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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色下的苓苓

    江雨舟目送鋼腸俠士去遠,便也辭別松花釣叟,直奔西域輪迴寺,臨別之際,松花釣叟叮囑他兩件事:

    “第一:他本是紅塵四絕中海天劍聖之子,但此時仇蹤密佈,尚非認祖歸宗之時,尤其是他面上血痕,手中鳳笛,最易暴露身份,是以面具宜戴,鳳笛宜藏。

    第二:八魄金粟確有移情伐性之害,所幸那塊撐天令也是人寰奇寶,若能貼肉收藏,足收微效。”

    月落星沉,夜暗如漆。

    松花釣叟去遠了,江雨舟默然卓立,感到一陣黯然,他這才懊悔沒有向兩位叔叔詢問青城一鳳究竟與己有何關係。

    透明前的黑暗過去了,天邊透出一線晨光,江雨舟重新戴上面具,撲奔西方而去。

    輪迴寺,聳立在萬山之中,神秘而恐怖,不要説中原武林人物不知其高深,就是身處西域之人,也沒有誰知道寺中詳細情形!

    四月,高原上吹起火樣的烈風,江雨舟冒着撲面風沙,來到了藏邊,他打算在高山掩映裏,去找尋那神秘的輪迴寺!

    輪迴寺在哪裏?他面對綿亙不斷的山巔,感到一陣悵然!

    正在他滿腹躊躇之際,突然,廣闊的草原上馳揚起一陣煙塵,十多匹健馬飛馳而來。

    馬上人個個身高體大,一襲又厚又大的長袍,幾乎把身形全都包起,就連面上,也為了掩蔽草原的風沙,而罩上一層厚厚的面紗。

    江雨舟一眼之下,就瞧出馬上俱是藏邊土著,心中一喜,邊忙趨前施禮道:

    “請問幾位,可知去輪迴寺的道路麼?”

    他自從得悉自己身世之後,心性似乎已經較從前平和甚多,話聲落處,突然想到這些人怎懂中原語言?

    誰知他剛念及此,那為首之人竟然答道:

    “客官問那個輪迴寺之路麼?那就隨我們一起走吧,我們都是為輪迴寺中喇嘛採購日用物品之商旅!”

    江雨舟見這人一口漢話説得非常流利,不由大喜過望道:

    “既然如此,待我到達輪迴寺之後,重重謝你就是!”

    那人聞言喜不自勝道:

    “此時天色尚早,客官先進點兒飲食,然後再走吧!”

    説完解下鞍畔水壺,恭恭敬敬地送了過來。

    江雨舟正覺口渴無比,見狀毫不考慮地接將過來,張口就飲!

    那人目注江雨舟,眼中露出一片難以捉摸的神色,直至江雨舟把那中之水飲盡,突然哈哈大笑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小狗,你睜開眼睛瞧瞧大爺是誰?”

    江雨舟聞聲愕然抬頭,只見那人話音一落,嗖地一把扯下了蒙面黑紗。

    那人扯下面紗之後,立即露出一副青慘慘的驢臉,綠豆眼,吊梢眉,陰險無比地冷笑不絕。

    江雨舟雖然看出他絕非邊疆土著,但卻不知在何處見過,當下冷哼一聲道:

    “你是誰?”

    那人雙眉一豎,狂笑道:

    “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更名,獨霸川東的陰手秦光就是!”

    江雨舟微微一怔:

    “你打算怎樣?”

    “我打算取你狗命!”

    “哼哼,你能説出個道理來麼?”

    “無知小狗,一月之前,在鄂西被你笛聲暗算之人,你就忘記了麼?”

    江雨舟神情一怔,喝道:

    “那夜月下偷襲之人,就是你麼?”

    陰手冷哼一聲:

    “還有我兄弟陽手秦明,可惜他已被你這小狗用笛聲暗算身亡,嘿嘿,皇天不負苦心人,多月跟蹤總算如願以償,小狗,你還想逃麼?”

    江雨舟一聞陽手秦明幾字,頓時心頭一動,陡然憶起海天冤仇錄中所記的陰陽手,當下猛一欺身,厲聲喝道:

    “你兄弟可就是江湖傳言的陰陽手麼?”

    陰手秦光嘿嘿一笑:

    “小狗,算你還有點兒見識,只是此時知道有點兒太晚了!”

    江雨舟一聽眼前之人,果然就是海天冤仇錄中所記的陰陽手之一,不覺雙目圓睜地喝道:

    “秦光,十六年前夜襲海天山莊之事,你還記得麼?”

    陰手秦光被問得心頭一驚,情不自禁地向後連退兩步,滿面詫色道:

    “你問這事作甚?你……你是誰?”

    江雨舟嗖地一聲摘下了面具,沉聲説道:

    “你沒聽説過我麼?”

    面具一除,江雨舟那副臉色委實有點兒嚇人,兩道縱橫交叉的疤痕,隨着心情的憤怒在臉上跳躍,一雙冷厲絕倫的眼神,射出令人心悸的寒流。

    駿馬連嘶,那羣人見狀全都情不自禁地繮繩一勒,向後各退數步,陰手秦光更是心頭狂跳道:

    “你……你是冷血人?”

    “不錯!”

    “海天劍聖是……”

    “那是先父!”

    陰手秦光一見跟前之人,就是近來震撼江湖的冷血人,早已嚇得心頭狂跳,再昕説這冷血人乃是劍聖之子,立即心下一寒,機伶伶地直打冷顫。

    江雨舟見狀再次欺進一步,喝道:

    “當年首謀之人是誰?快説!”

