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可感覺不到江湖上有什麼險惡的。他只知道他成功地翻出府院大牆時,心情就忽然間變得輕鬆起來,感到自己彷彿是一隻飛翔的小鳥。
他飛啊飛啊,一下子就飛出城外。
他曾用三個月時間苦讀了一本書,那本書的名字就叫——(逃跑與跟蹤)。
李樂很明智地認為一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武功天下第一,因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但要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中立於不敗之地,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學會逃跑。
留得青山在,永遠不怕沒柴燒。
他小心翼翼地溜到城外,直奔城南柳家莊。
柳家莊不但主人姓柳,而且連莊子四周種得最多的樹都是柳樹。
高大峻猛的紅色高牆,兩扇漆黑鋥亮的大門,門前是一對石獅抱球。
李樂在門前猶豫了一陣,正要衝進去找柳中緒“算算賬”,就看到大門“呀”的一聲開了一條大縫,從中走出一位威猛高大的漢子。
李樂的身高只到那漢子的腰部。
那高大漢子既嚴肅又平淡地道:“這位小兄弟到此有事嗎?”
居然這麼客氣!但李樂可不客氣,他仰着頭大聲道:“小爺要見你們家老爺。”
“哈哈……”那大漢笑了起來,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居然跑到這裏胡鬧!”
這句話是李樂最不樂意聽的,他大聲反問道:“我像小孩嗎?”
“你不是像小孩。”那大漢道,“你本就是小孩。”
李樂氣呼呼地道:“不管是不是小孩,我都要見你家老爺。”
“你就算不是小孩,也不能見我們家老爺。”那大漢道,“因為我們老爺正有事。”
李樂忽然陰陰地一笑,尖着嗓子道:“難道我就不能衝進去?”
那大漢又是一聲大笑,道:“很好很好!”
“什麼好好?”李樂問道,“你希望我衝進去?”
那大漢道:“我‘鐵門神刑嶽’已有整整十二年沒和人動過手了,現在可真想活動活動筋骨,哪怕是捱打也好,但我還是事先告訴你一聲,就算你能打倒我衝進去,恐怕想出來就難了。”
李樂沉默了,他不是害怕。他一現在還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樣子,況且他還帶着他最心愛、最擅長的武器——金雕長弓。
鐵門神刑嶽是什麼人?他不知道,所以也根本用不着去害怕。
鐵門神刑嶽道:“小兄弟,你很有膽量,比我小時候要強多了。”
這句表揚的話在李樂耳裏聽來,簡直是在譏諷。
他悶哼一聲,叫道:“你以為我怕你?”
刑嶽道:“你怕不怕我是另一回事,但至少你打不過我,這是最要緊的。”
一句話挑起了李樂的火氣。
“那就試試看!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狗熊?”李樂大叫一聲,舉着拳頭衝上去。
刑嶽沒想到他説動手就動手,急忙跳到一旁。
他已很久沒有動過手了,其實早巳技癢得很。但面對着這麼一少年,他又不知該怎樣還手?
連李樂都相信,他那如小孩腦袋一般大的拳頭,絕對可以一把將自己的腦袋砸扁。
但李樂還是要打,他是個從不認輸的人。
刑嶽左跳右閃,躲過對方三拳,叫道:“住手!”
李樂停下手道:“你如果怕了就快些認輸,免得耽誤小爺時間。”
刑嶽大笑一聲,道:“以我刑嶽,把你打倒,也勝之不武,傳出去讓人笑話。但不教訓教訓你,又顯得我們柳家無人,這倒叫我難辦!”
“那你何不閃到一旁,就當沒看見我。”李樂居然幫他出主意道。
可這是個餿主意,刑嶽會同意嗎?
刑嶽道:“可我偏偏看見了,你説怎麼辦?”
李樂大言不慚道:“那你就找一塊石頭,把自己的頭砸破,説是被我打的,然後我進去後,就對你家老爺説,你已經盡了職,只不過這打不過我而已,這樣你家老爺就不會罵你了。”
刑嶽聽得差點哭出來,這樣的法子他居然也能想出來,真不愧他有獨闖柳家莊的“膽量”。
刑嶽苦笑着道:“既然這樣,我們就打個賭。”
“賭牌你就更不是小爺的對手了。”李樂昂了昂頭,很自豪地道。
李樂曾看過<賭技必殺秘芨>,自認為自己的賭技非常了得。
“不是賭牌,是賭拳!”刑嶽道,“在拳腳上見功夫,你贏了,就讓你進去,如果輸了,就給我乖乖的滾蛋,以後不準來胡鬧。”
“我當是什麼打賭?不就是打架嗎?”李樂冷哼着道,“來吧,小爺又怕過誰?”
刑嶽忽然一板面孔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總是自稱‘小爺小爺’的,本人沒這個興趣聽。”
“哼!”李樂道,“我自稱小爺關你什麼事?你不服氣就自稱大爺、老爺,有本事就自稱皇帝,小爺也不會像你那樣老太婆似的羅裏羅唆。”
刑嶽反而不敢講話了。
這裏雖是城外,但畢竟還是天子腳下;説話不小心,很可能招來禍事。
刑嶽跟隨柳中緒多年,非常清楚官場上的忌諱。
他可以説已不是當年的江湖人了,説話做事已不能不考慮後果。
李樂不怕,因為他年歲還小,就算他穿着龍袍大播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也沒有關係,最多是和自己的屁股過意不去,惹來一頓大板子。
刑嶽看到李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由得懷念起江湖上的時光,那是多麼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他開始羨慕李樂,同時也喜歡上這個少年。
他摸了摸鼻子,向前廣大步,站在比他矮一半的李樂面前,道:“你打我三拳,有讓我退一步,就算你勝,我就敞開大門,迎你進去。”
刑嶽説這話是有把握的,別説是李樂,就是一個高手打刑嶽三拳,刑嶽也是要拼着受傷,也不會被打得退一步的,否則怎會叫“擋路劫道的鐵門神”。
李樂不知道這些,所以他很有信心而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接着就是一拳。
這一拳正打在刑嶽的肚子上。
刑嶽故意“哎喲”了一聲。
這—聲在李樂聽來,簡直比唱歌還好聽,於是他信心百倍,用足力氣打出第二拳。
當三拳打完了,李樂才知道自己被刑嶽耍了。
刑嶽在笑,一種充滿可親的笑。
但李樂看來,這種笑卻是充滿譏諷的嘲笑,他的拳頭已打得通紅,而且因為用力過度,拳頭還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李樂忽然有一種失落感,深深感到自身力量的渺小,感到許許多多的無奈。
現在他就無奈地看着刑嶽帶着爽朗的大笑,搖晃着走向那黑漆漆森嚴的大門。
李樂學的是六藝,但武功也不錯,這只不過是他自己認為的。
府上摔跤能摔過李樂的並不多;連葉紛飛也摔不過他。這當然是假的,但李樂的力氣不小,這卻是真的,否則怎能開動五百石的硬弓?
李樂有力氣,甚至這力氣不比葉紛飛差,但他卻不會用這力氣,至少不會用它來打人。
他也練過內功,只不過是他老爹李長淳教他的道家養生氣功而已。這種內功雖也練氣強身,但卻同武林中技擊內功相去千里。
李樂原有千丈豪氣,全被自己的三拳打沒了。
他捂着被打痛的拳頭,直着眼看着刑嶽走進大門。
他忽然大叫道:“你站住!”
