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花園的閣樓前,丫鬟嫣紅説郡主還未起身。陳靖仇將於小雪失蹤的消息告訴她。嫣紅也是吃驚,忙讓小小來服侍郡主,自己找了幾個家丁,和陳靖仇,拓跋玉兒一齊在獨孤王府裏四下找尋,但眾人將獨孤王府翻了個遍,卻哪有於小雪的蹤影。陳靖仇就要出外尋找,嫣紅道:“陳公子,我們不如等郡主起來,讓她派侍衞出去找!這樣會更快些找到小雪姑娘。”陳靖仇心中焦急,那裏等得了,和拓跋玉兒轉身往街上奔去。
那長安城中,街道交錯縱橫,房屋比肩,數量何以萬計。兩人穿街走巷,在城裏轉了半日,哪有於小雪的半點蹤影。陳靖仇逢人便問,有沒有見過一個白髮小姑娘,但根本沒有人知道。兩人累得滿頭大汗,不得已,只好又回到獨孤王府。
此時已是晌午時分,獨孤寧珂早已起來,陳靖仇向她大概説了於小雪失蹤之事。獨孤寧珂更是心中着急,忙派了得力人手,四出尋找。數個時辰後,探子回報,嫣紅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跑進閣樓,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獨孤寧珂急忙回頭,道:“什麼事?這麼慌張!快説!”
嫣紅道:“宇文太師……宇文太師已經從敦煌把伏羲琴搶回來了!”獨孤寧珂一驚。嫣紅向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瞥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道:“而,而且剛才太師府裏的探子報説,昨晚曾有一位白髮少女,前去投奔宇文太師!”此言一出,不但陳靖仇,拓跋玉兒,連獨孤寧珂都是大吃一驚。
陳靖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麼?……這……這決不可能的!”獨孤寧珂心存疑慮,使個眼色。嫣紅低頭道:“那探子還説,她把神鼎和神印預先藏在別處,剛才已帶宇文太師去取了!”
陳靖仇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郡主,這是不可能的事!”獨孤寧珂站起身來,回身望着窗外,口中默數:“一,二,三,四,五……”回頭道:“伏羲琴、神農鼎、崆峒印、崑崙鏡、女媧石——琴鼎印鏡石五樣神器全被宇文拓弄齊了,這下可糟了!”陳靖仇還待解釋。
獨孤寧珂眉頭一蹙,急道:“完了,這下一切都完了——真沒想到,我到了最後,還是沒能阻止宇文太師!”
拓跋玉兒道:“郡主,對不起……小雪是帶走了神鼎和神印,但鏡石卻在我們手中啊!宇文太師再厲害,也不能擺出九五之陣!”
獨孤寧珂臉上閃過一絲怒氣,道:“你們那崑崙鏡和女媧石,都是假的,假的——”陳靖仇不明所以,道:“什麼假的?——”獨孤寧珂也不答話,喃喃地道:“可恨,氣死我了——一切都前功盡棄了!”衣帶飄揚,轉身出門而去。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獨自站在廳上,不知如何是好。拓跋玉兒道:“我從沒見過郡主發這麼大的火,看來這次的事真是非同小可!”陳靖仇沉吟道:“現在也只有找到小雪,才能弄清楚神器是否是她帶走的了。”兩人商議了一會,決定先到太師府去,看看能查到什麼線索。
出門向東行,不多時已來到太師府。只見府門前站了一排士卒,人人全副披掛,手執長戟,如臨大敵一般。一個校尉見了兩人,忙提刀上前喝開。兩人退出幾步,繞着府牆轉了一圈,只見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極為森嚴,與上次所見情形大不相同。陳靖仇暗覺有異,和拓跋玉兒又繞回至太師府門前,遠遠退到街邊,隱身樹後,注視着太師府門前動靜。
不多時,只聽馬蹄聲響,夾雜着一陣喝道之聲,兩人回頭看去,兩個士兵騎了快馬,向太師府急馳而來。馬蹄過處,街上行人四處奔走,嚷成一片,遍地狼藉。幾個行人躲閃稍慢,早被馬蹄踢倒。片刻到了府門前,兩個士卒飛身下馬,急向裏行去。一頓飯功夫,那兩個士卒又從門裏出來,躍上馬背,軟鞭一抽,急向城西而去。