    他話音一落,突然也不自覺地打個寒顫。

    陰手秦光看在眼裏,突然雙眉一跳,怯意立消,揚聲大笑道:

    “冷血人,別人怕你,我陰手秦光可不怕你,告訴你,你已服下了藏邊毒藥九步斷腸散,縱然知道當年主謀之人,又怎樣?”

    江雨舟聽得心頭一凜。陡然欺身又進一步:

    “你這話可是真的麼?”

    “大爺騙你作甚?你已走過三步,再有六步就將斷腸而亡,趕快交待後事吧!”

    江雨舟試一運氣,果覺腹中隱隱作痛,不禁心頭一凜。

    陰手秦光見勢一勒繮繩,向後又退三步,詭笑道:

    “冷血人,九步斷腸散毒中之毒,若無輪迴寺中六翅銀蜂蜜,縱然華佗再世也無法救你了!”

    江雨舟聞言之後,在失望中立即升起一股怒火,當下冷笑一聲,陡然欺進三步,揮起一拳,直向陰手秦光擊去。

    他功力之純,果真不同凡響,雖然相隔甚遠,但一拳擊出,陰手秦光立即應聲而起,人吼馬嘶,擲起一陣黑濛濛的灰沙。

    陰手秦光摔出八步,哇地噴出一口熱血。

    座下那匹健馬則側卧在灰沙裏,七竊流血氣絕而亡。

    此時只要江雨舟欺身追擊,陰手秦光定然難逃一死,可是,那九步斷腸散委實毒辣無比,江雨舟連行六步之後,頓時腹絞痛若割,再有三步,就將斷腸而亡,他如何還敢輕舉妄動?

    陰手秦光似乎看透了此中情形.強忍心頭傷痛,用手一抹嘴角血

    跡,嘿嘿冷笑道:

    “小狗,你來吧!不怕死你儘管過來!”

    江雨舟雙眉一揚,正待再次欺身擊掌,和他來個同歸於盡,但突然間心念一動,指着身邊與秦光同來的那夥人道:

    “秦光,可不要忘了你這夥同黨仍在我掌力範圍之內,你若再不肯説出當年主謀之人,我就要拿他們開刀了!”

    那夥人在江雨舟與陰手秦光交手之際,一直愣愣地看着他們,顯出驚愕不解之情,此時江雨舟話音一落,陰手秦光突然揚聲大笑道:

    “好,你下手吧,這夥蠢牛在三天之內,敲去我十錠黃金,你不下手,等會兒我也要下手的!”

    江雨舟聞言仔細一瞧,一點兒不錯,馬上人穿着打扮,實在全是地道邊疆土著,不由心頭大恨,當下牙根一咬。

    他恨起來哪還管後果如何?默計陰手秦光此時興已相距不足十丈,自己雖還只有三步壽命,但若奮力衝進是可躍出七丈,然後全力出掌,縱不把對方立斃當場,也可將其人擊成重傷。

    突然大喝一聲,陡然飛身疾起,一下躍出三丈。

    眼看再有兩躍,就可到達陰手秦光身前,可是,就在他身形落地,第二次尚未躍出之際,突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晃,差點兒翻身栽倒。

    陰手秦光哈哈大笑道:

    “小狗,你想知道當年夜襲海天山莊主謀之人麼?”

    江雨舟調息一口真氣,冷哼一聲:

    “你如實説,我今天就饒你一死!”

    “嘿嘿,我若不説,你真殺得了我麼?”

    “我還有兩步可走,兩步之後全力出擊,不見得你逃得了!”

    “那你就試試看。”

    江雨舟哪裏還能忍得下心頭之火,大吼一聲,驀地騰身而起,這一次全力一躍,竟然欺進三丈以上。

    眼看再有一步,江雨舟固然要百毒攻心斷腸而亡,陰手秦光也萬

    難逃出他最後的全力一擊。

    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聞耳畔傳來一陣高呼:

    “年輕人,快點兒住手!”

    江雨舟一步躍進,但覺心頭一蕩,逆血亂躥,聞聲立即停了下來。

    陰手秦光額角上冒出一絲冷汗,抬眼望去,只見遠處奔來兩條人影,一名又矮又肥的老頭,帶着個白衣少女。

    秦光在江湖上也是有名人物,但一見這老頭之後,立即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秦光,你想跑麼?人跑了可得把命留下!”

    人隨聲起,掌出如風,快如電閃雲飄,直向陰手秦光擊去。

    陰手秦光身形不算太慢,但與老頭相較真有云泥之判,尚未走出三步,已覺勁氣罩體,倉促中心頭一凜,反手擊出一股陰森森的冷風。

    雙掌一接,頓時冷哼一聲,雙目暴睜,搖搖晃晃地倒地死去。

    這功力絕頂的老頭你説是誰?原來就是那玩世不恭的醉鄉老頑童!他一掌擊斃陰手秦光之後,不禁連連跌足道:

    “啊,可惜啦,這東西怎地這樣無用!”

    醉鄉老頑童轉過身來,那一班隨同陰手而來的土著,被嚇得調轉馬頭如飛而去。老頑童走到江雨舟身前,説道:

    “年輕人,你真服下藏邊奇毒九步斷腸散了麼?”

    江雨舟此時跌坐地上,強忍腹中絞痛,説道:

    “我不但服下九步斷腸散,並且業已走過八步,再有一步,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説完之後,不禁露出一陣黯然之色,那站在醉鄉老頑童身後的苓苓姑娘,頓時秀眉一揚道:

    “義父,你和誰在説話啊?是江哥哥麼?”

