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智聽得眉頭一皺,因為這獨孤健還算是自己的一位遠房族兄,但當著東門柳未便迴護,只好冷然說道:“雲堂主,命人持我‘硃紅竹令’,飛傳獨孤健,立刻來此。”
雲千里恭身領命,就在獨孤智所坐輪車之旁,拔了一根“硃紅竹令”,交給值役弟子。
過了片刻.一名酒氣薰人,顯尚醉意未消的紅衣老者,便自蹌踉趕來,向獨孤智一抱雙拳,恭身問道:“獨孤健參見幫主,不……不知幫……幫主有……有何差遣?”
對於酒醉之人,獨孤智不用多費唇舌,空自發問,遂把手中羽扇,略為揮了一揮,似命獨孤健退去。
獨孤健未曾遵命退去,反似有所驚懼地,全身觳棘不已,發起抖來。
抖了不到半盞茶時,驀然全身一軟,往下一癱,血腥氣息立起。
原來好端端的一名紅衣香主獨孤健,竟在轉瞬之間,莫名其妙地,骨肉齊消,化作一灘血水。
雲千里等“六殘幫”中人物,個個低頭肅立,靜默無聲,直等獨孤健慘死以後,雲千里方把手一揮,命人打掃汙血。
東門柳雖然知道獨孤智只一揮扇,獨孤健便告慘死,但卻井未看見從扇中飛出什麼有形之物。
故麗,他口中不言,心中倒也對這位身為“六殘幫主”的獨孤表侄,心存戒意。
血水掃盡,東門柳方自換了副溫和神情,向獨孤智含笑叫道:“獨孤賢侄,你空自殺人樹威,毫無益處,應該研究那真司馬囊,是被何人所救?如今又復何在?”
獨孤智道:“從木架上掉換真司馬豪之人,手腳太快,顯然功力極高,他的身份來歷,或許一時難查,但此人與司馬豪,如今卻必仍藏在本幫‘天玄谷’和‘天奇谷’的範圍之內。”
東門柳“哦”了一聲,問道:“賢侄有這等把握麼?”
獨孤智點頭答道:“小侄癱瘓椅中,終日寂寞,無以自遣,遂挖空心思,就著天然奇險,指揮手下把‘天玄’、“天奇’等兩座峽谷,建造得鬼斧神工。”
東門柳聽到此處,含笑道:“起初我若聞賢侄此語,尚以為是自詡之詞,如今與雲堂主經行地道以後,方知‘鬼斧神工’四字,實不為過。”
雲千里一旁笑道:“老人家哪裡知道,地道纜車,還屬其次,要在‘天玄洞’和‘天玄橋’等兩處,才可看得出我家幫主的絕世匠心。”
東門柳目光一閃,凝注在獨孤智的臉上,揚眉笑道:“這‘天玄橋’、和‘天玄洞’,既有如此靈妙,我倒想看上一看。”
獨孤智笑道:“叔父且請用些酒萊,少時小侄奉陪叔父,一同前去,並發動洞中橋上所有裝置,請叔父一一指正。”
話方至此,突然聽得廳後靜室之中,“滴令令”,“滴令令”,“滴令令”地,鐘聲三振。
東門柳問道:“這鈴聲代表何意?”
獨孤智道:“顯示‘天奇林’中,有人入伏。”
說到此處,側顧雲千里道:“雲堂主,快命人以‘金線傳音’,把入伏之人的身份來歷,查來報我。”
雲千里領命踅去,東門梆詫然問道:“賢侄所云‘金線傳音’,是種什麼功力?”
獨孤智笑道:“這不是功力,只是一種裝置,小侄因‘天奇’、‘天玄’等前後兩谷,距離不近,其間並有各種奇險,縱以‘飛鴿傳書’,亦費周折。遂以特製‘金線’,貫通整個‘六殘幫’,各處均設有專人看守,有事時,只消彈動‘金線’,即可憑特定密碼,代表語言文字,傳遞訊息。”
東門柳聽得好生讚歎說道:“賢侄真是天繳奇才,這法兒想得多妙!”
獨孤智得意之下,又復說道:“各處看守‘金線’之人,必須特別細心,好在‘六殘幫’中,盲人甚多,遂全以盲人充任。”
東門柳點頭說道:“對,盲人目雖失明,其他感覺,必更敏銳,賢侄能使人盡其才,著實有將帥之風,我認為你這個‘六殘幫’,前途無量,願意暫息風塵,在此當個老供奉了。”
獨孤智見東門柳自願留此,充任供奉,不禁心中狂喜。
陡然,靜室鈴聲,又復響了一次,但響聲似與先前所聞稍異。
東門柳道:“怎麼‘天奇林’中,又有敵人闖人?”
獨孤智搖頭答道:“這次不是‘天奇林’,是有人被困在‘天玄橋’上。”
語音方了,雲千里業已進入廳中,含笑稟道:“啟稟幫主,‘天奇林’中所困,不是外人,就是參與‘百殘大會’,業已入選的‘殘心秀士’曹冷血,‘無情奼女’雲香羅,和‘天啞真人’抱殘子。”
獨孤智勃然怒道:“他們胡亂行動則甚?怎在尚未經我給予名之前,便犯規矩?”
雲千里道:“他們或因我被東門老人家擒走,大會無人主持,以致擅自行動,故請幫主寬恕,這三人中,除抱殘子稍差以外,其餘的曹冷血和雲香羅,均是難得奇才,可資重用。”
獨孤智聽完雲千里的話後,面色稍霽,點了點頭說道:“雲堂主仍以‘金線傳音’,命‘天奇林’守護之人,儘量發動林中埋伏,只不必傷損他們性命,要使其膽戰心寒,嘗夠厲害,再復帶來見我,以後才好駕馭。”
東門柳暗暗點頭,知道這位獨孤賢侄,確實不愧為一代梟雄,能集合三山五嶽的牛鬼蛇神,而加統御操縱。
雲千里恭身領命,方待出廳,獨孤智忽又叫道:“且慢,我還有事。”
雲千里含笑問道:“幫主還有什麼吩咐?”
獨孤智道:“適才鐘聲傳警,‘天玄橋’上,又現敵蹤,你命他們查上一查,此人既能輕易連越數關,必是罕世勁敵,無妨發動‘噴血化屍’的最厲害埋伏,將其除掉便了。”
雲千里聞得又現敵蹤,也滿面驚詫地,匆匆馳去。
獨孤智分派雲千里後,又向身後一名侍者說道:“你到‘逍遙軒’中,就說有貴客遠來,請葉老先生,至此一同欽酒。”
侍者巷身授命,退出廳外。
東門柳問道:“賢侄命人去請的葉老先生是誰?我不耐煩與……”
獨孤智不等東門柳話完,便即陪笑說道:“小侄自不敢請尋常俗客,來陪叔父,那位葉老先生,便是名震乾坤,當代第一岐黃聖手,‘一帖神醫’葉天仕呢!”
東門柳大感驚奇地,揚眉問道:“像葉天仕那等不慣拘束的野鶴閒雲,也肯投入‘六殘幫’麼?”
獨孤智搖頭笑道:“他不是投入‘六殘幫’,是來為我們治病。”
東門柳道:“你們?你們是哪些人?要治什麼病?”
獨孤智笑道:“他要替小侄外施針灸,內調藥物,治癒風癱宿疾,替濮陽勇開竅益智,並替雲千里堂主,裝置兩條假腿,替何撐天堂主,裝置兩隻假手。”
東門柳含笑說道:“這些殘缺,雖均極難彌補,但我倒相信葉天仕有此本領。”
語音至此微頓,目注獨孤智,又復問道:“但不知他這‘一帖神醫’,砸了招牌沒有,治療成效如何?”
