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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搭了一部“救火計程車”,龔安曦循著老媽留給她的住址,來到高級住宅區。

    快步進入頗具藝術氣自心的新大樓內,抬眼,她核對住址,“沒錯,就是這間了。”她喘了一口氣,伸手壓了門鈐。

    喀的一聲,門被打開。

    不忘老媽保住新肥缺的叮嚀,龔安曦即刻鞠躬彎腰,“你好,我是龔嫂的女兒,我叫龔安曦,請多指教。”

    對方冷沉的打量她一眼,再看了看手錶——十四分鐘抵達,還禮貌的朝他打躬作揖,完全達到他要求的效率和親切。

    “進來吧。”

    龔安曦一抬眼,便見到那張陰魂不散的臉,她睜大水眸,愕然大喊:“小——偷!”

    樊帷岡對上她一臉的受驚樣,俊臉難得浮上笑意。

    果真是她!

    從電話聲內,他依稀可辨識出她的嗓音,急於證實自己的答案和感覺是否相符,他刻意要求她在十五分鐘內抵達。

    但這十五分鐘內,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她並不合他的胃口,她不過是個容易沖淡他憂傷,輕易帶給自己快樂的女人。

    而他願意為那夜認錯禮物,吻錯人的失誤,仁慈的提供她工作機會。

    整理出心態,他開口反問:“誰是小偷?”

    “你!”她堅定的指控。

    “我偷你什麼?”他挑眉問著。

    “偷了我的初吻。”她的指腹壓在唇上,大聲指控。

    初吻?!關上門,樊帷岡眼再罩上笑意的走向她。

    危險的傢伙!他這次還想幹嘛?龔安曦本能的往後退,直退到跌坐在沙發,兩隻腳縮起,“你別太靠近我!”

    樊帷岡見她蜷縮成一隻貓似的,跟那夜大剌剌的豪爽自然判若兩人,突然,他覺得好笑。

    和當夜一樣,他和她對坐而望,只不過這回距兩公尺之遠。之後,他斂起笑意,沉穩的糾正她,“你好像忘了,那天擅闖客房的小偷——是你,不是我。”

    嗄!此話怎講?“什麼意思?!”

    “那天,朋友約定送我一件禮物,結果正牌禮物臨時有事走了,而你擅闖套房,讓我錯把你當禮物看,所以,真正的小偷——是你。”樊帷岡將指控轉向她,被害人搖身一變成為加害人。

    真、真是這樣嗎?

    還有,禮物是啥意思?

    見兩人保持著安全距離,她鬆了戒意,進一步求證,“你説的禮物,不會是指那種……陪男人……呃……”她眸子轉了一轉,似乎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陪男人做愛的女人。”樊帷岡簡潔地回答,表情像喝一口水那麼平靜自然。

    龔安曦倒吸一口氣,眼神蒙上羞澀,同時心中憤怒莫名,“你……”

    臭男人!原來,他到悠遊是在尋歡,而她差點成為他的尋歡對象!

    那她現在自動送上門當他家的女傭,不就等於羊入虎口!

    有了這個聯想,龔安曦不想多作停留,於是提著大揹包,舉步想離開,“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

    “去哪?”

    “回家。”

    “你不會當了小偷後,還想當騙子吧!”他這句話,犀利的自她背後劈下。

    “什麼?”回眸,她瞪他一記。他在説什麼外星話,她怎麼聽不懂?

    “龔嫂在這裏做了兩天,我見她室內打掃得一塵不染,烹飪技術又不輸飯店大廚,因為沒錢回鄉照顧婆婆,所以我讓她預支了三個月的薪水,並保留了她的工作權……你不會拿了錢不做事吧?”他的語氣帶著椰榆,黑眸卻難以控制的欣賞她蜜色臉蛋上的表情變化。

    嗄!他這一提,她老媽恐嚇般的叮嚀,立刻閃現腦海——住少在你還沒找到工揍以前,北再搞砸偶的肥缺,不然到俗候,連你阿媽的醫藥會都湊不粗來!

