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舟仰面大笑:
“你們這幾個在場之人,我個個都想殺!”
這句話聽在各人耳裏,感受截然不同。
四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俱覺心頭一凜。
但那四位蜘蛛使者,卻聽得哈哈大笑道:
“好,有骨氣,怪不得主人如此垂青,單憑這份狠勁,就有資格入我蜘蛛宮了!”
江雨舟冷笑一聲:“誰要入你們蜘蛛宮!”
“冷血人,你要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別人了!”
話聲中披風一旋,直向江雨舟兜頭罩下。
江雨舟知道這幾人功力都不等閒,見狀鳳笛連揮,疾風嘶嘯中幻起重重笛影,直指蜘蛛使者的披風。
他全力展出般若鳳笛上的武學,威勢確非等閒,但見笛影與那件披風一觸,那名蜘蛛使者突然驚呼一聲:
“般若鳳笛!”
隨着這聲驚呼,快如脱弦之箭,剎那間連退八步,低頭一看,只見蜘蛛宮震撼江湖的蜘絲披風,下襬上已被江雨舟戳穿三隻圓孔。
那名蜘蛛使者兩眼充滿愁慘之色,悲呼一聲:
“衣在人在,衣亡人亡,三位上稟主人,就説小弟先行一步了!”
話音一落,突然舉起手掌,直向腦袋拍去。
那另三名蜘蛛使者,眼見同黨舉手自裁,雖然雙目中俱都充滿了
悽然之色,但卻沒有一人出手阻止,眼見那名蜘蛛使者就要……
突然,江雨舟身形一晃,跨步疾進,反手一撥,已把那名蜘蛛使者拍向腦袋的手掌撥開。
江雨舟如此做法,並不是真要救他,乃是一種潛在的本能而已。
但那名蜘蛛使者卻大感意外,他愕然凝視江雨舟半晌,突然仰面狂笑,轉身如飛而去。
這人腳程之快,確屬武林中一流高手,聲如流矢劃空,轉瞬消逝。
餘下的三名蜘蛛使者,目送同伴消逝在雜樹亂石之中,突然目射兇光,嘿嘿狂笑道:
“冷血人,蜘蛛宮今天同你勢不兩立了!”
身隨話起,領先一人雙掌疾揮,連點帶拿直奔江雨舟肩下腹下九處大穴。
中原九大門派中四位代理掌門人,相互一望,靜觀成敗。
江雨舟指掌並出,右手立掌如刀,疾削對方來掌,左手五指如戟,反點對方胸腹之交。
這兩人出招俱辛辣無比,不但當事人彼此心驚,就連一旁觀戰的了塵大師等人,也覺心凜神駭驚異莫名。
場中疾風舒捲,在眾人驚詫中人影倏分,雙方同時退出七尺。
江雨舟經驗不足,無法拆解對方招式,但那名蜘蛛使者更無法破解江雨舟那種詭奧無比的武學。
不過他經驗遠較江雨舟來得豐富,立足未穩之際,又已二次攻到,掌勢如雨,一連就是八招。
八招攻出,了塵大師不由脱口驚呼道:
“荊山百杖翁!”
荊山百杖翁之名,聽得三手快劍與瀟湘逸士和天涯散人同時大駭。尤其是三手快劍厲青萍,暗道一聲:
“怪不得自己先前一招差點兒吃虧,原來竟是這個老怪物,這老兒橫行江湖數十年,一向不肯服人,如今竟肯俯首貼耳在蜘蛛宮中當一名使者,那蜘蛛令主人功力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思索至此,不覺心下一寒,就在他感到心寒之際,那現充蜘蛛使者的百杖翁,驀地冷笑一聲:
“老禿驢還算有點兒眼光!”
他口中説話,手下可絲毫沒停,反而因為身份已現,沒有隱瞞的必要,竟把當年震動江湖的流雲杖法盡情施展。
雖説他以掌代杖,功力依然不同凡響,江雨舟也不過稍慢一着,但已被罩人重重掌影之中,他大吼一聲,正想全力反擊。
但突聞耳畔傳來一聲朗笑,一股罡風,直向荊山百杖翁捲去。
這一陣罡風之後,緊隨着一條人影,風勢勁疾,把百杖翁那凌厲絕倫的掌勢全部化去。
場中人心頭一愕,來人已一把抓江雨舟的手臂,輕聲急叫道:
“年輕人,羣雄虎視,你還戀戰作甚,快走!”
走字剛落,全力一扯江雨舟手臂。
江雨舟心下一動,緊隨來人向河邊撲去。
粉青河流水滔滔,岸邊泊着一葉小舟,江雨舟沒有辨出此人是誰,身形已至岸邊。
須知四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誰都有一身獨到的武學,那三名蜘蛛使者也是深不可測。來人想把江雨舟由七名絕頂高手監視下拉走,那豈是簡單的事情?
二人雖然起步在先,但身形也不過剛到岸邊,百杖翁與了塵大師業已首先趕到,只聽兩人大喝一聲:
“把人留下!”