獨孤智微笑說道:“葉天仕的岐黃之學,果然名不虛傳,經他替我調治了一段時光,小侄的十年久癱之軀,居然已可活動,漸能扶椅起立。”
東門柳笑道:“這是大喜之事,我敬賀賢侄一杯。”
說完,方待舉杯,獨孤智卻搖手笑道:“叔父不要敬我,其中有變。”
東門柳訝聲問道:“賢侄此話怎講?”
獨孤智道:“小侄在發現久癱之軀,業已漸有活力以後,便拒絕葉天仕替我繼續調治。”
東門柳越發驚訝說道:“賢侄這是何故?為山九仞,功虧一簀,不是太可惜麼?”
獨孤智嘆道:“叔父有所不知,小侄當時處置錯了兩樁事兒,曾使‘天玄洞’中最厲害的佈置,有了缺陷,並因已成事實,無法補救。”
東門柳皺眉說道:“這與賢侄的病體無關,為何突然提及?”
獨孤智雙眉一揚,只見兩隻細目以內,射出驕傲光芒,應聲答道:“小侄不是在叔父駕前,自所狂妄,我對於心機智計方面,素極自負。故而,小侄自從建設‘天玄’、‘天奇’兩谷,籌組‘六殘幫’以來,敢誇一切措施,無不面面俱顧地,極為周到,如今忽有挫折隕越,我自然要閉室思過,仔細參究原因。”
東門柳點頭說道:“賢侄的處理極好,你可曾參究出原因所在?”
獨孤智苦笑說道:“小侄整整苦思半夜,才突然明白,我那兩項錯誤,是由病體漸痊面來。”
東門柳向他看了一眼,投送過不解其意的探詢目光。
獨孤智繼續嘆道:“小侄被世人譽為機智絕代之故,固然天賦頗佳,但最大原因,還是由於鎮日癱坐椅中,毫無旁騖,才可心神專注地,對一切事兒,考慮得極度周密,如今發現病體漸痊,心中狂喜,一意只想早日脫離痼疾牽纏,能夠自由行動,遂在機智方面,略有退化,出了紕漏。”
東門柳聽得連連點頭說道:“這是彼盈此虧的極深哲理,賢侄想得不錯。”
獨孤智道:“小侄參究出原因癥結以後,便把浪陽勇、雲千里、何撐天等叫來,開了一次‘四殘會議’,提出兩項問題,就是‘做常人’,或‘做非常人’。我把本身經歷說明,便請他們慎重考慮,自行抉擇,若願‘做常人’,便不妨接受葉天仕的治療,若願做‘非常人’,則最好保持原狀,殘缺一世。”
東門柳道:“他們怎樣抉擇?”
獨孤智笑道:“濮陽勇是個揮噩無知之人,根本毫無主見,只隨眾議,雲千里和何撐天,則均願與我做‘非常人’,以‘殘而不廢’之身,與舉世豪雄,一爭長短。”
東門柳笑道:“你們既然拒絕治療,那位‘一帖神醫’葉天仕,應該便一怒而去,他還留在此處則甚?”
獨孤智失笑說道:“這位葉老先生,委實妙極,他因好容易才把一切醫藥用物悽齊,卻被我們拒絕治療,幾乎氣得半死!”
東門柳道:“這不怪他,換了我,也要生氣。”
獨孤智搖頭說道:“小侄所說這位葉老先生,極有妙趣之語,不是指他生氣,而是指他要求在我‘六殘幫’中,多住一月。”
東門柳“咦”了一聲問道:“他要多住一月則甚?”
獨孤智笑道:“他用原本準備替我治療風癱重疾的靈藥,治癒了另外一名半身不遂的老僕,用原本想替雲千里裝配假腿的精巧材料,替一隻斷腿仙鶴,裝了一足,用原本想替何撐天裝配假手的精巧材料,替一隻折臂猿猴,裝了一手,最後並把準備替濮陽勇開竅益智的罕世靈藥,餵了一隻黃狗。”
東門柳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葉老兒著實捉狹,他竟把給你們用的東西,用到禽獸身上,這真是極有趣味的莫大諷刺。”
獨孤智笑道:“葉老先生此舉,除了諷刺以外,還要我們後悔。”
東門柳道:“後悔什麼?”
獨孤智答道:“如今那半身不遂的老僕,業已可以扶杖而行,葉老先生說是等斷腿之鶴,可以涉水捕魚,折臂之猿,可以攀樹取葉,黃狗通靈,老僕棄杖之後,便可把我們看得跟紅,想得後悔,而使他出了滿腹怨氣。”
東門柳哈哈大笑說道:“這真是妙人妙事,我要為之浮一大白。”
話完,飲了一杯酒兒,又向獨孤智問道:“獨孤賢侄,你居然有此度量,肯讓葉天仕實現他的想法?”
獨孤智含笑說道:“叔父真是知我之人,說句老實話,葉天仕對我們如此諷刺,頗難令人相容,但由於兩點原因,我卻特具度量。第一點原因是由於葉天仕具有幾乎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岐黃妙技,有此神醫,在我幫中,會有許多用處,許多便利。”
東門柳點頭說道:“能留當然最好,但葉天仕不是隻聲明多住一個月?”
獨孤智一陣陰森冷笑,接口說道:“這也就是第二點原因,叔父難道以為我還會讓他走麼?”
東門柳會意問道:“你打算怎樣留他?”
獨孤智牙關一挫,厲聲狂笑說道:“砍斷他的琵琶筋骨,挑斷他的腳跟筋,他還能走得了麼?然後每日供以美酒佳餚,侍以如花美女,使這位名滿天下的葉老先生,永為‘六殘幫’的特邀神醫,豈不絕妙?”
東門柳身形一震,目注獨孤智,挑起拇指,失聲嘆道:“獨孤賢侄,你真是一代奸雄,想得多辣多狠!而又多妙!”
獨孤智得意笑道:“一切尚望叔父多加匡迪指教。”
東門柳皺眉又道:“賢侄想法雖好,但下手時務必特殊小心,因為葉天仕老兒,除了醫術蓋代以外,一身武學,亦是一流好手,異於凡流,只比我差了幾年火候而已。”
獨孤智點頭笑道:“小侄早已顧慮及此,但叔父若肯相助,便……”
東門柳愕然問道:“你要我出手制倒那‘一帖神醫’葉天仕麼?”
獨孤智微笑說道:“少時葉天仕來此共飲之時,叔父若見小侄突然搖頭長嘆,便請立展神功,用‘隔空點穴’手段,把我‘六殘幫’中的那位特道神醫點倒。”
東門柳略一尋思,點頭說道:“我既身為供奉,怎敢辭勞?但賢侄必須尊重葉天仕這名高德厚的曠世奇人,要對他今後殘年,好好……”
獨孤智截斷了東門柳的話頭,含笑說道:“叔父放心,不必加以叮嚀,我砍斷他琵琶骨,撓斷他腳跟筋後,便把這位葉老先生,也聘為‘供奉’,與叔父一樣尊敬。”
東門柳聞言,眉頭略蹙,向獨孤智深深看了一眼。
獨孤智也覺自己略有失言,正待陪笑解釋,廳外忽然人聲嘈雜,似乎發生事故。
獨孤智方一注目,便見適才派去邀請葉天仕來此欽酒的那名侍者,滿身血漬,狼狽而回。
他見了侍者這副情狀,不禁愕然問道:“你怎會這副模樣?見著葉天仕老先生了麼?”