刑嶽回過頭,道:“怎麼?想反悔?”
“這不能算數!”李樂極不服氣地叫道。
刑嶽道:“一個人武功差,並不重要,就算一個人窮得去要飯,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絕不能説話不算數,否則連一隻狗都會看不起他的。”
李樂大聲道:“我可沒有説話不算數!我只是不服,憑什麼你來出題目讓我賭?”
“哦?”刑嶽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打你三拳,來賭個輸贏?”
李樂聽得直搖頭,他自認連對方半拳也挨不起。
他道:“我不像你,你的最大本事是被別人打;而我最拿手的本事卻是弓箭。”
刑嶽早已看到他身上揹着的大弓。
“你想和我比箭?”他笑着道;“非常抱歉地告訴你,我不比!”
“我知道你不會用弓箭!甚至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李樂冷笑着道。
“不錯!”刑嶽不吃這激將法,道:“我的確不會用弓箭,所以我根本就無法和你比。”
“哪你就是狗熊了?”李樂很開心地笑道,“所以你就認輸吧!”
刑嶽道:“不能這麼説,不比不代表認輸,就像我要和你比咱們兩人誰的個子高一樣,你願意和我比嗎?”
李樂不説話,兩個李樂疊在一起也許比刑嶽高一些,這怎麼能叫睹呢?只有公平的一搏,才叫賭!
刑嶽又道:“所以不能算我輸,也就是説我不是狗熊。現在你該明白打賭的規則了吧?”
李樂道:“可你出題目卻是你拿手的,這難道也叫公平?也叫符合規則?你就算不賭弓箭,也可以賭做詩、彈琴,甚至還可以賭踢花球。”
刑嶽居然點了點頭,道:“你説得好像有些道理。可我是武林中人,除了武功以外,別的什麼也水會。”
刑嶽倒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可李樂更是一個實在的人,説出一句非常實在的話:“你武功這麼高,那我們就賭你能否接住我三箭。”李樂眼光狡黠地閃爍着,如同看見一隻小兔子的小狐狸一般的眼光。
刑嶽在想,這個少年不嫌累、不怕麻煩地揹着一把大弓;箭技一定不錯,而且又是主動提出比箭,這更説明他對自己的箭法很有信心。
刑嶽一向是非常謹慎的人,早巳把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想得周全。
但最後他還是答應了李樂的要求,道:“好!那就讓我刑嶽來看看你的箭法。”
“這回算不算數?”李樂道。
“當然算數。我刑嶽何時説話不算數過?”刑嶽太聲道。
“如果你接下不住我三箭怎麼辦?”李樂一定要把話説得穩穩當當,生怕對方賴帳。
刑嶽道:“如果我刑嶽接不住你三箭,全憑你任何處置,絕無二言。”
他嘴上是這麼説的,心裏更是在想:“如果連一個十五六歲的毛孩子的箭都接不住,還不如找一塊豆腐,一頭撞死。”
但李樂一聽對方口氣這麼硬,反而感到有些氣餒了。
他剛才已有了一次無可奈何的無奈,現在的鬥志也大打了折扣。
這一箭能不能挽回面子?能不能順利過關?如果連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還談什麼闖蕩江湖?不如趁着天沒黑,趕快回家吧!
李樂暗想道:“這一箭應射他的胸口,從正門而攻,如果這個大個子閃身,後面兩箭就用子母連環箭射他,看他還躲得過不?”
他慢慢摘下金雕弓,緊緊握在手掌中,接着又從箭壺中先抽出一支箭。
他不急,因為他從箭壺中拔箭的速度不比射箭的速度慢。而且這樣做,能讓對方以為他是一支箭一支箭地射,就不會防備過多。
李樂想得的確很美,這些誘敵想法是他和葉紛飛經常商討的。
刑嶽可不知道這些,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從李樂摘弓抽箭的手法和氣質上,他已看出眼前這少年人在弓箭上的造詣絕不會太差。
刑嶽集中了全部的精神盯着李樂。
李樂的動作很慢,但就這麼一個隨隨便便的摘弓搭箭的動作,卻如同一個以劍為生命的劍客高手,在拔劍時那麼灑脱、自然、利落。
這個動作雖然很簡單,但卻有看不完的風度。
刑嶽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兄弟,你貴姓?”
他已開始懷疑李樂的身世。
但李樂只是笑道:“我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躲過我這一箭。”
他是套用刑嶽剛才對他説的話。
刑嶽爽朗地一聲大笑,道:“好.!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絕技,我已準備好了。”
李樂要的是他不準備,準備好了,他又怎能射得中?但事已至此,卻引起了李樂的一腔豪氣。
他大聲道:“我第一箭射你的胸口。”
“來吧!用出你平生最大的力氣,千萬不要手軟!”刑嶽道。
“我會的!”李樂叫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接這殘酷的一箭吧!呀……”
他側身弓步,大叫一聲,如蛟龍探月般氣勢非凡搭箭開弓。
刑嶽的眼睛瞪得老大,精氣神全部凝結在一起,準備接對方這一箭。
他已意識到這一箭絕不是好接的一箭。
但李樂忽然又把弓收回去了,道:“這不行!”
刑嶽不懂,問道:“什麼不行?”
李樂道:“萬一你躲不過這一箭,豈不就白白送了性命。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的口氣彷彿在教育晚輩。
但刑嶽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而是心中暗道:“這少年看來心地倒也善良,是個可塑之材。”
李樂此時又道:“我打算不射你胸口,改為射你頭上髮髻。”
“你好狂啊!”刑嶽淡淡地道一句。
髮髻只不過如李樂的拳頭大小,只要刑嶽輕輕一歪頭,就是站在他面前抓都抓不着,更何況用箭射。
李樂不但説了,而且又大步向後走了三十步,一直走到柳家莊門,定了定神;道:“我已準備好了,你準備好了沒有?”
刑嶽幾乎要笑出聲來,李樂走出了三十步,那麼現在算起來,兩人的距離至少在四十五步開外,就算閉着跟睛他都能把箭接住。他甚至敢説,不用自己的手去接,而是用腳趾頭接箭。
李樂臉上沒有笑容,他射箭時從來不笑。
金雕大弓在他的手中慢慢張開,直張到滿月。
這把弓從表面上看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只不過是一般綿鐵胎溜銅硬弓。
一般這樣的鐵胎弓,已算是上好的長弓,至少能射到七八十步遠,但李樂這柄弓卻不是一般的鐵胎弓,因為他的弓弦不是一般的弦。
這把弓的弦是用三條野牛大筋擰成的。一般人想開個滿弓都做不到。此弓射程足可以達到二百步以上。這十幾步對它來説,可埋沒了“弓材”。
李樂淡淡道:“我本來還想後退三十步,但已無路可退。你要小心了。”
刑嶽當然會小心,而且是小心翼翼的小心。他雖然很小心,但卻不相信,完完全全的不相信。
刑嶽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現在不要説一個少年,就是一個武林高手在此距離用勁箭射向他,他也能很輕鬆地躲過。
這場打賭和讓他們兩人比身高已沒多大的差別了。
刑嶽只感到這是李樂像所有少年人一樣的異想天開,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但他又感到自己已開始對這正直的少年人有了很大的好感。
李樂此時也沒有大叫一聲,只不過是默默地開弓,瞄準了目標。
他如此的小心謹慎,並不是怕射不中目標,而是怕誤傷到刑嶽的人。
弓已滿,如十五的圓月,箭已在弦。李樂輕喝一聲,吐氣發聲,鬆開了捏箭的二指。
利箭挾着一聲怒嘯,如電閃電嗚般迅捷而至。
對李樂來説,這四十幾步的距離已等於沒有距離,這支利箭就猶如在刑嶽面前射出的一般。
聞對面射出一箭,誰又能躲得開?