陳靖仇使個眼色,拓跋玉兒會意。兩人提一口氣,向西追趕。所幸城中行人甚多,熙熙攘攘,那兩個士卒雖大聲喝罵,但也欲快不能。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躍上房頂,抄近路向西截去,過不多時,反而趕在了那兩士卒前頭。看那兩士卒是向西門馳去,兩人忙飛身躍牆出城,趕在前頭,在道旁草地裏伏下。過不多時,只聽馬蹄得得。
陳靖仇抬頭一望,路上塵土飛揚,正是那兩個士卒飛馬而至。陳靖仇雙手各拾起一塊圓石,待得近前,看得準了,使勁揚手飛擲出去。只聽啊呦兩聲慘叫,兩個士卒同時跌下馬來,撲翻在地,滿身泥塵。陳靖仇飛身上前,用長劍指住。那兩個士卒摔得鼻青臉腫,身上疼痛,心中惱怒,但長劍抵胸,別説稍微動動,連呻吟一聲也不敢。拓跋玉兒將長劍一抖,寒光振顫。那兩個士卒嚇得全身戰慄,手足痠軟。
陳靖仇喝道:“你們剛才到太師府幹什麼?快説!”將劍尖遞前半寸。那士卒嚇得魂飛魄散,忙跪着道:“英雄饒命!我……我……”拓跋玉兒喝道:“別婆婆媽媽的,快説!你若是敢隱瞞半句,哼哼!”反手將長劍一揮,喀的一聲,身旁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樹竟從中斷為兩截,轟隆倒下,枝葉紛飛,塵土滿天。“這棵樹就是你的下場!”那兩個士卒驚得呆了,哪還敢隱瞞半句,顫抖着道:“我們是韓騰老將軍的部下,韓將軍吩咐我們來稟告宇文太師,説軍隊已經朝靈武郡開出,不日即可抵達。”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都是一驚,再問時,那兩個士卒嘭嘭磕頭,額頭流血,哭説自己只是送信的,的確就只知道這些了。兩人退開幾步,拓跋玉兒道:“糟糕,阿仇,這靈武郡不就是那地圖中六角星陣上的一個市鎮嗎?”陳靖仇揣度一會,道:“對,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宇文太師又要開始運行萬靈血陣。”
拓跋玉兒道:“嗯……按地圖來看,這是第六次,也是最後一次!”
陳靖仇沉吟一會,道:“玉兒姊姊,我們必須去阻止他們!”
拓跋玉兒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小雪的事……”
陳靖仇道:“我相信小雪是清白的,偷走神器的人絕對不是小雪!——如果讓宇文太師完成了第六次萬靈血,那我們就真的什麼都來不及了!誰也不能再阻止宇文太師的陰謀!”頓了頓“況且這萬靈血,又不知要奪去多少人的性命!”拓跋玉兒道:“你説得有理……那就聽你的,我們先去靈武吧!”陳靖仇道:“嗯,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
拓跋玉兒轉身走到士卒身前,那兩個士卒兀自跪在地上發抖。拓跋玉兒提起長劍,便要砍下。
陳靖仇忙道:“玉兒姊姊!”拓跋玉兒回過頭來,已明其意,插劍回鞘,對那兩個士卒喝道:“你們兩個!今日就先饒了你們,快滾吧!”那兩個士卒如遇大赦,翻身起來,還待上馬。
拓跋玉兒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那兩個士卒會意,連忙棄了馬匹,向東抱頭鼠竄,逃回城去。
拓跋玉兒將馬匹牽了過來,道:“阿仇,快走吧!宇文太師的軍隊馬上就要追來了!”陳靖仇答應了一聲。兩人飛身上馬,揚起長鞭,向西急馳而去。
不日到了關口,守關士卒還待上前喝阻,早被陳靖仇和拓跋玉兒一鞭一個,卷倒在地,兩人直衝出關去。再行幾日,身周已是茫茫大漠,渺無人煙,酷熱異常。穿過沙漠,再向西北行了數日,方到靈武。
那靈武郡本是西北的一個驛站,位於賀蘭山南麓,黃河東岸,北接河套地區,南臨關隴諸郡,北面不遠便是長城。歷來是通商之要道,兵防之重鎮。陳靖仇等入得城來,只見一帶土房白帳,往來關內外的商賈比比皆是,路旁全是售賣皮革,鐵器之人。街上不時能遇到小股軍隊。陳靖仇向當地人打聽,那些住户也是不明所以,一夜之間冒出許多兵馬,還以為是要打仗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在街上打聽了半天,方才偶然從幾個官兵口中聽到:軍隊駐紮在西北邊山麓。兩人前些天連日趕路,都感疲倦,商議好明日再趕到軍營,在鎮上飽餐一頓,當晚各各歇息了。