侍者苦著臉兒答道:“啟稟幫主,屬下才到‘肖遙軒’外,便被一隻黃狗,咬得遍體是傷,根本不曾見著葉老先生。”
獨孤智聞盲一怔,怒道:“你也不是沒有練過武功,怎麼連只黃狗,都鬥不過?”
東門柳卻在旁失笑叫道:“賢侄不要怪他,或許他所遇見的,便是曾服葉天仕靈藥的那隻遇靈黃狗。”
這兩句話兒,把位“六殘幫主’獨孤智聽得有點哭笑不得。
他默然片刻,厲聲叫道:“韓香主。”
廳上侍立的一位灰衣老者,應聲答道:“韓道源在,幫主有何分派?”
獨孤智寒著臉兒說道:“你去請葉老先生,倘若那隻黃狗,仍敢逞兇,便殺死提來見我。”
那位自稱“韓道源”的香主,抱拳恭身,領命而去,步履矯捷,氣宇沉雄,彷彿武功極好。
去後不久,韓道源也自迴轉。
他雖然不曾周身血汙,受了傷損,卻也單獨走回,並未把葉天仕請到。
獨孤智皺眉問道:“韓香主是未曾遇見那隻黃狗?還是那隻黃狗,未曾對你侵犯?”
韓道源恭身稟道:“屬下並未見著什麼兇惡黃狗,‘肖遙軒’內,寂然無人。”
獨孤智“咦”了一聲問道:“葉老先生呢?他鎮日都在‘逍遙軒’煉藥,向不隨意走動。”
韓道源恭身陪笑答道:“屬下不知葉老先生何往?只見藥爐架上,有封書信,寫著留致幫主。”
獨孤智一聽葉天仕有信留下,便知不妙,皺眉失聲說道:“這是我過於大意,居然被他走了!”
說到此處,目中忽閃兇芒,向韓源厲聲問道:“韓香主,你把那封書信,取來了麼?”
韓道源摸出一封書信,應聲答道:“書信在此。”
獨孤智因自己動作不便,遂微挑雙眉叫道:“韓香主,你替我把書信拆開,看看信上寫些什麼?”
韓道源遵命拆書一看,恭身稟道:“啟稟幫主,信上寫了一闕類若‘鷓鴣天’的打油詞兒,幫主是否要過目?’
獨孤智道:“就煩韓香主念來聽聽,我不必過目了。”
韓道源手持信箋,朗聲念道:“鶴爪已能自剔翎,蠢然黃狗也通靈。”
東門柳聽到此處,向獨孤智揚眉笑道:“賢侄如何?我猜得絲毫不錯,適才傷人惡犬,正是那隻通靈黃狗。”
獨孤智苦笑一聲,說道:“韓香主,請你從頭開始,再念下去。”
韓道源朗聲念道:
“鶴爪已能自剔翎,蠢然黃狗也通靈。
足知手下千般巧,不愧寰中一帖名。
餘有藥,爾無誠,獨孤孤獨可憐生。
輪車磨盡英雄骨,安得江湖任縱橫?”
獨孤智靜靜聽完,目注東門柳,滿面驕滿神色,軒眉笑道:“叔父,小侄想把葉天仕所留詞句,改動三個字兒。”
東門柳問道:“賢侄打算怎樣改法?”
獨孤智冷冷一笑,剔眉答道:“他寫的是,輪車磨盡英雄骨’,我要改為‘輪車磨出英雄骨’,他寫的是‘安得江湖任縱橫’,我要改為‘看我江湖任縱橫。’”
東門柳撫掌讚道:“改得好,好一個‘輪車磨出英雄骨,看我江湖任縱橫’,賢侄桀傲倔強,百丈雄心。”
話方至此,雲千里又已迴轉廳內。
但他此次轉來,與上次大不相同,臉上不僅毫無笑容,並在眉梢眼角之間,深深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迷惑神色。
獨孤智見狀叫道:“雲堂主你怎麼面帶驚奇之色,‘天玄橋’上,困的何人?”
雲千里苦笑道;“幫主雖然天縱英明,但對於‘天玄橋’上的被困之人,卻恐決猜不透。”
獨孤智聞言,靈機忽動,含笑說道:“我猜得出,那困在‘天玄橋’之人,定然是‘一帖神醫’葉天仕。”
雲千里似乎想不到獨孤智會有這麼一猜,聞言之下,愕然說道:“幫主怎麼有這樣猜法?葉天仕老先生不是在‘肖遙軒’中……”
獨孤智接口冷笑說道:“這個不識抬舉的老東西,業已走了。”
說到此處,側顧韓道源道:“韓香主,把葉天仕所留的那封信兒,交給雲堂主看。”
韓道源恭身領命,雙手把信箋遞過。
雲千里接箋一看,皺眉說道:“本幫近來怪事迭出,幫主要傳諭所有‘六殘幫’中人物,加強戒備才好。”
獨孤智目注云千里問道:“雲堂主,你去查得如何?困在‘天玄橋’上之人,究是誰呢?”
雲千里似有礙難,未作口頭答覆,卻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走到獨孤智身邊,把紙條展開,給他看了一跟。
獨孤智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嚇得一跳。
原來,那紙條之上,竟赫然寫著“紫拂羽士東門柳”七字。
獨孤智以目光示意,命雲千里把紙條撕去,一面詫然問道:“雲堂主你弄錯沒有?被困在‘天玄橋’上之人,真是他麼?”
雲千里點頭答道:“千真萬確,無論形相衣著,均屬毫無二致。”
這時,東門柳見他們舉措神秘起來,不禁含笑問道:“賢侄遇到了什麼難題,怎的說起話來,有點吞吞吐吐?”
獨孤智此時心中著實有點為難,不知道怎樣應付才好。”
因為自己千方百計,才把這位武功蓋世的“紫拂羽士”東門柳,引來“天玄谷”,並允就“供奉”,似可從此倚仗。
誰知竟鬧了“雙包奇案’,“天玄谷”中,坐著一個,“天玄橋”上,又復困著一個。
既有“雙包”,必是一真一假,但孰真孰假之間,卻教自己如何加以判斷?
倘若面前這位“紫拂羽士’東門柳,是真牌實貨,尚自無妨,萬一竟是對頭裝扮的冒牌貨色,則自己除了提防他突下辣手之外,並不應對其洩漏過多機密。
這樁問題,委實是樁不易處理的莫大難題,獨孤智蹙眉無奈之下,連東門柳所問話兒,也未及時答理。
東門柳的性格,何等高傲?豈是甘受冷落之人,雙眉一插,怫然叫道:“獨孤智,你莫要對我擺出什麼幫主架子,須知我若非看在彼此有點遠親的份上,誰希罕你這‘六殘幫供奉’名位?”
這幾句話兒,說得頗重,使獨孤智好不難堪。
獨孤智身為“六殘幫主”,掌握無上威權,怎容如此搶白衝撞?
換了旁人,不是被正以幫規,便是被獨孤智輕搖羽扇,中毒化血慘死。
但東門柳畢竟不同,一來他總是獨孤智的表叔,二來又是“六殘幫”倚若長城的蓋世高手,大有利用價值,遂令獨孤智不得不委委屈屈地,陪笑說道:“叔父不要誤會,小侄怎敢在叔父駕前,有所狂妄,擺甚幫主威風?我只是由於‘天玄橋’上來人,武功高明,太以厲害。”
東門柳也覺自己適才的那幾句話兒,說得大重,獨孤智雖系自己表侄,但他既為一幫之主,則在大庭廣眾之間,便不應損害他的尊嚴。
想到此處,這位“紫拂羽士”,也換了一副和藹神情,溫言接口道:“賢侄所說被困在‘天玄橋’上的厲害對頭,到底是誰?”。
獨孤智聽問起來人是誰?仍頗躊躇難答。
還是雲千里一旁替他解圍地,含笑問道:“請示幫主,來敵既然太以厲害,又復身份不明,可否便請東門老供奉,大展神威,去往‘天玄橋’,擒來審訊?”