沒有人能。
就算是江湖的一流高手“鐵門神”刑嶽也不例外。
他只感到這支長箭—下子到了面前,帶着一股令鬼哭神嚎般的動天撼地的力量,罩住了他整個人。
不單單只是一個髮髻,而是整個身體。
刑嶽此時心思連轉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利箭已貫入自己的頭頂。
刑嶽“咚”的一聲就坐在了門前。
他是被利箭上所帶的勢不可擋的力道衝倒的。
刑嶽能被稱為“鐵門神”,是因為他下盤功夫練得非常過硬,就算用五頭健牛來拉他,也拉不動他半步,可他經不住飛來這一箭所帶力道的衝擊。
刑嶽看到那支利箭已撕開他的髮髻,插人身後院內迎門的石井壁中。
那石壁足有一尺厚,但利箭卻已沒人其中,箭從另一面穿出,後面只露在外面一截短短的尾羽。
荊嶽披頭散髮地呆呆坐在當場,心中已是一片空白,彷彿這個世界已不存在。
而等他又回到這個殘酷的現即時,卻已發覺前面的少年人不見了。
李樂向來不服輸,所以他輸給刑嶽不服氣,要求再比一場,但他贏了,卻又不見了。
李樂不是喜歡故弄玄虛的人,他不見了蹤影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其實他也沒有走,只不過是躲在石路右側的大柳樹後。
那時刑嶽正魂不守舍,就算跟前忽然出現一隊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他也不會看到。
李樂躲起來是有他充足的道理,這就是他以為刑嶽已被他射傷了,否則怎會坐在那裏披頭散髮,面無表情的一動也不動?
李樂還是頭一次用弓箭對着人射,這射箭的技術,全是從他那本寶貝書——(飛將軍神箭)中學到的,誰知道會有這麼利害。李長淳家教極嚴,要是他知道李樂把人射傷了,不讓他脱層皮才叫怪!
李樂在大樹後偷看了半天,最後看到刑嶽好像喝醉了酒似地搖搖晃晃走進大門,接着“咣”的一聲巨響,兩扇黑色大門重重地關上。
李樂暗道:“這個人長得高大威猛,卻如此小家子氣,打賭輸了就一臉的不高興,幸好小爺我沒有過去,否則他不跳起來把我打一頓才怪。”
他現在用他的思想把刑嶽想了一通,卻再也想不到此時刑嶽心裏真正的滋味。
李樂看看四周沒了動靜,又悄悄地出來,繞過大門,從側牆爬進了柳家莊。
爬牆上房,李樂可在行,是個高手。所以翻過兩丈的圍牆只是一眨眼時間,而且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甚至比一隻貓走路還輕。
他為自己這一套本事而驕傲,並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本事。
可剛走了兩步,就再也不笑了。
一個嬌嫩嫩的小丫鬟的小丫鬟,正瞪着—雙水注注的大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而李樂卻是一直走到她面前才清楚地認識到爬牆的事早巳被人發覺。
那小丫鬟已不小,足有十七八歲,穿着一身淡綠色的裙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
跑也跑不了,李樂居然主動地上前打招呼,笑眯眯地道:“你看見看門的那個高個子了嗎?”
綠裙少女卻板着臉道:“沒有,我只看見你爬牆進來。”
李樂還在笑,而且笑得絕不難看,彷彿他剛才不是在爬牆頭,而是做了一件很有偉大意義的事。
他道:“我的輕功還算可以吧?”
“這也算輕功?”綠裙少女道,“你是不是欺負柳家沒人?”
李樂面不改色,道:“我從不欺負女流之輩,你不用害怕。”
“哼!”綠裙少女冷哼一聲,道:“你不欺負女人,可不代表你就是好孩子。説!你是哪家的小孩?不説老實話,告訴你父母打你的屁股。”
李樂現在才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小丫鬟膽子這麼大,看見有人翻牆而不叫人來抓賊?原來是因為對方把他當作—個頑皮的孩童。
這簡直是對李樂的侮辱,於是他大叫起來,道:“你才是小丫頭片子,居然把小爺看扁了?!”
綠裙少女一聽,也不生氣,因為她還是把他當作是一個好強的小孩。
她問道:“你為什麼要翻我們家的牆?”
李樂理直氣壯地道:“誰叫你們家那個看門的大個子不給小爺開門?不翻牆怎麼進來?”
“哪個看門的大個子?”。綠裙少女道,“我們家看門的是一個又矮又瘦的老頭,你扯謊都不會。還居然在小姑奶奶面前稱小爺?”
她也説急了,把自己的輩份提高了兩輩。
李樂更是叫起來了,大叫道:“我怎會扯謊?他明明是看門的嗎!他還説他叫什麼‘行也’!”
“什麼行也?”綠裙少女明白了他説的是誰,於是校正道,“他叫刑嶽。他不是看大門的,是我們柳家莊大護院。你小心被他看見,能一下子把你捏死。”
“哈哈哈哈……”李樂大笑道,“他是我手下敗將,到時還不知誰捏死誰呢?”
他説的是事實,但他也同樣知道,如果刑嶽真想要捏死他,那簡直比弄死一隻小雞還要容易。所以他在講這句話時,眼睛還不時向四周望來望去,生怕刑嶽會聽到,然後忽然間出現。
綠裙少女像風吹銀鈴一般笑着,道:“你可真會吹牛,但説都説出了,又何必害怕呢?”
“誰害怕了?”李樂瞪着眼睛道。
綠裙少女道:“你找他有什麼事?”
李樂道:“我要問問他,為什麼把大門關上?”
“你進我們柳家莊幹什麼?”綠裙少女又問道。
李樂道:“我要找你們老爺。”
“找我們老爺?”綠裙少女吃驚道,“我們和你約了時間嗎?”
“我不管這一套,反正今天不見以你們老爺,我是不會走的。”李樂道。
“那你就到大門外面去等着吧!”綠裙少女道,“我們老爺今天出去了,不在莊上。”
“你敢説謊!”李樂指着她的鼻子叫道。
他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父母和柳中緒約好,今天帶着他到這裏來相親,柳中緒自然不會出去。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綠裙少女道。
李樂立刻閉上嘴‘,這事可不能説漏嘴。
綠捃少女又道:“我告訴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們老爺是出去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不可能!”李樂喃喃道,“你們老爺是故意躲着我不見。”
綠裙少女簡直被他這句話氣得哭笑不得,道:“你要是再賴在這裏,我可叫人把你抓起來,看你老爺子怎麼扁你。”
李樂大眼睛閃動了兩下,他可真的害怕被綁着送回尚書府,送到他老爹面前。李樂嘆了一口氣,道:“好!就算不找你們老爺,我也要找你們小姐談談?”
