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言情小說 > 《蟬》在線閱讀 > 第六章

第六章

    傭人不知多高興,“一定是他們忘記什麼。”奔出去開門。

    在門前說半晌,使得祖琪問:“誰?”她親自走過去看。

    門外站著一個陌生年輕男人。

    他也看到了她,立刻說:“彭小姐,我是第一書店的馮仕苗。”

    祖琪茫然看著他,她記憶裡完全沒有這個人。

    馮君咳嗽一聲,取出一隻小小絲絨袋子,“彭小姐,那次,你在敝店留下這個,我特來歸還。”

    祖琪一看,正是她的胭脂盒,可是,怎麼會在一個書店東主的手裡!

    馮仕苗見祖琪完全想不起來,有點氣餒。

    幸虧祖琪說:“請進來說話。”

    她順手接過盒子,放在一邊。

    馮君一看,懊悔不已,早知不送回來也罷,原來,她一點也不在乎。

    祖琪笑說:“第一書店我時時去,它在都會是一個傳奇,是沙漠中的綠洲。”

    一聽到這樣的讚美,馮仕苗又覺沒有來錯,心裡喜滋滋。

    “為什麼叫第一呢?”彷彿不夠謙厚。

    “咦,顧客第一呀。”原來如此,這又不同。

    “真是一家好書店,學生流連、打躉、瀏覽,全部歡迎,很難做得到。”

    “他們才是將來基本顧客。”說著臉紅了。

    沒想到這位標緻的小姐對他的書店高度評價。

    祖琪又說:“當初,大家都不看好一家佔地兩萬平方-,請顧客坐著喝咖啡的書店。”

    他笑,“家父也那麼想,說明假使失敗,永無機會。”

    祖琪不由得欽佩起來。

    他忍不住說下去:“家裡做的是另一種生意。”

    祖琪一時好奇,“那又是什麼?”

    “玩具,最獲利的是豆袋娃娃。”

    “呵,我也有光顧。”

    馮君平易近人,本身背景又多采多姿,話題不絕,祖琪這一陣子寂寥,有人陪著說話,求之不得,因此把他留住,一下子暮色合攏。

    傭人輕輕來問人客是否在家吃飯。

    祖琪晶瑩雙眼看著馮君。

    馮君說:“打擾了。”他受寵若驚。

    祖琪覺得他衣著舒適大方,因打理自己生意,不用西服煌然,十分瀟灑;他膚色健康,剪了平頭,神情儒雅,坐在那裡,驟眼看,以為是祖琛。

    她喜歡他。

    馮君坐到飯桌才訝異,“只你一人?”

    祖琪一聽,不禁黯然,“是,”她回答:“父母兄長,統統不在這世上。”

    馮君張開嘴,又合攏,無限憐惜。

    “對,”祖琪問:“你怎樣找到我?”

    馮君忽然說:“這城能有多大,真想找一個人,一定找得到。”

    他對人的心理十分了解。

    有人居然說,相愛而要分手,最最痛苦;真正相愛,怎會分手?當然是愛得不夠,否則,大可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決心要做的事,泰半做得到。

    祖琪閒閒問他:“你可有家室?”這次,她學聰明瞭。

    “我未婚。”

    祖琪又問:“為什麼?像你那樣的人才,應該多異性仰慕。”

    他忽然靦,“我不知道。”

    祖琪一看時間,不早了,總不能把陌生客人留到深夜,那不合規矩。

    馮仕苗也知道到了時間極限,一定要告辭,他站起來。

    祖琪送他到門口,側著頭想一想,“後天吧,五時正請來喝茶,跟著晚飯。”

    他點頭應允。

    合上門,祖琪又看到馮君帶來歸還的那隻胭脂盒,奇怪,是幾時失去的?仍然沒有記憶。

    也真虧他無憑無據找上門來送還。

    她見過他嗎?也不肯定。

    他不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眼可以看得見的矚目人物,他中等身材,低調,需要額外留神才會愈來愈欣賞。

    那一個晚上,祖琪沒有喝酒,也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親自吩咐廚子做菜:“清炒菠菜,醉轉彎,糖醋魚……”

    廚子笑問:“客人是滬籍?”