獨孤智暗喜雲千里這幾句話兒,說得極為得當,但仍故意做作地,向東門柳看了一眼,搖頭說道:“東門叔父新來,片塵未浣,怎可便請勞駕?”
東門柳不等獨孤智往下再說,便即站起身形,向雲千里插眉叫道:“雲堂主,‘天玄橋’何在?煩你引路如何,我要見識見識橋上來人,是長有三頭?還是生有六臂?”
雲千里向獨孤智恭身請示說道:“幫主,東門老供奉自願前往‘天玄橋’擒敵,敬請幫主髮根‘硃紅竹令’,雲千里才好……”
獨孤智搖頭說道:“不必發甚硃紅竹令,我們三人,一同前去看看。”
他這樣安排,有其深意,獨孤智是要憑自己機智眼力,當場判別兩位“紫拂羽士”東門柳的真偽,倘有明顯跡象,便可利用“天玄橋”上的厲害機關,立時除卻,免得留為後患。
雲千里又復問道:“幫主等既去‘天玄橋’,同對於‘天奇林’中所困的‘殘心秀士’曹冷血,‘無情奼女’雲香羅,‘天啞真人’抱殘子等三人,又復如何處置?”
獨孤智道:“這三人已是通過一切測驗,即將由我正式收錄,頒予職位的本幫新進人物,讓他們在‘天奇林’中,多困上一些時候,有甚關係?我不是業已叫你轉命執掌‘天奇林’機關之人,只發動困人埋伏,莫發動傷人埋伏了麼?”
雲千里點了點頭,鋼拐拄處,轉過身形,便引領東門柳,出得這議事大廳,向“天玄橋’方面走去。
獨孤智果然也由侍者,推動輪車,一同行往。
東門柳久隱山林,也與獨孤智多年未見,不太清楚他的情形,邊行邊自含笑問道:“賢侄這輛輪車,製作得似乎極為精細。但不知是否必需人力推動,方能行走?”
雲千里一旁笑道:“老供奉哪裡知道,我家幫主的這輛輪車……”
話方至此,忽見獨孤智在對自己暗旌眼色,遂會意改口笑道:“……本可製造巧奪天工,但因尚有幾樣精細零件,不曾鑄就裝配,故而目前仍需以人力推動。”
雲千里改口得好,掩飾得妙,說得人情人理,毫無斧鑿痕跡。
獨孤智以目示意之故,是在未能確實東門柳的真假身份以前,不願意洩露重大機密,把自己的輪車奧妙,輕易說出。
如今見雲千里反應敏捷,措詞得當,遂點了點頭,暗示嘉許之意。
東門柳果然未曾發覺雲千里言有未盡,故意遮掩,只是揚眉說道:“獨孤智賢侄既然身患痼疾,鎮日行動不離此輪車,便應儘量製造得精巧一些,關於此事,我倒可以貢獻你一點意見。”
獨孤智問道:“叔父有何高見?”
東門柳含笑說道:“我覺得輪車除了代步以外,最好兼具護身之用,賢侄不妨在此車的左右扶手,暨踏板等處裝置上幾件精妙厲害暗器。”
獨孤智的這輛輪車之上,其實早就裝置有多種厲害無比的殺人利器,一按機括,立可自動行駛,無需人力相推,甚至入水能浮,並作短距離的凌空飛渡。
但他聽了東門柳的話後,卻故意大為高興地,稱謝說道:“多謝叔父指點,今日事了,小侄便命幫中巧手機匠,替我在左右扶手上,裝配兩筒‘七孔黃蜂針’,在踏板上,裝配一排勁力較強,專破一切內家氣功的‘天狼弩’吧!”
東門榔點頭笑道:“裝配兩筒‘七孔黃蜂針’,與一排‘天狼弩’外,我還有一種想法。你可以在車前加裝一個龍頭,代表“龍頭幫主”之威,龍口中則滿儲劇烈毒汁,把機括設在車後枕頭部位,若遇急事,腦後稍凝真力,龍口立開,毒汁如雨狂噴,對方如何消受?”
這種裝置,獨孤智確未想到,心中大喜地向雲千里點頭叫道:“雲堂主記住我東門叔父的金言,少時迴轉‘天玄谷’後,立命二匠,如計裝配。”
他一面說話,一面暗想眼前的這位“紫拂羽士”東門柳,對自己頗為關切,似乎不像是個冒牌假貨。
但轉念一想,也頗難說,因為越是有意混入“天玄谷”的冒牌假貨,便越應大獻殷勤,博取自己信任。
兩種可能,互相矛盾,在獨孤智心中,極為混淆,竟使這位以機智著稱,冠絕天下的“六殘幫主”,無法加以斷定。
他們邊說邊行,業已走入了一個相當黑暗,並相當曲折的洞穴甬道之內。
東門柳含笑問道:“這座相當深的洞穴,就是‘天玄谷’最後一道屏障‘天玄洞’麼?”
獨孤智點頭笑道:“叔父說得不錯,這座‘天玄洞’中的一切佈置,整整費了我五年苦心。”
東門柳道:“你把這‘天玄洞’中的各種裝置,發動一下,給我看看。”
這兩句話兒,把位狡詐多疑的“六殘幫”幫主獨孤智,又復聽得疑雲暗起。
因為東門柳鬧了雙包,孰真孰假,無法斷定之前,對方所提這種發動“天玄洞”中各種裝置的要求,豈非跡似探聽機密?
先聖賢說得好:“可與言,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與之言,失言!”獨孤智如今是既怕“失言”,洩露機密,又恐“失人”,得罪東門柳,自然左右為難,不知怎樣才好?
東門柳話完,未聞坐在輪車上的獨孤智答話,不禁愕然問道:“賢侄是怎麼了,你有難言之隱?抑或……”
獨孤智知道,再不答話,便將“失人”,遂趕緊陪笑說道:“叔父說哪裡話來,‘天玄洞’一切裝置,雖屑本幫最高機密,但在叔父駕前,卻決無難言之隱,只因有些奇妙機括,必須在‘天玄谷’內,遙為控制,而又發動需時……”
說到此處,東門柳便搖手笑道:“既然這樣麻煩,我就不要看了。”
雲千里猜出獨孤智的為難之處,一旁笑道:“等‘天玄橋’事了,回到‘天玄谷’中,由幫主在總圖上對老供奉細講一遍,則不僅‘天玄洞’一地,便把整個‘六殘幫’的形式裝置,也均瞭如指掌的了。”
獨孤智聞言,心中一喜,暗贊雲千里這種措詞,極為得體。
因只消“天玄橋”事了,東門柳的真假便分,隨同自己與獨孤智回谷之人,必是真東門柳,縱對其稍洩機密,又有何礙?
東門柳“哦”了一聲,揚眉問道:“你們在‘天玄谷’中,居然還設有總圖?”
獨孤智笑道:“總圖之設,雖然費盡心思,但小侄卻可獨處斗室,掌握全局。”
一談一扯之間,“天玄洞”業將過盡,洞外是一條懸掛在兩崖以上,下臨百丈深谷的鐵索吊橋。
橋長足有二十丈開外,但在另端三四丈處,卻有個青衣道人,中了機關,雙足雙手,均被極巨鐵環束住,圍在橋欄之上。
東門柳遠遠看去,因目光被阻,看不真切,遂“咦”了一聲,向雲千里問道:“雲堂主,此人既已被困,還要我們前來則甚?”
