上燈火通明,看樣子還真的夠熱鬧的。
其實,石泉鎮也算得是陝南的一個大鎮,市集就在漢江邊不遠,路上水上,全都四通八達。
張博天六人,才一進到石泉鎮邊的官道頭上,一哄而上來三四個提燈的小二。
“客官,住店啦!現有的上房,外帶全套澡堂,吃的喝的全都預備著,只等客官一上門,立刻就能叫各位客官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諸葛明一指提一盞大紙燈的小二,道:
“就是你了,帶我們去你家店裡。”
那小二嘴一咧,高興地彎腰打躬,口中直叫:
“爺們隨我來。”
小二一手提燈,小跑步著走在六匹川馬前面。
其餘的幾個別家小二,立即一鬨而散。
張博天低問諸葛明道:
“你怎麼單單選中那家客店?”
諸葛明一笑,道:
“寨主,你看他手上提的那盞燈,上面的紅漆大字,不是寫著‘鴻運客店’嗎?”
又一聲哈哈笑,諸葛明接道:
“咱們現在就需要鴻運當頭,寨主你不覺著咱們這是在往鴻運道上溜去嗎?”
張博天哈哈笑,道:
“越看越覺著你就是諸葛亮。”
“雖不是諸葛亮,可也不能給我那老祖宗丟人現眼。”
於是,二人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六個大漢,在小二的指領下,一路來到石泉鎮的“鴻運客店”,那是在進入石泉鎮快臨江邊的方向。
一登上臺階,六個人還真的覺著鴻運當頭呢!
四盞大紅穗燈籠,高高地掛在橫椽下面,金匾大招牌,高掛在門楣正中央,當中一個雕山水大屏風,遮去了店堂中的熱鬧景象,但只要往迎面樓上一望,滿樓的雅座,就會收入眼底。
諸葛明與張博天全知道,能在這種大店中坐下來吃喝或住店的,必然是走南闖北販賣京廣百貨的大客商,至於那些擋船走道,趕豬販與挑擔子的,也只能找家小鋪子,吃碗臊子面,窩在大通鋪上聞臭腳丫子勉強睡上一晚。
怪不得六人一到這石泉鎮地界邊,就會有人圍上來拉生意,原來他們是騎馬而來的。
騎馬的人是大爺。大爺有錢,拉生意的小二眼尖,豈有不爭相延攬的?
馬匹拴在後槽上,六個人繞過屏風,這才把個大廳看了個仔細。
只見應著大門右邊,高高的一張紅木櫃臺,大廳上一列全是紅木桌椅,連每人所用筷子全都是紅色。四盞大紅琉璃燈,把個大廳照得通紅,讓人覺著還真的是“鴻運當頭”了呢!
諸葛明似乎很喜歡這種燈光的情調,不住地叫好。
張博天等人就隨在小二身後,一直上到樓上的靠窗一張大桌子上落座。
張博天似乎也面露了笑,大刀寨的四大武士更是興高彩烈。
諸葛明對四大武土低聲道:
“來到這地方,咱們可得忌諱些,知道嗎?”
四大武土連連點頭。
於是,諸葛明道:
“張爺,咱們吃些什麼?”
張博天一笑,道:
“還是你全權處理!”
諸葛明隨即對小二道:
“先切個大冷盤三斤二鍋頭,陳年椒油一碗,至於熱炒,就撿你們這兒最拿手的來個四樣。”
於是,一個大冷盤先上了桌面,幾人一看,還真夠齊全的,從臘味到醬味,混上幾色乾菜,完全把個色香味襯托出來,另外的一碗細如粉而香味四溢的辣椒油,更具一種特色,幾塊醬牛肉,沾上一點椒油,也只有在這石泉鎮,才能吃到這種道地的香中帶辣,辣中含香的絕佳口味。
一邊吃著,小二陸陸續續地把四樣熱炒送上來。
六人看著小二送上來的熱炒,卻全都是整件的,乍看,沒有一件是零碎熱炒。
頭一件,一隻脆炸山雞,皮呈焦黃,兩寸長的大蔥切絲,整齊地覆在那山雞上面,然而,當筷子一挑向山雞肉的時候,卻發出“噗”的脆響,立刻間,就見那山雞的裡面,冒出一股股的淡香氣味來。
於是,塞在裡面的熱炒,全露出來……
那是叫人唾涎的黃燜栗子牛筋,加上指甲大小的老山香菇,不用說吃,就算是看一眼,也叫人直流口水。
歐陽泰四武士不由的罵了一句,道:
“他孃的真會折騰!”