    老媽這招夠狠!竟然預支了三個月的薪水卻沒告訴她。霎時,龔安曦一臉苦瓜,用全世界最慢的説話速度回答:“那……我……”

    “你就住主卧房隔壁。”丟下話,他拿了兩千塊的買菜錢給釘在原地的她,“晚上我回家後,希望除了看到乾乾淨淨的房間,還要聞到香噴噴的飯菜香。”

    接過他的錢,她的臉色一沉,聲若蚊蚋回應他:“喔。”

    呼!她稱得上是簽了賣身契的現代女奴,就算不情不願也得留下來當三個月的“長工”。

    “別高興得太早,三個月內如果你做得不好,我會另請高明。”離去前,他又丟下一句。

    啥?!竟瞧扁她!

    反正就三個月,三個月內她一定卯足全力上讓他心服口服,到時候,嘿嘿……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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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女傭的工作難不倒她,她在家排行老大,自幼背著妹妹灑掃、烹飪、種菜養花兼家庭代工,早已練就一身女傭功夫。

    為了做好專職的女傭,她擬好工作計畫表,訂好買菜時間,非要主人對她另眼看待不可。

    瞧!在她專業有效率的打掃下,客廳乾乾淨淨,清潔溜溜。

    十點正,龔安曦到市場採買後,用過午餐,下午繼續打掃房間。

    打開他的書房,她整理著桌上的書,突然翻到書上壓著一個相框。

    八成是不小心被書壓到的,她翻起正面,仔細的用抹布擦拭著。

    等拭淨後,她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一張兩男一女,中學時代的泛黃合照。

    她一眼就認出,那張如鋼般的死俊相,無庸置疑是樊帷岡;另一個臉部表情較柔和,五官神似樊帷岡的應該是他大哥,而夾在兩個男人中間那個面容如天使,笑容如花般的女孩,肯定是令樊帷岡寂寞又牽掛的那個人。

    樊帷岡的嘴角,剛硬的微微上揚,女孩則一臉幸福的靠著温柔的大哥……

    從這張相片可以讀出,三人的笑容裏,鐫刻著三種心情,而樊帷岡的掙扎,尤其鮮明。

    極可能在當時,樊帷岡早已知道女孩喜歡的是大哥……

    龔安曦想起那夜——他原本應該找個女人泄慾,但他卻選擇對她掏心。

    頃刻間,龔安曦撕下心中對他存有的色狼標籤,改貼一張同情票。

    立好照片,“**共共”的鳳梨苦瓜雞的香味自廚房飄入她的鼻腔,提醒她該炒菜了。

    沒多久,她煮好一桌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打發時間。

    七點十分,他還沒進門。

    看時鐘的同時,不意瞥見窗前快枯萎的鬱金香。起身,她取來花灑,為乾渴的鬱金香注入飽飽的水。

    “你在幹嘛?”一陣斥責聲,突然自她背後劈下。

    “花快枯了,我餵它喝水啊!”龔安曦顧著回話,沒注意水溢出花瓶,沙發和她的裙子都鬧水患了。“啊——糟糕!”

    下一秒,樊帷岡已經上前搶救那盆鬱金香。

    “對不起!”

    沒回應她的道歉,樊帷岡抱著鬱金香衝進浴室,倒了水後,再抱著枯垂的鬱金香走出來。

    “別亂動這束鬱金香!”他眼光含怒,表情不悦的警告她。

    瞧他抱鬱金香像抱愛人似的,卻不顧她的道歉和弄濕的衣裙,突地,龔安曦微微發出抗議:“可是那花很渴……”

    “很渴你也用不著淹死它!”樊帷岡將花放回窗台,“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別動這盆鬱金香。”

    “以後?!”龔安曦瞠目,用懷疑的口吻問他:“難不成你打算把這盆花永遠晾在那裏?”

    樊帷岡眼中倏地釋出火光,“我説別動就別動!”

    “鬱金香是你舊愛送的?”下意識的,她猜測他火爆的緣由。

    心事被道破,樊帷岡繃著瞼,沉默不語。

    龔安曦從他的反應已猜出端倪,此時心中竟泛起一絲絲微酸。衝著這份酸意,她不怕死的繼續説著:“再美麗的花,終有枯萎的時候……”

    “就算枯萎,在我眼中,她依舊是美麗的。”樊帷岡護花的心意專執。

    龔安曦啞口,突然羨慕起那個令他執迷不悟的女孩。

    隨即,她微微一笑,走近他死命保護的鬱金香旁,有意無意的挑戰他的權威,“男人,你的名字叫剛硬,也就是不知變通!難道這盆花,就算它枯了,你還要永遠擺在窗台看它凋萎?”