“我們家有四個小姐呢,你找哪一個?”綠裙少女忽然眯着眼輕聲道。
李樂不懂她為什麼會這副表情,但還是道:“我要找你們的三小姐,就是那個叫柳如眉的。”
綠裙少女忽然很高興地拍起手來,道:“我就知道你要找三小姐,是不是敬仰我們小姐的花容月貌?小小年紀可不要學壞。”
原來這個綠捃少女是柳如眉身邊的貼身丫鬟,她自然為自己的小姐的美貌而驕傲。所以一聽李樂不找別的小姐,而單找三小姐,這才高興地拍起了手。
“啊呸!”李樂重重地唾了她一口,道,“她居然還有臉稱花容月貌?你回去告訴她,叫q她少臭美!少做不要臉的事,叫她趕快主動去退親,否則小爺一把火把她房子燒……”
“你給我住嘴!”綠裙少女大聲道,“我看你是活膩了不成?敢在這裏出言不遜。找打!”
她也不多想,提起粉拳就是一拳。
“小丫頭片子,敢在小爺面前動手動腳!”李樂這時也不管她是不是女流之輩,抬起腳就踢了過去。
如果連一個小丫鬟都打不過,還談什麼闖蕩江湖?所以,李樂拳腳間絕不留情。
“咦!”綠裙少女道,“還真有兩下子。我打你這個小狂徒、小流氓。”
她的拳腳明顯加快,身形如燕一般飛舞着,拳腳有序不亂地攻向李樂。
李樂現在卻是手忙腳亂了,一連退了五六步。
“敢罵我們小姐,這就是教訓!”綠裙少女説着,一式鴛鴦連環腿,把李樂踢了一個跟頭。
李樂坐在地上簡直要哭出來,現在他也終於體會到刑嶽當時的心情。
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從身上摘下了金雕弓。
綠裙少女根本沒在意,因為小孩玩弓箭,騎木馬,舞大刀,本是很平常的事。這些都是他們的玩具,就算是兵器,也是一件很可愛而絕不可怕的武器。
“怎麼?用上兵器了?要行兇殺人?”綠裙少女板着粉臉怒道,“你以後要再講我們小姐壞話,到時可別怪我不客氣。”
以她的身手,就算李樂用上二十件兵器也抵不住她的一掌。所以她根本不在意。
李樂一聽偏偏大聲罵道:“小爺就要罵。她不是好東西,臭不要臉,一天到晚想着嫁人,小妖精、小騷貨、沒有人要的臭丫頭……”
“你罵誰?”綠裙少女真急了,和兔子一般,一雙可眼都紅了。
“小爺罵的就是那個柳如眉!”李樂的聲音大得讓整個京城裏的人都聽到了。
“找死!”綠裙少女大叫一聲,恨不衝過去,三拳兩腳就把李樂打得在地上滾了三圈。
她雖用上了武功招式,但卻沒有帶內功,否則李樂早就死過三次了。
李樂活到今天已整整十五年了,在爵爺府中,比武雖然也經常失敗,可何時被人打成這種模樣?這回他可真包了,也忘記了自己弓箭的威力。
他從地上一下子蹦起來,彎弓搭箭,就要給那個綠裙少女來一箭,讓他嚐嚐創神箭的厲害。’
也就在這時,忽然一聲怒吼傳來:“注意,小翠姑娘!奪他的弓箭,他是海神島的人。”
海神島是—座島嶼,在東海之中。誰也沒有去過那裏,也不知道海神島的具體方位,而海神島的人也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動,但他們每出來一次,就給中原武林帶來一場浩劫,死傷無數條生命。
武林中的人只知道他們都有一身奇異的武功,尤其是他們的鐵弓,沒有人能躲過他們射出的一箭,就連十二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飛龍劍客”方天宇,都死在他們的弓箭之下,使得整個江湖為之震動。
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鐵弓,也沒有人能忘記他們發出那一箭的威力。
喊話的人正是刑嶽,此時正一路飛奔而來。
那叫小翠的小姐一聽此話,驚愣了一下,她同樣也清楚關於海神島的傳説。
她的身形根本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腰身一擰,整個人已突然間飛了起來,如一道閃電,不容李樂有任何反應已飛撲到他面前,錯手一翻,一掌打了出去。
這一掌,她用上內家功法。
李樂只感到眼前一花,緊接着發出一聲慘叫,人已倒飛而去。
他的身體落地時,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右手中只握着一支長箭,而原來在他左手中最喜愛的金雕弓已到了綠裙少女手上。
現在金雕又到了刑嶽手中。
刑嶽—聲大喝,包鐵的硬弓在他手中應聲而斷。
李樂這一下直了跟,氣得又吐了一大口鮮血,這把弓跟他已有四年,是他最心愛的一把弓。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把他的長弓拗斷而無動於衷,他要拼命。
李樂雖已受了內傷,但還沒完全喪失戰鬥力,他只覺得不知從何處湧出一股力量正充滿整個身體,使他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他撲過去時,根本沒想對方是什麼人?對方的武功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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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紛飛沒走過江湖,但他的武功絕對可以和江湖中的一流好手比個高低。
李長淳不讓李樂練武功,卻絕對要葉紛飛勤練武功,否則他也不放心每年元宵節時,讓葉紛飛一個人帶着李樂出去看花燈。
葉紛飛的武功完全可以保護李樂,此時也完全可以保護自己。
所以他在眾人圍攻下不慌不忙地左擋右格,一路拳腳下來,包插鄧二郎在內,被他打翻了二十一個人。
鏢局中的人到現在才感覺出對方是一個高手。等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葉紛飛已展開反攻,只是眨跟時間,又倒下去了三人。
天威鏢局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鏢局,鏢局中的也都不是身手一般的人,但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葉紛飛。
葉紛飛在笑,得意地大笑。
此時已沒有人敢再上前進攻,對方只是站在不遠處,個個瞪着不服而又不相信的大眼睛看着葉紛飛,他們是天威鏢局的人,他們丟不起這個面子。
他們不會放過葉紛飛的,他們之所以不衝上前,是因為他們正等着幫手。
他們的幫手叫高大安,“鐵拳銅頭”高大安。
高大安是東方名威手下四鏢頭之—,不但在京城,就是在整個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高大安晃着膀子走過來,在他身後是兩個求救兵的趟子手,正叫道:“讓開!高大鏢頭來了!”。
眾人急忙讓開—條路,高大安一臉輕蔑的表情來到了葉紛飛面前。
葉紛飛早就聽過高大安這個名字,知道一場惡戰再所難免,但他此時卻笑了起來。
高大安名字雖為“大安”,但卻只有五尺五寸高,瘦小的身材,一張黝黑的面孔。如果一個人在不知道他名字的情況下,一定會認為他是個逃荒的難民。
高大安也常怪父母為什麼把他生成這副模樣?現在一看見葉紛飛在哧哧地對着他笑,一股無名之火不由得湧上了心頭。
他一指葉紛飛道:“臭小子,看大爺今天怎麼扒你的皮!”
葉紛飛還在笑道:“高大鏢頭,何必這樣兇巴巴的,初次見面久仰久仰!所謂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這句話果然不錯啊。”
高大安氣得要吐血,道:“你他媽的找死!”
此時有人在後面大聲道:“高大鏢頭注意,這小子手腳硬得很。”
但也有人輕聲道:“他死定了!居然敢當面嘲笑高大鏢頭的模樣……”
有人説了一半不説了,因為他自己也感出話中的毛病。
那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説不能當面嘲笑,而可以背後嘲笑高大安的模樣。
高大安回頭瞪起了眼睛,尋找剛才説話的人,他又聽葉紛飛在“哈哈”大笑。
高大夫的拳頭卷着所有的怒氣砸向葉紛飛。
葉紛飛閃身一讓,靈巧地讓過他這一拳,接着還了一掌。
高大安此時已揉身而上,拳腳交加,如狂風暴雨一般攻擊。不給對方留下半點還手的餘地。
葉紛飛卻是一邊格擋着,一邊叫道:“來得好!過隱,過隱!”