第二日天方微亮,兩人就翻身起來,上馬向西北方趕去。將近午時,已能遠遠望見官軍大營。兩人馳上山頭,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只見營中兵戈如林,戰馬往來奔騰,塵土遮天蔽日,也不知來了多少軍隊。可見宇文太師對這最後一次萬靈血極為看重,不允許有任何差錯。兩人看清營中格局,藏了馬匹,使出輕身功夫,悄悄從營側潛了進去。以營帳為掩護,不多時已來到中軍主帥帳前。兩人伏在對面的營帳之側,果見那中軍主帥帳前空着一塊地,空地中心,已佈下一個萬靈血陣,正中一人,身披絳紅色披風,鬚髮皆白,正是韓騰。那韓騰雙手高舉,眼看就要推動陣法運轉。陳靖仇使個眼色,和拓跋玉兒抽出兵刃,飛身而出。
陳靖仇舌綻春雷,猛喝一聲:“住手!”韓騰一驚,正待回身。陳靖仇早把他身邊的幾個侍衞結果了。拓跋玉兒挺劍上前,道:“看來這次終於被我們趕上了!”韓騰放下雙手,心中大怒,冷冷地道:“哼……又是你們幾個毛頭小子!竟敢處處跟我軍作對!”
陳靖仇喝道:“宇文太師人呢?”
韓騰道:“收拾你們幾個小賊,也用得着宇文大人親自出馬?大人這次在京中親自坐鎮守護神器,由本將代他來執行萬靈血陣——”拓跋玉兒長劍一晃,道:“你們這些傷天害理之徒,趕快撤了血陣!或許我還能饒了你!”
韓騰哈哈大笑,道:“宇文大人早料到你們會來妨礙!要撤陣法,先問問本將手中的斧頭吧!”
話音剛落,韓騰便從身旁取過一把一人來高的巨斧來,擺開架式。陳靖仇大喝一聲,劍如電閃,直刺過去。韓騰也不是等閒之輩,沉着應戰,眼看着劍刃近身,身子向外微微一側,避開劍尖,同時揚斧向陳靖仇腰上砍去。陳靖仇忙回劍一隔,伏地滾開,後招便使不出來。
拓跋玉兒一招追星破月,也攻了上去,劍斧交錯,火花四濺。陳靖仇飛身躍起,急攻韓騰身後。韓騰前後遇敵,毫不畏縮。突然俯身,將巨斧使成一道白圈,橫掃兩人下盤。待將二人逼退半步,方才急躍而出,在一旁站定。陳靖仇一招密林鬥繁星,劍尖如星光點點,閃爍不定,向韓騰急攻過去。韓騰哼了一聲,竟不擋架,右手前探,猛喝一聲,巨斧捲起一陣烈風,向陳靖仇狂劈過來。斧柄極長,陳靖仇劍刃還未近身,韓騰的巨斧已到了自己面門。陳靖仇急忙舉劍架住,只聽噹的一聲巨響,兩人都是手心一麻,各自抽回兵刃,後躍一步。韓騰剛站穩腳跟,又揚斧砍了過來。
陳靖仇向拓跋玉兒使各眼色,兩人雙劍合璧,分使水火之術,劍出如虹,勢逾奔馬,向韓騰急刺而去。只聽錚錚數聲連響,韓騰方架開拓跋玉兒長劍,一個疏忽,被陳靖仇劍鋒帶到,右臂登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湧。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繞上前去,將韓騰緊緊圍在中心。韓騰臉上絲毫沒有懼色,強忍右臂劇痛,掄斧堅守門户。心中暗肘,自己年勢已高,若不在數招間就將對方打倒,恐持久下去,力不能支。突然猛喝一聲,將巨斧高舉過頂,舞成一團白光,發瘋般向陳靖仇等狂砍來。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都是一驚,躍後一步。韓騰使出渾身解數,步步緊逼,直將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逼到空地邊緣。陳靖仇眼看退無可退,那韓騰又衝到跟前,右手急忙揮出長劍,只見白光一晃,劍刃已在斧柄上微微一帶。巨斧來勢微偏,從陳靖仇右邊臉頰呼嘯砍下。陳靖仇只覺臉上一陣刺痛,一掌向韓騰胸口擊去。這一掌凝聚了鬼穀道術水象之最高修為,威力非同小可。韓騰大驚,連忙拋下巨斧,伸手來擋。只聽嘭的一聲悶響,兩人身子各往後退了幾步。陳靖仇只覺胸中氣血翻騰,連忙提起長劍,守住門户,摒氣調息。韓騰堅持了一會,捂住前胸,噴出一大口鮮血。
拓跋玉兒上前一步,道:“老將軍,萬靈血殘害百姓,荼毒生靈,您如答應放棄此次萬靈血,我們也不會繼續跟你為難!”