雲千里笑道:“因為他武功太高,雖被‘四象鐵環’,鎖住手足,別人仍難近身把他押往‘天玄谷’。”
東門柳揚眉說道:“難於生擒,便該殺掉,傳集匣弩硬弓,給他一陣如猥鑽射……”
話猶未了,雲千里便含笑截口說道:“老供奉說得不錯,但由於對方的身份關係,使雲千里不敢採取過分激烈的冒瀆手段。”
東門柳頗感意外地,目注云千里問道:“此人是甚身份?他報過姓名沒有?”
雲千里以一種頗為尷尬的神情,點頭答道:“便因他報過姓名,我才難處,只好把幫主及老供奉,請來商議。”
東門柳道:“他叫什麼名字?”
雲千裡先向東門柳看了一眼,方自低聲答道:“對方自稱為‘紫拂羽土’東門柳。”
東門柳身形一震,幾乎疑心自己聽惜地,又復厲聲問道:“你說什麼?他也叫‘紫拂羽士,東門柳麼?”
雲千里苦笑說道:“此人身著道袍,肩插紫拂,所報出的,正是老供奉的名號。”
東門柳袍袖一拂,人騰五丈,在崖堡高處,向被困橋上的青袍道人,攏目細看。
誰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使東門柳為之氣憤填膺。
原來,那青袍道人的裝束、打扮、舉止、貌相,均與自己一般無二。
這位“紫拂羽士”,氣得臉上變色地,飄身縱下,向獨孤智說道:“賢侄,對方成然敢化裝我的容貌,冒用我的姓名,委實太以可惡,你下令把他處死便了。”
獨孤智眉頭深蹙,望著東門柳,不住苦笑。
東門柳被他笑得好不怙怪地,詫聲問道:“賢侄,你這樣對我苦笑則甚?”
獨孤智右手緊握著自己的防身利器“鵝毛扇”,準備應付任何突變地,陪笑叫道:“叔父不要生氣,小侄有樁事兒,想向叔父請教。”
東門柳道:“賢侄不必客套,有話儘管說出。”
獨孤智陪著笑臉,和顏悅色說道:“倘若橋上那位自稱‘紫拂羽士’東門柳的青袍道長,也指叔父是冒用他名號之人,要我下手處置,小侄卻聽誰的好?”
東門柳這才恍然大悟,目光中兇芒一閃,獰笑說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我與那橋上道人之間,難分涇渭,弄不清誰是真‘東門柳’?誰是冒牌‘紫拂羽士’?”
獨孤智極端慎言地,苦笑說道:“小侄弄迷糊了,敬請叔父明教。”
東門柳雙目之中,精芒如電地,向獨孤智看了一眼,朗聲說道:“賢侄既問到我,我自然說我是真正的‘紫拂羽士’東門柳,但不知你還要我找證明麼?”
這句“要我找證明麼?”問得相當厲害。
因為,獨孤智若是不要證明,則對於東門柳的真假,無法放心,若是要證明,則對於這位“紫拂羽士”,便相當失禮,會使他有所不悅。
但獨孤智豈是常人,他身為一幫之主,自有馭眾之策,竟毫不猶疑地,搖頭笑道:“我知道叔父是真,怎會再向你要甚證明,但為了使對方心服口服起見,叔父倒不妨揭破對方虛偽面具,指證他是個假的。”
這才叫針鋒相對,以牙還牙,東門柳問也問得厲害,獨弧智答也答得滑頭。
他不要東門柳證明自己是真,卻要東門柳指證對方是假,目標一樣,手段不同,便使原本想大發雷霆的東門柳,發不出絲毫脾氣。
東門柳雙眉一挑,指著面前的“天玄橋”,向獨孤智軒眉問道:“賢侄,這座‘天玄橋’,可否與‘天玄谷’中斷隔絕?”
獨孤智點頭答道:“可以,叔父問此則甚?”
東門柳道:“我踏上‘天橋’後,賢侄即把‘天玄谷’與‘天玄橋’之間的通路切斷,靜看我懲治對方,要他自動招承是冒用名號的膺鼎假貨。”
獨孤智笑道:“叔父不必動怒,最好是生擒此人……”
東門柳冷笑一聲,接口說道:“當然是儘量設法生擒,因為我不僅要使他自承冒名,還要逼問他真實身份,以及冒襲我名字之舉,究竟是何用意?”
語音一了,飄身縱上“天玄橋”,便向對崖走去。
獨孤智攢一點頭,雲千里便伸手在橋柱間的一個機括之上,按了一下。
一陣“軋軋”巨響,“天玄橋”面,便有兩丈來長一段,緩緩與橋身脫離關係,矗立插起。
獨孤智伸手在輪車上所掛皮囊之中,取出兩粒小小凹形圓珠,塞入耳內,以及一具管狀長鏡。
雲千里知道這是獨孤智精心秘製的“千里鏡”和“順風珠”,可以加強視聽,靈效無比,遂含笑說道:“幫主,如今似已顯而易見,橋上所困東門柳,是冒名之人,適才那位老供奉,才是真牌實貨。”
獨孤智一面用臂狀長鏡,察看橋上動靜,一面低聲問道:“雲堂主是從何處著眼,有此看法?”
雲千里答道:“倘若適才那位老供奉不是真牌實貨,則他見了另外又出現‘紫佛羽士’東門柳時,必將神色倉皇,或對幫主圖謀不利,暗下辣手。”
獨孤智點頭笑道:“堂主說得有理。”
在東門柳上橋之際,那位青袍道人,被四隻鋼環,分束手足,似已失去自由,毫無動彈之力。
但東門柳尚未走到橋心,幾聲脆響,突起當空,那四隻鋼環,竟被青袍道人,施展內家上乘神功,“無形罡氣”之屬,生生震碎。
東門柳見狀一驚,愕然止步。
因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東門柳由從容震裂鋼環的一舉之上,業已看出這位青袍道人的修為火候,居然能與自己彷彿,毫不遜色。
他剛在失驚,那位青袍道人,竟唸了一聲“無量佛’號,戟指叱道:“你這雜毛老道,是何來歷?怎麼竟裝扮我東門柳的形相?”
東門柳聞言之下,幾乎氣破肚皮,暗想這才真叫“惡人先告狀”,遂強忍憤怒,冷笑說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無恥?自己冒用了旁人名號,反說我是假的。”
青袍道人哈哈大笑說道:“這倒妙極,‘紫拂羽士’東門柳居然會在‘天玄橋’上,鬧起‘雙包案’來,你無妨坦率直言,冒充我的名號,去往‘天玄谷’中,究竟是何居心,想打我那久違未見的獨孤老賢侄的什麼主意?”
雲千里聽得向獨孤智失笑說道:“幫主,這倒真是妙事,兩位東門柳互爭自己是真,互責對方是假,看來若想分清涇渭,必還不太簡單,要費上一番事呢?”
獨孤智笑道:“等他們翻臉動手之後,一分輸贏,真假也就立辨。”
雲千里皺眉說道:“這是身份之爭,既非‘奪寶’,又非‘打擂’,怎麼能夠以勝負為斷?”