四掌同揚,齊向那人背心拍到。
江雨舟在這剎那之間,已看出此人身着黑衣,面罩黑紗,雖然看不見他面目如何,但聽聲音卻頗熟悉,眼看了塵大師同百杖翁四掌攻到,那人又復大喝一聲:
“年輕人,上船!”
江雨舟應聲而起,蒙面人轉臉出掌,但聞轟地一聲大震,那人就在江雨舟落足剛穩之際,也利用了塵大師與百杖翁四掌反震之力,閃
電般落在江雨舟身邊,雙足猛一用力,小舟離巖直刺,剎那間向河心射出三丈。
眾人若要飛身登舟,勢必被船上人震落水中,但他們豈能眼看江雨舟從容離去,是以七人略一愣,立即齊聲大喝,不約而同地向舟上人全力拍擊一掌。
這七人功力全都深厚無比,掌勢一出,頓時狂風疾卷,駭浪翻騰,那一葉小舟脱水而起,等到勁氣消散,小舟已碎為數十片,直向粉清河翻滾的流水中落下。
江雨舟對水性一竅不退,這一下沉人河底豈有命在?
卻説江雨舟隨着那小舟破片,墜人流水奔騰的粉青河中,耳畔又復傳來一聲熟悉的驚叫:
“年輕人,快抓住木板!”
這一下江雨舟總算聽清了,這人正是武當石牢中的醉鄉老頑童,不過,江雨舟沒有抓到木板,卻已被巨浪捲了下去。
春雪初融,水流湍急,江雨舟隨水浮沉,初時尚聽到岸上人聲噪雜,及至後來,兩岸地勢愈來愈險,終於把那幾名蜘蛛使者與了塵大師等人拋得無影無蹤。
不過,江雨舟雖有一身武功,卻對水性一竅不通,及至後來抓住了一塊木片,卻已經被河水衝得頭昏腦漲了。
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他鼓起了餘勇,儘量地向岸邊游去。
這一步他終於算做到了,可是,岸壁插天,綠苔如油,他此時精疲力盡,如何能夠攀登得上?
他無力再遊,更無法登岸,他抓住一塊突出的岩石,浮沉在滔滔流水中,仰望峭壁頂端,不禁黯然失神!
波狂浪急,冷風嘶嘯,他應當如何是好?
突然,他發現下流三數丈上,有一根青綠的山藤,由峭壁頂端垂人河水之中。
這立即替他帶來了一線生機,因為他此時雖然精疲力盡,但有這一根山藤借力,定可登上巖頂了!
他掙扎着遊了過去,毫不考慮地將那根山藤一把抓牢,但山藤入手之後,突有一種沾膩的感覺,他心頭一愣之際,那根山藤已如白虹倒射,閃電般向巖頂上縮去。
這事大出意料之外,驚愕中凝神上瞧,不由心頭猛跳,只見手中之物麟甲宛然,分明是一條怪蛇,哪是什麼山藤?
然而,這怪蛇上升奇速,就這眨眼之間,業已升至峭壁半腰。河水中亂石林立,江雨舟此時元氣未復,哪敢丟手?只得握緊蛇身,任它把自己拖上崖頂。
崖上雜樹插天,風光如畫,重巒疊障,煙霞四舞……
不過這大好美景,江雨舟卻無暇欣賞,就在他立足未穩之際,驀覺手中一震,一縷尖風,攔腰掃來。
這條怪蛇實在罕聞罕見,雖僅酒杯粗細,但卻長逾十來丈,躬身一掃,立即捲起一股輕風。
江雨舟心身疲憊,哪敢輕露鋒芒,倉促中身形一蹲,只聽“嘶”的一聲,蛇身由頭頂上一掃而過,把身後碗口粗細的柏樹,一下掃折十多株,枯枝飛舞,沙石亂飛,唏哩嘩啦地響個不絕。
江雨舟雖然膽大,但見狀也覺心驚,可是,就在他驚愕未定之際,那條怪蛇突然身形一躬,細長的身形陡然豎了起來。
江雨舟見狀猛提真力,斜舉鳳笛,蓄勢以待。
果然,那怪蛇就在剎那之間,驀地凌空盤旋,嘶嘯着噴出一股淡黃煙霧。
這煙霧奇腥刺鼻,江雨舟也不過嗅着一點,立覺頭昏目眩,身形搖搖欲墜。
他知道這種怪物一定身藴奇毒,此時自己已把它噴出的毒霧吸進腹中,恐怕十有九成要喪生在這荒山之中了!