他在尚書府想找-個對手都找不到,平日裏只能自己悶練,現在這是最好的練功時機。
高大安沒有理他,只是把拳腳加快加重,招式慢慢展開,拳腳帶着呼嘯的內力激盪聲音。
葉紛飛這時也感到吃力,叫道:“你玩真的?”
高大安道:“不是玩真的,是玩命!”
他話聲中一式雙虎掏心拳就衝了過去,這兩隻拳頭已灌住了他所有的功力,能裂碑碎石。
葉紛飛雙手一錯,大喝了一聲,雙拳硬撞硬地迎在對方的拳頭上。
“咚”的悶聲巨響,兩人同時身體一震,各自身不由已地向後退去。
高大安冷笑道:“好小子,有兩下,能硬接我高大安的拳頭,不錯不錯。”
葉紛飛挺着胸膛,揹着雙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道:“這算什麼?你的成名絕技?鐵拳銅頭中的鐵拳,也不過如此而已。”
他説這話時,雙手正在背後互相揉着,心裏正大叫着,“痛死我也……”
“有本事再接我兩拳。”高大安呼喝了一聲,掄起拳頭就砸過來。
“誰怕誰?”葉紛飛也鼓足力量衝過去砸出了拳頭。
又是一聲巨響,二人各自退步。
高大安不再冷笑了,他的拳頭也只能最硬到這種地步,現在正隱隱作痛。他其實比葉紛飛要強多了,只不過他沒有葉紛飛那麼會裝。
在高大安心裏,葉紛飛現在是沒有一點事的,而且今天正是來藉此機會毀了他這一雙號稱鐵拳的拳頭。”
能硬接高大安拳頭的人,在江湖上的確不多,而且能連接他全力以赴的四拳,這種人在江湖上就更少了。可高大安卻想不起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誰。
如果葉紛飛不告訴他,他永遠也不會想到,因為葉紛飛根本不是江湖中的人。
但他此時笑的樣子卻非常像一個老奸巨滑的老江湖。
葉紛飛笑得那麼悠哉,那麼平靜。傷佛正等眷高大安繼續提出與他比拳的要求。
高大安不會自己送上門找死的。他心中暗道:“只有傻瓜才會上你的當!”
果然葉紛飛笑眯眯地道:“怎麼不比了?大爺正恭候呢!”
“你是什幺人!今天你是不是存心找我比拳的?”高大安問道。
葉紛飛心中暗罵—聲,想道:“鬼才想來找你比拳!大爺的手至少十天不能打架,他媽的!”
他心裏這麼想,可嘴上偏偏道:“你不是號稱鐵拳錒頭嗎?怎麼?拍了?”
高大安的確有些怕,但一聽對方這句話,立刻怒火中燒,他再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大聲道:“你今天既然誠心而來,我也不能讓你失望而歸。”
葉紛飛一聽傻了眼,不由得失聲大叫道:“什麼?還要比?”
高大安被他這一句弄糊塗了。
葉紛飛急忙打岔道:“不是我怕你,你沒看見這裏還躺着一個人嗎?”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的趙老三……
趙老三早巳斷了氣,現在甚至連屍體都涼了。:高大安的表情顯然不知道此事,一愣道!“真是趙老三嗎?他怎麼了?”
“問你們的鏢主東方名威。”葉紛飛冷冷道。
“高大鏢頭,你別聽他的,趙老三就是這小子殺的。”鄧二郎叫道。
高大安大悟,道:“怪不得兄弟們圍着你,原來你不是來打架的,而是來殺人的。”
葉紛飛冷哼一聲,道:“以大爺的身份,要殺趙老三又何必費這麼的大功夫?”
“是啊!”高大安也知道他説的是實情,遂道:“你們真的看見他殺人了?”
“是的!”又是鄧二郎跳出來,道,“我親眼看見他給趙老三吃了—些東西,然後趙老三跟着倒在了地上,而且我衝過來時,他不容分説,就對我下了殺手。”説着把被折斷的右手給高大安看。”
説完、看完後,他立刻躲到眾人後面去了,他是怕葉紛飛一時氣憤不過,真的會對他下殺手。
葉紛飛沒動,也沒辨解。因為他知道這都是多餘的。他只是道:“不管趙老三是不是我毒死的,至少一點。我是這起兇案的嫌疑犯,是不是?”
他説的是事實,所以也沒有人反對他的話。
葉紛飛道:“天有天理,國有國法,所以出了人命案就一定要按國法處置,是不是?”
也沒有人反對。
只是鄧二郎在高大安耳邊低低地説了幾句話。
高大安一愣,然後大聲道:“不錯,殺人者償命!你準備受死了吧!”
“你懂不懂國法?”葉紛飛道,“按當今朝廷法律規定,我應先到衙門去,由衙門判決,你們敢私自用刑,你們敢私啓用刑,不怕王法嗎?”
這樣一説,反倒顯得他有理了。
高大安為難地看看鄧二郎。
鄧二郎想了一下道:“送衙門就送衙門,難道還怕他逃了不成?”
對葉紛飛來説,到了衙門就等於到了家,所以他一點在乎的樣子都沒有。
但就在他正想美夢時,忽然有一個聲音道:“送衙門也可以,但先得廢了他的武功,免得他趁機逃走。”
眾人望去,只見不遠處正走來一個魁梧的漢子。
這人正是天威鏢局的鏢主東方名威。
東方名威手下有四員大將,也就是四個鏢頭。高大安只是其中一個,可現在另外的三個鏢頭全到了。他們就站在東方名威身後,冷冷地看着葉紛飛。
不説東方名威的武功,就這四位鏢頭,就需要四個葉紛飛來對付。
葉紛飛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要想保住性命,保住一身武功,只有最後一條路——報出自己是兵部尚書、一等公、鎮遠大將軍李長淳的人。
那樣東方名威懾於李長淳的威名,自然不會再廢他的武功,但同時葉紛飛也給李長淳惹上許多麻煩,回府後,不給罵死才怪。
李樂沒找回來,卻拖着一件人命案回來丁。就算不給李長淳罵死,他葉紛飛也會被府上其他的人笑死。
所以葉紛飛絕不會那樣做的。剛才為什麼要去衙門、見官府,那都是假的,説到底,葉紛飛就是想走出天威鏢局的大門,然後開溜。
但現在一切都已遲了,他不要説衝出鏢局大門,現在只要動一下,都很可能招來一場要命的猛烈攻擊。
他站着一動不動,但嘴卻沒有閒着,道:“東方鏢主,想必你一定要先問我,趙老三是怎麼被我毒死的?他又和我有什麼仇?我為什麼要毒死了他?是不是?”
這些事當然要問個清楚,不但是衙門,而且鏢局更要問個明白。
因為趙老三本就是天威鏢局的人。
但是東方名威卻沒有開口。
他已明白葉紛飛在想什麼,於是淡淡地道:“鏢局中還有客人,你們先散開吧,這裏的事本鏢主親自來解決,在沒有弄個水落石出時,你們先不要把此事傳出去,免得江湖上的人笑話。”
眾人應了一聲,慢慢地散開去。
東方名威留下了,還有四個大鏢頭。
葉紛飛道:“東方名威,你果然老奸巨滑,支開眾人是不是想再殺我滅口?”