獨孤智微笑說道:“我東門叔父,武功之高,當世中,已罕敵手,故而我不相信假的東門柳,能禁得住真東門柳三記‘玄門重掌’,和一記‘紫色雲拂’。”
雲千里恍然笑道:“幫主原來是這樣想法,他們兩位也確將動手了呢,我們先看場龍爭虎鬥再說。”
原來,東門柳聽了對方強詞奪理的一番話兒之後,憤無可遏地,厲聲叱道:“尊駕既然如此厚顏無恥,則彼此間只有放手一搏。”
話完,目中厲芒如電地,便待揚掌擊出。
青袍道人搖手叫道:“慢來,慢來,你說的是什麼話兒?我聽不懂。”
東門柳冷然答道:“我要和你分個高下輸贏,以判真假。”
青袍道人以一種愕然神色,搖頭說道:“我不懂得高下輸贏,與身份真假,有何關係?難道真東門柳就一定輸,假東門柳就一定贏麼?”
東門柳厲聲叱道:“胡說,真的會贏,假的不堪一擊。”
青袍道人笑道:“既然如此,你要稍等一等,讓我略為調元運氣,恢復正常以後,再和你動手,否則,萬一把真貨變成假貨,那才是冤枉透頂之事。”
東門柳皺眉問道:“你為何要調元運氣,有何不正常之處?”
青袍道人朗聲說道:“我自‘天玄橋’以來,行甫三丈,便連遇七道厲害埋伏,必須一一破去,最後還震碎四枚鋼環,怎不耗費了相當氣力?”
東門柳聽他這樣講法,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兩盞熱茶的工夫……”
青袍道人不等東門柳話完,便即含笑說道:“不必,不必,我老人家只消這兩句話兒的時光,業已疲勞盡復,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你儘管發招,無須再客氣了。”
東門榔早就想試試對方,究竟有多深功候,遂在聞言之下,哂然說道:“是非皂白終非辨,真假輸贏頃刻分,你且接我一記‘玄門罡掌’!”
語音方落,右掌已揚,向那青袍道人胸前,虛空按了一按。
武功到了東門柳這種地步,著實斂放自如,根本泯除了什麼劍拔弩張的凡俗狀態。
他揚手虛按之舉,看來宛如毫不經意,其實業已把十一成左右的內家真力,化為一片“無形罡氣”,像座山嶽般地,向青袍道人當頭壓到!
東門柳為何一開始時,幾乎使出全力,因為他從青袍道人輕易震斷四枚粗巨鋼環,語態神情之上,看出來者不凡,遂不敢恃技驕狂,加以輕視。
青袍道人一聲“無量佛”號宣處,也自單掌微揚,向前虛空推出。
雙方用的都是無形暗勁,火候也極為接近,如山壓力,一撞而消,在外人既看不出誰強誰弱的絲毫痕跡,在當事人方面.也知道遇上了生平僅見的高明敵手。
他們互相驚心,互相不服,繼續再拼一掌。
不消說得,無論是青袍道人也好,東門柳也好,在這二掌上,業已毫無保留地用盡全力。
但第二掌的結果,與第一掌完全相同,第一掌是難判勝負,秋色平分,第二掌是勝負難判,平分秋色。
換了一般人,在這兩掌硬拼之下,定然砂飛石走,地裂天朋,不知顯露出多少威力?但東門柳與青袍道人的互較神功,卻連半絲銳嘯半點勁氣都未激起,彷彿他們只是互打招呼地略為招了招手而已。
儘管他們以內家暗勁互鬥,表面上無甚痕跡,但獨孤智與雲千里,卻已看得滿腹疑雲。
因為,除了“神尼、紫拂、金光剪”等三位特殊高手以外,當世武林中,便數“三奇二帝,一絕六殘”,並稱一流人物。
獨孤智、雲千里名列“宇宙六殘”,眼光自然異於常流,可以從不著痕跡之中,看出東門柳與那青袍道人,業已全力相搏。
雲千里首先眉頭深蹙地,向獨孤智低聲叫道:“幫主,東門老供奉第一度揚掌,或許傲敵自恃,但在第二度揚掌之下,怎仍未能以‘玄門罡氣’,把那青袍道人,震落‘天玄橋’下的百丈深壑?”
獨孤智尚未答話,“天玄橋”上已傳來一陣“嘿嘿”冷笑之聲。
這陣冷笑,是那青袍道人所發,笑得東門柳心中怙懾地,皺眉問道:“你笑些什麼?”
青袍道人笑道:“我笑的是我的雞肋,尚堪當尊拳,你也井非不堪一擊,這樣秋色平分之下,‘紫拂羽士’東門柳的真假之辨,仍極艱難,弄不好要走趟‘江西龍虎山’,借用張天師的‘照妖鏡’呢!”
東門柳怒道:“你休胡扯,在內家掌力方面,雖然難分上下.我們還可以比兵刃、比拳腳、比玄功……”
青袍道人連連搖手,截斷了東門柳的話兒,揚眉怪笑說道:“不必往下講了,你講了半天,都是些笨蛋辦法!”
東門柳厲聲叱道:“什麼叫笨蛋辦法?你口中放乾淨些!”
青袍道人笑道:“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你打算比兵刃、比拳腳、比玄功等,我樣樣均願奉陪,但無倫在任何一技之上,我們均非鬥上一日半日,便可分出勝負,你能否懂我這些話呢?”
東門柳由於適才暗拼內勁之上,業已覺出對方確實與自己功力彷彿,遂點頭說道:“我承認你說得不錯,難道你除了這些‘笨蛋辦法’以外,還想得出什麼聰明辦法?”
青袍道人得意笑道:“我當然有聰明辦法,否則怎能罵你‘笨蛋’?”
東門柳知遇勁敵,抑遏怒火地,淡淡一笑說道:“我願意聽聽你的聰明辦法。”
青袍道人忽然目光遙注獨孤智,提氣揚聲叫道:“獨孤賢侄!’
這聲“抽孤賢侄”,把位身為“六殘幫”幫主,自詡機智絕高,傲視寰宇的獨孤智,叫得好不作難。
因為自己若加答應,則適才同來的那位東門柳,會不高興,若不答應,則“天玄橋”上的這位東門柳,又將不悅。
尤其自己身兼為兩位“紫拂羽士”的“獨孤賢侄”倒屬無妨,倘若得罪了其中的真正“東門叔父”,後果卻定極嚴重。
果然,就在他這左右為難,略一遲疑,未即答覆之間,青袍道人業已佛然叫道:“獨孤智,你難道竟把冒牌貨色,當做長輩,而不認我這真正的老表叔了?”
獨孤智滿面苦笑,正不知應該如何答話之際,倒是東門柳替他解圍地,冷笑叫道:“獨孤賢侄,在真假未分之前,只好請你暫時委屈一些,聽他有什麼聰明辦法?”
獨孤智無可奈何,只得強忍著滿腹委屈,陪笑答道:“小侄在此,叔父有何吩咐?”
青袍道人問道:“據我所聞訊息,你東門芳表妹,理在“天玄谷”中。”
獨孤智點頭答道:“叔父說得不錯,我東門芳表妹,確在‘天玄谷’內。”
青袍道人笑道:“這樣就好辦了,賢侄雖因分別過久,認不出誰才是你的‘東門叔父’,但東門芳卻是我一手撫教,難道她還認不出誰是她的父親?”
一語方畢,東門柳便撫掌道:“不錯,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也是最聰明的辦法。”
青袍道人提議要東門芳當橋認父,東門柳也表示贊成,但感覺為難的,反倒是那位“六殘幫主”。
因獨孤智心中明白,東門芳中了自己的獨門迷藥,如今神智全昏,哪裡會認得出“天玄橋”上的兩位“東門柳”中,誰才是她的生身老父?