罵歸罵,但是四個人可是筷子不閒,燜牛筋合著脆皮山雞,沒幾下子全進了六人的肚子裡。
這鴻運客店還有個特色,那是不論高粱或江米老酒,只要客人一叫,端上桌的全是熱的。
張博天六人的三斤二鍋頭,自然也是從火盆上加過熱才端上桌。
酒尚未到一半,第二道熱炒也上了桌,那是一個相當完整的豬肚,鬆鬆垮垮的,但在幾人筷子一下,那豬肚立刻脆爛,裡面卻是江米燴百果、核桃白果栗子大紅棗、蓮子沾冰糖外帶一層青紅絲。
連張博天見過大世面的人,全都不得不稱句“妙”!
有了這道甜香百果蒸肚子,六個人酒興更濃,於是第二個三斤二鍋頭又端上了桌。
緊接著,一隻剛生幾個時辰的小豬仔,白不溜淨的臥在個盤子上,十全的香味四溢中,上了檯面,外帶的蔥姜大蒜,另外一碗香味辣椒。
歐陽泰與令狐平二人,合著幫人趕了一年豬,對於這豬仔看的可多了,如今竟然用這豬仔做了一道菜,心裡著實透著不舒服,本想不下筷子,但聞那味道,還真香得醇,擋不住口水往喉管咽,只好跟著下筷,二人非但下筷,發覺小豬仔那肚子裡完全沒變樣,但卻相當好吃,因為小豬仔的五臟全都上了料。
第四道端上桌的,是漢江大老鱉,老鱉四周,密密地圍了一圈淨紅江蝦,這可是道地的一道水菜。
張博天六人吃過以後,全都捧著個大肚皮,直叫過癮。
諸葛明笑道:
“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張嘴,能吃到這些,也算差強人意不虛此生了。”
張博天道:
“等咱們把那堆東西找回來,再把這‘鴻運客店’的大廚師搬往山寨,讓他盡展所學,把這天下好吃的,全折騰出來,弟兄們痛快地吃上個十天半月的。”
諸葛明笑道:
“真要連吃個十天半月的,怕不要吃死了呢。”
一陣吃喝完畢,張博天六人約莫著快要二更天了。
就在六人才離座,突見由正門的紅燈下,走進四個紅巾扎頭,天藍長衫的漢子。
四個人一轉身,一列圍住正在扣算盤的管賬先生。
只聽其中一個道:
“從明天起,‘鴻運樓’由大王莊全包下了,不準再有別的客人上門。”
“叭”的一聲,那說話的手一揚,一錠銀子砸在櫃檯上。
管賬的急忙站起來,正要說話,卻見四人扭頭大敞步地走出店去。
張博天冷笑著看了諸葛明一眼。
諸葛明卻含笑點頭。
於是,張博天笑了……
因為,他發覺諸葛明又有了進入大王莊的主意了。
店小二領著六人分別住了三個房間,一個房間兩人住,房間裡還隔了一個小間,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旁邊放了一個小面盆,由皂角樹上摘下來的皂角,被搗得稀爛,就放在小盆裡,那是洗澡時候用的。
關起房門,小二介紹道:
“溫、燙、涼,三種水,要什麼樣就提什麼樣水。”
這如今可是夏天,六人全都選溫的。
“要不要擦背捏腳?”
張博天久已沒享受這種舒坦味道,自然立表“快!”