韓騰仰天大笑,喝道:“無知小兒,本將馳騁沙場數十年,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就憑你,也想讓我放棄萬靈血,乘早別做這春秋大夢吧!”哈哈大笑,轉身一瘸一拐地向陣心走去。
拓跋玉兒大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得罪了!”飛身一躍,挺劍向韓騰背心刺去。那韓騰也不回頭,只顧向前走。劍刃正要刺入韓騰背心,突然斜剌裏白光一閃,拓跋玉兒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已將自己直摔了回來。
陳靖仇忙上前扶起,兩人回頭一看,不禁驚得呆了。於小雪已站在陣旁,手舉鐵環,護在韓騰身前,神色緊張,道:“拓跋姊姊,請你別傷害韓老將軍!”
陳靖仇走上幾步,喊道:“小雪!……”韓騰已轉過身來,捂着傷口,笑道:“做得好,小雪姑娘!本將多謝你救命之恩!——時辰快過了,你來掩護,讓本將趕快完成這最後一次萬靈血!”於小雪低聲答應。韓騰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走到陣心,開始施法。
拓跋玉兒道:“可惡,你休想——”飛身挺劍向韓騰攻去。突然側面人影一閃,拓跋玉兒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已上一痛,長劍脱手,自己則向後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陳靖仇奔過去,大喊:“玉兒姊姊——”拓跋玉兒只感全身疼痛,由陳靖仇扶着,勉強爬了起來。此時韓騰已經催動陣法,陣中紅光四射。
拓跋玉兒急道:“阿仇!你別管我!快阻止他,快啊!”陳靖仇一咬牙,長劍舞成一道白牆,飛身上前,剛入陣中。於小雪已斜身擋來,只見青影晃動,快如閃電,形同鬼魅。瞬息之間,陳靖仇的長劍也脱手飛出,身子已被擋回陣外。
陳靖仇坐倒在地,驚道:“小雪,你——”忽然紅光從四面聚攏,韓騰收回右手,掌心已握着一顆血紅圓球。陳靖仇大驚,對着韓騰喝道:“你——”韓騰回過身來,走到於小雪身旁,道:“好了,小雪姑娘……第六顆萬靈血珠已經到手!我們走吧!”於小雪點點頭,轉過身去,正要走回營帳。
陳靖仇喊道:“小雪,你是怎麼了——快過來,跟我們一起回去!”
韓騰轉過身,上前幾步,喝道:“毛頭小鬼,你們不要不知好歹!——本將今日是看在小雪姑娘的份上,姑且饒你們一命,休想得寸進尺!”
陳靖仇喊道:“我要帶她一起走——”韓騰哈哈大笑,道:“小雪姑娘乃是我們宇文大人的貴客!早已棄暗投明,豈能再和你們這羣妖人反賊為伍?”陳靖仇大怒,拾起長劍,道:“不管怎樣,我今日一定要帶她回去!”揮劍就欲攻上。韓騰巍然不動,冷冷地道:“本將也許不敵你們,但你們真的以為,自己能從這十萬雄兵中活着走出去嗎?趁本將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快快滾吧!”手一揚,喝道:“來人啊,把這兩人送出大營!”轉身和於小雪入帳而去。陳靖仇大喊:“小雪!小雪!”挺着劍還待上前。官兵早已一擁而上,將兩人團團圍住,一個個虎視眈眈,數百支長矛指住二人。陳靖仇揚起劍,還想死拚。拓跋玉兒忙上前拉住,將他拖出營去了。
出得營來,拓跋玉兒尋到馬匹,兩人翻身上馬,向來路行去。陳靖仇一路上神情低落,沉默寡言,心想自己不但沒能阻止宇文太師,就連最親密的夥伴也捨己而去,心中如刀絞一般難受。只覺前路漫漫,永遠走不到盡頭。拓跋玉兒也是心中疑惑,實在想不通於小雪為何要幫助宇文太師,且方才幾日不見,功力竟然突飛猛進,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兩人迤邐回到京城,剛進獨孤王府,嫣紅就迎了上來,道:“陳公子,您終於回來了!”