    醉鄉老頑童微微點首道:

    “不錯,就是前次救過你的江哥哥!”

    天真純稚的苓苓姑娘,聞言不信地問道:

    “江哥哥,你説你要死了麼?”

    江雨舟昕她純真的言語之中,隱含無限關切之情,不禁露出一絲苦笑道:

    “不錯,我只要再走一步,就要死了!”

    苓苓睜大了那雙無法見物的眼睛道:

    “要是坐在這裏不走呢?”

    江雨舟微微嘆息一聲:.

    “那樣也許能支持一段時間,不過也不會太久!”

    他話聲至此一頓,倏地仰起頭來,向醉鄉老頑童道:

    “老人家,我臨死之前求你辦件事情,不知可肯答應!”

    醉鄉老頑童嘆息一聲:

    “年輕人,有什麼事人就説吧!”

    江雨舟沉思半晌,黯然説道:

    “我死之後,請你將今日之事,轉告松花釣叟與鋼腸俠士!”

    “松花釣叟?鋼腸俠士?這兩人久已絕跡江湖,年輕人,你知他們還在人間麼?”

    “在,他們都還好好地活在人間!不久之前我還見過,只是從今以後……唉!老人家,請告訴他們,就説我江雨舟……不,就説我楚雨舟今生不能報答他們兩位的深思了!”

    “江雨舟?楚雨舟?年輕人,你究竟是誰?”

    江雨舟顯露出一絲慘笑:

    “我麼?將死之人,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我就是海天劍聖之子,江湖傳言中的冷血人!”

    醉鄉老頑童聽得神情一怔:

    “劍聖之子?年輕人,你此時可千萬死不得!”

    “生死在天,豈能由人?”

    “你耐心等候一下,我到輪迴寺去問問那些喇嘛,他們生長藏邊,定然知道此物解救之法!”

    江雨舟聽得心頭一急道:

    “怎麼,你與輪迴寺中的喇嘛有舊?”

    陰手秦光曾説輪迴寺中六翅銀蜂蜜可解九步斷腸散之毒,如果醉鄉老頑童與輪迴寺中喇嘛有舊,則事情還有可為!

    可是,他話音一落,醉鄉老頑童驀地冷哼一聲:

    “這些不通人性的蠻牛,誰會與他們有舊?我為求取他一杯六翅銀蜂蜜,費盡三年心機,才算弄來他們所要的交換之物!”

    江雨舟聞言,不由大失所望,知道醉鄉老頑童此來,一定是為了苓苓那雙眼睛,六翅銀蜂蜜如此難求,自己怎能啓口?

    醉鄉老頑童見他遲疑不語,忙道:

    “年輕人,你耐心等候,明日此時我一定趕回就是!”

    話音一落,陡然拉起苓苓姑娘,喝道:

    “苓兒,走!”

    苓苓姑娘出乎意外地秀髮一甩道:

    “義父,你自己去吧,我要在此地陪伴江哥哥?”

    江雨舟慘然一笑,醉鄉老頑童已如電射星飛,轉眼消逝於荒煙蔓草之中。

    流霞滿天,暮靄四合,草原裏風沙疾勁,煙塵四起。

    江雨舟目注藍天,心中有説不出來的難過,落日銜山煙雲如圓,這大好世界,只要自己再移動一步,就將人天永隔再無相見之日了。

    他想起舍子相救的叔叔松花釣叟!

    他也想起了義薄雲天的叔叔鋼腸俠士!

    這種天高地厚之恩,再無酬報之日了!

    海天冤仇錄中的羣賊,尚有大半逍遙法外;毀容奪愛的孫北斗;負心背盟的韋驪珠,還有那狂悖任性的中原九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

    哼!這如海之仇,似天之恨,此生也只好付諸流水了!沉默的空氣裏,苓苓姑娘嬌聲道:“江哥哥,你怎不理我啊?”

    江雨舟凝望着她真摯的面容,微微一嘆道:“苓苓,你真是好孩子!”

    苓苓似乎不知江雨舟心頭的憂愁,展顏一笑道:

    “你喜歡我麼?”

    江雨舟看着她解語嬌花般的笑容,嘆道:

    “我喜歡你,我一見你就恨不得和你終身廝守,可是現在……”

    “現在你討厭我了?”

    “我怎麼討厭你呢?只是現在已經太晚了!人間的路我已走盡,擺在眼前的只有通往陰曹地府的道路了!”

    “你一個人走麼?”

    江雨舟滿腹憂愁,被她這天真無邪的言事一掃而空,不禁揚眉一笑道:

    “這還要別人來陪麼?”

    苓苓幽幽地説道:

    “我想陪你,又怕義父太孤單了。唉,真煩死人了!”

    江雨舟冷傲的心性,也不禁被這小妮子純摯之情所動,當下豪氣勃發地笑道:

    “苓苓,不要難過了,在我將死之前,想再聽你吹一次笛子,你肯麼?”

    “是那支有很多飛鳥的笛子麼?好!拿來吧!”

    日落了,原野裏吹來拂面冷風,寂靜的空氣裏,飄蕩起一陣柔和的笛聲,像是慈母的呼喚,令人沉醉,令人嚮往……

    江雨舟呼出一口長氣,憂鬱哀傷,似乎都隨着柔和的笛聲消逝了!

    夜風,飄起苓苓的秀髮,一股泌人心脾的幽香,透人江雨舟的鼻端,他凝望着月色下的苓苓,端莊,柔媚,像是一尊女神!