於是,就在溫水倒人大半桶的時候,房中進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
只見他動作熟練地拿著毛巾,就著小盆裡的皂角渣子,揉出許多白色皂角沫,然後就在張博天的身上磨蹭擦拭,只蹭得張博天眥牙咧嘴“唔唔”連聲,濃眉下面的一對銅鈴眼,似閉不閉地直跳動。
直到張博天洗完躺在床上,才又由小二換水,輪由諸葛明享受了。
直到三更天,三個房間中的六個大漢,才沉沉睡去。臨閉上眼,張博天對諸葛明道:
“我的軍師爺,你可得好生想個周全的計策出來。咱們這第二個目標,約莫著該怎麼下手,等天亮,你可得告訴我。”
諸葛明笑道:
“寨主,你只管安心找周公去閒聊天,傷腦筋的事,可是諸葛明份內的事。”
也許是頭天六個人吃得舒服。
或者是那個溫水澡洗掉每個人半斤身上的灰泥。
天都大亮,陽光穿窗,六個人還在比鼾聲呢!
掌櫃的帶領兩個小二,把張博天六人全叫起來。
“各位爺,真是對不住,本店全被大王莊給包下來了,人家這就要來驗收各房,還請六位換家客店。”
諸葛明一笑,道:
“你可是說的離此石泉鎮東北七八里地的大王莊?”
店掌櫃賠笑道:
“正是,正是。”
諸葛明一笑,道:
“掌櫃的,你知道大王莊為什麼要包下你這鴻運客店嗎?”
“大王莊的‘劈雷刀’王大壽,要為他兒子王克飛,人稱‘追雲太保’的要討媳婦嘛。”
諸葛明有些像生氣的樣子,又道:
“這些我們全知道,我只是要問你,知不知道他這位未過門的媳婦是哪一家的?”
店掌櫃的雙眉一皺,搖著頭,道:
“我還未曾聽過。”
“那就去問清楚再來羅嗦!”
緊接著“嘭”的一聲,把房門又關起來。
店掌櫃一愣,卻聽一旁的店小二道:
“好像聽人說是西鄉飛雲堡堡主的掌上明珠。”
屋裡的諸葛明與張博天聽得真切,不由微微一笑。
掌櫃的還真把前店坐的大王莊來人叫到後面。
於是,張博天六人的房門全被敲開來。
諸葛明冷冷一笑,問道:
“誰是大王莊來的人?”
一個紅巾藍衫大漢,一挺胸,道:
“你是幹啥子的?”
諸葛明臉一繃,喝道:
“是我在問你,沒有輪到你問我!”
那紅巾漢子一愣!
諸葛明厲喝道:
“滾回去!叫大王莊的總管來說話!”
兩個紅巾漢子有些氣餒,道:
“各位是……”
“西鄉飛雲堡來的,知道嗎?”
二人一聽立即抱拳施禮,道:
“自家人,自家人。”
一面哈哈笑道:
“小的們原是在替各位找石泉鎮上最好的住處來的。”
諸葛明臉色一緩,道:
“這就難怪,我們是為小姐安全,才連夜趕來石泉鎮,佳期都快到了,怎麼這時候才張羅,真不知道你們大王莊在搞名堂!”