一片絕望之中,突然狂性大發,他驀地大吼一聲,用足全力揮動手中鳳笛,電閃雲飛,猛向怪蛇攪去。
鳳笛奇招,本就凌厲絕倫,再加他絕望拼命之際,使來更是雷霆萬鈞,只聽幾聲刺耳慘嘯,怪蛇頓時被他劈成三段,分向兩個不的方
向射出,最前一段約有兩丈來長,簡直就像一根利弩,“篤”的一聲,連頭插入山石之中,尾部兀自左右擺動,打得沙石亂響,血雨紛飛。
江雨舟見狀仰面大笑,但笑聲未歇,突然腳步浮動,終於搖搖晃。
晃地倒了下來,不用説,他已身中怪蛇的奇毒。
雲隱霞斂,逝水嗚咽!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江雨舟迷惘中突然聽到一陣笛聲,聲音嘹亮清脆,如同陽春三月鳥亂鳴,繼而笛音一轉,柔媚動人,又像小橋流水,游魚吐浪,落花浮沉。
他驚愕中抬起手來,揉一下惺鬆睡眼,笛聲突然停止。
這,是怎麼回事?
“啊!你醒了麼?”
這聲音温婉、柔媚,聞之令人心暢!
江雨舟霍地坐起身形,只見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紅藥綠草問有座蓮池,水波瀲灩,荷珠點點,一名白衣少女正斜倚在池邊青石上。
這姑娘豆蔻年華,秀髮飄拂,嫩臉含笑,手持江雨舟那管鳳笛,愈益顯得純真聖潔,直像天際裏的流雲,不着一絲痕跡。,
江雨舟一時看呆了,目定神馳,竟忘了答話。
那姑娘久候不見迴音,又復淡淡一笑道:
“我已讓你服下三片玉壺紫芝,難道你還沒有醒麼?”
’江雨舟不知“玉壺紫芝”是啥,但卻被她一言驚醒,霍地一把,將那支鳳笛抓了回來,沉聲喝道:
“你是誰?”
那姑娘展顏一笑:
“啊,你好了,你等一會兒,我去替你取些吃的來!”
她天真純稚,笑容如同春雲乍展,江雨舟看得心頭一動,冷酷的心田中突然升起一片温情,那股傲氣立即化於無形。
那少女輕盈地站起身形,步履飄飄,像是一朵流雲,踏着如茵綠草如飛而去。
草地盡頭一座古老的建築,石牆上爬滿了山藤,顯得陰森恐怖,
與這秀美絕倫的少女實在極不相稱。
這是什麼所在?這姑娘又是誰?自己明明身中怪蛇之毒,怎地又會到這世外桃源裏來?難道真是被她用什麼玉壺紫芝所救麼?
他已在沉思之中,姑娘業已託一隻竹盤,由那陰森的房裏飛快轉回。她裙裾飄風,蓮步碎碎,轉眼便至身前。
江雨舟此時業已看出,這姑娘腳程之快,似乎較自己猶勝一籌,心中一愣,就聞那姑娘笑道:
“你肚子該餓了吧?快吃點兒東西吧。”
這姑娘聲音好聽已極,燕語鶯聲,如月轉黃鸝,江雨舟直似無法抗拒一般,聞言立即取過盤中山果,自顧吃了起來。
秀髮輕拂着那姑娘粉面,神態飄逸,如月宮仙子,不過江雨舟自經情戀之後,對女人已存了偏見,此時雖覺這姑娘不同流俗,卻也不屑再去多看一眼。
那姑娘仰望天上流雲,幽幽説道:
“一年,兩年……啊,三年來我一個人住在此地,從沒看到第二個生人,今天你來了,我應當好好招待你一番才對呢!哦,我忘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江雨舟正在吃得津津有味,聞言不由輕哼一聲,但哼聲出口,立即感到對待眼前這樣純真的姑娘,粗魯的言語實在無法出口,不自覺地輕聲説道:
“我叫江雨舟!”
那姑娘神情一愕道:
“江雨舟?這名字好怪啊!嗯,不過你人卻挺好,尤其你那根笛子也很好玩,你能把那根笛子再給我玩玩麼?”
這姑娘柔媚的聲音,使得江雨舟無法抗拒,聞言神情一愣,立即把般若鳳笛送了過去。
那姑娘接過風笛,雙手一陣摩挲,然後湊向唇邊,幽幽地吹了起來。
江雨舟在武當石牢中曾經試過,這管鳳笛與眾不同,假如不用全
力,絕對無法吹響,但這姑娘斂目凝神,直似毫不費力一般。
笛聲有一種奇異的魔力,江雨舟不自覺地被笛聲陶醉,他初次沉醉於悠揚的笛聲之中,繼而恍恍惚惚,只覺這笛聲隱含無限玄機,給他以一種不可捉摸的啓示,彷彿寄身於一座柳暗花明的叢林,時而金鶯識柳,時而燕剪綠波,蒼鷹翱翔於河漠之間,鴻鵠展翼於藍天之下
般若鳳笛上那些久參不悟的怪招,全在這剎那間豁然貫通,他不自覺地振身而起,隨着幽揚笛聲自顧揮臂抬掌地練了起來。
他神遊身外,力貫指掌,正在練得出神之際,突然笛聲一停,耳畔又傳來那姑娘的嬌笑道:
“啊,想不到你還會武呢!練得真好,可惜我現在看不見了,要不然……”
説到此處,不禁幽幽地嘆息一聲。
這一聲輕嘆,似乎隱含無限悲愴,聽得江雨舟心頭一震,霍的停下手來,緊盯着那姑娘詫聲説道:
“你説什麼?你……怎會看不到呢?”