    他忘記了傷痛!

    他忘記了自己是個將死之人!

    他仰望着藍天裏閃耀的繁星,銀河兩岸,那傳説中的牽牛織女,正在遙遙相望脈脈傳情呢!

    他凝視一下秀髮飄動的苓苓,心田中漾起一陣説不出來的甜蜜,

    可是,這甜蜜的感覺,轉瞬間便即消逝了!因為他想到,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了!

    煩惱,取代了先前的甜蜜,他皺起了眉頭:

    “苓苓,不要吹了!,’

    苓苓驚愕地停了下來,眨動着那雙視而不見的眼睛。

    “怎麼?我吹得不好麼?”

    “不,你吹得太好了,只是我有件事情問你!”

    “什麼事啊?”

    “你練過武功嗎?”

    “沒有!”

    “你吹我這支笛子,不覺吃力麼?”

    “吃力?很好玩嘛!我摸着那些小鳥,它們嘰嘰喳喳地叫,根本用不着我費一點心思,好玩極啦!

    “那麼我把這笛子送你好麼?”

    “好!啊,不好!”

    江雨舟見她言辭矛盾,不解道:

    “你不是很喜歡麼?怎麼不好呢?”

    苓苓淡淡一笑,平靜地説道:

    “我是喜歡,可是我拿去你沒有玩的了!”

    江雨舟見她一片純真,不覺把心中冷傲之氣全部化去,柔聲道:

    “這笛子我吹起來難聽死了,並且我已是將死的人了,還要它何用?”

    “江哥哥,你真的要死了麼?”

    “我騙你幹什麼呢?”

    “唉!可惜義父太老了,我不能陪你一起死!這樣吧!你死了之後,我把你帶回三本谷,放在房中那張石榻上,每天為你吹兩次笛子,好麼?”

    這樣殘酷之事,在她純真的口中説出,不但絲毫沒有悽慘的感覺,反而聽得江雨舟心中升起陣陣温馨,連道:

    “苓苓,你真太好了!我現在真想馬上就死,好和你永遠廝守!”

    話聲一落,突然原野裏傳來一聲冷笑:

    “既然如此,那你就趁早吧!”

    話聲一落,夜空中一羣黑影,飛快地奔了過來。但見塵灰四起,轉眼來至目前。江雨舟抬眼一望,原來正是日間跟隨陰手秦光的那班土著,不過在這夥人身前,卻多出個身形奇矮的老頭。

    這老頭身高僅有三尺,但胸前花自鬍鬚倒有一尺五六,月光下臨風飄蕩,令人如同置身小人國一般。

    江雨舟飛快地由苓苓手中取回那支鳳笛,沉聲説道:

    “你是誰?”

    小老頭一見江雨舟手中鳳笛,顯得神情一愕道:

    “哈哈,我當是誰敢在草原上撒野呢!哼,原來竟是鳳笛傳人,小夥子,你可敢與我大戰三百合麼?”

    江雨舟冷哼一聲:

    “矮鬼,難道我還怕你不成?你出手吧!”

    小老頭哈哈大笑:

    “小夥子,我高原矮叟怎會佔你這種便宜,你先出手吧!”

    江雨舟可不知高原矮叟是誰?聞言冷哼一聲:

    “我此時興致不好,你既不肯出手,那就請回吧!”

    高原矮叟大笑一聲:

    “小夥子,你真不肯出手麼?”

    江雨舟冷冷地説道:

    “我不肯你能怎麼樣?”

    高原矮叟雙目連轉,突然揚聲大笑道:

    “我就不相信!”

    話音一落,突然欺身疾進,兩掌閃電抓出。

    別看他身形奇矮,身法可真快得出奇,江雨舟見他先行出手,驚愕中揚起一聲冷笑,正想出招應敵。

    但突然聞高原矮叟身形一變,兩手閃電一般轉向苓苓抓動,等到

    江雨舟發覺,苓苓已被高原矮叟抓住,並且剎那間退出八步。

    江雨舟頓忘厲害,大吼一聲,正想振身而起。

    突然,耳畔傳來苓苓一聲驚呼:

    “江哥哥,你不要動!”

    江雨舟聞言真氣一沉,又把將要站起的身形坐了下來。就在這.起一落之際,胸腹間又是一陣絞痛,差點兒昏了過去。

    高原矮叟見他依然端坐不動,不由大愕道:

    “好小子,咱們走着瞧吧!我看你能在此地坐上三年不成!”

    説畢向那夥隨行之人,嘰裏瓜啦一陣,然後帶着苓苓姑娘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江雨舟見狀正想二次抬身,苓苓姑娘的話聲又復傳來:

    “江哥哥,你千萬別動,等我義父回來再説!”

    焦急的聲音,如同流星劃空,轉眼消逝在草原裏。

    江雨舟凝視着漸去漸遠的人影,欲追不能,差點兒氣昏了過去。

    露重霧濃,蟲聲低泣。

    焦急、落寂,使他重新燃起了冷傲的火焰,他似乎有一種説不出來的憤恨,一種難以捉摸的煩惱。

    夜盡天明,原野盡頭,升起一輪金色的朝陽,把死寂的世界帶來一番新生的氣象!