陳靖仇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竟忘了答話。拓跋玉兒忙答應了一聲。嫣紅將二人請到花園閣樓裏。獨孤寧珂忙從房裏出來,見了二人,道:“對不起,陳公子……我還以為你們生我的氣,再也不願回來了呢!”見陳靖仇神色木訥,歉然道:“上次我真是太激動了——如有得罪,還請你們原諒!……”
拓跋玉兒道:“郡主……該道歉的應是我們才對!郡主太客氣了,郡主處處協助我們對抗宇文太師,可是我們卻一再辜負郡主的期待!……”
獨孤寧珂聽了,心中的石頭登時落地,馬上臉現喜色,道:“多謝拓跋姑娘!這麼説你們是肯原諒我了?”
拓跋玉兒道:“郡主請別這麼説!我們謝你還來不及呢,哪會怪你?”
獨孤寧珂沉吟一會,臉色轉憂,道:“其實你們能回來,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擔心宇文太師陰謀快實現了,卻沒人幫我去阻止他……”説完眼神中充滿期待,殷切的看着二人。
陳靖仇轉過身去,避開獨孤寧珂的眼光,意志消沉,道:“郡主……我再也不想去對抗什麼宇文太師了!”
獨孤寧珂聽了,大吃一驚,問道:“陳公子……你怎麼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陳靖仇心中煩亂,低頭不語。
拓跋玉兒道:“郡主,這不關你的事——我們前些日子在靈武郡遇到了一些事。阿仇受的打擊很大,這幾天一直心神恍惚……請別介意。”
獨孤寧珂關切道:“陳公子……你還好吧?”陳靖仇默然。
獨孤寧珂嘆了口氣,轉頭道:“拓跋姑娘,我們一定要趕快阻止宇文太師——不然真的萬劫不復了!皇上許多勞民傷財的事,都是他從背後慫恿的……萬一讓他這樣的人當上皇帝,那可就真的糟了!”
拓跋玉兒道:“這我都明白的,郡主!我跟你一樣,也不願看見宇文太師野心得逞……”
獨孤寧珂神色焦急,道:“他如今已擁有了所有的五樣神器,我們只有在他前往洛陽通天塔布設九五之陣前,想法子將神器奪回——至少一樣也好!”隔了一會,道:“雖然目前宇文太師親自坐鎮太師府看守神器,但我知道一條能偷偷混入太師府後花園中的小徑,需要你們協……”話未説完,陳靖仇忽然嘆道:“算了……郡主!我們根本贏不了宇文太師的!”
獨孤寧珂心中疑惑,道:“陳公子?——”
拓跋玉兒道:“郡主,對不起……請您千萬別見怪!”
獨孤寧珂道:“呃,可是拓跋姑娘……如今時間緊迫,天下有能力與宇文太師相抗之人,就只有你們而已了……如果連這唯一希望都……那我們豈不?……”
拓跋玉兒思慮片刻,轉身走到陳靖仇身旁,勸道:“阿仇,郡主這樣懇切的求你我幫助,我們就答應了吧?”
陳靖仇神情沮喪,道:“對不起,玉兒姊姊……我現在再也不想管這些事了!”
拓跋玉兒道:“阿仇?……”
陳靖仇道:“都是因為我,介入了這麼多不必要的事,才害得小雪被宇文太師挾持——是我連累了她!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管這些事了!復國之事,天下之事!誰來當皇帝還不是一樣——”獨孤寧珂還待再勸,陳靖仇已經轉身出門而去。拓跋玉兒連連致歉,也跟着走了出去。獨孤寧珂站在閣樓門前,眉頭緊蹙。
當晚拓跋玉兒心中煩悶,獨自走出客房,來到花園之畔。只見夜色闌珊,冷月西垂。微風拂來,池水微漾,花香隱隱。心有所感,不禁取出琵琶,跪在草地上,輕輕援指彈奏。曲調柔美,微帶憂傷之色,映着清冷的月光,更增美意。
腳步輕緩,一人走到拓跋玉兒身後,聆聽良久,嘆道:“好美的琵琶聲……”拓跋玉兒停了琵琶,回頭看去,卻是獨孤寧珂。
獨孤寧珂走到跟前,讚道:“沒想到拓跋姑娘這麼了不起,音律劍法皆通,當真出色!”
