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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將錯就錯的新聞

    走進公寓的時候,流夏還不忘和管理員索菲亞打了個招呼。可索菲亞的態度卻和平時有點不同,只是神情古怪的應了一聲,似乎想告訴她什麼卻欲言又止。因為全部心思都在託託那裏,流夏也沒有多留意,打完招呼就直接進了電梯。

    隨着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起,電梯在她熟悉的那一層停了下來。

    出了電梯,流夏深深吸了口氣,快步走到了託託家門口。正當她準備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了房門只是虛掩着的,並沒有被鎖上。

    難道是託託喝醉就忘記鎖門了?真是太糊塗了,還好這裏是高級住宅區,治安狀況不怎麼差,所以也不用太擔心……她邊想着邊慢慢推開了房門。

    只是——在那一幕情景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時,留下的大腦頓時一片,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在客廳的沙發裏,背對着她的託託和艾瑪擁抱在一起。他們摟得這麼緊,這麼親密,就好像任何事任何人也無法將他們拆開。

    流夏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心底那個根本沒有癒合過的傷口又一次裂開,牽動着她的每一根神經,痛得直髮抖。

    “這個孩子是無辜的……”託託忽然口齒不清的發出了聲音,“你明白嗎?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艾瑪温柔的拍着他的背:“我明白,我怎麼會不明白?這個孩子對你來説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嗎?”

    “是,這個孩子……對我很重要……我不能不管他”他摟緊了她的肩膀,像是在尋求某種安慰,微微顫抖的聲音似乎壓抑了某種無法言説的痛苦。

    “那我們把他一起撫養長大好嗎?讓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成長。”艾瑪低聲説着。

    “這個孩子,是我的責任……”託託的神志看起來被酒精麻痹的不輕,説起話來有點語無倫次,但要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他要對那個孩子負責。

    恍惚間,流夏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什麼東西無聲的碎裂,那是用耳朵聽不到的聲音,只是在胸口的某個角落重重回響着……只有……自己可以聽到。

    她想要伸手把門關上,可兩隻手像是痙攣似的顫抖,原來他心裏一直都在痛苦的掙扎,原來他是這麼苦惱,這麼矛盾……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之前對她所説的那些又是什麼呢?為什麼……不對她説出自己真實的感受呢?

    明明是那麼在意,為什麼還要給他希望呢?就像是讓沙漠上瀕臨死亡的旅人見到了海市蜃樓……儘管能緩解一時的痛苦,但是,看透幻想的那一瞬間卻只會讓死亡提前到來。

    胃部突然痙攣似的疼痛起來,她不得不靠牆壁撐住了自己的身子,乾澀的眼底驟然湧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只能拼命的壓制自己的悲傷,彷彿一旦不受控制就會開始脆弱的崩潰。

    她以為自己給他帶去的只有快樂和幸福,卻沒有想到同樣也能讓他這麼痛苦。

    如果他是在意那個孩子的,那麼她又算是什麼呢?阻礙別人一家團聚的第三者嗎?

    既然這些都是她帶來的,那麼,就由她做一個決定,結束這一切好了。

    他們才是一家人……不是嗎?她只是多餘的人……只是多餘的人……

    這樣的話,託託也能繼續實現他的夢想了。

    雨,似乎下的越來越急了。

    流夏魂不守舍地在雨中往前走着,似乎根本感覺不到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從託託的公寓出來之後,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身體已經冰冷到麻木,早就失去了辨別感受的能力,雙腿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朝前移動……直到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低垂着頭,盲目的視線落在了對方的鞋子上。那是一雙在佛羅倫薩菲拉格慕工廠高級定製的皮鞋,這種以古老拉線縫邊技藝手工縫製的皮鞋,通常要經過二百六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

    此時流夏自然沒有什麼興趣瞭解什麼鞋子,但還是略帶困惑的抬起頭來,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攔住了她。失神的目光緩緩往上移,掠過了那熨燙平整風格保守的長褲……純黑色的襯衫……微敞的衣領裏露出的一截鎖骨……弧度優美的下巴……

    “阿……方索先生?”當目光定格在那人的臉上時,她明顯愣在了那裏。

    阿方索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將手裏的長柄傘移到了她的頭頂上方,為她擋住了越來越急促的雨點。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苦澀。

    “從你出來以後,我就一直在你後面。”他淡淡答道。

    她大吃一驚,心裏頓時感到有點説不出的難堪。這麼説來,剛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這種連自己都討厭的頹廢樣子,她真的不想讓任見人看到。