    樊帷岡怒目瞅視她,開口像噴火恐龍般的劈問:“你到底想説什麼?”

    “枯萎的花,終有凋謝的一天,但它的芬芳永遠會瀰漫在你心中,為什麼你不能把它的芳香擺在你心中,想像它的美好,回憶它的芳香?”

    這段話像一陣及時雨,莫名沖淡他升起的怒焰……

    他一直知道的,但將湘雲遺忘,卻沒有他想像的容易。

    一回到家,突然看見龔安曦淹沒鬱金香的動作,莫名又挑起他鬱卒的情緒,於是,他把怒氣轉移到龔安曦而不自知。

    他稍稍降火,但愠眸仍瞅著她不放。

    見他如雕像般立著不動,她擔心自己這樣説,會不會太過分了?

    龔安曦偷看他一眼,見他仍不吭氣,打算腳底抹油先開溜,[對不起,我去找抹布擦窗台。”

    等她擦拭乾淨,她仍感覺背後有兩道目光狠狠的瞪著她。

    “呃……樊先生,我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飯了。”

    樊帷岡瞅著她,語氣充滿警告:“你不要太得意。”

    等他一離開,龔安曦聳聳肩,露出俏皮的笑容,跟在他的背後喃喃念著:“何必在吃晚餐前,為一盆花動肝火?那會傷胄的……”

    “你閉嘴!”樊帷岡洗了手,一臉不悦的坐在餐廳。

    看著一桌飯菜,樊帷岡臉又綠了。“這是什麼?”

    “噢,是這樣的,今天一早我到菜市場,看到一車有機蔬菜大減價,所以買了一些回來,特地為你準備苦瓜大餐。”龔安曦一臉滿意的介紹一桌的涼拌苦瓜、苦瓜炒豆豉、苦瓜炒魚乾和鳳梨苦瓜雞。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知道他脾氣不好,又失戀,所以精心調配出清涼退火的苦瓜大餐。

    “你到底買了多少苦瓜?”看著一桌苦瓜餐,樊帷岡一臉光火。

    難道他失戀還不夠苦嗎?

    龔安曦搓搓手,想起揹回一袋苦瓜的辛苦。“一千塊。”

    “一千塊?!”

    這女人是爬帶了嗎?拿兩千塊給她買菜,光苦瓜就買了一千?

    “那你也不需要每道菜都有苦瓜!”他咆哮著。

    “可是我覺得那些苦瓜農好可憐,為了討生活,特地上台北賤賣辛苦栽種的農作物,看到他們賤價促銷的慘相,我就想到我家鄉的農作物收成好,價錢差的慘景……所以,我想幫他們消化這些苦瓜,也等於做好事嘛……”説著説著,龔安曦的臉色黯淡,眼眶似蒙上一層水霧。

    樊帷岡見狀,心一軟,抑下火氣瞅著她。

    看龔安曦細緻的五官難過得皺起,頓時,他心口竟莫名的揪成一團!

    未聞大金剛發威,龔安曦偷看他一眼,繼續鼓吹:“樊先生,你應該不會介意吧!而且這些都是有機栽培,沒有蟲害、也沒有農藥殘留,吃了保證清涼降火又健康……”

    “夠了!”他不需要她解釋苦瓜的特性,更不願聽到他需要降火的提醒。

    [這麼説,你不是在怪我羅?”

    樊帷岡沉默不語,説不上到底是同情她,還是同情苦瓜農。

    “買都買了,把剩餘的苦瓜分送給鄰居。”這能怪誰?只能怪自己一時大意,把自己的故事與她分享,又莫名其妙的讓她進門當女傭。

    “好。”龔安曦心喜的為他盛飯,接著又坐到對面替他夾菜,兩眼直直盯著他的反應。[好吃嗎?”