“小夥子,你也不笨!”東方名威道,“這怨不得我東方名威,只能怨你運氣不好,陽壽該絕,我絕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壞了我的大事。”
葉紛飛道:“我不想知道這些,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趙老三!”
“其實很簡單,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東方名威道,“一個人可以很笨很蠢,也可以很窮很醜,但絕不可以運氣不好。”
他表情痛苦地嘆了一口氣,接着道:“趙老三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應該知道那件事,更不應該告訴我他知道那件事。”
葉紛飛也在嘆氣,道:“看來趙老三不但運氣不好,而且也很笨,他至少應該看清你的本來面目。”
“他不笨!”東方名威道,“他用這件事逼得我答應給他一趟美差,就是去金陵。同時讓我破費了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這五百兩銀子買去了他的命!”葉紛飛聲音冷森地説道。
東方名威道:“他應該知道‘君子無罪,懷壁其罪’這句古話。”
葉紛飛忽然尖尖地笑了一下,道:“這麼説,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可以走了,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
説完他好像真的要走的樣子,但東方名威立刻道:“你不能走。”
其實葉紛飛也根本沒動一下,因為東方名威手下的四大鏢頭正瞪着放着精光的眼睛死盯着他,他只要動一下,很可能就遭到可怕的攻擊。
東方名威又道:“你走了,趙老三的死誰來擔着?又有誰比你背這個黑鍋更合適呢?”
葉紛飛不得不嘆息道:“看來我今天是死定了,但死之前我只想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到閻王那裏去查。閻王爺他老人家告訴你的一定比本鏢主告訴你的更詳細。”東方名威説着,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不但是非常自信,而且也是非常滿意的。
他相當滿意這件事的結果,也相當自信對方逃不脱他的手心。
葉紛飛是逃不了了,所以乾脆坐了下來,一副苦臉道:“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説出來聽聽!”東方名威道。他已不急,因為誰都知道葉紛飛今天是死定了。
葉紛飛道:“我可不想被活活毒死,也不想被活活打死,更不想被拖到法場上,在那麼多人面前被砍頭,因為城裏有好多人都認識我的,但被你們一刀捅死,我又嫌很痛,流那麼多血……”
“好了好了!”東方名威道,“本鏢主答應你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你説話不會反悔吧?”葉紛飛低垂着眉毛,不信地問道。
東方名威大聲道:“你當我東方名威是什麼人?我講話何時反悔過?”
葉紛飛根本不知道東方名威以前頭説過什麼話,他也只不過才認識他而已,但他還是笑着道:“好!我相信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只想自己慢慢地老死。”
他的話一出,東方名威才知道自己上了一個大當。
東方名威一時説不出話來,但他只知道一點,他絕不能放葉紛飛走。
葉紛飛此時也沒有走,只不過是跳了起來。
隨着葉紛飛跳起來的身形,地上的泥土也跟着激盪而起,向四周飛射而去。
迷迷茫茫地塵土,包圍住葉紛飛,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而且在四處飛射的沙土中,還夾雜着點點閃着銀白光芒的事物。
這一擊是葉紛飛最後的一擊,貫注全身勁力的一擊,來之突然,來之兇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吃了一驚。
“注意暗器!”東方名威大喝了一聲,身形急速向後退去,同時雙手在胸前舞動,護住要害,四大鏢頭也在退,因為他們看不清對方,也不能不顧忌葉紛飛這樣的高手在臨死前最後所發出的暗器。
這些暗器甚至可能餵過毒。是葉紛飛的保命暗器。
他們身形疾退,一陣手忙腳亂地撥打,護住自己。
銀白色的暗器被打落在地,居然只是一些細碎的銀子,而且明顯能看出是剛剛被弄碎的。
而葉紛飛的人,也同時在飛揚的沙土掩護下,衝向了左邊的高大安。
他選擇高大安是有道理的,因為四大鏢頭中,也只和高大安交過手,至少知道一些對方的底細。
葉紛飛衝了過去,大叫道:“姓高的,再對一拳!”
鬲大安不敢,所以閃身側退。
他清楚葉紛飛的厲害,況且現在對方已拼上了老命,如果和這種人對上一拳,自己的拳頭非打爛了不可,只有傻瓜才會那麼做。
高大安更是不敢硬接,讓了一步。
但葉紛飛這—拳本就是虛招,拳頭打出去時,身形卻是直向前衝去。
而高大安此時不但沒有追擊,卻停下腳步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極為開心,好像剛才撿到了一百兩銀子。
別人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而葉紛飛卻知道,因為就在剛才打出一拳時,高大安已清楚地看到,葉紛飛的拳頭已紅腫得厲害。
這隻能説明一點,葉紛飛的拳頭根本不如他高大安的鐵拳。
江湖人誰不珍惜自己拼着命闖下的一番名聲?高大安自然也不例外,剛才那種灰心和失意早已一掃而光,有的只是勝利的喜悦。
他在開心地笑,而葉紛飛卻在沒命地逃。
雖然高大安沒有追他,可並不代表他就能逃脱其他四大高手的追擊。
所以葉紛飛逃了不到二十丈遠,就又被東方名威等人圍住了。
他們雁翅形地排開,站在葉紛飛面前兩丈之外處,而葉紛飛背後就是天威鏢局的圍牆。
這堵牆不比李府的圍牆低,就算沒有兩丈五尺高,也足有兩丈三尺。
這麼高的牆,以葉紛飛的輕功,絕對可以一躍而過,但他此時卻沒動,他是不敢動。
他只要身體—躍起來,就成了對方暗器的活靶子,就算對方不發暗器,他人在空中,也根本無法擋住五大高手的聯手一擊。
東方名威陰森地笑着,道:“你還有什麼花招?現在該認命了吧?”
葉紛飛還在笑,道:“我還有希望,因為你已答應我可以選擇我自己的死法,是不是?”
“不錯!”東方名威道,“你可以慢慢地老死,但不代表你可以離開天威鏢局。”
“這麼説來我這一輩子是無法走出這裏了?”葉紛飛非常感慨地道。
他的表情旨在評論—件和他毫無關係的事,彷彿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危險。
東方名威想不懂這種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到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表揚自己。
他冷哼一聲,道:“你既然這麼聰明,那還再等什麼?”
葉紛飛道:“我在等奇蹟出現。”
東方名威大笑,道:“如果現在還能有奇蹟出現,那我可真佩服你,寧願給你磕三個響頭。”
“不敢不敢!”葉紛飛笑道,“你如果不信就數十個數,看看會不會有奇蹟出現?到時只希望你不要忘記答應給我磕三個頭的諾言。”
東方名威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他雖然沒有數數,但奇蹟還是來臨了。
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兩丈三尺高,厚達一尺的高大圍牆忽然炸開,無數塊碎石,帶着強勁的力道,激射東方名威。
東方名威説話向來算數,他説如果有奇蹟出現,就給葉紛飛磕三個響頭。而葉紛飛也一定會很大方地接受的。因為葉紛飛這種人是絕不會拒絕別人給他磕頭的。
但此時東方名威不但沒有給他磕頭,他卻要給別人磕頭了。
葉紛飛現在笑得像一個三天沒吃到東西,而忽然間得到一瓶奶水的嬰兒。
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給他“奶水”的人。
那人一身又髒又破的長褂,臉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手上還拎着一串鞭炮。
葉紛飛道:“你怎麼知道我當時在天威鏢局和他們逗着玩?”