這事情太奇怪了,姑娘的眸子如同秋水一般怎會看不到呢?
“這話説起來太長了,你扶我進去,我慢慢地告訴你好麼?”
這純真明豔的姑娘,倏忽之間,變得霧慘花愁,江雨舟那冷酷的性格中,也不禁升起無限同情之心,依言輕輕地一拉姑娘粉臂。
那姑娘輕哦一聲:
“喲,你身上好冷啊,對了,我忘記你身上的衣服還濕着呢,那就快點兒走吧!”
秀髮吹拂,散發出一股襲人幽香,江雨舟怎麼也想象不出,這姑娘那雙秋水樣的眸子,竟會看不到東西。
他心中驚愕,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真看不到東西麼?”
“我為什麼要騙你呢?啊,對了,此處一草一木我都瞭如指掌,雖然目無所睹,依然如同眼見一般,尤其三年來暗中摸索,聽力遠異常
人,幾可以耳代目,怪不得你要疑心了。”
江雨舟凝視着那姑娘素面,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愧疚,覺得疑心這麼一位純潔的姑娘實在太不應該了,不自覺地囁嚅説道:
“我……不是不信,而是説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上天實在不應對你這樣殘酷!”
話中雖然仍含有冷硬之音,但已是他服食八魄金粟後前所未有之事了!那姑娘聽得揚眉一笑:
“你這人真好!我可以叫你……叫你江哥麼?”
江雨舟神情一愕,直似無法拒絕似地脱口答道:
“隨你叫吧!”
“嗯!江哥哥,快隨我來啊!”
這姑娘施着江雨舟,轉眼走進那間陰沉沉的房子,這房子又高又大,身入其中,如同走進一一座荒漠的山谷,給人一種空曠寂寞的感覺。
那姑娘要江雨舟在房中坐下,然後拾級登樓,取來一套整潔的衣履,江雨舟知她雙目已盲,當下也不迴避便換上。
那姑娘待他穿好之後,淡淡一笑道:
“這是我義父的衣裳,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啊!”
江雨舟低頭一瞧,只見這身衣服雖然質地不錯,但卻又短又肥,穿起來如同小丑一般,不覺哈哈大笑道:
“好看,太好看了!”
“可惜我看不到了!”
“你將來總有一天會看到的!”
姑娘神情一震,突然面現喜容道:
“什麼?你説我還會看到東西麼?啊!那山頭上的白雪,天邊裏的晚霞,我多想再看上一眼啊!我……”
話聲至此,突然玉容一變,連連搖首道:
“唉!恐怕我今生再也看不到了!三年之前,義父離開此地,説是為了我求取復明之藥,三年了,義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江雨舟見她神態悽清,不禁側然心動,連道:
“姑娘放心,你義父只要找到復明之藥,一定會趕回來的!”
“嗯,你説得不錯,可是我義父直到此時也沒有回來,可見覆明之藥,已經無法找到了!”
這姑娘一付絕望的神態,立即激發了江雨舟與生俱來的俠心義膽,沉聲説道:
“姑娘對我江雨舟既有救命之恩,我自愧無以為報,只要姑娘説出何處有那復明之藥,江雨舟縱然踏遍九州,也要把它找來!
“什麼救命之恩啊?我只從那懸崖上把你抱了回來,用幾片玉壺紫芝為你解去鐵線蛇之毒,哪值得你為我出此大力呢!”
這姑娘雖然説得平淡,但在恩怨分明的江雨舟聽來,卻覺得非報答這救命之恩不可,聞言立即沉聲説道:
“大丈夫豈能白受別人恩惠,姑娘縱然不説,我也要訪遍天下,為你求取復明之藥!”
那姑娘聞言突現喜容,嬌笑一聲道:
“江哥哥,你這人真好,只是世間是否真有復明之藥,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你既執意如此,就聽我慢慢地説吧!”
至此一頓,續道:
“我叫苓苓……”
江雨舟聽得心中猛動,脱口説道:
“九州閻羅是你什麼人?”
那姑娘也是一震:
“你認識我爸爸?你……”
江雨舟見這姑娘果是九州閻羅的女兒,不禁感慨地一嘆,道:
“不錯,我認識令尊!”
苓苓滿面期待之色道:
“他現在好嗎?”
江雨舟從未説過謊言,但此時卻不忍據實相告,聞言微微一愕,忙道:
“他……他現在很好!”
苓苓似乎陷入一片沉思之中,喃喃自語道:
“他老人家的頭髮恐怕也白了吧?啊!我多麼想見他啊,江哥,我求求你,你見到他的時候……”
江雨舟那冷如寒冰似的心田中,突然升起了無限憐憫之情,不禁插口説道:
“我如能再見到他,一定把你現在的住的地方告訴他就是!”
“啊,不,江哥哥,你千萬不要告訴他!”
“為什麼?”
“這多年來,他老人家恐怕已把我忘記了,假如再見到我這副形象,不是要傷心麼?”
