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不知多高興,“一定是他們忘記什麼。”奔出去開門。
在門前説半晌,使得祖琪問:“誰?”她親自走過去看。
門外站着一個陌生年輕男人。
他也看到了她,立刻説:“彭小姐,我是第一書店的馮仕苗。”
祖琪茫然看着他,她記憶裏完全沒有這個人。
馮君咳嗽一聲,取出一隻小小絲絨袋子,“彭小姐,那次,你在敝店留下這個,我特來歸還。”
祖琪一看,正是她的胭脂盒,可是,怎麼會在一個書店東主的手裏!
馮仕苗見祖琪完全想不起來,有點氣餒。
幸虧祖琪説:“請進來説話。”
她順手接過盒子,放在一邊。
馮君一看,懊悔不已,早知不送回來也罷,原來,她一點也不在乎。
祖琪笑説:“第一書店我時時去,它在都會是一個傳奇,是沙漠中的綠洲。”
一聽到這樣的讚美,馮仕苗又覺沒有來錯,心裏喜滋滋。
“為什麼叫第一呢?”彷彿不夠謙厚。
“咦,顧客第一呀。”原來如此,這又不同。
“真是一家好書店,學生流連、打躉、瀏覽,全部歡迎,很難做得到。”
“他們才是將來基本顧客。”説着臉紅了。
沒想到這位標緻的小姐對他的書店高度評價。
祖琪又説:“當初,大家都不看好一家佔地兩萬平方-,請顧客坐着喝咖啡的書店。”
他笑,“家父也那麼想,説明假使失敗,永無機會。”
祖琪不由得欽佩起來。
他忍不住説下去:“家裏做的是另一種生意。”
祖琪一時好奇,“那又是什麼?”
“玩具,最獲利的是豆袋娃娃。”
“呵,我也有光顧。”
馮君平易近人,本身背景又多采多姿,話題不絕,祖琪這一陣子寂寥,有人陪着説話,求之不得,因此把他留住,一下子暮色合攏。
傭人輕輕來問人客是否在家吃飯。
祖琪晶瑩雙眼看着馮君。
馮君説:“打擾了。”他受寵若驚。
祖琪覺得他衣着舒適大方,因打理自己生意,不用西服煌然,十分瀟灑;他膚色健康,剪了平頭,神情儒雅,坐在那裏,驟眼看,以為是祖琛。
她喜歡他。
馮君坐到飯桌才訝異,“只你一人?”
祖琪一聽,不禁黯然,“是,”她回答:“父母兄長,統統不在這世上。”
馮君張開嘴,又合攏,無限憐惜。
“對,”祖琪問:“你怎樣找到我?”
馮君忽然説:“這城能有多大,真想找一個人,一定找得到。”
他對人的心理十分了解。
有人居然説,相愛而要分手,最最痛苦;真正相愛,怎會分手?當然是愛得不夠,否則,大可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決心要做的事,泰半做得到。
祖琪閒閒問他:“你可有家室?”這次,她學聰明瞭。
“我未婚。”
祖琪又問:“為什麼?像你那樣的人才,應該多異性仰慕。”
他忽然靦,“我不知道。”
祖琪一看時間,不早了,總不能把陌生客人留到深夜,那不合規矩。
馮仕苗也知道到了時間極限,一定要告辭,他站起來。
祖琪送他到門口,側着頭想一想,“後天吧,五時正請來喝茶,跟着晚飯。”
他點頭應允。
合上門,祖琪又看到馮君帶來歸還的那隻胭脂盒,奇怪,是幾時失去的?仍然沒有記憶。
也真虧他無憑無據找上門來送還。
她見過他嗎?也不肯定。
他不是那種在人羣中一眼可以看得見的矚目人物,他中等身材,低調,需要額外留神才會愈來愈欣賞。
那一個晚上,祖琪沒有喝酒,也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親自吩咐廚子做菜:“清炒菠菜,醉轉彎,糖醋魚……”
廚子笑問:“客人是滬籍?”
“呵,不知道,”祖琪很高興,“但是他全不像廣東人。”
傭人放下報紙,祖琪打開,經濟版頭條是“華府嚴懲壟斷,司法部窮追猛打,微軟股價急跌四美元。”
祖琪想一想,拿起電話,聯絡鬱滿堂。電話響了很久,祖琪剛想放下,他卻親自來聽。
“咦,祖祺,怎麼是你,有什麼事?”
“我見微軟急跌,不知可有影響。”
他笑,“難得你注意到民生,那已是昨天的事。”
“有損失嗎?”