只聽其中一人道:
“佳期尚有三天,大王莊已佈置得全變了樣,不信六位可隨小的們回大王莊瞧瞧去。”
諸葛明道:
“正有此意。”
一面回頭,對張博天五人道:
“你們在此住著,想吃想喝盡管叫,別讓小姐心裡不如意,也給他們大王莊丟人。我隨他們去一趟大王莊,約莫著三幾個時辰就會回。”
於是,店小二拉出諸葛明的那匹川馬,隨著四個大王莊的人,朝著石泉鎮北東官道走去。
插天的高峰,就在石泉鎮的遠方,但見層巒互依,群山相連,朝陽剛出,已叫人有熱烘烘的感受。
諸葛明騎在馬上,他的那把寶劍,就背在背上。天藍的大褂子,一雙緞面的黑布鞋,白淨臉上丹鳳眼神光暴射,寬寬的額頭,令人覺著這種人充滿了智慧。筆直的鼻樑下面,似薄不薄的嘴巴,包了一嘴的白牙齒,神采奕奕的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卻根本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四個大王莊的莊丁,緊緊跟在小馬匹後面。
諸葛明一路上問了不少,那些全是他想知道的。
快進大王莊的時候,他已經胸有成竹而又一脈相通地知了個大概。
石泉鎮東北的大王莊,地處在一個龍系山坡前面。那在地理上言,後面那條山坡,像是一條老蒼龍,而這條老蒼龍的後面,卻又是崇山峻嶺,黑中透青的高山上,一層層飄離山峰的碎雲,一掠而過大王莊後面的山坡。遠遠望去,有如雲裡飛龍,而大王莊就在這蒼龍的正中間。
白宮道上望過去,大王莊樓高屋大,櫛比一片。莊前面,有個大空場子,四周全都是桑樹,一大片旱稻田地周圍,零零散散的有幾戶人家。
不過大王莊莊主“劈雷刀”王大壽的宅子,卻獨獨的建在一個高大的圍牆裡面。
平地而起的一座莊門樓子,上面正有個抱著一把鋼刀,來回在門樓子上走動的莊丁。
諸葛明被擁著進了大王莊,早有莊丁把他的那匹小川馬拉上槽。
正面大廳的臺階上,緩緩走下一個紫臉大漢,一開口就蒼勁有力。
“在下大城總管王元霸。聽下人說,兄臺是由西鄉……”
“西鄉飛雲堡。”諸葛明搶著回答。
“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不過……”
“兄臺有話廳上說。”
總管王元霸把諸葛明讓進大廳。
諸葛明人一走人大廳,心中還真的一緊,因為這大廳上的一切佈置,全都充滿了喜氣。
只見厚厚的紅毯上面,正中放了一張虎皮,那虎頭朝外,虎齒外露,那可是驅邪的。
好大的一張棗紅大方桌,上面靠牆一方,精緻的三尺高八仙瓷像,正中一座彌勒座像,四盞大紅宮燈。下面,每張桌椅全套著湘繡彩圍,兒臂粗全新的大蜡燭,尚未點燃,大紅喜字,每個門窗上面全都貼上。單就前面大廳,已經是喜味十足,後屋自不必說。
總管讓了座。諸葛明才坐下,下人早送上香茗。
諸葛明邊喝著茶,問道:
“再有三天,就是大喜日子,我六人只是為了我家小姐安全,才先行早來幾日,如今看著大王莊的籌備,我還真替我家小姐高興。”
總管王元霸一聽,哈哈笑道:
“大王莊還起了三天大戲,趕著明天,就在莊前的場子上塔起戲臺。特地請了陝南最大的陝西梆子,到時候可有得熱鬧的了。”
“好!到時候可真要好好看看早已聞名的陝西梆子。”
就在二人大廳上話已投機,說個沒完沒了的時候,突然間,自院門外,抬進一頂軟轎來。
總管王元霸當即起身迎上去。
就見自小轎裡走出一位婀娜生姿的俏麗絕色女子。
只見她雙手一提落地長裙,輕盈有致地登上大臺階,一面口中還低聲道:
“哥的喜期都快到了,還沒有趕出來,到時候我拿什麼穿戴呀!”
突然間,她發覺大廳上坐了個陌生人,不由一怔。
“你是誰?”
總管王元霸笑道:
“他是由西鄉飛雲寨來的,眼下就住在石泉鎮的鴻運客棧裡。”
“咦,佳期還有三天,怎麼就有人來了?”
諸葛明緩聲哈哈一笑,道:
“在下等六人,是打前站的,為的是這兩百來里路上的安全。”
原來這女的,正是大王莊莊主“劈雷刀”王大壽的女兒,人稱“玉羅剎”王來鳳。
只因她要訂做新衣,這才到鄰家請人制做,卻不料在這大廳上,碰上諸葛明。
如今看這諸葛明,長得也算一表人才,身材細高,滿臉英姿煥發,確是一個惹女人眼的長相。
“玉羅剎”王來鳳心中有了好感,不由問道:
“高姓大名?”