    “還不錯,不過比起令堂,你還有待加強。”

    龔安曦不以為意的牽起嘴角,“那是當然,我媽是我的啓蒙老師啊!”她在心裏暗自鼓勵:這三個月內,我一定要讓你吃到説好吃,讓你捨不得我離開,呵呵呵……

    當他注意到她雙眼直直的瞅著他吃飯時,那副賊兮兮的表情,令他升起警戒,“怎麼你不跟我一塊吃?”

    “呃……主人吃飯,傭人負責為你夾菜、盛飯也是應該的。”她漾起甜笑,唇邊泛起兩個梨窩,右手還不時為他添菜。

    一個不留意,低頭,他見一碗苦瓜再呈“超載狀態”!

    “你打算苦死我啊?一起吃!”要苦大家一起苦!

    “好。”放下筷子,她拿了碗,盛了飯,坐在他對面用餐。

    好不容易結束苦不堪言的苦瓜餐,他漱漱口,企圖沖淡苦澀的味道,走到沙發,再按下電視遙控器,收看新聞頻道。

    龔安曦也沒敢閒著,擱下碗筷,跑到冰箱前,急急取來一杯飲料,放在他面前。

    “這是什麼?”

    “一種新產品,先喝嘛!”賣關子的她,笑咪咪的推薦著。

    也好,白色冰冰的果汁,也許能快速沖淡他口中的苦味。

    接過看來可口冰涼的飲料,一陣酒味撲鼻,樊帷岡不疑有他,大口一飲——

    一入喉,苦人心脾!

    放下杯子,樊帷岡口氣惡劣的問:“這是什麼?”

    “很好喝吧!”龔安曦笑盈盈問著。

    樊帷岡差點沒吐出來!

    “這是苦瓜玉露!”答案揭曉後,龔安曦仍喜孜孜的介紹著,沒注意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是苦瓜農在我買了一千塊的苦瓜後,特地贈送給我的濃縮苦瓜玉露,這在製作上很費工噢,他們從苦瓜幼果上套上玻璃瓶,待苦瓜成熟後再注入米酒浸泡,才成了……”

    “以後別再讓我看到苦瓜!”他惱火的打斷她,然後再衝到浴室,猛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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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樊家已經一個多月,龔安曦已經習慣在樊家的生活,至於那位樊帷岡先生,脾氣還是有那麼一點壤,眉頭還是有那麼一點蹙。不過沒關係,才一個月而已,樂觀的她相信,下個月成效會大為改進。

    上回因澆花事件激怒他,為了賠罪,今天經過花店時,她特地把買菜剩下的錢,拿去買一束鬱金香和一支鵝黃色的花瓶。

    回家後,她把花插入新花瓶,再將原來放鬱金香的淡藍色花瓶,擺在地上。

    退一步,仔細凝賞一會兒,突然覺得玻璃桌太剛硬、地板冷冰冰、室內過於陽剛……花一擺上去,好像不搭軋耶。

    再上前一大步——

    “鏘!”

    她驚呼一聲,立即退了一步,但來不及了!擺在地上的淡藍色花瓶被撞倒——瓶、口、碎、裂!

    慘了!慘了!她在心中哀鳴,不小心打破他最最心愛的花瓶,那張剛硬又鐵青的臉,已經火冒三丈的浮現在她腦海……

    這下她死定了!

    萬一他把她攆出門,這可怎麼辦才好?

    現在家中的經濟都靠她……

    認命的,她撿起地上的碎片,用報紙包好,然後抱回自己的房間。

    買來三秒膠,她犧牲午睡時間,一點一滴的想把缺口補好……

    她在心裏暗暗祈禱:但願他看不到這個缺口,只看得到下半段完整的美麗。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

    下午的時間,依例打掃室內。進入他的書房,書桌有點凌亂,俯身,當她將桌面上的廢紙丟進字紙簍時,地上一個咖啡色皮夾,吸引她的注意。

    隨即,她拾起皮夾,好奇的翻看。

    磨破皮的咖啡色皮夾,看來頗具歷史,可裏面並無鈔票,也無證件,顯然這個皮夾已經沒再使用。根據她這“柯南女傭”的判斷,極可能是他想丟掉,卻不小心掉落在字紙簍外。

    不多想,她替它找到棲身之處——垃圾桶。

    嘿嘿,至少,她幫他做對了一件事,或許可以稍稍抵銷他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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