“還好其它科技股站穩,”他停一停,“祖琪,多謝你關心。”
他那邊人聲沸騰,顯然忙得不可開交,祖琪識趣,“改天再談吧。”
掛上電話,祖琪想了一想,繼續讀報。正在享受清晨悠閒,忽然傭人匆匆來報告。
“小姐,廚子不舒服,想告一天假。”
祖琪跳起來,“剛才還是好好的。”
“他突然絞肚痛,司機已送他去看醫生。”
祖琪掩住嘴,她今日要請客,怎麼會碰到這種事,廚師肚痛!
祖琪連下個都不會,看樣子約會要改地方。
她不甘心,在家吃飯多舒服,她不願意到外頭去人擠人。
祖琪碰到了難題。
半晌,司機回來,向女主人彙報:“廚子臉色發青,渾身冷汗,已送院觀察。”
祖琪只得説:“下午再去看他,叫他好好休息。”
門鈴響,她親自去開門。
“咦,你怎麼走得開?”
是鬱滿堂脱下外套進來,一邊説:“華人説得再對沒有:富不與官鬥。”
祖琪心一動,“你今晚在什麼地方吃飯?”
鬱滿堂一怔,“你有計劃?”
祖琪不置可否。
他説:“我約了行家,可以推掉。”
祖琪卻説:“你不在家吃飯,可否把廚子借我一晚。”
鬱滿堂凝視美麗的前妻,“你請朋友?”
祖琪點頭。
“那人很重要?”
祖琪默認。
“是男客?”
祖琪不悦,“你問太多了。”
鬱滿堂立刻説:“我叫阿廖儘快來你處。”
祖琪展開笑容,“你來找我有事?”
“對,弟弟的出生證明書可在你處?”他隨便找個藉口。
“校方需要登記。”
“一早已經交給你,不過,我有副本。”
祖琪到書房去把副本交給他,他取過外套走了。
祖琪納罕,他匆匆趕來,到底是為着什麼呢?
來不及細想,便催司機到那邊去接阿廖。
誰知阿廖到下午才趕到,門一開,祖琪楞在那裏,同行的還有弟弟與保母。那孩子淘氣地咚咚咚奔進來,坐到書房,開啓計算機,大聲要玩遊戲機。
祖琪問保母:“你們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保母只是嘻嘻笑。
“今天我請客。”祖琪頓足。
保母説:“我們躲在書房,不礙事。”
分明是鬱滿堂吩咐他們來搞局,祖琪啼笑皆非。
她拿起電話查問鬱君:“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你幹嗎還管那麼多事?”
“是!”鬱滿堂很鎮定,“我倆確已離異,但是你沒同弟弟分手,你如果真嫌他礙事,你叫他走好了。”
祖琪怒道:“你這人不可理喻,我可有干涉過你與眾多女秘書的好事?”
“我從不把街外人帶回家。”
祖琪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與他吵架,連忙摔下電話。
那邊保母與女傭一齊譁一聲叫起來,祖琪趕去一看,只見書房亂成一片,私人計算機所有電線已被弟弟拔出來拉着跑。
祖琪一把攔住,捉牢他,大笑,“頑童,你像一架小小轟炸機。”
像足祖璋,從未停止叫人頭痛。祖琪與孩子在地上打滾。
這時阿廖出來説:“太太,廚房什麼都沒有,只得半隻雞一斤菜,我出去買點作料。”
祖琪看一看時間,“都四點了,你隨便做鍋吧。”
“只得年糕,沒有,不如炒年糕?”
祖琪頹然,“乾巴巴怎麼吃?”
“那麼,做湯年糕,太太,巧婦難為無米炊。”
“好好好。”祖琪擺擺手,那鬱滿堂就是要看她尷尬出洋相,怎麼會叫他借廚子,她太天真,簡直是與虎謀皮。
接着,那位重要的客人到了。
是她請他早點來,好聊天。
馮仕苗捧着一件大型禮物,一進門便微笑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祖琪正想回答,弟弟已經衝出來,看牢陌生人,問他:“你是誰?”
馮仕苗大奇,忍不住問:“咦,小朋友,你又是誰?”
祖琪説:“讓我介紹,弟弟,這位是馮先生,弟弟是我的兒子,他叫鬱志一。”
弟弟老練地與客人握手,保母連忙把他帶走。
馮君一點也不覺意外,他先把禮物放在一旁。
祖琪這才發覺還未補妝更衣,真糟糕,她喃喃道:“鬱滿堂,你的奸計完全得逞。”
她到寢室去梳理頭髮,添些粉,再下來時,發覺一片靜寂。
“弟弟呢?”