“在下諸葛明。”
“在飛雲堡職司是……”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一名不入流的武師而已,還沒幹上幾天呢。”
“你很會說話。”
“玉羅剎”王來鳳又扭身對總管王元霸道:
“留他吃過中飯再送人家回去。”
諸葛明道:
“不,不!在下這就要回鴻運客店,好多事情,等著在下去報告呢。”
“玉羅剎”王來鳳微微一笑,道,
“你是說石泉鎮鴻運客店?”
“不錯。”
王來鳳又微微一笑,扭身款款步入後堂。
於是,諸葛明起身告辭。
卻聽總管王元霸道:
“諸葛兄不見見莊主?”
諸葛明道:
“在下能得總管接見,已很感榮幸了,可不能不知進退,不識大體,替我們巴堡主丟人!”
於是,諸葛明騎著他的那匹白家堡“借”來的川馬,朝著石泉鎮而去……
豈知在大王莊的後堂屋閣樓的窗前,“玉羅剎”王來鳳含笑把諸葛明看了個仔細。直到諸葛明的身影十分模糊,她才一蹦三跳地走下樓來。
諸葛明回到石泉鎮的“鴻運客店”,已是將吃中飯的時候了。
就在他一進門,正好迎上張博天率領著四大武士到前廳吃中飯。
飯堂上,樓上樓下,就只有他們六個客人。
因為,就在“鴻運客店”門前面,已貼了一張大紅紙條,上面寫著:
“喜事,客滿。”
店掌櫃的一看到六人,立刻笑迎上前,道:
“聽說西鄉要來大批人,大王莊這才包下小店,只不知西鄉的人,什麼時候來到石泉鎮?”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就這一兩天了。”
於是,店掌櫃道:
“早上大王莊的人來交待,各位這住店吃喝,全由大王莊結賬,六位今天可要點些什麼吃的?”
張博天看了一眼諸葛明,微微一笑,道:
“看樣子咱們又得大吃一頓了。”
諸葛明道:
“掌櫃的,那就把你這鴻運客店最拿手的菜饌先來五六樣吧。”
整個客店,就只有六個客人,上到桌上的菜,自然是極為精緻的了。
於是,六個人邊吃邊談,諸葛明說出了他的計劃。
時間似乎是急促了些,因為菜尚未吃完,酒還有半壺的時候,張博天已帶著他的四大武士,跨上各人的馬匹,急馳而去。
諸葛明似乎非常篤定,也很愉快,因為當張博天五人在的時候,諸葛明盡在說他的計謀,他甚至自己無暇拿筷子去挾菜,為的當然是爭取時間。
如今五個人依計而行,全都走了。
諸葛明當即叫小二重整碗筷,另作佳饌,自己就在這正廳中央,淺飲低酌,品嚐這石泉鎮鴻運客店裡的名菜佳饌。
諸葛明並未醉,但如果有人聽了他以筷擊碗,舉杯高歌,八成真的以為他酒喝多了呢。
他節奏有致,微閉雙目,低聲歌道:
“內外兩修為大道,大義超然似神仙。
清心精靈致偉業,陰陽八卦轉乾坤。”
“叭……”一陣拍手聲。
諸葛明慢吞吞地睜開雙眸。
驀然看到一個紅衫麗影,不由猛向上看,更不由大吃一驚,當即一跳而起。
“原來王大小姐駕到,真是失禮。”
“當酒作歌,可真是好興致。”
來人正是大王莊的大小姐“玉羅剎”王來鳳。
只見她相當大方地隨手拉過一張紅木椅子坐下來。
諸葛明忙正襟危坐。
“你不請我喝一杯?”