    “呵,不知道,”祖琪很高興,“但是他全不像廣東人。”

    傭人放下報紙,祖琪打開,經濟版頭條是“華府嚴懲壟斷,司法部窮追猛打,微軟股價急跌四美元。”

    祖琪想一想,拿起電話,聯絡鬱滿堂。電話響了很久,祖琪剛想放下,他卻親自來聽。

    “咦,祖祺,怎麼是你,有什麼事?”

    “我見微軟急跌,不知可有影響。”

    他笑,“難得你注意到民生,那已是昨天的事。”

    “有損失嗎?”

    “還好其它科技股站穩,”他停一停,“祖琪,多謝你關心。”

    他那邊人聲沸騰,顯然忙得不可開交,祖琪識趣,“改天再談吧。”

    掛上電話,祖琪想了一想,繼續讀報。正在享受清晨悠閒,忽然傭人匆匆來報告。

    “小姐,廚子不舒服,想告一天假。”

    祖琪跳起來,“剛才還是好好的。”

    “他突然絞肚痛,司機已送他去看醫生。”

    祖琪掩住嘴,她今日要請客,怎麼會碰到這種事,廚師肚痛!

    祖琪連下個都不會,看樣子約會要改地方。

    她不甘心,在家吃飯多舒服,她不願意到外頭去人擠人。

    祖琪碰到了難題。

    半晌,司機回來,向女主人彙報:“廚子臉色發青,渾身冷汗,已送院觀察。”

    祖琪只得說:“下午再去看他,叫他好好休息。”

    門鈴響,她親自去開門。

    “咦,你怎麼走得開?”

    是鬱滿堂脫下外套進來,一邊說:“華人說得再對沒有:富不與官鬥。”

    祖琪心一動,“你今晚在什麼地方吃飯?”

    鬱滿堂一怔,“你有計劃?”

    祖琪不置可否。

    他說:“我約了行家,可以推掉。”

    祖琪卻說:“你不在家吃飯,可否把廚子借我一晚。”

    鬱滿堂凝視美麗的前妻,“你請朋友?”

    祖琪點頭。

    “那人很重要?”

    祖琪默認。

    “是男客?”

    祖琪不悅,“你問太多了。”

    鬱滿堂立刻說:“我叫阿廖儘快來你處。”

    祖琪展開笑容,“你來找我有事?”

    “對,弟弟的出生證明書可在你處?”他隨便找個藉口。

    “校方需要登記。”

    “一早已經交給你,不過,我有副本。”

    祖琪到書房去把副本交給他,他取過外套走了。

    祖琪納罕,他匆匆趕來,到底是為著什麼呢?

    來不及細想,便催司機到那邊去接阿廖。

    誰知阿廖到下午才趕到,門一開,祖琪楞在那裡,同行的還有弟弟與保母。那孩子淘氣地咚咚咚奔進來,坐到書房,開啟計算機,大聲要玩遊戲機。

    祖琪問保母:“你們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保母只是嘻嘻笑。

    “今天我請客。”祖琪頓足。

    保母說:“我們躲在書房,不礙事。”

    分明是鬱滿堂吩咐他們來搞局,祖琪啼笑皆非。

    她拿起電話查問鬱君:“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你幹嗎還管那麼多事?”

    “是!”鬱滿堂很鎮定,“我倆確已離異,但是你沒同弟弟分手,你如果真嫌他礙事,你叫他走好了。”

    祖琪怒道:“你這人不可理喻,我可有干涉過你與眾多女秘書的好事?”