保母笑着用手指一指書房,原來弟弟與馮先生坐在同一張椅子上,正在玩計算機遊戲,祖琪聽見馮君輕輕説:“我們漫遊太陽系,看,穿梭機自地球出發了……”
半晌,弟弟累了,保母哄他,他卻想回家,鬧半天,把母親的約會氣氛全掃個清光,他任務完成,打道回府。
祖琪問:“這一大件是什麼禮物?”
馮君拆開花紙。
“咦。”祖琪訝異。
是一張織錦面子小巧可愛的古董椅子,背墊特厚,馮仕苗坐上去示範,原來可以反坐,手肘枕在背墊,雙手舒舒服服託着腮凝望窗外。
馮仕苗把椅子放在窗前,“法國人叫這椅子『凝視』,少女坐着它在窗前觀景,坐多久都可以。”
祖琪笑,“多麼別緻,也只有法國人想得到。”
“我覺得它適合你,你總像是在沉思。”
“我?”祖琪嘆口氣,“我孩子都已經那麼大,我不是你心目中的沉思少女。”
馮仕苗微笑不語。
祖琪輕輕走過去,坐在小椅子上,將手肘枕到椅墊,覺得很舒服,她回過頭去嫣然一笑,只見馮仕苗舉起一部小小照相機,把這-那捕捉下來。
“請允許我拍照。”
祖琪有點感慨,不知多久沒拍生活照了,誰還有這種情趣。
這時女傭出來咳嗽一聲,祖琪知道終於可以吃飯。
湯年糕還算滋味,飯後的水果盅卻意外的清甜。
祖琪以為他即刻就要告辭,一些男人聽見女友有孩子會立刻打退堂鼓。
但是他沒有。
祖琪反而不知説什麼才好,她取出相簿介紹家人。
父母的結婚照,兄弟與親友的合照,大學裏演舞台劇,畢了業到歐洲旅行……
“慢着,這是出什麼戲?”
“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
“你演女扮男裝的寶霞?”
“正是。”
“咦,這是在一隻船上。”馮仕苗説。
“是,與同學遊地中海,背景是直布羅陀海峽。”祖琪説。
“這同你長得極其相像的必定是你哥哥。”
“是堂兄祖琛,這才是祖璋。”
“都不在了?”
“不!祖琛生活得很好。”
“對不起對不起。”
“你一定是累了。”
祖琪本身已折騰得相當疲倦,馮君識趣地告辭。
他才出門,電話鈴響了起來,祖琪以為他還有話説,連忙取起話筒。
“客人走了嗎?”
祖琪沒好氣,“關你什麼事。”
“當心請客容易送客難。”
“當心杜瓊斯明日跌五百點。”
彼此咒詛一番之後,鬱滿堂忽然驚訝地説:“我們竟吵起嘴來。”
“對不起,我從來不會失禮。”
祖琪扔了電話上樓更衣,她一時沒睡着,看牢天花板上影子。
祖琪一直睡在小房間,知道自己躺在祖屋裏少年時期的牀上,真是一種安慰。
她用錢比從前小心,決不取超過每月家用,祖璋的錯誤教育了她,祖琪不會問鬱氏要額外的錢。
她約會異性,他竟來搞局。
這也好,一夜之間她向馮仕苗交代了歷史,他如果覺得不妥,可速速退出,祖琪可不怕,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始終不是你的。
想到這裏,心安理得的睡着。
近天亮時做夢,看到自己在草地上奔跑,小徑兩旁種滿深紫色的鬱金香,風景上佳,她朝一個小男孩追去,快追到了,她有點喘氣,小男孩一轉過臉來,她輕輕叫他:“祖璋”,是她哥哥小時候-
那之間,他又變了,五官重新組合,“呵,是志一!”她過去擁抱他。
夢醒了,祖琪想端詳夢境,但生活瑣事逼了上來。
廚子休息過一個晚上已經無恙,下午復工,鬱家那邊派人來找弟弟忘記帶走的玩具,馮仕苗約她會見伯母。
“我怕應付不來。”
“只是吃頓便飯。”
“我從未見過伯母。”
“總有第一次呀。”
祖琪也想了解他多一點,“那麼,幾時最方便呢。”
“就今晚吧。”
也好,免得愈拖愈緊張,過了今天,所有繁文縟節就可擱到一旁。
“我五時許來接你。”
今晚,即使弟弟又突然來玩,也得請他走路。
祖琪換上舒適大方的套裝配平跟鞋,不戴首飾。
她沒想到馮家那麼富裕。
與鬱家不同,他們擁有的是老錢,利息的利息的利息已經夠用,目前大可以選擇性賺錢,辛苦、難堪、瑣細的利益大可放過,因此雍容許多。
兩老一早在等他們。一進門,祖琪就覺氣氛異樣。他們對她太熱情了,尤其是馮老太,幾乎淚盈於睫,歡喜得有點手足無措,對祖琪小心翼翼,説不出的重視。
為什麼?見慣世面的他們為什麼對兒子的新女友那樣鄭重?