拓跋玉兒道:“郡主取笑了……其實我的心很亂,所以才深夜到這來想些事情,打擾您了!”
獨孤寧珂忙道:“沒關係,沒關係……”沉吟片刻,道:“拓跋姑娘,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能否冒昧問一下——陳公子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拓跋玉兒放下琵琶,嘆了口氣,將靈武郡之事都告訴了獨孤寧珂。
獨孤寧珂自責道:“都怪我不好……那時神器被小雪姑娘帶走,都是我自己太激動,沒給他好臉色看,難怪他會難過!”
拓跋玉兒忙道:“不是因為這事,郡主——阿仇是在自責,責怪自己將小雪連累到這些事之中!”
獨孤寧珂聽了,心念急轉,慢慢轉過身去,道:“原來陳公子就是為了這事煩惱?陳公子真是完全誤會了小雪姑娘離開的原因了!”
拓跋玉兒一驚,站了起來,道:“阿仇弄錯了?——”遲疑片刻,問道:“那郡主認為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獨孤寧珂臉色詭秘,道:“哎呀呀……小雪姑娘離開的原因,府裏上下幾乎每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拓跋姑娘當真不知?”
拓跋玉兒道:“我真的不知道,請郡主告訴我。”
獨孤寧珂見拓跋玉兒臉色焦急,微微一笑,道:“拓跋姑娘這麼冰雪聰明,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在故意捉弄我呀?”緩緩走上石橋,向池中亭子行去。
拓跋玉兒連忙跟上,道:“郡主,我是真的不曉得……懇請郡主告訴我!”
獨孤寧珂止步不前,道:“這麼清楚的事,你竟然都沒察覺?……”
拓跋玉兒走上一步,道:“郡主,我真的想早一天替阿仇把小雪帶回來,求您別再賣關子,快告訴我吧!”
獨孤寧珂側過身,憑欄而立,望着水中淡淡的月光,道:“拓跋姑娘可還真關心陳公子,但原因也正出在此處!”
拓跋玉兒不解,道:“什麼出在這裏?……”
獨孤寧珂回過頭,道:“拓跋姑娘……難道你不知道,小雪姑娘正是因為你,才被迫離開的?”拓跋玉兒心中一驚,不敢相信。獨孤寧珂續道:“小雪姑娘也喜歡陳公子,可是這中間……中間一直插着你在啊!”拓跋玉兒心神不屬,不知怎樣回答。獨孤寧珂道:“拓跋姑娘……其實你心中,也挺喜歡那陳公子的,對吧?”
拓跋玉兒臉上一紅,急忙轉過頭去,道:“我……我才沒有呢!”
獨孤寧珂笑道:“拓跋姑娘,你就不必隱瞞了,我們這些旁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小雪姑娘雖心中喜歡陳公子,但她不善表達,又與你關係甚好,無法狠下心來和你相爭——她日日看着你和陳公子有説有笑,情意日深,想必每時每刻都心如刀絞!所以,請問拓跋姑娘——如果今天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拓跋玉兒回過頭,道:“自己離開?——”
獨孤寧珂點頭道:“沒錯……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啊!”
拓跋玉兒心中不信,搖頭道:“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獨孤寧珂走近幾步,道:“不會錯的,拓跋姑娘——等會天亮之後,小雪姑娘就會和宇文太師前往東都洛陽,在她出發前,你還有機會與她見一面,你若是不信,可以當面問問她!”
拓跋玉兒道:“問她……”心中猶豫不決。
獨孤寧珂抬頭望了一眼天邊的殘月,道:“天快亮了!請拓跋姑娘記着我的話,自己慢慢想想吧。”説着轉身向來路走去。
拓跋玉兒眼望着獨孤寧珂的背影漸漸遠去,忽道:“等等——郡主!”
獨孤寧珂回身道:“怎麼了?——拓跋姑娘!”