    “我從不把街外人帶回家。”

    祖琪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與他吵架,連忙摔下電話。

    那邊保母與女傭一齊譁一聲叫起來,祖琪趕去一看,只見書房亂成一片,私人計算機所有電線已被弟弟拔出來拉著跑。

    祖琪一把攔住,捉牢他,大笑,“頑童,你像一架小小轟炸機。”

    像足祖璋,從未停止叫人頭痛。祖琪與孩子在地上打滾。

    這時阿廖出來說:“太太,廚房什麼都沒有,只得半隻雞一斤菜,我出去買點作料。”

    祖琪看一看時間,“都四點了,你隨便做鍋吧。”

    “只得年糕,沒有,不如炒年糕?”

    祖琪頹然,“乾巴巴怎麼吃?”

    “那麼,做湯年糕,太太,巧婦難為無米炊。”

    “好好好。”祖琪擺擺手,那鬱滿堂就是要看她尷尬出洋相,怎麼會叫他借廚子,她太天真,簡直是與虎謀皮。

    接著,那位重要的客人到了。

    是她請他早點來,好聊天。

    馮仕苗捧著一件大型禮物,一進門便微笑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祖琪正想回答,弟弟已經衝出來,看牢陌生人,問他:“你是誰?”

    馮仕苗大奇,忍不住問:“咦,小朋友,你又是誰?”

    祖琪說:“讓我介紹,弟弟,這位是馮先生,弟弟是我的兒子,他叫鬱志一。”

    弟弟老練地與客人握手,保母連忙把他帶走。

    馮君一點也不覺意外,他先把禮物放在一旁。

    祖琪這才發覺還未補妝更衣,真糟糕,她喃喃道:“鬱滿堂,你的奸計完全得逞。”

    她到寢室去梳理頭髮,添些粉,再下來時,發覺一片靜寂。

    “弟弟呢?”

    保母笑著用手指一指書房,原來弟弟與馮先生坐在同一張椅子上,正在玩計算機遊戲,祖琪聽見馮君輕輕說:“我們漫遊太陽系,看,穿梭機自地球出發了……”

    半晌,弟弟累了,保母哄他,他卻想回家,鬧半天,把母親的約會氣氛全掃個清光,他任務完成,打道回府。

    祖琪問:“這一大件是什麼禮物?”

    馮君拆開花紙。

    “咦。”祖琪訝異。

    是一張織錦面子小巧可愛的古董椅子,背墊特厚,馮仕苗坐上去示範,原來可以反坐,手肘枕在背墊,雙手舒舒服服託著腮凝望窗外。

    馮仕苗把椅子放在窗前,“法國人叫這椅子『凝視』,少女坐著它在窗前觀景,坐多久都可以。”

    祖琪笑,“多麼別緻,也只有法國人想得到。”

    “我覺得它適合你,你總像是在沉思。”

    “我?”祖琪嘆口氣,“我孩子都已經那麼大,我不是你心目中的沉思少女。”

    馮仕苗微笑不語。

    祖琪輕輕走過去,坐在小椅子上,將手肘枕到椅墊,覺得很舒服,她回過頭去嫣然一笑,只見馮仕苗舉起一部小小照相機,把這-那捕捉下來。

    “請允許我拍照。”

    祖琪有點感慨,不知多久沒拍生活照了,誰還有這種情趣。

    這時女傭出來咳嗽一聲,祖琪知道終於可以吃飯。

    湯年糕還算滋味,飯後的水果盅卻意外的清甜。

    祖琪以為他即刻就要告辭,一些男人聽見女友有孩子會立刻打退堂鼓。

    但是他沒有。

    祖琪反而不知說什麼才好,她取出相簿介紹家人。

    父母的結婚照,兄弟與親友的合照,大學裡演舞臺劇,畢了業到歐洲旅行……

    “慢著,這是出什麼戲?”

    “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

    “你演女扮男裝的寶霞?”