他們談一會兒,大家就是大方,全部話題不牽涉私人問題,漸漸説到醫學如何昌明,津津有味談及十年內可能可以換人頭……
馮太太連忙阻止,“一會就吃飯,莫影響胃口。”
對祖琪寵愛有加,不住囑她多吃點,明敏的祖琪都覺得氣氛凝重。
她告辭時馮太太叫住她:“祖琪,我送件小禮物給你。”
“哎呀,不要客氣。”
她拉着祖琪進書房,取出一隻盒子,打開,裏邊是一副水滴形翡翠鑲鑽耳環,足兩-長,碧綠晶瑩,十分可愛。
“來,我幫你戴上。”
“太名貴了,我——”“見面禮嘛,請收下。”
祖琪愈發起疑,接着,馮太太又説:“莫拖太久,儘快辦理婚事,想怎樣排場,儘管説出來,爸媽一定為你們做到。”
結婚?祖琪駭笑。
她戴着那副翡翠耳環回家。
她對男友説:“請進來喝杯咖啡,我有話説。”
馮仕苗吐吐舌頭,“要訓話?”
“你有事瞞着我。”
他靜默。
“父母催你結婚?”
他的聲音有點寂寞,“是,我們進屋再説。”
祖琪脱下外套,露出美好身段。
他輕輕撫摸她的肩膀,轉頭坐下,“你戴滴水形耳環最好看。”不知怎地,聲音低不可聞。
“這禮物是你挑的?”
“是,家母打開首飾箱,任我挑選。”
“他們極其鍾愛你。”
“是,但不尊重我的原則。”
祖琪笑,“太不知足了。”
他忽然説:“祖琪,讓我們結婚吧,你戴上鑽冠穿白紗一定像仙子一般。”
“我已經結過婚,並不嚮往婚禮。”
“那麼,簡單註冊。”
祖琪暗暗好笑。
“你看爸媽是多麼喜歡你。”
祖琪開玩笑,“也許,他們無法管你,所以望你結婚。”
誰知馮仕苗低下頭,“你説得對。”
“什麼?”祖琪説。
“我只有一個大姐,如不結婚,家族生意傳給姐姐、姐夫及外甥。”
祖琪訝異,“有這樣的規矩嗎?”
“真不公平。”
“可是,”祖琪説:“你自己的生意做得很好,大受業內尊重,何必圖望家族財產,不如我行我素。”
馮仕苗渾身一震,像是聽到了最好的忠告。
他把臉埋在祖琪手心裏深深吻一下,“我明天再來。”
祖琪把他送走。
她腦海裏全是馮伯母殷殷懇切的眼光。真奇怪,她為什麼有那樣巨大的盼望?
早上,祖琪起來梳妝,女傭笑着進來報告,“小姐,有客人來探訪你。”
“這麼早?”
“是,叫我不要吵醒你。”
祖琪唔一聲,繼續刷牙。
“我已把他行李拎上客房。”
“行李?”
“是呀,你大哥自遠方來。”
祖琛!
祖琪譁一聲丟了牙刷奔下樓去,“祖琛,祖琛。”
祖琛笑着探頭出來,“當心別自樓梯滾下來。”
“祖琛,祖琛。”
她緊緊擁抱他,“咦,學華呢?”
“她走不開。”
“你們仍然恩愛?”
“我倆是理智派,絕無問題,你呢?”
“一團糟。”
祖琛哈哈大笑,“不出所料。”
祖琪端詳她兄弟,呵,幸虧沒有胖,仍然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裝。
在北美洲生活超過一年的人,最大弊病是吹氣般迅速發胖,然後衣着開始隨便到邋遢地步,再也不知熨斗為何物,什麼都扔進洗衣機乾衣機裏絞得稀巴爛,有些人索性連頭髮都親手剪,祖琪只怕大哥也會變成同一模式,沒有,真萬幸。祖琛照舊温文爾雅。
“住幾天?”