    她懂了動嘴唇想要解釋些什麼,卻什麼也説不出來。那種被深深壓抑着的悲傷無法得到釋放,只能迫使她再次低下了頭,彷彿這樣就能逃避一切。

    阿方索靜靜的凝視着她,眼底閃着幽幽的暗光。忽然,他沒有猶豫的伸出了右手,強勢又不失輕柔的抬起了她冰冷的臉,讓她那迷惘的目光可以只是自己的雙眸,無法再四處逃避。

    “如果不想説話,那就哭出來好了。”他那低沉優雅的聲音裏彷彿帶着一種無法抗拒的蠱惑力,幾乎就在同時,他看見一滴晶瑩的東西從她的眼眶裏滑了出來,順着面頰掉在了他的手上,猶如水晶珠子般摔得粉碎。

    接着,又是一滴。

    每一滴都是那麼灼熱,彷彿都帶着來自心臟深處的温度。

    他的心彷彿也隨之一顫,憐惜之意悄然湧上心頭。

    “流夏……”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終於再也無法控制的將她擁入了自己的懷裏。

    也許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真的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流夏的身體在稍稍僵了一下之後就放棄了抵抗,索性靠在了他的肩上釋放着無言的悲傷,痛苦的封印一旦被解開,就無可避免的想要全部宣泄出來。

    雨,似乎漸漸變小了。

    淡淡的路燈光柱為這裏營造出了一種奇妙的舞台效果,紛紛揚揚的雨絲猶如銀針般不停飛舞,折射着朦朦朧朧的流光。淺金色的光線籠罩着他們,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幾乎相交重疊成了一個影子。那把長柄雨傘也不知何時被扔到了一旁,成為了舞台上可有可無的道具。

    而在他們的前方,未知的黑暗仍然吞噬着一切……

    淅淅瀝瀝的小雨幾乎下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來臨時,整座城市還是被籠罩在細雨濛濛之中。流夏一醒來就覺得頭疼的厲害,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她的腦中還是有些恍惚。要不是看到牀邊扔着的那把長柄雨傘,她還有種只是做了場夢的錯覺。

    “流夏,怎麼還沒起來?該吃早餐了。”門外忽然傳來了卡米拉的聲音,她輕輕敲了兩下順手推開了門。

    “我這就起來……”流夏剛直起身子,立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流夏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昨天你是不是很晚才回來?我醒來的時候好像聽到你開門的聲音。”卡米拉説着走上前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流夏愣了愣,難道是昨晚淋雨的關係?這時,靜香已經將温度計那了進來,對着她的耳朵摁了一下,只見液晶面上顯示的體温是38.2℃。

    “還好,不是很厲害……”流夏訕訕一笑。

    “但怎麼説也是發燒了,也不知道你昨晚在做社麼。今天你就不要去上課了,我們會替你向教授請假。”靜香將温度計收了起來,又用關切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無聲的詢問着什麼。

    在彼此視線相交的一剎那,流夏很快移開了目光。她知道靜香是在關心自己,可是現在她真得很累,累的什麼也不想説。

    “對,今天你就待在家裏好好休息。要是厲害的話我們在陪你去看醫生。”卡米拉也笑吟吟的接了一句。

    流夏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那好吧,就麻煩你們幫我請假了。”或許,這樣糟糕的感覺,這樣難過的心情,還是留在家裏更合適一些吧。

    卡米拉和靜香離開之後,流夏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了過去。在半夢半醒之間,他彷彿又回到了波西塔諾的森林裏……那是隻屬於他和她的神秘花園……

    就這樣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聲音給吵醒了。

    “流夏,流夏,你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只見卡米拉一臉焦慮的看着她,手裏似乎還拿着一張當天的報紙。

    “發生了……什麼事?”她揉了揉又脹又痛的太陽穴,完全不明白卡米拉為什麼會表現得這麼激動。

    “什麼事?流夏,你看看今天的新聞!”卡米拉將那張報紙遞到了她的面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流夏定睛一看,大腦頓時在一瞬間停止了轉動,也立即明白了為什麼卡米拉會這麼激動。

    報紙的娛樂版上赫然登着昨晚她和阿方索相擁的照片!

    而在照片旁,更是用上了充滿噱頭的大字標題——託託女友玩劈腿,搭上洛倫佐家族貴公子!