拓跋玉兒道:“我想請郡主幫助我潛入太師府……和小雪見個面!”
獨孤寧珂笑道:“你是要向她當面把話問清楚……是嗎?”
拓跋玉兒思量一會,轉身道:“不……是把她帶回來!”獨孤寧珂臉露笑容,忙讓手下備車。兩人急急出門,來至太師府後門之側。
那隨從到牆角邊唿哨一聲。過了一會,太師府西邊的角門呀的開了,一個士卒探出頭來,看看街上無人,忙奔到車帳邊,躬身行禮。獨孤寧珂打個手勢,在他耳邊低語數聲。那士卒點頭示意,帶了拓跋玉兒,從角門閃了進去。
那太師府的後花園甚大,竹蔭森森,湖港重重,曲徑往復,迴廊百轉。拓跋玉兒緊緊跟着那士卒,也不知繞了幾個彎,穿過幾道門,方才來到一間閣子前。那士卒隱身花圃假山之後,看看周圍沒人,壓低聲音道:“於姑娘就是住在這裏了。我在這守着,姑娘快去快回。”拓跋玉兒閃到屋檐下,輕輕推開房門,只見房中燈火昏暗,穿過正廳,繞進卧房,只見榻上躺着一人,正是於小雪。
於小雪聽得腳步聲,已然醒來,側頭一看,驚道:“啊,拓跋姊姊?——”
拓跋玉兒忙上前打個手勢,讓於小雪別出聲。於小雪連忙坐了起來,低聲道:“姊姊,你……你怎麼會來這?”
拓跋玉兒道:“我是冒險混進來的……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
於小雪道:“有重要的事問我……你是不是要責備我在靈武郡阻擋了你和陳哥哥?”
拓跋玉兒道:“不是,不是的——你也真是,如果只為了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我犯得着這樣冒生命危險闖進來嗎?”
於小雪道:“那玉兒姊姊是……為了什麼事?”
拓跋玉兒在榻邊坐下,道:“小雪——時間不多,我就直説吧!你離開獨孤王府,是不是因為認為我搶走了你的陳哥哥,所以才被迫出走的?”
於小雪忙道:“拓跋姊姊……你怎麼會這麼説?沒這回事!”
拓跋玉兒笑道:“小雪,你就不必再掩飾了嘛……你心裏究竟是不是偷偷喜歡阿仇?”於小雪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話來。
拓跋玉兒道:“你既然不答——那就是默認了!對嗎?”於小雪嗯了一聲,聲細如蚊,幾乎聽不出來。
拓跋玉兒道:“然後……你以為我也喜歡阿仇,所以心裏難過,對不對?”
於小雪不答,道:“你……你難道不是也喜歡陳哥哥嗎?”
拓跋玉兒道:“怎麼可能呢?當然沒有了——”
於小雪驚訝道:“拓跋姊姊,這是真的嗎?我一直以為……”
拓跋玉兒道:“小傻瓜——天底下只有他會偷偷喜歡我,哪有可能我會喜歡他?”
於小雪心中不信,道:“可是,拓跋姊姊——”
拓跋玉兒打斷話頭,説:“小雪,我這次冒險前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你真的沒必要為了這樣的誤會,就離開你心愛的人!”
拓跋玉兒心中難過至極,勉強裝出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本以為説了這些,於小雪定會放寬心。哪知於小雪聽了,連連搖手,道:“拓跋姊姊,我,我離開的原因不是這樣的!”
拓跋玉兒道:“別不好意思了——你離去後,阿仇天天心裏都好難過,你若是能回去,他一定會很歡喜的!”
於小雪忙道:“我……我真的不是因為那個原因,真的不是——”
拓跋玉兒心中疑惑,道:“不是……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於小雪道:“因為……是因為赤貫星……快要將天空割裂了——”拓跋玉兒不明所以。
於小雪道:“拓跋姊姊,現在的天空,不是每天傍晚,都能看見一顆紅色的拖着長長的尾巴的星星嗎?”
拓跋玉兒道:“嗯,這我倒是見過幾回。那就是……你説的赤貫星嗎?”
於小雪低頭道:“在兩次天狗蝕日之間劃出的赤貫軌跡,將會把天空撕成兩半,然後……然後……”
拓跋玉兒道:“然後怎麼了?”