“那你不想再見他了麼?”
“那只有等我雙目復明之後再説了!”
江雨舟聞言黯然無言,苓苓姑娘反而安慰他道:
“江哥哥,你不要多難過了,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世麼?聽我繼續告訴你吧。”到此一頓,輕嘆一聲,又道:
“在我剛生的時候,江湖上突然傳説我爸爸得了一顆什麼八魄金粟,很多人都想得到它,可是我爸爸偏説服了八魄金粟後就要人性全失,一心只想殺人,所以不肯!”
“後來爸爸帶着媽媽和我,東藏西躲地過了五年,突然有一天來到一座河邊,被幾十個人攔了下來……”
“哼,這些人是想搶那顆八魄金粟麼?”
“可是我爸爸不肯,因此和他們打起來!”
江雨舟聽得怒氣上升,沉聲説道:
“結果怎樣?”
苓苓微微擺首道:
“結果我爸爸殺了很多壞人,可是我卻被一個壞女人從媽媽懷中搶走!那女人把我藏在一座山洞裏,打算用我來交換那顆八魄金粟。”
“你爸爸沒有答應吧?”
“我不知道爸爸答應沒有,但那壞女人每次回來都很生氣,最後一次,竟用一種毒藥點在我的眼裏……”
江雨舟聽得忍無可忍,不禁沉聲冷笑道:
“若有一天讓我碰上這壞女人,非把她千刀萬剮不可!”
苓苓姑娘似乎感動萬分,幽幽説道:
“江哥哥,你真好……”
她話音一落,突然臉色一變道:
“咦!難道外面又有人來麼?”
江雨舟探首向外一望,果見左前方峭壁頂端,一線黑影電射而下。要知道這座巨大的房子,四周俱是高插天雲霄的青山,只有臨河一面較為開闊,但由岸邊至水面約略也有十丈左右,在這種隱秘的所在,此人為何而來?
他沉思未畢,那條人影已至房前附近,江雨舟一方面驚駭苓苓姑娘聽覺之聰,另一方面尺度此人身法之快,當下輕喚一聲:
“姑娘在此稍待,讓我出去看看!”
話音一落,疾如射星一般,由房中一閃而出。
他身形未穩,突聞那人哈哈怪笑道:
“老鬼,你想不到我會找到此地吧?”
江雨舟一聽他話如梟叫,已覺心中惹厭,及至把此人面容看清,更差點把剛剛吃下的山果嘔了出來。
原來此人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那一縷白中帶黃的頭髮,用一條大紅絲線纏着,雞皮老臉上塗滿了脂粉,就像掉在粉缸裏的猴子屁股,塌鼻掀唇,再加上殘缺不全的黃板牙……
江雨舟看在眼裏,怒在心頭,由鼻孔中重重地冷哼一聲:
“老婆子,你罵誰是老鬼?”
那老婦猛一抬頭,只見江雨舟怒目相向,臉上兩道血痕,似乎要冒出火來,不禁心頭一驚。但及至看清江雨舟年齡之後,頓時寬心大放,怪眼一翻,哈哈怪笑道:
“醜鬼,難道這三本谷中,此時只有你一人麼?”
江雨舟直至此時,才知此處叫做三本谷,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問這麼多作甚?”
老婆子牛眼連眨,怪笑一聲道:“醜鬼,快去通報你師父,就説老江花婆子找他算帳來了!”
江雨舟神情一愕:
“誰是我師父?”
“你這醜鬼不是醉鄉老頑童的徒弟?”
“醉鄉老頑童?”江雨舟微微一愕,立即將錯就錯道:
“不錯,你打算如何?”
他如此説法,旨在探聽醉鄉老頑童與這自稱江花婆子的老婦,究竟有何恩怨,果然,他話音一落,江花婆子立即揚聲怪笑道:
“你去告訴那老殺才,叫他把當年偷走的女娃兒還我,不然我就……”
江雨舟不等她説完,立即插口喝道:
“你説的可是九州閻羅的女兒?”
“是啊,她在哪裏?”
“你先告訴我,你要女娃兒作甚?”。
“哼,我當年想用那鬼丫頭換取八魄金粟,不料九州閻羅偏説為了武林大劫,情願不要自己的女兒!”
江雨舟沉聲一笑道:
“公而忘私,九州閻羅倒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江花婆子兇眼一瞪:
“假如真是如此,倒也罷了,不想多年之後,九州閻羅知道那鬼丫頭已被醉鄉老鬼由我手中劫走,竟而重現江湖,把那粒八魄金粟白白拱手送人;我老婆子若不找回那丫頭將她千刀萬剮,怎消我心頭這一怨氣!”
江雨舟聽得怒發直立,沉聲冷笑道:
“江花惡婦,你可知道那女娃娃這多年來心中想的什麼?”
江花婆子性格暴躁無比,聞言怪笑一聲:
“該死的刃鬼,你倒説來讓我聽聽看!”
“哼,我想那女娃娃這多年來,恨不得食汝之肉,寢汝之皮!”