    “正是。”

    “咦,這是在一隻船上。”馮仕苗說。

    “是,與同學遊地中海,背景是直布羅陀海峽。”祖琪說。

    “這同你長得極其相像的必定是你哥哥。”

    “是堂兄祖琛,這才是祖璋。”

    “都不在了?”

    “不!祖琛生活得很好。”

    “對不起對不起。”

    “你一定是累了。”

    祖琪本身已折騰得相當疲倦,馮君識趣地告辭。

    他才出門,電話鈴響了起來,祖琪以為他還有話說,連忙取起話筒。

    “客人走了嗎?”

    祖琪沒好氣,“關你什麼事。”

    “當心請客容易送客難。”

    “當心杜瓊斯明日跌五百點。”

    彼此咒詛一番之後,鬱滿堂忽然驚訝地說:“我們竟吵起嘴來。”

    “對不起,我從來不會失禮。”

    祖琪扔了電話上樓更衣,她一時沒睡著,看牢天花板上影子。

    祖琪一直睡在小房間,知道自己躺在祖屋裡少年時期的床上,真是一種安慰。

    她用錢比從前小心,決不取超過每月家用,祖璋的錯誤教育了她,祖琪不會問鬱氏要額外的錢。

    她約會異性,他竟來搞局。

    這也好,一夜之間她向馮仕苗交代了歷史,他如果覺得不妥,可速速退出,祖琪可不怕,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始終不是你的。

    想到這裡,心安理得的睡著。

    近天亮時做夢,看到自己在草地上奔跑,小徑兩旁種滿深紫色的鬱金香,風景上佳,她朝一個小男孩追去,快追到了,她有點喘氣,小男孩一轉過臉來,她輕輕叫他:“祖璋”,是她哥哥小時候-

    那之間,他又變了,五官重新組合,“呵,是志一!”她過去擁抱他。

    夢醒了,祖琪想端詳夢境,但生活瑣事逼了上來。

    廚子休息過一個晚上已經無恙,下午復工,鬱家那邊派人來找弟弟忘記帶走的玩具,馮仕苗約她會見伯母。

    “我怕應付不來。”

    “只是吃頓便飯。”

    “我從未見過伯母。”

    “總有第一次呀。”

    祖琪也想了解他多一點,“那麼,幾時最方便呢。”

    “就今晚吧。”

    也好,免得愈拖愈緊張,過了今天,所有繁文縟節就可擱到一旁。

    “我五時許來接你。”

    今晚,即使弟弟又突然來玩,也得請他走路。

    祖琪換上舒適大方的套裝配平跟鞋,不戴首飾。

    她沒想到馮家那麼富裕。

    與鬱家不同,他們擁有的是老錢,利息的利息的利息已經夠用,目前大可以選擇性賺錢,辛苦、難堪、瑣細的利益大可放過,因此雍容許多。

    兩老一早在等他們。一進門,祖琪就覺氣氛異樣。他們對她太熱情了,尤其是馮老太,幾乎淚盈於睫,歡喜得有點手足無措,對祖琪小心翼翼,說不出的重視。

    為什麼?見慣世面的他們為什麼對兒子的新女友那樣鄭重?

    他們談一會兒,大家就是大方,全部話題不牽涉私人問題,漸漸說到醫學如何昌明,津津有味談及十年內可能可以換人頭……

    馮太太連忙阻止,“一會就吃飯,莫影響胃口。”

    對祖琪寵愛有加,不住囑她多吃點,明敏的祖琪都覺得氣氛凝重。

    她告辭時馮太太叫住她:“祖琪,我送件小禮物給你。”

    “哎呀,不要客氣。”

    她拉著祖琪進書房,取出一隻盒子,打開,裡邊是一副水滴形翡翠鑲鑽耳環,足兩-長,碧綠晶瑩,十分可愛。

    “來,我幫你戴上。”

    “太名貴了,我——”“見面禮嘛,請收下。”

    祖琪愈發起疑,接著,馮太太又說:“莫拖太久,儘快辦理婚事,想怎樣排場,儘管說出來,爸媽一定為你們做到。”

    結婚?祖琪駭笑。

    她戴著那副翡翠耳環回家。

    她對男友說:“請進來喝杯咖啡,我有話說。”

    馮仕苗吐吐舌頭,“要訓話?”