於小雪道:“離我們中原好遠的西方,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如果天空被撕裂,現在統治着那兒的魔界之王,就能從裂縫來到中原大地,殺死所有的人!”
拓跋玉兒心中一片迷茫,摸不着頭腦,道:“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這和你離開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於小雪不知怎麼向她解釋才好,道:“拓跋姊姊——要阻止那赤貫星劃過天空,需要的正是我們一直尋找的五樣上古神器。宇文大人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也拼命蒐集神器,最後琴鼎印鏡四樣都有了,就只差……只差……”
拓跋玉兒接口道:“女媧石——”低頭一想,道:“不對啊——女媧石不是在我們手上嗎?你上次沒有將它和別的神器一齊帶走啊?”
於小雪抬起頭,道:“姊姊……因為那女媧石就是我啊!”拓跋玉兒大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説:“這,這怎麼可能?”
於小雪道:“我……我就是女媧石轉世成的人,而宇文太師則是崑崙鏡轉世,所以大家才會……才會一直找不到鏡和石!”
拓跋玉兒想起靈武郡時,於小雪的功力幾日之內便進步神速,似非常人所能,不由得信了幾分。於小雪道:“赤貫星就要劃過天空了,我們卻把宇文大人的神器奪走,所以我才……”
拓跋玉兒道:“你説的都是真的嗎——小雪?”於小雪點點頭。
拓跋玉兒轉身站起,來回走了幾步,道:“你説的這件事實在太離奇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理解才好!”低頭思量片刻,道:“那,你怎麼又會知道這些事?”
於小雪道:“自從上次在仙山島,古月仙人將我體內潛力激發出來後,我的力量就一直在慢慢覺醒——姊姊,你還記得我不久前時常頭痛,看到幻象嗎?”拓跋玉兒點點頭。於小雪道:“最後,最後我竟然能和宇文大人互相感應上!”
拓跋玉兒心中詫異,道:“和宇文太師互相感應……”
於小雪道:“是的……因為宇文太師也是上古神器轉世,所以我們能夠彼此感應到對方。我那一陣一直做惡夢——後來我才明白,我看見的原來就是宇文大人心中所看到的未來世界!”
拓跋玉兒又思量一會,道:“我漸漸能明白一些了……那他都看到了什麼?”
於小雪道:“宇文大人是崑崙鏡轉世,所以他能看見未來的事,他看見天空將要被撕裂,西方魔界將降臨我們中原大地!宇文大人非常擔心,所以開始着手鑽研如何才能阻止這場浩劫……”
拓跋玉兒道:“哦,結果呢?”
於小雪道:“大人從他師父楊素老先生留下的書簡中得知:若要阻止這場浩劫,就必須找到鍾劍斧壺塔和琴鼎印鏡石十件上古神器——鍾劍斧壺塔五樣神器,能打開通往天上的路——等到達天上的赤貫星後,再用琴鼎印鏡石將割裂的天空再補起來,這就行了!”
拓跋玉兒道:“所以……你當初才叫我們把從宮裏奪回的神器,暫時先還給宇文太師!”於小雪點點頭。
拓跋玉兒道:“那上次在靈武郡,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卻自願背上所有罪名?”
於小雪道:“上次在靈武,本來是宇文大人希望我去説服你們,請你們別去妨礙韓老將軍……但我當時緊張得躲在帳裏,不敢出來,直到看見你們打敗韓老將軍,我才急忙從帳裏趕出,我當時心神慌亂,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向你們開口解釋才好……”
拓跋玉兒垂眉道:“我明白……當時劍拔弩張,你再怎麼解釋,我想當時我和阿仇也不會聽得進去。”
於小雪雙手掩面,低聲泣道:“我回來以後,知道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所以……所以我哭了好久……陳哥哥絕不會原諒我的!……”拓跋玉兒忙上前安慰。於小雪止住哭聲,道:“姊姊……我説了這麼多難以置信的事,你一定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拓跋玉兒道:“傻孩子……拓跋姊姊怎麼會不相信呢?我一直都最相信你的!從你離開的那日起,我就一直相信你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同伴!這段時間太委屈你了,你現在心裏一定非常孤單,最需要朋友的信任,姊姊當然相信你剛才所説的每一句話——”於小雪聽了,心中感動,不禁又輕輕哭了起來,也不知是為了離開陳靖仇而傷心,還是心裏為有一個知心朋友而高興,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