    可是,在江雨舟心中,卻感到格外的焦急,他不時凝望着遠處,盼望着醉鄉老頑童快速歸來,生、死,能很快地給他個答案。

    一次,兩次,接連不斷地失望,使他恨不得騰身而起,走完人世間那最後一步路。

    但就在他將要沉到絕望的深淵底部時,醉鄉老頑童回來了,他望着江雨舟,開心地笑道:

    “年輕人,你運氣不壞,班達喇嘛説六翅銀蜂蜜就是那九步斷腸散的解藥,來,你快服下吧!”

    他摸出一隻指頭大小的玉瓶,關心地送到江雨舟口邊,一股觸鼻香氣,透入江雨舟心頭,使他感到無比地舒暢。

    吃下去,就可從死神手中逃回,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他若把醉鄉老頑童費盡三年心力,方才弄到手的靈藥吃下,苓苓姑娘豈不永無重見天日之期了麼?

    他思量至此,立即冷傲地一擺頭:

    “老人家,我江雨舟已是垂死之人,何必浪費這種稀世靈藥,你快點追到苓苓,替她醫治那雙失明的眼睛去吧!”

    醉鄉老頑童聽得一怔:

    “苓苓?人呢?”

    江雨舟羞愧無比地嘆息一聲:

    “都怪我江雨舟無能,她已被高原矮叟擄走了!”

    於是,把夜間情形詳説開遍。醉鄉老頑童聽完大笑道:

    “年輕人,為了苓苓,你此時可真非服下這瓶蜂蜜不可了!”

    “為什麼?”

    “你知那高原矮叟是怎等樣人麼?”

    “不知?”

    “這老鬼生性兇殘,武功絕高,若不急速趕去,苓苓那條小命只怕難保了!”。

    江雨舟聽得心中大急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趕快去吧,不要因為我這將死之人誤了大事!”

    醉鄉老頑童雙眉緊鎖,嘆道:

    “年輕人,我老頭平日自負極高,但此時卻知絕難抵擋那矮鬼十三式迴天手,你如不肯幫忙,咱們就一起死吧!”

    江雨舟豪笑連連道:

    “老人家,我若非身中奇毒,縱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懼?怎奈此時力不從心……唉……”

    “嘿!年輕人,你如真肯相助,就請飲下這瓶中三滴六翅銀蜂蜜,只要你功力一恢復,我二人聯手,不怕不能把苓苓救回!”

    江雨舟沉思半晌,突然冷哼一聲:

    “既然如此,那我遵命,只是我所負太多,只怕今生無法報償了!”

    説畢取過那瓶六翅銀蜂蜜,就唇一飲而盡。靈藥入喉,立即運用丹田真力,在體內運行一週,腹中一陣雷鳴,轉瞬解上一灘黑水。

    醉鄉老頑童見狀哈哈大笑:

    “年輕人,好了,咱們走吧!”

    話聲中邁步如飛,撲奔西北而去。

    江雨舟死裏逃生,感激莫名,邁動身形緊追不捨。

    醉鄉老頑童一身功力,在武林中僅較紅塵四絕稍遜,比之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只高不低,但此時與江雨舟全力相較,竟然是半斤八兩,一口氣奔出十來裏,誰知一轉臉,江雨舟仍然緊隨身後。

    老頭兒心中暗暗驚愕,立即決定了一件事,忙向江雨舟道:

    “年輕人,你看我那義女如何?”

    江雨舟微微一愣,即道:

    “人間仙子,今世難求!”

    “你不嫌她雙目失明麼?”

    “我要重入輪迴寺,為她求取六翅銀蜂蜜!”

    “靈藥難求,更何況為時日久,縱有六翅銀蜂蜜,恐怕也難使她重見天日了!”

    “縱然她五官俱失,仍舊是人世間最美的姑娘!”

    “假如我把她嫁你,你肯答應麼?”

    江雨舟聽得一震,忙道:

    “我這副臉容哪裏配得上她!”

    醉弱老頑童冷哼一聲:

    “容貌如何,她已無法再見,我看你這全是推托之詞!”

    江雨舟遲疑半晌,突然雙目一睜道:

    “既然老人家不棄,我……”

    “你怎麼樣?”

    “我答應永遠愛她,至死不渝!”

    説完立即拜了下去。

    醉鄉老頑童哈哈大笑,一把將江雨舟拉起,大叫一聲:

    “孩子,快來吧!”

    身形一轉,拖着江雨舟,直向左側山谷中躍下。

    谷下之霧飄飄,深不見底,嚇得江雨舟心頭一凜。

    江雨舟被醉鄉老頑童拉下深谷驚愕中猛一提氣,突覺雙足業已落地。

    原來這座山谷初看白雲繚繞,深不可測,但實在説來卻並不太深,雙足落實後老頑童扯着他一陣疾跑,約有盞茶時分來到谷底一座峭壁下,突然身形一停高聲大叫道:

    “矮鬼!你把我女兒藏到哪裏去了,快點兒送出來!”

    峭壁上虯松交錯,野草怒茁,本來是一片靜寂,但醉鄉老頑童話音剛落,突聞峭壁半腰傳來一聲大笑:

    “是誰竟找到鎖雲嶺來了,難道就不知我矮鬼的規定麼?”

    這聲音雖然不高,但卻宛如金石,嗡嗡震耳。

    江雨舟真不相信這聲音是出自高原矮叟之口,心下一怔,醉鄉老頑童已應聲大喝道:

    “矮鬼,我就是衝你那臭規矩來的,你今天要傷着我女兒一根頭髮,我不活劈了你才怪!”

    話音一落,山崖雜樹間狂笑突起:

    “啊!原來是你這醉鬼來了,當年賭棋較酒我兩各勝一局,不想輪到比試武功之時,你竟一躲就是三年,今日突然出現,大約是練成什麼絕學了吧?”