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人也在笑,並且道:“我不但知道你在天威鏢局不是和他們逗着玩,而且也知道你顯然知道我去了的哪裏。”
“你知道得果然不少!”葉紛飛道,“但我現在卻連你的名字還不清楚,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名字,這樣你就可以指名點姓的好好謝謝我了。”曲一歌大聲地道,“聽清記好,我的名字就叫曲一歌。”
葉紛飛笑着道:“謝謝你啊……”
“不用磕頭,我們都是朋友麼!”曲一歌接着他的話頭,擺着手道。
葉紛飛根本沒有要磕頭的樣子,甚至連腰都沒彎一下。只是道:”我叫葉紛飛。”
“我早就知道了!”曲一歌道,“你的名字起得怪好聽的。”
葉紛飛道:“那是當然,但你的名字雖然不好聽,可怪好記的,‘蛆一個’,不錯,一聽就明白……”
“不是蛆—個。”曲一歌大叫起來,道,“是曲一歌,‘詞曲一首歌聲來’的曲一歌。”
“噢!是曲一歌,不是蛆一個!”葉紛飛彷彿恍然大悟。
“以後叫我阿歌就行了。”曲一歌道。
葉紛飛當然能聽出他話中之意,“歌”與“哥”同音,這樣曲一歌就佔了便宜。
他眼珠一轉,道:“這樣也好,省得叫名字讓人會錯意了……”
曲一歌又立刻叫道:“我本來也是這個意思,但我叫你的小名,可你卻叫我的大名,這豈不就又顯得不公平了嗎?”
曲一歌點了一下頭,剛要開口問葉紛飛的小名是不是叫“阿飛”,葉紛飛自己已報了出來道:“平常在家裏,別的人都叫我阿葉。”
曲一歌一聽嘿嘿地笑了起來。
他並不笨,絕對不笨,他一下就聽出“葉”與“爺”字諧音,那麼“阿葉”豈不就成了“阿爺”。
“你真會古便宜。”曲一歌道。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葉紛飛居然非常理直氣裝地道,“見財分—半,雁過要拔毛。”
曲一歌道:“我的財產也只有這些,裏外裏全給你吧!請笑納!”
説完他就把手上的一串鞭炮塞入葉紛飛懷中。
一串鞭炮並不值幾個錢,但有一串鞭炮總比沒有一串鞭炮要好。
所以葉紛飛很高興,他把那串鞭炮拎到手上。
也就在這時,那串鞭炮突然冒出一股白煙炸開。
葉紛飛現在一點想笑的樣子都沒有,他的雙手因為和高大安對拳,已經又紅又腫,但現在卻又變成了黑色,而且被鞭炮炸得又腫又麻。
曲一歌很嚴肅地道:“你的名字雖然很好聽,但你的人卻很可憐,尤其是你這雙手。”
“你為什麼把點燃的鞭炮放在我懷裏?是不是想謀財害命?”葉紛飛説着忽然飛起一拳,正打在洋洋得意的曲一歌肚子上。
“哎喲!”,是兩人—起叫起來的。
曲一歌捂着肚子,而葉紛飛卻捂着自己那腫得像蒸熟的饅頭一樣的手。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還敢打我?”曲一歌跳着腳叫道。
葉紛飛居然開始不認他這個救命恩人,道:“撞倒那堵牆的又不是你,而是那頭又黑又壯的大健牛,要謝,也應該謝它!”
曲—歌道:“要不是我把點燃的鞭炮系在牛尾巴上,又把它的跟睛蒙起來,它會自己跑過去撞牆?你當那頭牛會像你一樣笨?”
頓了一下,他又道:“其實我比你還笨,居然救了你這樣沒良心的人。”
“雖然你罵我沒良心,但我還是不會生你的氣的。”葉紛飛板着臉道,“因為有件事要你幫忙。”
“什麼事?”曲一歌也認真地問道。他能看出葉紛飛臉上的表情絕不是開玩笑。
葉紛飛想了一下,道:“你先借我一點錢,不多,五十兩就夠了。”
“什麼?”曲一歌道,“向叫花子伸手要錢?也虧你能想得出來。”
“往年都是我們家少爺救濟你,現在輪到我落泊了,你就算不拿出五十兩,也應該拿出三十兩,並請我喝頓酒吧!”葉紛飛瞪着眼道。
曲一歌非常不服氣地道:“你出門連一兩銀子也不帶?你不怕迷路回不了家?”
葉紛飛道:“剛才為了逃命,把所有的銀子都捏碎當暗器用了。”
他一臉無奈。打了半天,肚子早就餓了。
曲一歌也無奈地道:、“我今年是衰透了,好晃容易攢了一點錢過年,但為了救你,買了三大串鞭炮,現在又要請你喝酒。”
他一副心疼的樣子,搖搖頭回身走去。
葉紛飛皺了皺眉,但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跳到曲一歌前面,大聲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們少爺出事了?”
曲一歌故意一臉驚訝地道:“他怎麼了?”
葉紛飛冷笑,道:“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但你卻早巳知道我們叫什麼名字,甚至知道我們的身份,是不是?”
曲一歌道:“不錯!”
“你為什麼要暗中調查我們的身份?你抱有什麼目的?”葉紛飛惡狼一般看着他道。
曲一歌還是平平淡淡地道:“我媽媽和我説過,不要和不認識的人又朋友,所以我就調查了一下。”
葉紛飛幹瞪着眼,説不出一句話。
曲一歌終於笑了一下,很正經地道:“李樂自己跑出了府是不是?”
葉紛飛道:“你終於還是知道這件事的。”
曲—歌道:“這不算什麼,你進天威鏢局時,我恰好在天威鏢局大門口,只不過你沒看見我而已。”
“怪不得你能及時救了我!”葉紛飛喃喃道。
曲—歌道:“我不但知道你進去是為了找李樂,而且我還知道,你進去不久,又有一個人到天威鏢局託東方名威找李樂。”
“哦?”葉紛飛道,“那人是誰?”
“他穿着一身淡黃色色的長衫,長得眉清目秀。”曲一歌道,“你想起來了吧??