東門柳見青袍道人與自己的話完以後,獨孤智仍無動靜,不禁愕然叫道:“獨孤賢侄,你怎麼還不派人去把芳兒,接來此地?”
獨孤智不便再違拗,只好笑聲答道:“東門叔父莫急,小侄這就請雲堂主親自去接東門芳表妹來此。”
雲千里聞言,低聲問道:“幫主,東門芳所中迷藥未解,把她接來,又有何用?”.
獨孤智咬牙說道:“事已如此,除了讓他生身之女,當橋認父以外,毫無其他善策。”
雲千里道:“幫主莫非要把東門芳所中迷藥,暫時解去?”
獨孤智點頭說道:“你一面把東門芳餵了解藥,送來此地,一面把‘天玄橋’上,最厲害的,神仙化血歸元箭’準備妥當,我要隨時發動。”
雲千里雙眉方挑,獨孤智又向他低聲說道:“根據日前情勢看來,便不把東門芳當做人質,真正的東門柳,也肯為‘六殘幫’所用,但那假東門柳,武功既能與真東門柳,互相頡旗,則極為可怕,故而我要在真假一辨之時,驟出不意地,對假東門柳,立下辣手。”
雲千里連連點頭,迴轉“天玄谷”內。
這時,那位青袍道人,又復指著東門柳,含笑叫道:“冒牌貨色,你若心虛,便趁此時逃走,我可以寬貸不究,否則,我女兒一到‘天玄橋’上,皂白即分,原形立現,再想有所僥倖,可就難若登天的了。”
東門柳見對方分明冒充自己,竟反客為主,如此猖狂,不禁氣得不屑答理,只是“哼哼”冷笑。
獨孤智看在跟中,心情有所轉變。
他本來認為與自己同來的東門柳是真,“天玄橋”上的青袍道人是假。
因為,要東門芳當橋認父之語,是青袍道人提議,他若無所把握,成竹在胸,怎會想出這種必然會叫自己出乖露醜,敗露身份之計?
何況青袍道人如今又理直氣壯地,指責對方。與自己同來的那位“紫拂羽士”東門柳,反倒不加辯駁,似乎有些心虛模樣。
獨孤智正對真正的東門柳,起了懷疑,東門柳偏又突然叫道:“獨孤賢侄,你叫雲堂主不必去把芳兒帶來……”
話猶未了,那青袍道人便截口叫道:“獨孤賢侄,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煉,水落終須石出’,這冒牌貨色,畢竟心虛膽怯,要自行招認的了。”
東門柳大怒叫道:“我招認什麼?誰說我是冒牌貨色?”
青袍道人冷笑說道:“你若非心虛.為何不敢讓雲千里把東門芳帶來‘天玄橋’上.當場認父?”
東門柳道:“因為我女兒被百忍老尼門下的夏侯娟所害,如今神志昏迷,根本不能認人,把她帶來何用?”
青袍道人揚眉說道:“你休想藉此狡辯,除非東門芳變作白痴,否則她決不會胡塗得認不出她的生身老父。”
東門柳苦笑說道:“你有所不知,她如今正是處於白痴狀態。”
青袍道人聞言.勃然大怒,目光炯如冷電地,凝注獨孤智,厲聲叫道:“獨孤智,你若對我女兒,有絲毫不利之處,我非向你施予百倍報復不可。”
這種神情,以及這種語氣,更復活脫脫地,像是真牌實貨的“紫拂羽士”。
獨孤智居然不敢對他冷淡地,忙在輪車之上。應聲答道:“叔父放心,東門芳表妹只是略中奇毒,經小侄不惜罕世靈藥,全力療治,如今或許已漸漸恢復神志。”
東門柳見獨孤智忽對自己有點冷淡,並對那青袍道人,加強恭敬起來,不禁怫然怒道:“獨孤智,你身為‘六殘幫主’,怎無識人眼力?難道竟看不出對方和我之間,誰真誰假?”
獨孤智苦笑答道:“老人家見諒,你們兩位的聲音笑貌,裝束身材,幾乎完全一樣,卻救小侄如何敢妄自斷定?”
東門柳厲聲叱道:“你真胡塗,我若是冒牌貨色,適才在‘天玄洞’中,那樣黑暗之處,定必下手將你除去,還肯和你一同到這‘天玄橋’來,互相對質麼?”
獨孤智也覺得東門柳的這種理由,頗為充分,遂向那青袍道人,高聲叫道:“老人家,聽見沒有?對於這種說法,你能否加以駁斥?”
東門柳一聽,不禁怒火騰胸,因為獨孤智要對方駁斥自己之語,不啻表示了他的基本看法,似已把自己這真牌實貨,當做冒牌貨色。
念方至此,那位青袍道人,業已呵呵笑道:“獨孤賢侄,他是‘司馬昭之意,路人皆知’,我何必再加駁斥?”
東門柳接口叫道:“你莫要放刁,只要能駁得我這理由,我便……”
語音至此微頓,但那青袍道人,卻不肯放鬆他,冷笑說道:“你便怎樣?為何膽怯心虛,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
東門柳又被對方視為膽怯心虛,遂激得“哼”了一聲,揚眉答道:“你只要能駁得我適才所說理由,我便立即走去,讓你在這‘天玄谷’中,冒充字號。”
青袍道人狂笑說道:“駁你何難?你在‘天玄洞’黑暗甬道以內,未向我獨孤賢侄,暗加毒手之故,是為了知道殺他毫無益處,若能把他控制,摸清‘六殘幫’一切底細,才可謀奪我獨孤賢侄苦苦經營的這片事業。”
好!駁得妙,駁得刁,又使獨孤智為之聳然動容。
東門柳厲聲叫道:“你休要強詞奪理,我若心虛,怎敢來此和你對證?”
青袍道人冷笑說道:“你別不要臉了,你是來和我對證的麼?我料你根本就想不到,真正的‘紫拂羽士’東門柳,也會及時趕到,使你落入窘境。”
東門柳怒無可遏,破口罵道:“我窘個屁,窘的是你!”
青袍道人笑道:“講不過去,居然罵起人來,堂堂
‘紫拂羽士’東門柳,是當世武林中,一流高人,會像你這樣經不起考驗,毫無修養的麼?”
東門柳氣得無話可答,只有亂翻白眼。
青袍道人得寸進尺地,冷笑叫道:“你亂翻白眼則甚?既已理屈詞窮,還不快些滾蛋?難道又打算把你方才所作的承諾賴掉,來個食言背信?”
東門柳目光微轉,看見獨孤智斜睨自己,滿面哂薄不信神色,遂暗咬鋼牙,向獨孤智叫道:“獨孤賢侄,你的意見怎樣?”
獨孤智自然不願承擔這項難題,微微一笑說道:“老人家不必心慌,且請暫時忍耐,只等我東門芳表妹,一到此間,便可立辨真假。”
東門柳搖頭嘆道:“你也說我心慌?”
獨孤智搖頭笑道:“我如今尚不敢斷定,因為老人家似乎辯不過那位青袍遭長,是真的,定必氣憤,是假的,定必心慌,還是等我東門芳表妹到來,聽憑判斷的好。”
東門柳尚未答言,那青袍道人,已自狂笑叫道:“獨孤賢侄,你這種處置,極有道理,他已經心慌想溜,千萬莫把他輕易放走,我非要看看這冒用‘紫拂羽士’東門柳名號狂妄匹夫的本來面目,是副什麼模樣?”
獨孤智點頭說道:“當然,不怕得罪老人家說,在真假未得定論之前,誰若想下‘天玄橋’,誰就是自認虧心,我便把他當做‘六殘幫’的深仇大敵!”