    一條人影,如同星丸跳擲,由峭壁閃電奔雷般疾馳而下,剎那間到達谷底。此時天色漸高,雲霧已淡,江雨舟一眼之下,已看出正是昨夜劫走苓苓的高原矮叟。

    高原矮叟此時也見到了江雨舟,神情一愣,驀地冷笑一聲:

    “哼,我説你三年來藏頭露尾,為什麼今天竟敢闖上我鎖雲嶺來,哈,原來是仗着鳳笛傳人的聲勢啊!”

    醉鄉老頑童哈哈大笑:

    “矮鬼,你説誰是風笛傳人?”

    “醉鬼,你還想瞞我麼?這小鬼身藏般若風笛,不是那禿驢的傳人是誰?”

    江雨舟一聞此言,頓時冷笑一聲:

    “不錯,我就是風笛傳人,你打算怎樣?”

    高原矮叟哈哈大笑:

    “二十年前,老和尚以三十四招引風笛勝我十三式迴天手……”

    江雨舟冷哼一聲:

    “你心裏不服麼?”

    “哼,有這麼一點兒!”

    “不服又該如何?”

    “既然老和尚不肯出面,那就只有請你代表令師與老朽比試比試,看看我回天十三手是否真敵不過你般若風笛引風三十四招?”

    醉鄉老頑童知道高原矮叟十三式迴天手詭奧無比,江雨舟縱然真得風笛絕學,但終究年歲尚輕,絕非其敵,因此未等江雨舟開口,立即插言道:

    “矮鬼,咱們當年講好棋酒武三局定輸贏,如今三局中棋酒兩局均已試過,現在輪到較量武功,你若想借口推託那可不成!”

    他存心搶在江雨舟之前出手,是以話音一落,立即右拳猛揮,直向高原矮叟擊了過去。

    他功力雄渾無比,掌勢擊出,划起呼呼勁風。高原矮叟陡地身形一閃,反手疾撩,詭奧無比地連攻三招,巧妙絕倫,把對方來拳一下化去。+

    這兩人功力全都絕高,醉鄉老頑童以功力深厚見長,高原矮叟則身形飄忽,步法快捷,平心而論,只能説是半斤八兩功力悉敵。

    這情形看在江雨舟眼中,不由心頭大動,暗忖:

    剛剛醉鄉老頑童要我服那六翅銀蜂蜜時,曾説他絕難力敵高原矮叟的十三式迴天手,可是此時看來……

    嗯!一定是老人家怕我不肯服用,這才故意如此説法,他不惜把

    三年苦求而得的靈藥拱手送我,我江雨舟豈能坐視不管?

    思量中驀地冷哼一聲,雙掌一分,猛向場中撲去。

    醉鄉老頑童與高原矮叟業已連拼九招,正在雙方驚愕之中,突見江雨舟飛身撲到,不約而同地招式一撤,各各退後三步。

    高原矮叟身形一穩,立即揚聲大笑道:

    “醉鬼,你們兩個一齊上吧!”

    江雨舟冷哼一聲:,

    “矮鬼,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高原矮叟一聞江雨舟語帶譏諷,頓時兩眼一瞪道:

    “好狂的小子,當年老和尚也沒有對我如此放肆,你有多大氣候,竟敢不把老夫放在眼下?”

    他似乎怒火燒心業已無法忍受,單掌陡地一揚,飄飄搖搖,徑向江雨舟胸前拍下。

    醉鄉老頑童驚呼一聲:

    “年輕人,當心了!矮鬼這招‘隻手迴天’……”

    他如此為江雨舟擔心,實在有點兒多餘,就在他話音未落之際,江雨舟陡地身形一旋,雙臂疾抖,兩掌倒拖,猛向來掌截去。

    這一招鳳笛奇學,委實凌厲狠猛,高原矮叟看得心頭一凜,陡地身形一縮,向後疾退五步。

    醉鄉老頑童看在眼裏,寬心頓放,不禁呵呵大笑道:

    “矮鬼,這一招‘青鳥撩雲’使得地道吧!”

    高原矮叟臉色連變,終於冷哼一聲:

    “哼!三十四招引鳳笛,這起首一式練得再純又有何用?”

    江雨舟冷笑一聲:

    “那你就看看有用的如何?”

    身形一挫,快如電射星飛,倏忽之間,連展三招奇學。

    這三招俱是般若鳳笛上的絕招,在凌厲迫人的勁風之中,隱含令人難測的變化。

    醉鄉老頑童看得高興已極,大笑不絕。

    高原矮叟到底不愧雄視邊陲的好手,心中雖驚,手下可不敢絲毫大意:招式一變,已讓那稱譽江湖的迴天手盡情施展,掌影縱橫,指顧間也還攻三招。

    高原矮叟一向就以招式詭奧見稱武林,此時碰上江雨舟的鳳笛奇招,也是怪異難測,但聞勁氣罡風回肇激盪,四掌未接,業已連換九招。

    九招之後,雙方同時攻出一招詭奇絕怪的招式,同時心頭一凜,不約而同地飛身退後八尺。

    場中空氣一靜,四目互視,蓄勁待機。

    江雨舟覺出,高原矮叟功力之深,較之終南王五先生。少林了塵大師似乎還要高出一籌。

    高原矮叟也是驚愕莫名,覺得眼前這少年乃是平生勁敵,招式之奇.似乎不在當年風笛主人之下。

    醉鄉老頑童在兩人默默相對之際,突又雙眉一揚,哈哈大笑道:

    “矮鬼,鳳笛奇招果真不敵你迴天手麼?”