    “你有事瞞著我。”

    他靜默。

    “父母催你結婚?”

    他的聲音有點寂寞,“是,我們進屋再說。”

    祖琪脫下外套,露出美好身段。

    他輕輕撫摸她的肩膀,轉頭坐下,“你戴滴水形耳環最好看。”不知怎地,聲音低不可聞。

    “這禮物是你挑的?”

    “是,家母打開首飾箱,任我挑選。”

    “他們極其鍾愛你。”

    “是,但不尊重我的原則。”

    祖琪笑,“太不知足了。”

    他忽然說:“祖琪,讓我們結婚吧,你戴上鑽冠穿白紗一定像仙子一般。”

    “我已經結過婚,並不嚮往婚禮。”

    “那麼,簡單註冊。”

    祖琪暗暗好笑。

    “你看爸媽是多麼喜歡你。”

    祖琪開玩笑,“也許,他們無法管你,所以望你結婚。”

    誰知馮仕苗低下頭,“你說得對。”

    “什麼?”祖琪說。

    “我只有一個大姐,如不結婚,家族生意傳給姐姐、姐夫及外甥。”

    祖琪訝異,“有這樣的規矩嗎?”

    “真不公平。”

    “可是,”祖琪說:“你自己的生意做得很好,大受業內尊重,何必圖望家族財產,不如我行我素。”

    馮仕苗渾身一震,像是聽到了最好的忠告。

    他把臉埋在祖琪手心裡深深吻一下,“我明天再來。”

    祖琪把他送走。

    她腦海裡全是馮伯母殷殷懇切的眼光。真奇怪,她為什麼有那樣巨大的盼望?

    早上,祖琪起來梳妝,女傭笑著進來報告,“小姐,有客人來探訪你。”

    “這麼早?”

    “是,叫我不要吵醒你。”

    祖琪唔一聲,繼續刷牙。

    “我已把他行李拎上客房。”

    “行李?”

    “是呀,你大哥自遠方來。”

    祖琛!

    祖琪譁一聲丟了牙刷奔下樓去,“祖琛,祖琛。”

    祖琛笑著探頭出來,“當心別自樓梯滾下來。”

    “祖琛,祖琛。”

    她緊緊擁抱他,“咦,學華呢?”

    “她走不開。”

    “你們仍然恩愛?”

    “我倆是理智派,絕無問題,你呢?”

    “一團糟。”

    祖琛哈哈大笑,“不出所料。”

    祖琪端詳她兄弟,呵,幸虧沒有胖,仍然穿著合身的深色西裝。

    在北美洲生活超過一年的人,最大弊病是吹氣般迅速發胖,然後衣著開始隨便到邋遢地步,再也不知熨斗為何物,什麼都扔進洗衣機乾衣機裡絞得稀巴爛,有些人索性連頭髮都親手剪,祖琪只怕大哥也會變成同一模式,沒有,真萬幸。祖琛照舊溫文爾雅。

    “住幾天?”

    “開個會,留三天,順道探訪你。”

    祖琪歡喜得咧開嘴笑,像小女孩般開心。

    “鬱滿堂今晚請我吃飯,你也來吧。”

    祖琪立刻惱怒,表情轉得比幼兒還快,“你有什麼必要通知他?”

    “咦,他也是親戚。”

    “早已斷絕關係。”

    “他說昨天才見過你。”

    “我不去。”

    “祖琪,你永恆十六歲般脾氣,真叫人佩服,只有鬱滿堂才可忍受。”

    祖琪卻緩緩說:“只有在大哥面前,才可放肆,也還得趁大嫂不在跟前才行。”

    祖琛連忙說:“你放心,我接受你。”

    “呵,祖琛,祖璋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祖琛勸她:“祖琪,已經好幾年了,你尚未恢復過來?”