“開個會,留三天,順道探訪你。”
祖琪歡喜得咧開嘴笑,像小女孩般開心。
“鬱滿堂今晚請我吃飯,你也來吧。”
祖琪立刻惱怒,表情轉得比幼兒還快,“你有什麼必要通知他?”
“咦,他也是親戚。”
“早已斷絕關係。”
“他説昨天才見過你。”
“我不去。”
“祖琪,你永恆十六歲般脾氣,真叫人佩服,只有鬱滿堂才可忍受。”
祖琪卻緩緩説:“只有在大哥面前,才可放肆,也還得趁大嫂不在跟前才行。”
祖琛連忙説:“你放心,我接受你。”
“呵,祖琛,祖璋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祖琛勸她:“祖琪,已經好幾年了,你尚未恢復過來?”
“記憶猶新,非常痛楚。”
“祖琪,有見過弟弟嗎?”
“他很有主見,時時自己上門來玩上半天。”
“鬱兄説,你們到現在才彼此有點了解。”
“誰知道他做什麼,辦公室裏常常湧滿人,像一大盤那種喂金魚的紅沙蟲,稍微一點消息,立刻萬蟲竄着蠕動,觸目驚心,可怕到極點。”
祖琛説:“那裏原是螻蟻競血之地。”
“你也贊成?我很高興。”
“所有商場都一個典型。”
“弟弟將來要做讀書人。”
“鬱兄説想志一承繼他的生意,二十年後再討論這問題未遲。”
他們兄妹有説不完的話題,鬱滿堂派來司機,祖琪把大哥載到第一書店,介紹馮仕苗給他認識。
他們在咖啡店小息,祖琪問:“書店怎麼樣?”
“學外國模式,相當成功。”
“喂,可否給高些評價?”
“書店老闆追求你?”
“你怎麼知道?”
“瞎子也嗅得出來,那人看着你的神情,可以熔掉一隻冰箱。”
祖琪詫異,“你沒有更好的形容了嗎?”
“那人——”“他叫馮仕苗。”
“你的追求者眾,誰耐煩記住名字,況且,我再也不管你的閒事。”
祖琪挽着他手臂進進出出,祖琛去開會,她在場外等他,替他選購衣物,另外,也替學華買了禮物。
這幾天她一直戴着那副翡翠耳環,一件首飾好看到某個程度,也無所謂與什麼衣物配搭。
“真不捨得你走。”
“喂,我還沒有走。”
“可否到你家附近買個房子住?”
“你會悶死。”
“你們都那樣説,安居樂業的你們不想多人騷擾才真。”
祖琛只是笑。
她陪他到鬱家吃飯,弟弟走出來叫舅舅,在客廳打轉,嘴巴鳴,扮救火車。
祖琛嚇一跳,“這簡直是小小的祖璋。”
鬱滿堂卻説:“志一十分精明,將來會做生意。”
祖琪對小孩仍然客氣,“弟弟,別在客廳扔皮球,這水晶燈的纓絡是你打爛的嗎?你好象愈來愈頑皮呢。”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鬱滿堂説:“祖琛,回來幫我忙。”
祖琛再一次推辭,“我不會做你那一行。”
“一通百通,你來替我管這班夥計。”鬱滿堂説。
祖琛笑,“他們野心勃勃,三五分鐘做數百萬交易,怎樣管理?”
“你來了就會上手。”
祖琪忍不住説:“你講完沒有,口氣像黑社會頭子,一味想踢人入會。”
鬱滿堂只是笑,他最近紅光滿面,看得出正在走運賺大錢,少不免有點得意,家裏幾乎酒池肉林,吃得好,喝得刁鑽,什麼都要最上等。
祖琛説:“到鬱家來一趟,就知道東南亞經濟已經復甦。”
弟弟走過來,把巧克力糊在他名貴西裝上。
祖琛奇問:“你任由志一在客人間跑來跑去?”
他答:“有時開會也把他帶到會議室,我只得這個孩子,想爭取時間親近他。”
連祖琪都有點感動。飯後由舅舅腫胖疽宦屋遊走一番。
鬱滿堂説:“一個家原本要這樣熱鬧才能算數。”
祖琪告辭。
在車上,祖琛説:“他對你留戀。”
“他這人很奸詐,你少聽他那套,他不知有多少女友。”
“那當然,離了婚,他不能吃素。”祖琪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