    高原矮叟輕哼一聲:

    “這小鬼雖有青出於藍之勢,但認真説來,也只有鴻鵠乘風、紫燕凌波兩招,較老夫迴天手……”

    “如何?”

    “哼!你認為這小鬼勝得了我?”

    “哈,你自己心裏有數!”

    高原矮叟哪肯心服,聞言狂吼一聲,驀地側身而進,猶如狂風驟雨一般,但見萬千掌影一齊指向江雨舟下盤。

    江雨舟見狀長嘯一聲,驀地飛身而起,指掌拳交互攻出,身形尚未落地,業已連攻五招。

    高原矮叟此時所展之武功,固然是迴天手最最凌厲的幾招,江雨舟還擊的手法,更是般若鳳笛上無上絕學。

    正在二人各出奇招,同感震駭之際,突聞山崖之間傳來一聲嬌

    呼:

    “下面誰在打架啊!”

    這聲音入耳,就知是那純真的苓苓。醉鄉老頑童一抬頭,高原矮叟與江雨舟也同時停下手來,六目齊揚,只見峭壁上幾株杆乾枝飛的虯松之間,站着一條嬌俏人影,正自蓮步凌虛,款款欲下呢!

    在場三人,誰都知道苓苓是有目實盲的睜眼瞎子,見狀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

    “苓苓,你快別動!”

    醉鄉老頑童在先,江雨舟、高原矮叟居後,月色下三條人影如同驚鴻倒射,由峭壁底部疾升而上。

    三人之中,醉鄉老頑童起步在先,高原矮叟輕功一道,在武林中又是別樹一幟,迥異羣倫,瞬息之間,江雨舟業已落到後方。

    高原矮叟就要趕上醉鄉老頑童,他心中一急,突然引吭長嘯,飄身而起,但見兩臂倒掄,如同大雁飛翔,快似流矢掠空,由高原矮叟與醉鄉老頑童頭頂閃電掠過。

    這種曠絕古今的身法,不但驚世駭俗,就連這兩位見聞博雜的武林怪傑,也不禁心頭一怔,驚愕莫名地停下身來。

    高原矮叟目注江雨舟越崖疾上,突然搖頭嘆息一聲:

    “想不到白駒過隙身法,竟有如此之快,看來當年老和尚實在手下留情了!”

    他説的老和尚,當然就是二十年前的鳳笛主人了,不過江雨舟這些武功、身法,俱是鳳笛上潛移默化而來,根本就不知道風笛主人與高原矮叟比武之事,甚至連白駒過隙身法也是第一次聽到。

    他閃電般撲到苓苓姑娘身邊,又驚又喜道:

    “苓苓,那矮鬼沒有怎樣你麼?”

    苓苓似乎大出意外,神情一怔,嬌笑道:

    “啊!江哥哥,是你麼?你好了?”

    江雨舟見她答非所問,但言語間流露出對自己的關切,不由感激萬分道:

    “謝謝你,苓苓,我好了。那矮鬼沒欺侮你麼?”

    苓苓顯得一臉愕然道:

    “矮鬼?是誰啊?你是説我師父麼?”

    “不,不是你師父,他是昨晚將你擄來此地的矮老頭!”

    “嘻,那就是我師父嘛!”

    江雨舟聽得一怔,醉鄉老頑童與高原矮叟業已跟蹤而至,只聽醉鄉老頑童陡然腳步一剎喝道:

    “矮鬼,你真把這丫頭收在門下了麼?”

    高原矮叟冷哼一聲:

    “你能收她作女兒,難道我就不能收她為徒兒?”

    “哈哈,誰説不能?我醉鬼雖已傳了她無上內功心法,替她紮下了練武根基,但卻自知一套太白拳,施展出來如同瘋魔,女兒家實在不宜學,今天你矮鬼肯把視如性命的迴天手傳她,不是求之不得麼?”

    “我收你女兒為徒,你是答應了!”

    “答應,答應,哪有不答應之理,只是你這作師父的既然收下徒兒,卻怎地硬要和徒婿拼個你死我活呢?”

    高原矮叟聽得一震:

    “醉鬼,你什麼時候把女兒許給風笛傳人了?”

    醉鄉老頑童神秘一笑:

    “就在你收徒之際,難道你心裏不服麼?”

    高原矮叟嘆息一聲:

    “既然是一家人,我矮子還假充什麼面子,説真的,我一向不肯服人,二十年前雖然輸給鳳笛主人一招,仍覺得是一時疏忽,誰知先前與少俠較量之後,才知鳳笛主人當年業已手下留情,不説我不是鳳笛主人敵手,就是他這位傳人,我也無法勝他。”

    醉鄉老頑童昕着哈哈大笑道:

    “矮鬼,你又錯了,這位江少俠根本就不是鳳笛傳人!”

    高原矮叟又是一驚,醉鄉頑童見狀沉聲説道:

    “矮鬼,你不信麼?説起江少俠的身世……嗯,矮鬼,難道你就不知我無酒不談心麼?”

    高原矮叟聞言哈哈一笑,立即把三人引進松後一座石洞之中。

    莫小看這座石洞,裏面真是寬敞宏偉,充滿了寶氣珠光。

    落座用酒之後,江雨舟把自己身世略述一遍,建才鄭重其事地説道:

    “前輩久居此地,可知十六年前羣賊夜襲海天山莊之際,輪迴寺中的班達喇嘛可曾參與其事麼?”