諸葛明一愣,隨即忙叫小二重拿一付筷子酒杯。
諸葛明親為王來鳳斟上酒。
“玉羅剎”王來鳳掩口一笑,道:
“你們西鄉人,這次陪著你家小姐來大王莊,好像來示威一般,說是要來一百多人,害得我爹早一天就把這鴻運客店包下來。”
她伸頭看看桌上的幾盤菜,笑接道:
“我發覺你不但會歌詞,還真會享受,桌面上的菜,連我都很少吃過。”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王大小姐,如果大王莊怕花錢,在下正準備自己私掏腰包呢。”
玉羅剎笑道:
“能把一家這麼大的客店包下來,就不怕西鄉人肚皮大。你儘管吃,鴻運客店的掌櫃不會,也不敢收你一文的。”
一面舉起酒杯,道:
“告訴我,你的大名?”
“在下諸葛明。”
“你在西鄉飛雲堡當什麼差?”
諸葛明伸出右手小指,低聲道:
“就這麼一個小之又小的小武師。”
“玉羅剎”王來鳳一笑,道:
“原來你還是一名打手呀!”
諸葛明嘴一咧,道:
“混世,日子不好過,混口飯吃罷了。”
微微一笑,“玉羅剎”王來鳳道:
“既然是混飯吃,就該找那飯好菜香的地方。”
諸葛明眼睛一亮,道:
“你是說找家出錢高的?”
諸葛明心中立即在想,機會一到,運氣一來,真他孃的城牆也擋不住。面前這王家大小姐,就她的那份俏模樣,說起來也讓人心動。瞧她眉毛彎彎眼兒大,鼻子尖尖小嘴甜,肥瘦適中的身段,白淨淨的臉蛋兒,紅緞面短衫,拖著一件粉紅裙子,繡花紫面薄底鞋,走起路來那種婀娜自然生姿樣。如果諸葛明不被她的一種無法形容的氣質所懾,還真的想打打這玉羅剎的主意。
再看看她手裡抓著的一把銀鞘寶劍,那樣子就像是一盤極為道地的四川麻婆辣豆腐。
就見“玉羅剎”王來鳳一陣忖思後,緩緩地道:
“你在飛雲堡多久了?”
諸葛明一嘆,道:
“也才剛去,連他們飛雲堡的銀子是黑是白,在下還未曾見過呢。”
“玉羅剎”王來鳳道:
“也才是試用階段,要拿銀子恐怕還早著呢。”
諸葛明雙目一瞪,那對丹鳳眼暴射出神光異彩,冷然地道:
“諸葛明本來也不願在飛雲堡混下去。”
仰頭喝下一口酒,又道:
“我們來了六人,如今折返五個,約莫著他們去護送大小姐的花轎,我卻一人留下采,這差事原不緊要。”
放下酒杯,一抱拳道:
“吃過飯,我這就走人。”
玉羅剎王來鳳道:
“預備到哪兒呀?”
“回老河口去。”
“你是那兒人?”
諸葛明一嘆,道:
“在下是個流浪漢,家在河南算起來在這川陝道上一混有年了。”標準的胡扯。
玉羅剎王來鳳一聽,微微一笑,道:
“那你就不用再去老河口了。”
諸葛明心中一喜,表面卻裝著莫名其妙道:
“大小姐的意思是……”
“留在大王莊。”
諸葛明道:
“我行嗎?”
“就怕大王莊委屈你了。”
諸葛明起身離座,一抱拳,道:
“諸葛明感謝大小姐知遇。”
“玉羅剎”王來鳳一笑,道:
“有件事我得先同你說清楚。”
“請吩咐。”
“凡是去大王莊當差的,大王莊是量材使用,換句話說,有多大能耐,拿多少銀子,所以……”
“得先考量考量?”
“不錯,這一關是相當要緊的。”
諸葛明一笑,道:
“理當如此。”
一面招呼小二道:
“取紙筆來。”
掌櫃很快親自送來紙筆。
就見諸葛明隨手大筆一揮……
頓時,“玉羅剎”王來鳳心頭大喜,就連一旁的掌櫃也伸出大拇指,讚道:
“真是一手好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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