葉紛飛當然能想起來,吃驚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個人託鏢找人,據趙老三説,他是柳大頭的人。”
“他不但是柳大頭的人,而且就是柳中緒柳大頭的三女兒——柳如眉。”曲一歌道。
“什麼?她就是柳如眉?”葉紛飛急得差點當場噴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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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連噴了兩口鮮血,又滾回了原來的地方。
幸好的是刑嶽並沒有想下殺手,只是擊退對方而已。所以李樂雖然受了一些傷,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他一翻身又站了起來。
這時小翠又攻了上來,手上再也沒有剛才那般客氣。一上手就是要命的招式。
李樂在地上滾了七八圈才勉強躲開。而對方卻不依不饒,又是一合掌,一式“推窗望月”,重重地砸向正翻滾的李樂後背。
李樂長這麼大還未見這種仗勢,論江湖經驗更是一無所有。
他此時連怎麼躲都不知道了,只是大叫一聲,咬着牙硬受了對方這一掌。
一大口鮮血噴出去,整個人已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咬着牙硬受了對方這一掌。
小翠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李樂,慢慢走過去。
她自己非常清楚,剛才那一掌已用上八成內力,就是刑嶽也不敢硬受她這一掌。
李樂一動不動,雙目緊閉。
柳中緒不在莊上,柳如眉也不在。他們出去都為了找李樂。可萬沒想到李樂居然自己找上門來找他們“算賬”,要柳中緒退婚。
通知柳中緒這件事的是東郭先生,因為他非常清楚柳中緒在京城中的勢力,黑白兩道上的人又有誰敢不買他柳大頭的賬?而且由他出面告知柳中緒,李樂離家出走這件事,遠比李長淳出面要好得多。
柳中緒連一點都沒有耽誤,就開始行動起來。
莊上只留下刑嶽。
刑嶽不但一身武功是江湖上一流的,而且為人做事更是一生謹慎。
因為李樂的箭法,讓刑嶽一眼認定李樂是海神島的人。
海神島的人一出江湖,江湖上就有一場腥風血雨。他們黑白兩道全不理,做事更是亦正亦邪,這樣無疑就成為了江湖的公敵。
刑嶽説李樂是海神島的人,他就是海神島的人。整個柳家誰也不會懷疑,小翠也不會。
她走過去,準備再補上一掌,或者點住李樂的穴道。但就在這時刑嶽忽然大叫起來,道:“小翠注意,他練過易筋經一類的高深護體神功。”
小翠一下子站住了腳步。
易筋經一類的至高無上練氣功法,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得到的。就算機緣巧合,以李樂這樣歲數的少年也不可能練成。
她有些不信,但她卻相信刑嶽。
為什麼連李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練過這樣高級的內功,刑嶽卻偏偏知道?
但刑嶽卻絕不是在嚇唬小翠。
他已看出李樂受了至少四五次重擊,吐了四大口鮮血,但卻沒有一直因傷重而喪失戰鬥力的現象。這就説明他練過很高級、很正宗的內家護體功法,而且也練得很不錯。
刑嶽甚至還看出他現在一動不動只是在為了調息。
刑嶽果然是老江湖。
一個老江湖看問題總是和別人不一樣,而且好像他們每次都很對的。
果然,李樂就在這時,從地上像一頭猛虎一般跳起來,撲向小翠。
一個練過像少林易筋經一類高級武功的人,他突然攻擊的力量該有多大?
那一擊,能讓兩個高手死於非命。
小翠也想到這一點,所以她護住全身,向原來退了一步,避開那猛烈地一擊。
海神島的人不過是故意裝成庸手,實在太狠了。
她退了一步,只是為了尋找更好的進攻時機。
但這個機會李樂是不會給她了。
不給對方進攻機會只有三種可能。一種是讓對方迫於招架,感到大有性命之憂,所以沒有機會出手進攻。另一種是先下手為強,讓對方根本就失去戰鬥力,甚至死亡,所以他同樣也沒有機會。
而李樂卻不是這兩種的一種,他用的是第三種,也就是腳底抹油,離對方遠遠的,根本不給對方任何機會,連對方想看他一眼的機會都不給。
李樂逃了,逃得比兔子還快。
他為了闖蕩江湖,早已練好了逃跑這門功夫,現在終於用上了。
李樂佯攻一拳後,掉頭就衝進離身後不遠的大花壇中,矮身急竄。
小翠上了個老當,氣得尖叫着也衝了過去。
她也顧不了平時愛護百倍的花草,撥打着眼前的花枝,緊跟在李樂的後面。
刑嶽卻在後面喊着道:“小心一些,海神島的人不會這麼簡單。”
他的話音剛落,小翠就感到有一股暗勁,帶着呼嘯的勁風迎面而至。
小翠大驚,急急閃身射過。
“咚”的一聲,她站着的地方灰土四濺,原來李樂擲過來的是一塊土塊。
這不能算是暗器,就算是,也不是要命的暗器。
小翠氣的又是一聲尖叫,並回頭狠狠瞪了刑嶽一眼,因為這全是刑嶽在後面亂叫示警的結果,否則,她也許早就抓到對方了。
刑嶽嘆息了一聲,但他還是不放心,所以緊跟上小翠,以防遇到什麼不測。
李樂身材不高,動作又靈活,此時就佔了大便宜。在大花壇東閃西竄,不消一刻,人就越過花壇,向後面的樹林逃去。
嚴格地説那裏不應叫樹林,因為那裏只有五棵樹。
五棵大樹,每棵都有兩人合抱那般粗,大樹後面就是兩丈多高的圍牆。
小翠看到對方居然跑到那裏,所以反而不急了。因為她知道李樂翻牆的技巧只不過是爬牆而已。
李樂的確不應該向那裏跑,現在他就開始後悔了。
所以不瞭解情況,不知道地形,就會異致失敗。失敗就意味着死亡。
李樂在五棵大樹中轉來轉去,最後一下子躲到一顆大樹後面,隱身不出來了。
小翠差點笑出聲來,這算什麼?小孩子躲貓貓都沒有這麼笨。
李樂已無路可逃,小翠一步步走過去。
刑嶽縱身而至,,道:“小心他搞什麼鬼計。”
小翠不信對方還能玩什麼花樣,但腳步卻放慢了許多,同時心神警惕了起來。
他們離大樹只有一丈遠近,但樹後還是沒有什麼反應,靜靜的好像根本沒有人。
刑嶽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身形猛地一轉,向旁竄去,側面攻了過去。
但忽然間他又站住了腳步。
樹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連一個鬼影子都投有。
李樂的人呢?
刑嶽抬頭望去,只見高大的樹木穿雲插天,光禿禿的粗大樹枝在冷冽的寒風中搖晃着。在嘲笑着他的膽怯和氣憤。
最氣憤的當然不是刑嶽,而是小翠。
她只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頑皮少年,卻沒曾想到對方居然是海神島的人。而且最可氣的是,李樂還把柳如眉罵得一錢不值。
這是她最難以忍受的。
小翠氣道:“他一定是爬到樹上逃了。我們快追,抓住這小子,我打扁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對三小姐不敬。”
刑嶽不動,而是道:“他能在我們面前不聲不響地逃走,就憑這等功夫,我們恐怕也追不上他。”
平常他在兩丈之內,就算一隻蒼蠅也別想逃過他的耳目,沒想到對方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能在他這麼一個高手的眼皮底下溜了?這是對刑嶽的莫大恥笑。他氣得掄起一掌,正打在這棵大樹幹上。
樹枝劇烈地搖晃起來,枯萎的樹枝發着闢辟啪啪的斷枝聲掉落下來,在這其中,還夾雜着一聲“媽呀”的大呼小叫聲。
刑嶽一驚,抬頭望去,只見在這棵高大樹木的另一邊,半空中吊着一個人。
這人可不就是李樂。
它被掛在樹幹上。……李樂大叫救命。
而刑嶽卻在大笑着。
李樂嚇得直髮抖,但偏偏道:“很好啊!你是不是不服氣?不服氣就上來。”
刑嶽非常服氣,但還是要上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縱身,就看到從圍牆外飛來一條繩索,直直地飛向李樂,纏住了他的腰。
繩索一收,李樂就呼叫了一聲,被那條繩索帶着飛出了圍牆。
留在刑嶽跟前的就只有李樂那半條掛在樹權上,隨風搖擺的破衣帶。
他像鷂子一般飛快地竄上牆,但卻是一動不動,一臉懊惱而無奈地盯着外面。
他此時的心情是沉重的,不但是因為又一次敗給了李樂,而且更因為海神島的人又出現了江湖。
海神島的人光顧的第一個地方,居然是他們的柳家莊。刑嶽的心情亂得如開了鍋的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