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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三天,陸懿左接到了鑑定通知。

    他特地放下公務,要求對方直接過來跟他説明結果。

    “陸先生,經過再三鑑定,這件衣服並非現代裁製的戲服,而是一件明朝的衣物。”

    “明朝?”

    “雖然質料粗糙,只是一般市井布衣,且還有多處手工補丁,但是一件保存完整的古衣,還頗有價值。”以為大公司的執行長找他鑑定古物,是想得知這些東西有無價值。

    “它的價值我不在意,我要確定的是它的年代,真的不是現代仿製的?”別説只是件粗布衣袍,就算是件龍袍鳳袍,他也無視它的價值多少。

    “這是手工縫製,衣式是明朝一般百姓的款式,而布料跟縫線確實都有三百多年的歷史。現代雖能仿製一模一樣的手工,卻不可能拿到古代的線來縫製。

    “至於,這隻玉鐲子也是貨真價實的古玉,同樣是明朝古物,但比這件衣服更具時間性,衣服大約是明末的衣物,而古玉可能再多個五十年曆史。”古物專家將各項儀器鑑定結果的資料一一呈給他看。

    陸懿左看了報告,陷入一陣沉默。

    “那麼……有沒有古人穿越時空的可能性?”所以可兒真的是來自清初的古人?

    “呃?”專家一臉納悶他所提問的怪問題。身為一個科技龍頭的執行長,怎麼會説出這種不着邊際的幻想來?

    “沒什麼。”陸懿左又向他請教一些古代文物的事,隨口轉移了話題。

    清晨,陸懿左坐在書房整夜未眠,手上抱着連可兒的衣服發怔。

    眼前的電腦熒幕,他梭巡了一夜穿越時空的標題,卻只是一堆小説漫畫裏的杜撰故事。

    在可兒失蹤十天後,他總算藉由她的衣物得到一點線索,卻也形同毫無線索。

    如果她是現代人,為何從各方面都查不出她的真實身世,而現在卻又像人間蒸發似的,離開了他的生命?

    如果可兒真的來自古代,有可能她回到古代,而他就算傾盡家產也造不出一台時空機,回去她的年代再把她帶回來。

    “可兒,為什麼要離開我,我待你不好嗎?”他捧着她唯一留下的衣物,內心既痛苦又無助。

    他第一次全心全意愛上一個女人,儘管對她的身世充滿疑問,他仍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單純的她,讓他心生強烈的保護欲;她明亮可人的氣息,令對婚姻愛情冷漠的他,輕易便感受到家的温馨與暖意。

    他也是第一次待一個女人如此温柔、包容,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願意給她。

    為什麼她卻一聲不響,獨自黯然地離開他?

    再度想起她那晚垂頭喪氣拎着手提袋走出家門的畫面,忽地,他渾身一震。

    那一晚他因撞見她被詹佑哲摟抱強吻,令他大發雷霆,不僅跟對方大打出手,甚至對她勃然大怒以為她被另一個男人深吻而感動落淚。

    他錯了!

    他記起當時她淚流滿面想解釋,他卻惱怒地斥責她立刻回家。

    該死的,這會不會就是她離家出走的理由?

    在她面前,他一直是個温柔的好丈夫,不曾對她發過一絲脾氣。

    他知道遇見她之後,他儼然成了兩個人,在公司依舊是處事利落、事事利益擺第一的冷漠生意人,但一回到家,一見到她的笑容,立刻軟化了他所有的淡漠情緒。

    他記得她總誇他有副好心腸,待她好温柔,是個沒脾氣的好好先生。

    這樣的她,面對他第一次的發怒,肯定嚇壞了。

    “可惡!”他憤憤地捶打原木書桌,難以原諒對她發脾氣的自己。

    只是即使猜出她可能離家的緣由,卻仍無法解釋為何找不到她。

    “可兒,你該不會是不肯原諒我,選擇丟下我跑回古代了吧……”他雙手抱着頭,痛苦萬分。

    連可兒並沒有回到古代,她就算想回去也無法回去。

    離家出走那一夜,她心情難過至極,一個人哭哭啼啼朝着月亮一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腳痠,哭到眼淚乾了,才驚覺身在無人的山裏。