    高原矮叟沉吟半晌,答道:“羣賊夜襲海天山莊之時,班達喇嘛曾派人來此邀請老朽對弈!”

    “前輩去了沒有!”

    “老朽不但去了,並且還在輪迴寺中一連盤恆三日!”

    “哼,縱然班達喇嘛沒有參與其事,我也要去輪迴寺走上一趟!”

    醉鄉老頑童聽得一怔道:

    “班達喇嘛,武功深不可測,你去作甚!”

    江雨舟豪氣凌雲,沉聲説道:

    “我要向班達喇嘛索取六翅銀蜂蜜,為苓苓療治失明的雙目!”

    眾人聽得一驚,苓苓更是連聲喚道:

    “江哥哥,你千萬不要去,義父説班達喇嘛的六翅銀蜂蜜要有龍符才肯換呢!”

    江雨舟聞言,知道自己所服之物,定是醉鄉老頑童用那塊自武當石牢中所得的龍符交換而來,也就是説自己能夠死裏逃生,乃是醉鄉老頑童三年牢獄生涯換來的。

    思量至此,頓時心中既感動且慚愧道:

    “老人家對江雨舟恩同再造,我如不能取得六翅銀蜂蜜,使苓妹盲目復明,尚有何顏立身天地之間?’’

    話一落,也不待醉鄉老頑童回答,立即翻身奔了出去。他身形之快,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等到醉鄉老頑童跟蹤而出,他已消失在莽莽羣山之中。

    醉鄉老頑童恐他有失,於是要高原矮叟照顧苓苓,也匆匆隨後趕去。

    陽光像一片黃金,灑在渺無邊際的草原上。

    江雨舟不知輪迴寺究竟在何處,奔馳了兩個時辰,終於躊躇地停了下來,前面是高山,後面是草原,輪迴寺呢?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後馳來兩條人影,這兩個身臨切近,江雨舟冷笑一聲,陡然欺身攔了過去。

    你説這兩人是什麼打扮?原來這兩人俱都身着大紅袈裟,足蹬牛皮高靴,一見之下,就知是藏邊紅教喇嘛。

    江雨舟欺身而出,兩名大喇嘛同時一怔,陡地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向江雨舟掃視一眼,立即大聲喝道:

    “你這小鬼攔住佛爺作甚?”

    這兩名域外喇嘛,一口漢話居然流暢異常。

    江雨舟聽在耳中,頓時冷笑一聲:

    “你們是輪迴寺裏的麼?”

    兩名喇嘛齊聲怒喝:

    “該死的畜生,既知佛爺是輪迴寺裏的怎麼還不閃開!”

    江雨舟那副俊秀的面具,自從昨日取下之後,至今還未戴上,聞言雙眉一豎,面上兩道疤痕亂跳,寒聲説道:

    “告訴我,輪迴寺在哪裏?”

    為首那名喇嘛嘿嘿冷笑一聲:

    “瞎眼小狗,竟連輪迴寺也不知道,你看那邊山腳下不是麼?”

    江雨舟抬眼望去,果然數里外高峯之下,一片金壁輝煌的廟宇,當下冷笑一聲:’

    “論你言行,就該處死,看在指路的情份,姑且從輕發落,各斷一手吧!”

    話音一落,兩名喇嘛同時厲吼道:

    “不睜眼的小狗,你給我躺下!”

    話出掌出,兩人同時怪奧絕倫地攻出一招。

    這兩名喇嘛橫行高原,哪知江雨舟的厲害,招式攻出,但覺眼前人影一閃,頓時“咔”地一聲,攻出的兩手已被江雨舟齊腕砍折。

    江雨舟掌傷兩名喇嘛,只覺壓抑在心頭的那股恨火,多日來才得充分發泄,心中痛快無比,就在連聲厲號中狂笑一聲,直向輪迴寺奔去。

    輪迴寺廟宇巍峨,白牆金瓦,迎着金色的陽光閃閃生輝。門前豎着一雙高插雲表的旗杆,杆上三丈來長的金幡,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江雨舟來至廟外,雙目向四下一掃,立即沿着廟外石級大步而去。

    石級盡頭,廟門兩邊站着四名又高又大的喇嘛,這四名喇嘛,對大步而來的江雨舟就如未見一般。

    江雨舟未至四人五步之內,四人依然一言不發,江雨舟再也忍不住心頭之火,腳步一停,沉聲冷笑道:

    “你們幾個全是死人麼?”

    這四名喇嘛似乎不懂江雨舟之言,略一遲疑,突然同時輕哼一聲,四掌擊出,猛向江雨舟抓來。

    這四人掌勢攻出之際,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上下左右,各取一方。

    江雨舟見狀大怒,陡然雙掌一分,用了八成以上的真力,猛地橫掄了過去,只聽轟轟連響,四名喇嘛同被震出五步,江雨舟不屑的冷哼一聲,由廟門中一閃而入。

    江雨舟身入輪迴寺突聞“當”地一下鐘鳴,知道寺中人業已發現自己,當下冷笑一聲道:

    “班達禿驢,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打進去了!”

    話音一落,突聞耳畔傳來一聲冷哼:

    “不想活你就試試!”

    江雨舟聞聲大怒,長笑一聲,突然猛上兩步,掌勢一揮,直向置在當門那座石鼎擊去。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聲,把那隻重量逾千斤的石鼎一下掃開,如同隕星飛墜,把大殿中一座巨佛擊得粉碎。

    江雨舟似乎怒氣未消,正待二次出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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