東門柳聞言,知道假扮自己形相,冒用自己名號的那位青袍道人,委實太以刁狡,事事都迎合獨孤智的心理說話。
自己如今必須冷靜、理智,決不能使心情過分激動,以致怒令智昏,鬧出弄真成假,弄假成真的天大笑話。
想到此處,他根本不再多言,索性在“天玄橋”上,盤膝坐下,用起內功,連對獨孤智也不理會。
青袍道人見狀,也在距離東門柳不遠之處,盤膝坐下,並對獨孤智比手勢。
獨孤智懂得青袍道人所比手勢之意,是問自己“天玄橋”上,還有沒有機關?最好把兩人均拘禁起來,靜等東門芳到來辨認。
他搖了搖頭,表示不必如此,並在目光中顯露出只要證明了誰是冒牌貨色以後,不怕他飛上天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幫中弟子馳來,向獨孤智恭身稟道:“啟稟幫主,‘天奇林’中所困的‘殘心秀士’曹冷血,‘無情奼女’雲香羅,和‘天啞真人’抱殘子,似因為陣法圍困,異常憤怒地,連破七道機關,毀去不少林木。”
獨孤智聞報之下,皺眉說道:“這三人已投本幫,怎的如此沒有忍性?你持我硃紅竹令,請何撐天堂主,去往‘天奇林’,告知曹冷血等,在林中靜靜待命,再若有甚輕舉妄動,則未受幫職,先犯幫規,定將恨悔莫及。”
這名幫中弟子,接過了“硃紅竹令”,恭身施禮,匆匆馳去。
跟著又從“天玄洞”內,走出兩個人來。
這兩人,自然一個是雲千里,一個是“辣手神仙”東門芳。
東門柳適才看見東門芳時,她是躺在張軟床之上,根本不能行動,幾乎形若廢人,如今則目光中雖仍略帶茫然神色,但已可以單獨步行,顯然獨孤智對自己所言,最少要月半光陰,方能完全痊癒之語,有些不實。
想到此處,立即冷笑一聲,向獨孤智揚眉叫道:“獨孤智,你剛剛不是告訴我芳兒所中奇毒,要月半光陰,才可以徹底痊癒的麼?”
獨孤智因如今已把他看成冒牌貨色,遂不肯過分奉承地,冷冷答道:“不錯,我說過這種話兒。”
東門柳厲聲問道:“既然如此,她怎會這快復原?足見你言語欠實,不知在玩些什麼花樣?”
獨孤智業已對他生疑,怎肯忍受申斥,遂神色不悅地,寒著臉兒答道:“你不要忘了‘徹底痊癒’四字,東門芳如今只是被我用特殊藥物,刺激得暫時恢復靈智,等‘當橋認父’過後,她仍會病倒的呢!”
雲千里走時,曾與獨孤智交換意見,兩人看法一致,均認為和自己同來的“紫拂羽士”東門柳是真貨,“天玄橋”上的青袍道人,則是假的。
如今,他忽見獨孤智對於心目中,依若長城的東門供奉,有點不太客氣,未免心中驚詫,一時也想不透其中緣故。
這時,那位青袍道人,業已目注東門芳,以一種異常關切的神情,含笑叫道:“芳兒,爹爹看你來了,你受了誰的欺負,儘管說出,爹爹替你出氣。”
東門芳妙目一睜,剛自凝神青袍道人,東門柳卻又叫道:“芳兒,不要看他,我才是你的爹爹。”
東門芳向這兩位形相完全一樣之人,盯了幾眼,柳眉深蹙,惑然自語說道:“奇怪,我怎麼會有兩個爹爹?”
雲千里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東門姑娘,你走上‘天玄橋’去,到近前仔細看看,哪個真是你的爹爹‘紫拂羽士’東門柳?”
東門芳聞言,遂向“天玄橋”上,姍姍走去。
因為“天玄橋”已被隔斷,雲千里便在橋柱上按動機括,立有一條其寬僅約五寸的薄薄鐵板,從橋柱中飛去,搭向橋身,等於在這業經分為兩段的“天玄橋”,加添了一道跳板。
這道跳板.太窄太薄,人行其上,立成弓形,並隨著步履移動,顫彈不已。
尤其下臨百丈探谷,偶一失足,必將碎骨粉身,自然越發加強了驚險難行程度。
但東門芳一身功力,毫不在乎,只輕輕點足兩次,便到了“天玄橋”上。
東門柳目光注處,忽然嘴皮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話兒。
他話未出口,東門芳業已婷婷嫋嫋地,走到他的身前,瞪著一雙大眼,以猶帶茫然的神色,向東門柳呆呆凝視。
東門柳嘆息一聲叫道:“芳兒,你……你的神志仍未全清,能夠認識我這把你愛若掌珠,珍逾性命的老爹爹麼?”
東門芳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你很像我的爹爹!”
雲千里站在獨孤智的身旁,高聲叫道:“東門姑娘,你再走過去,看看那位,到底是誰比較像呢?”
東門芳又對東門柳盯了兩眼,才向青袍道人走去。
青袍道人未等東門芳走到近前,便以一種悲傷語調叫道:“芳兒,你……你……到底是受了什麼迫害?竟連你的生身老父,都……都認不清楚了呢?”
東門芳緩步走到近前,向青袍道人,仔細打量兩眼,點頭說道:“你也很像我的爹爹。”
雲千里忽然暗運“蟻語傳聲”功力,向獨孤智耳邊,悄悄說道:“幫主放心,她自有辦法試出對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紫拂羽士’東門柳。”
獨孤智本就略起疑心,聞言之下,也以“蟻語傳聲”,悄然問道:“雲堂主.你所帶來的這位姑娘,不是真的東門芳麼?”
雲千里答道:“當然不是,這是第二備用人物,我若把真的東門芳,喂以解藥,帶來此地,萬一他父女二人,竟來個揚長而去,豈非弄得我們攔也不好,不攔更是不好?”
原來,獨孤智心機太深,自命何撐天,把東門芳弄到“天玄谷”後,便選擇兩名與她身材相若的幫中女弟子,化裝成東門芳的模樣,以備萬一之需。
“天奇林”中,“百殘大會”之上,犧牲掉第一備用人物的一隻眼睛。如今,雲千里又把第二備用人物帶來“天玄橋”上。
這第二備用人物,是位武功相當不弱的綠林蕩婦,名叫“玉面天狐”尤娟,練得一手極厲害的“天狐爪”,雲千里認為用她試探東門柳的真假,最為適當不過。
由於雲千里認為青袍道人是假東門柳的成份居多,遂
對“玉面天狐”尤娟,暗授機宜,叫她把試探重心,放在青袍道人身上。
故而,尤娟上得“天玄橋”後,對於東門柳,只淡淡說了一句“你很像我的爹爹”,便向青袍道人走去。
等她也向青袍道人說了一句:“你也很像我的爹爹”以後,獨孤智業已問明究竟,悄對雲千里問道:“雲堂主處事靈敏,你這調用第二備用人物之舉,極為允恰,但不知‘神仙化血歸元箭’,可曾準備妥當?因為東門柳真假一判,我便立下辣手。”
雲千里向“天玄橋”橋柱上所鑄的一個“北斗七星”的圖案,看了一眼,低聲答道:“幫主可以隨時發動,倘若證實那青袍道人,是假東門柳。則幫主只消向‘天樞星’位之上,略運真力,隔空一點,對方便屬‘大羅神仙’,亦將難逃劫數。”
獨孤智點了頭,又自凝神觀看“天玄橋”上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