    天色已由黑暗轉為魚肚白,走了一夜的她,隨意坐在一處茂密的竹林旁,閉上眼,累得睡着了。

    所幸山裏種植許多果樹,她站在一棵荔枝樹下,摘了大把大把的荔枝吃,輕易便飽餐一頓。

    解決完飢餓問題,想到今晚得風餐露宿,她不禁一陣心酸。

    才離家一天,她便好想念陸懿左,然而一想起他青筋暴跳的怒容,一想到自己犯下的淫罪,她便不敢回家,害怕面對他給的休書。

    她抹了抹淚,自己從現在開始,她得自力更生,一個人過活。

    孤兒的她,對於一個人面對生活逆境早已處之泰然。

    雖不知道在這個對她而言還算陌生的現代裏,她是否真能一個人過活,只是能躲一時是一時,或許時間一久,等陸懿左的怒氣消散些,會寬貸她的罪行。

    於是連可兒再度邁開步伐,想多瞭解一些這座山的環境,及找尋一處適合夜宿的地方。

    在黃昏之際,她發現了一處看似廢棄的草寮。

    小小的草寮雖然破舊不堪,但屋頂及牆壁都還完備,內部稍微清理一下應該能住人,總比睡在樹下好多了。

    她先將側背的手提袋放置一旁,脱掉外套,開始把草寮內一些無用的雜物一一搬出。

    她用雜草清理灰塵蜘蛛網,把壞掉的長木椅敲開,用木板拼成一個簡易的牀板。

    花了約兩個小時,她便把一間像鬼屋的雜亂草寮整頓妥當,有牀板,有張矮茶几,還有一扇可勉強開闔的門板。

    勞動過後,她全身是汗,一身污漬,拿着兩個生鏽卻還能使用的水桶,走往山谷溪流處。

    之前在尋覓住宿地點時,她已發現附近有條小溪從山谷裏涓流而下。

    有了遮風避雨的草寮及乾淨的水源,對於生活在這片陌生的山野裏,她已經不再擔憂懼怕。

    隨意洗淨雙手和臉,她提着兩桶冰涼的溪水回來,再將屋裏清洗一番。

    打開大型手提袋,翻找她帶的東西,因離家匆忙,只簡單帶些必備的日常盥洗用品,兩三套休閒服及換洗的內衣褲,她沒忘了照明用品,手電筒、蠟燭、打火機等。

    雖沒準備乾糧,但她並不擔心食物問題,待在山裏一定有很多野菜可以食用,而幸運地這座山裏還有許多結實累累的果樹。

    趁着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之際,她拿着換洗衣物及盥洗用品再度前往溪流處,在兩旁有樹叢圍繞的小溪流清洗身體及衣服,再提着兩桶乾淨的水返回。

    忙了半天已經疲倦不堪的她,躺在木片牀板上,頓覺昏昏欲睡。

    只是一閉上眼,腦中浮現的卻是陸懿左俊雅的臉龐,他望着她的温柔眸光,唇角輕揚的好看笑容,以及低沉穩重的嗓音。

    想起每晚偎在他臂膀下的幸福時刻,他對她温柔卻狂熱的愛憐,他雖不曾説過甜言蜜語,她卻能感受到和他的生活每天甜得像蜜。

    想着兩人相處的時時刻刻,內心不禁泛起一陣失落的疼楚。

    可當她想起他第一次發怒斥喝她的駭人神情,不禁心一揪,滴下淚來。

    她蜷着身子側躺着,落着淚入睡。

    清晨五點,她便自動醒了過來。

    張開眼,看見竹編的牆壁,茅草覆蓋的屋頂,一瞬間以為回到了清朝。

    她坐起身,再細看了下四周環境,這是她昨天找着的新住所,她仍在他的世界裏,卻又無法回到他們的家。

    揮去心裏的悵然神傷,她站起身推開門扉,望向山林遠處的天際,天才剛剛泛白。

    套上薄外套,她拿着破掉的竹簍當菜籃去山裏尋找野菜,昨天只吃了一堆荔枝果腹,今天必須去尋找正餐。

    以前她除了下田耕種,也常要上山撿柴、摘野菜,對於穿梭山林間的工作並不感到艱難,不論古代或現代,山的樣貌並無太大改變。

    多虧舊草寮遺留一些老舊的耕種工具勉強能使用,讓她的山野生活可以更容易。

    她在清晨及黃昏去找尋野菜食物回來烹煮三餐,天黑前到溪流洗澡洗衣,晚上早早入寢,然後隔天天未亮便醒來。

    就這樣,她自食其力已經離家四天了。

    白天她蹲在草寮外,拿樹枝當筆練字,每寫一個字就想起陸懿左,她所學的每一個字全是他教她的。

    她在地上寫了密密麻麻、筆畫複雜的“愛”字,寫着寫着,眼淚一顆顆滴落泥地裏。

    雖然一個人生活不成問題,可是她卻感覺好孤單、好寂寞、好想他,她好想回家。

    抬頭看向山下的小小城市。

    其實她離家不算遠,雖然走了一夜才走進這座山林,但她知道,這裏是離社區不遠的山頭,她知道回家的路,卻不敢回家。

    緩緩站起身,才發覺雙腿麻了,她蹲在地上寫字已經寫了一下午。

    轉頭回望滿地她寫的字跡,心口再度一陣揪疼。

    伸手抹抹淚,走進屋子,開始準備她的晚餐。

    然而今晚的她卻睡不着,在堅硬的牀板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她沒喝拿鐵,為何會失眠?