江花婆子聽得七竅生煙,狂吼一聲,十指箕張,如同鳥爪一般,想向江雨舟肩間抓來。
江雨舟的用腕一抖,原地不動地攻了出去。頓時掌影飄飄,罩向江花婆子腦後要穴。
江花婆子怎識他這鳳笛絕藝,見狀心下一寒,慌忙撤掌抽身,閃電般向後連退三步,滿面俱是驚詫之色。
江雨舟望着也冷笑連連,然後轉過臉來,出聲高喚道:
“苓苓,你聽到來人是誰了麼?”
屋中輕應一聲,苓苓姑娘像是一朵輕雲,飛快地飄了出來,跚跚地來到江雨舟身邊,滿面沉吟道:
“江哥哥,聽這聲音好像就是當年搶走我的那壞女人,只是我現在無法看見,不敢斷定是不是她。”
江雨舟聞言,忙道:
“你記不得那女人的長像呢?”
苓苓微微搖頭道:
“我當時年紀太輕記不得了。”到此一頓,忽道:
“啊,我記起來了,那女人眉心之間,有一粒豆大紅痣。”
江雨舟聞言向江花婆子略一注視,果見她眉中有一粒若隱若現的紅痣,頓時哈哈大笑道:
“苓苓,你報仇的時候到了,這女人就是當年害你之人,你稍待一會兒,讓我……”
江花婆子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潑婦,雖被江雨舟一招震住,但卻並不真正怕他,及聞江雨舟把她看成待宰羔羊之後,頓時狂笑如雷道:
“無知小狗,不説是你,就是你師父親臨,又能把我怎樣,你領死吧!”
話音一落,快如射星般欺進身來,雙掌一場,分向兩人推出一股
熾烈的火風。
江雨舟見狀身形一閃,向前陡進七尺,也把兩掌一揚,分向來勢迎去。
江花婆子走的是陽剛路子,而江雨舟因為身受八魄金粟的影響,掌風推出,顯得陰寒刺骨,這兩股相反的力量一觸,頓時激起一股排山倒海股的渦流。
江雨舟雖然巧服八魄金粟,但在內力方面,依然較江花婆子稍遜一着,江花婆子不過身形一晃,江雨舟卻已情不自禁地猛退一步。
江花婆子哈哈大笑道:
“怪不得你這小鬼出言無狀,原來真還有點兒實學呢!好,愈是功力深厚之人,心肝愈是可口,我老婆子今天又可大嚼一頓了!”
話聲剛歇,攻勢業已發動,但聞風吼雷鳴,指顧間連攻九招。
這九招全都凌厲無儔,怪異絕倫,江雨舟一着失機,頓時被逼得只有還手之力,及至第九招攻到,江雨舟似乎已經無法拆解,江花婆子眼看掌力落實,就可把對方心脈震斷,不禁得意萬分,哈哈笑道:
“小鬼,今天是你自己找死,可不要怨我心狠!”
苓苓姑娘眼雖不靈,聽力卻異常靈敏,耳聞江花婆子話音一落,場中頓時爆出一聲慘號。
她久處絕谷,罕與外人接觸,今天與江雨舟雖然相識不久,但無形之中,已把他看成惟一親人,請想她耳聞這聲慘號,怎能不駭然動心?只聽她嬌呼一聲:
“江哥哥!”
身形一晃,就向場中撲去。
江雨舟真被江花婆子擊斃了麼?沒有,原來他久經戰陣,經驗已漸豐富,知道江花婆子武功甚高,若要力取,實非三五十招之事,是以才故示不敵,以驕其志,就在江花婆子得意忘形之際,猝展般若鳳笛的奇招,使江花婆子避無可避一擊而中。
江雨舟此時一見苓苓那種傷心愁急之狀,不由大受感到,連忙阻止道:
“苓妹莫急,小兄並未傷着!”
苓苓聞聲止步,面色愕然數變,終於嬌呼一聲,如同飛燕投懷一般,直向江雨舟撲去。
江雨舟一腔冷卻的熱血,在這姑娘崇高的真情感動下,也不禁激動萬分。
一場風雨過後,三本谷中又恢復了平靜,江雨舟懊悔一時過於疏忽,沒有叫江花婆子説出能使苓苓雙目復明的解藥。
三天後,他們啓程了,苓苓自説不會武功,但步履快捷,並不在江雨舟之下,尤其是以耳代目,除去十分險峻的山路外,幾乎用不到江雨舟照顧。
江雨舟看在眼中,心頭詫異不已,但他卻知道苓苓絕對不會騙他。
這一日傍晚時分,二人已將行出綿延山區,突然,山腳下閃出一條人影,這人青袍素履,老態龍鍾,背後插着一根釣杆。
江雨舟一見此人,頓時神情大愕,臉色連變,終於脱口高呼道:
“叔叔!”
江雨舟這聲叔叔出口,那老人驀的神情一愕,飛快地抬起頭來。
你説這老人是誰?他正是隱跡韋家祠堂的老頭,也就是遁跡江湖的松花釣叟江心月。
迎着落日餘輝,他瞧不不清江雨舟的面目,但江雨舟的聲音他豈能分辨不出?只聽一聲顫呼:
“舟兒!”