    “記憶猶新,非常痛楚。”

    “祖琪,有見過弟弟嗎?”

    “他很有主見,時時自己上門來玩上半天。”

    “鬱兄說,你們到現在才彼此有點了解。”

    “誰知道他做什麼,辦公室裡常常湧滿人,像一大盤那種喂金魚的紅沙蟲,稍微一點消息,立刻萬蟲竄著蠕動,觸目驚心,可怕到極點。”

    祖琛說:“那裡原是螻蟻競血之地。”

    “你也贊成?我很高興。”

    “所有商場都一個典型。”

    “弟弟將來要做讀書人。”

    “鬱兄說想志一承繼他的生意,二十年後再討論這問題未遲。”

    他們兄妹有說不完的話題,鬱滿堂派來司機,祖琪把大哥載到第一書店,介紹馮仕苗給他認識。

    他們在咖啡店小息,祖琪問:“書店怎麼樣?”

    “學外國模式,相當成功。”

    “喂,可否給高些評價?”

    “書店老闆追求你?”

    “你怎麼知道?”

    “瞎子也嗅得出來,那人看著你的神情,可以熔掉一隻冰箱。”

    祖琪詫異,“你沒有更好的形容了嗎?”

    “那人——”“他叫馮仕苗。”

    “你的追求者眾,誰耐煩記住名字,況且,我再也不管你的閒事。”

    祖琪挽著他手臂進進出出,祖琛去開會,她在場外等他,替他選購衣物,另外,也替學華買了禮物。

    這幾天她一直戴著那副翡翠耳環,一件首飾好看到某個程度,也無所謂與什麼衣物配搭。

    “真不捨得你走。”

    “喂,我還沒有走。”

    “可否到你家附近買個房子住?”

    “你會悶死。”

    “你們都那樣說,安居樂業的你們不想多人騷擾才真。”

    祖琛只是笑。

    她陪他到鬱家吃飯,弟弟走出來叫舅舅,在客廳打轉,嘴巴鳴,扮救火車。

    祖琛嚇一跳,“這簡直是小小的祖璋。”

    鬱滿堂卻說:“志一十分精明,將來會做生意。”

    祖琪對小孩仍然客氣,“弟弟,別在客廳扔皮球,這水晶燈的纓絡是你打爛的嗎?你好象愈來愈頑皮呢。”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鬱滿堂說:“祖琛,回來幫我忙。”

    祖琛再一次推辭,“我不會做你那一行。”

    “一通百通,你來替我管這班夥計。”鬱滿堂說。

    祖琛笑,“他們野心勃勃,三五分鐘做數百萬交易,怎樣管理?”

    “你來了就會上手。”

    祖琪忍不住說:“你講完沒有,口氣像黑社會頭子,一味想踢人入會。”

    鬱滿堂只是笑,他最近紅光滿面,看得出正在走運賺大錢,少不免有點得意,家裡幾乎酒池肉林,吃得好,喝得刁鑽,什麼都要最上等。

    祖琛說:“到鬱家來一趟,就知道東南亞經濟已經復甦。”

    弟弟走過來,把巧克力糊在他名貴西裝上。

    祖琛奇問:“你任由志一在客人間跑來跑去?”

    他答:“有時開會也把他帶到會議室,我只得這個孩子,想爭取時間親近他。”

    連祖琪都有點感動。飯後由舅舅腫胖疽宦屋遊走一番。

    鬱滿堂說:“一個家原本要這樣熱鬧才能算數。”

    祖琪告辭。

    在車上,祖琛說:“他對你留戀。”

    “他這人很奸詐,你少聽他那套,他不知有多少女友。”

    “那當然,離了婚,他不能吃素。”祖琪哼了一聲。
此页面为TW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HK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