    從牀板坐起身,既然毫無睡意,她只好開門出去外面吹風。

    沒有電視,沒有陸懿左陪她看球賽,她只能曲膝坐在地上,仰望沒有星星的黑夜,觀望着遠處山腳下的點點燈火。

    那萬點燈火中,曾有一盞燈火屬於她,雖無法從這裏猜出他家的位置,卻不禁想着此刻的他在做什麼。

    是否仍在書房中忙公務,或者已經上牀休息?

    他會想念她嗎?是不是肯原諒她了?或者早已寫好休書,等着她回家丟給她?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害怕地搖搖頭。她寧願多躲個幾天,也不要回家面對殘酷的事實。

    陸懿左動用許多人力、財力,卻仍查不到連可兒的消息,而憑一己之力四處走訪的詹佑哲,終於探問到一絲可疑線索。

    然而接近她可能出沒過的地點,找了兩天一夜卻一無所獲,暗忖,僅憑他個人的力量,要在這廣大的山區搜尋她的蹤影,太難。

    擔心她萬一迷失在這山野間,發生重大危險……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去找陸懿左協助。

    “什麼?你有方靈的消息?!”陸懿左聞言,驚詫地站起身。

    “我説可能,但為了這一絲可能性,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曾經他對這個奪取他所愛的男人充滿憎恨,但此刻他只心繫佳人的安危,不得不放下仇恨、放下尊嚴,低頭向敵人求助。

    “不管什麼消息,都是消息。”陸懿左心急如焚。

    “從靈失蹤後,我便拿着她的照片四處問人,甚至到一些鄉鎮、偏遠山區,除了少數人曾透過報章媒體見過她的樣貌,並無人在近日親眼見過她的身影。

    “直到三天前,我經過你所住社區附近的山區,在山下遇到一對採收荔枝的老夫婦,我將照片拿給他們看,沒想到那老婦人一見,邊説幾日前她在山裏見過靈。”

    “真的嗎?!”可兒還活着!連日來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

    “那老婦人説她傍晚工作完在溪邊洗手時,看見斜對面有個女孩在洗衣服,她才奇怪怎麼有人在山裏洗衣,想叫喚她時,那女孩一看見她,卻慌忙起身跑開了。

    “她説對面那座山原本有個認識的老先生也在種植荔枝,老先生過世後,因為繼承問題,幾個孩子爭論不休,那座山便棄置多年無人管理。

    “我一開始對她的話存有疑問,靈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山裏洗衣服,只是那婦人信誓旦旦説認得這張漂亮臉孔,於是我進山裏找了兩天都沒有任何發現。

    “不管你信不信,只要有一絲可能性能找到靈,我都希望你動用人力搜山,而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找人。”詹佑哲知道自己的證據薄弱,難以説服陸懿左,但他也只能賭運氣了。

    “我相信,我馬上聯絡警方。”陸懿左毫不懷疑他的説詞,而他相信如果證人看見的真是可兒,她會在溪流裏洗衣的行為一點也不足為奇。

    他立刻打電話給警政高層,要求派出直升機及警力加入搜山行動,而他自己也放下公司大事,調動陸氏企業的私人直升機跟着一起出尋。

    連可兒在山裏一待好幾天,這期間她並未遇到什麼人出沒山區。

    只除了幾天前她在溪裏洗衣時,不經意看見對面溪邊有位老婦人彎身在洗手,老婦人抬頭一見到她似乎很驚訝,而她害怕躲在這裏的行蹤曝光,只好趕緊拎着衣服轉身逃跑。

    之後她一整天都不太敢出門,甚至洗衣的地點也改到較上游的溪流處。

    這日下午,在溪邊洗衣的她,一抬頭卻看見遠處有大鳥飛來。

    那隻大鳥愈飛愈近,且聲音很嚇人,從未見過這種大鳥的她,好奇的追着大鳥的方向跑。

    當愈清楚看見大鳥的形體時,她才想起這並非鳥類,而是現代的飛行工具,是跟飛機一樣可以在空中飛行的直升機。

    她沒坐過飛機,更是第一次目睹直升機,為了看清這特殊玩意的樣貌,她不斷往視野較寬廣、沒有太多大樹遮擋的溪流下游跑去。

    感覺直升機似在上空盤旋打轉着,站在下方的她,不禁仰着頭,看得瞠目結舌。

    不知道這個直升機會不會落下來?

    她感覺盤旋在正上方的大型物體似乎愈來愈接近地面,直升機過大的引擎聲響,讓她不禁搗着雙耳,而螺旋槳颳起的大風彷彿要將她吹跑了。

    她這才覺得恐怖,放棄繼續觀望好奇心,轉身想離開溪邊,躲進可遮蔽的樹叢裏。

    可她才轉身,跑沒幾步,混在攪動的引擎聲中,似乎有細微的、熟悉的叫喚聲——

    “可兒!可兒!”

    她回頭,卻倏地瞪大眼驚駭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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