    她一把奪過了報紙,快速瀏覽了一遍,心裏不得不佩服意大利狗仔隊的想象力。這篇報道不但相近的猜臆了她和阿方索的曖昧關係,甚至連她什麼時候開始做家教也給翻了出來。

    “流夏,本來我也不想多管閒事,可是你和這個洛倫佐伯爵到底……為什麼你會被拍下這樣的照片?”卡米拉看了看身邊靜默不語的靜香,又轉向了流夏問道。

    事到如今,流夏也不想繼續瞞下去了,乾脆原原本本將所有的事情都説了出來,包括昨晚見到的,聽到的一切。

    “原來是這樣……流夏,我差點錯怪你了。”卡米拉聽完之後直搖頭,像是想給予安慰的握住了她的手,“我都不知道原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流夏,你真的想這麼算了嗎?”靜香微微蹙起了眉,“有時候眼見也未必是事實,我總覺得還是當面問個明白比較好。”

    “難道……這還不夠明白嗎?”流夏的心裏又是一陣刺痛,“如果他想堅定地和我走下去,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他。就算使用自私的愛,卑鄙的愛,我也想要留住他……可現在,動搖的人是他……”

    “靜香你説得對。你應該再和他談個明白。”卡米拉站起身來,拿出自己的手機迅速撥了一個電話,“喂?託託……什麼?你不是託託?那託託的手機怎麼在你這裏?”

    在聽到對方説了幾句話後,卡米拉的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什麼?怎麼會這樣?哦……那好那好……再見!”

    結束了簡短的對話,卡米拉迫不急待的將聽到的一切告訴了她們:“接電話的是託託的隊長保羅,他説託託今天一早就請假離開了羅馬,走的時候很匆忙,連手機都忘在了他那裏。”

    “離開羅馬?”流夏的心裏湧起了一陣不安的情緒。儘管已經做出了決定,但還是不可避免擔心他的一舉一動。託託怎麼離開羅馬了?是和艾瑪一起嗎?他似乎從來都不是一個匆忙作決定的人。

    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此時,在奇韋塔維基亞的一棟海邊別墅內,米蘭特少爺正用毛巾擦着頭髮從浴室裏走了出來。他那濕漉漉的茶色髮絲凌亂的貼在皮膚上,撩動着一種似有若無的性感。還未擦盡的水珠就像是碎裂的玻璃,零零碎碎淌了他一身,又順着他優美的身體線條爭先恐後的滑落……

    少爺今天的心情看上去相當不錯,嘴角邊一直保持着優美的弧度。

    “少爺,皮埃爾已經將那幅花神送到議長夫人那裏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會有迴音了。”正在看報的佐拉放下了手中的報紙,一語道出了少爺心情如此之好的原因。

    “她如果肯收下,這件事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米蘭特在他身邊旁坐了下來,“只要投到這個工程,我就立即回那不勒斯。這次,我絕對不能讓姐姐小看了。”説着他也隨手翻了翻那疊報紙,在看到當天娛樂版的標題新聞時,他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住了。

    “我早説那個伯爵和流夏不是那麼簡單,看來這新聞也不是空穴來風。”他指了指那張十分曖昧的照片。

    “人氣球星和貴族公子,不知道哪邊更有勝算?”佐拉推了推鏡架,“沒想到這個姑娘還挺有行情,看來那些喜歡看八卦的人又能看場好戲了。”

    “少爺!佐拉先生!”就在這個時候,那位負責送畫的皮埃爾匆匆走進了客廳,一臉愁容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看到他的面色,米蘭特已經感到有些不妙。

    “少爺,議長夫人今天把那幅畫還給我們了。而且她還非常生氣,説我們是那贗品來戲弄她。”

    “贗品?怎麼可能?”米蘭特的神色一變,“佐拉,你馬上打電話給吉諾,讓他馬上過來!”

    佐拉應了一聲,立刻撥打了吉諾的手機,但對方的手機已經停機。他心裏一驚,接着又打到了吉諾的單位,這才被人告知吉諾已經放了長假,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米蘭特是個聰明人,短短幾秒內就立刻想通了整件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原來我們都被那個伯爵耍了一回。”

    “這位洛倫佐伯爵實在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居然能猜到我們會請吉諾作現場鑑定。”佐拉的臉上到露出了一抹欣賞的神色,“正因為是我們主動請了吉諾,所以已經在心理上先入為主,對於他沒有任何懷疑。完全沒想到伯爵已經先我們一步聯繫了他。我們的縝密反而被伯爵所利用,並藉此巧妙的打了個心理戰術。”

    “阿方索·洛倫佐……”米蘭特低低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冷冷的笑凝固在唇邊,“我會讓你付出低價的。”

    “少爺,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是回那不勒斯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現在離開的話,伯爵那裏就更沒有任何威脅了。我不會讓他贏得這麼輕鬆。”米蘭特的目光一閃,彷彿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潛伏在在他的眼底,流轉出了令人心悸的光芒,“更何況,那個家庭教師還會幫我們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呢。”

    “你是指……那個東西?”佐拉也會意的笑了起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從厚厚密密的雲層間才露出了幾絲若隱若現的陽光,很快又被另一片飄過來的浮雲遮住了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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