身形一長,飛快地向江雨舟撲來。
誰知他身形剛動,突聞四處冷笑暴起人影連晃,頓時把撲來的身形截住。
松花釣叟江心月隱居韋家祠堂斂刃藏鋒,就連江雨舟也不知這位叔叔是武林高手,是以他一見此狀,頓時心下大駭,當下把苓姑娘藏在一堆巨石之後,如同流星般飛入場中。
松花釣叟江心身對這位侄兒日來所遇,雖然略有所聞,但卻並不
深信,及看到江雨舟來勢奇速,也不禁心頭大愕,情不自禁圓睜雙目向江雨舟臉上瞧去。
首先入目的是臉上那兩道血痕,松花釣叟只覺一陣心痛,止不住老淚頻拋,哽咽説道:
“舟兒,叔叔實在對不起你,這……叫我將來九泉之下,怎還有臉去見大哥的英靈?”
這最後幾句話聽得江雨舟心頭猛震,陡然想起了人間活死人之言,臉色一變,神情激動道:
“叔叔,你説誰?你説的大哥可是……”
松花釣叟神情一愕,立道:
“此刻時機未到,舟兒,待我打發了這羣江湖小賊之後再説吧!”
他二人談話之際,身外羣賊已緩緩迫來,及至松花釣叟話音剛落,頓時一聲大吼,一名瘦小精悍的半百老頭,業已揮掌攻到。
別看松花釣叟在韋家祠堂時一副龍鍾老態樣,此時雙目一睜,頓時神威凜然,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就在那人揮掌攻到之際,驀地竿影一晃,移身出掌,直向那人手腕上削去。
松花釣叟不愧江湖名宿,發招變式中隱含無窮變化,但聞一聲刺耳呼嘯,那人一隻手腕已被他一下砍折,頓時熱血狂噴,踉蹌翻回八步。
這一班江湖人物,見狀全部心凜神顫,情不自禁地向後連退數步。
松花釣叟用目向四周一掃,沉聲冷笑道:
“諸位一路跟蹤,究竟為了何事?此時若不説明,可別怪我老頭子要對各位不客氣了!”
他話音一落,那班江湖人物不禁臉色連變,他們眼見松花釣叟出手那般凌厲,誰敢先出頭?
場中一片死寂,就在這死寂的空氣裏,突然傳來一聲怪嘯,嘯聲如同流星劃空,聽得在場人神色立變。
就在眾人驚魂未之際,一線淡紅色的人影,已如流星瀉地般墜落
場中。
場中人連同松花釣叟在內,一見此人,全都臉色連變。
江雨舟驚異中細一打量,只見這人身高不足五尺,兩手長几及地,淡金色的醜臉上,鑲着兩顆綠芒閃閃的鬼眼,一頭紅髮就像熊熊燃燒的烈火。
他身形站定之後,骨碌碌向四周一掃,然後轉過身來,向松花釣叟狡笑道:
“江心月,多年不見,真叫我不敢相認了!”
松花釣叟被他一語點破行藏,心頭一震,勉強笑道:
“好説,好説,武林風霜,江湖駭浪,老朽怎比諸葛兄修為有素,風采如昔!”
紅毛怪人小眼一瞪,敞聲大笑道:
“諸葛異避處遠荒,卻聞中原武林盟主海天劍聖有一種縮骨易容之術,你江老二與他義結金蘭,想必也略知一二,這般藏頭露尾實在大可不必了!”
江雨舟一聞海天劍聖四字,陡然想到那本海天冤仇錄,當下心中一動,就聞松花釣叟哈哈大笑道:
“紅毛矮鬼,算你眼力不差,江心月多年潛蹤,終於被你識破。話聲至此,驀地雙臂一抖,只聽他渾身骨節一陣格格作響,頓時身形加高半尺,滿臉堆疊的皺紋,剎那間一掃而光。
場中人連同江雨舟在內,俱都感到驚愕萬分,就在眾人驚疑不已之際,松花釣叟突然沉聲大吼道:
“紅毛矮鬼,難道你此次身入中原,就僅為了要見江心月這種不成氣候的功夫麼?”
紅毛矮鬼諸葛異怪笑一聲:
“江老二,你自己心裏還不明白麼?只要你把日前在松花江中得來的龍符獻出,諸葛異立即退出中原,否則五十三式抓魂掌下,就要取你的老命!”
江雨舟聞言心中大愕,心忖:
怎麼又是一塊龍符?
他思量未已,紅毛矮鬼業已身隨話起,兩條特長的手臂一伸一縮,閃電般向松花釣叟肩頭抓來。
紅毛矮鬼的抓魂掌果真不同凡響,伸縮間勁氣霍霍,罡風罩體,雖然未竟全力,卻已凌厲無比。
松花釣叟身形一挫,反手摘下背上鐵釣杆,嗖地一聲迎了上去。
紅毛矮鬼往杆一粘,剎那間一連三抓。
松花釣叟杆身一抖,杆線嘶嘯捲回,如同活蛇一般奔向紅毛矮鬼身上纏來。
這兩個人互拆數招,雖僅眨眼間事,卻已相互心中有數,知道功力悉敵,勝負間不容髮,誰也沒有絕對把握,因此身形一分,各各退出五步。
雙方一愣,松花釣叟江心月呵呵大笑道:
“諸葛兄的抓魂掌法,果然不同凡響,可惜的是老朽身旁並無龍符!”
紅毛矮鬼也是怪笑一聲:
“江心月你天河九釣似乎又進入一層了,不過若説龍符不在你手,未免叫人難信!”
“你硬説龍符在我身邊,可有什麼根據?”
“哈哈,十六年前羣賊夜襲海天山莊,海天劍聖臨危託孤,鋼腸俠士慕容烈獨闖重圍,懷抱幼兒,身帶龍符投奔你江老二隱居之處,不想你江老二竟而心腸一黑……”
江雨舟聽得臉色連變,想起人間活死人之言,面對着這位忘恩負義的叔叔,只覺羞愧無地,憤恨難當。
松花釣叟也似惱羞成怒似地,臉色一變,瞪目大喝道:
“紅毛矮鬼,你這全是管窺蠡測之言!”
紅毛短鬼桀桀大笑道:
“江老二,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何況彼時強敵環伺,重任當前,你把海天劍聖的遺孤獻出,乃是明智之舉!”
松花釣叟再也不肯讓他説下去,把手中那根寒鐵釣杆凌空一擺,一招“獨釣寒江雪”,直向紅毛矮鬼點到。
紅毛矮鬼雙掌一擺,五十三式抓魂掌再次展開。
就在雙方全力攻出之際,突然人影一閃,江雨舟已如長虹掠空而來,左笛右掌,閃電般攻出兩招。
這兩招全是他初自般若鳳笛上悟出的武學,招式凌厲,奇奧難測,逼得紅毛矮鬼與松花釣叟全都心神一凜,慌不迭撤招退出八步。
紅毛矮鬼目注江雨舟,滿面俱是驚愕之色。
松花釣叟看清出手之人是江雨舟後,更是大愕不解道:
“舟兒,你?”
江雨舟滿面冷漠道:
“人言鑿鑿,舟兒敢請叔叔明告!”
松花釣叟沉吟半晌,無可奈何道:
“紅毛矮鬼前半段之言一字不假。”
“後半段呢?”
“舟兒,你想叔叔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麼?”
“那麼海天劍聖之子現在何處?”
“這個……”
紅毛矮鬼桀桀怪笑道:
“這個什麼?江老二,你還能信口雌黃麼?”
松花釣叟神色連變,驀地大吼一聲,將手中寒鐵釣杆一掄,如同暴風雨一般,猛向江雨舟兒頭劈來。
江雨舟見狀大愕,身形一連三變,才把這式凌厲的攻勢避回。
松花釣叟直似發瘋一般,就在江雨舟立足未穩之際,又復杆絲疾抖,劃空生嘯,分向江雨舟胸前穴點來。
江雨舟二次騰身倒躍,松花釣叟招式又復走空。
他連避兩招,心中疑念更深,身形一定,立即沉聲説道:
“叔叔既已做下人神共憤之事,縱然殺了舟兒,於事又有何益?舟兒念在自幼扶育之恩,不能下手除你,但鋼腸俠士慕容烈一旦出
世,你可就無法逃避殺身之禍了!”
松花釣叟第三招尚未攻出,聞言霍地停下手來,變顏喝道:
“你説什麼,鋼腸俠士還在人間麼?”
江雨舟寒聲説道:
“舟兒此時不敢斷定,不過十有八九不差,叔叔,你自己當心吧,舟兒就此別過,今生不願再見你了!”
他已認定這位扶養自己的叔叔,是個忘恩負義貪生怕死之人,哪還能再呆下去?話音一落,驀地身形一長。
他剛待縱身離去,突然,松花釣叟臉色一變,沉聲大吼道:
“舟兒回來!”
江雨舟腳步一停,冷聲説道:
“叔叔有話快説,錯過今日,舟兒與你算是一刀兩斷!”
松花釣叟聞言突然縱聲大笑道:”
“十六年忍辱負重,江心月這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大哥在天有靈,恕小弟今天不能再瞞下去了!”
他神色凝重,語帶悲聲,聽得在場之人全都神情大愕。就在眾人驚詫不解之際,松花釣叟業已飛快地抬起臉來,目注江雨舟沉聲説道:
“舟兒,你雖然連獲奇遇,武功已至登堂入室之境,但仍嫌年歲過輕,經驗不足,叔叔本不想把當年之事在此詳告,但你三叔鋼腸俠士慕容烈,既然還在人間,此時若不乘早把真相揭開,將來引起誤會,那就不堪設想了!”
這幾句話,聽得紅毛矮鬼等人,一個個目定神移,江雨舟心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