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向百勝的窘急無計,且先表述比這“百花小榭”場面,還要熱鬧百倍的“五雲樓”中。
“五雲樓”中發生變故時,南宮獨尊正在承陪羅天行暢飲,恰好,侍女捧上一罐用乾貝、魚翅、豬腳,和雞塊共同煉製的“拂跳牆’來,南宮獨尊遂向羅天行舉杯笑道:“羅道長,在這西北塞上,素有‘魚龍鴨鳳’之稱,乾貝魚趐更屬難得之物,你且嚐嚐這罐‘拂跳牆’……”
話方至此,羅天得業已舉箸。
但這位,“滄溟羽士”舉箸之舉,並不是戳破那支陶罐的餬口棉紙,去挾取罐中的雞塊、豬腳、乾貝、魚翅等物,而是向空中挾住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片小小柳葉。
西北本來少柳,但自後左宗棠徵西,並留下那首“上相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後,至少在西北官道之上,有了不少拂地垂柳。
但“養天莊”中,卻百卉齊集柳樹尤多,真有王漁洋“秋柳”詩中“萬縷千條拂玉塘”之概。
羅天行把那片柳葉,放在盤中,微笑問道:“不過是小小一片柳葉,南宮莊主卻如此的緊張則甚?”
南宮獨尊苦笑說道:“最近的一顆柳樹,是距離這‘五雲樓’在十丈之外,如此遠處,飛葉入樓,並不帶絲毫破空之聲,來人是何等功力?……”
羅天行“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來人的確功力不凡,竟要在三葉傳書之後,攻我三招,略作較量!”
他一面發話,一面又用牙箸挾住繼續從樓外飛來的兩片柳葉。
南宮獨尊聽說對方要攻羅天行三招,不由心中冷笑,暗想但等來人一現身形,自己便發動“五雲樓”中的各種厲害埋伏,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他思忖之間,“五雲樓”外,並無絲毫動靜,但羅天行卻舉起手中牙箸,在面前連連舞動!
南宮獨尊訝然叫道:“羅道長……”
三宇才出他便愕然住口!因為他也是大行家,如今已看出,羅天行並非隨意舞動牙箸,而是以箸代劍,在施展一種極精微的劍術招式。
南宮獨尊有所發現,自然不敢打擾,怕引得羅天行分神,以致生甚變故?
羅天行把牙箸接連舞動三次之後,方緩緩放了下來,目注樓外夜空,滿面凝重神色……
南宮獨尊霍地站起身形,羅天行搖手道:“莊主不必再去察看,來人已經走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皺起雙眉,以懷疑神色說道:“咦,來人是誰,能有這高功力,他所攻擊我的三招,怎麼有點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式’?”
南宮獨尊駭然道:“羅道長,你適才舞動手中牙箸,是和對方過招?”
羅天行點頭道:“對方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聲’功力,向我發話攻擊,我因不知對方身形何在,不便答話,只得以箸代劍,招架格拒,但彼此雖是虛招,卻已領略出對方的攻勢凌厲,招術精妙,委實不同凡響!”
南宮獨尊嘴角露出微披,以不屑的神色說道:“這廝縱然身手不弱,但仍不敢進入我的‘五雲樓’……”
羅天行看了南宮獨尊一眼,接口說道:“對方已曾聲明,不是不敢,而是約期未到,到時非把莊主視若金城湯池的‘五雲樓’,化為平地不可!”
南宮獨尊皺眉道:“羅道長是否能從攻擊之中,猜測小來人身份?”
羅天行搖頭道:“我只感覺出對方所用招術,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式’,對其身份來歷,卻無法推測,南宮莊主何不看看那盤中的三片柳葉?”
南宮獨尊不解道:“羅道長,你要我看那盤中柳葉則甚?”
羅天行道:“我因對方曾有‘三葉傳書’之語,遂猜想在那柳葉之上或許有甚字樣?”
南宮獨尊聞言,遂從盤中取出一片柳葉,果見葉上鐫有極細極細的“報仇”兩個小字。
再看其餘兩片,則一片有“化緣”,一片鐫著“討債”。
三片柳葉之上,共僅鐫著六個字兒,卻使南宮獨尊雙眉皺鎖地,陷入了一片深思之內。
由於字跡太細太小,使羅天行隔座無法看清,遂向南宮獨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來人可曾在柳葉之上,表明身份?”
南宮獨尊搖了搖頭,把柳葉放回盤中,推到羅天行的面前,苦笑答道:“對方並未表明身份,只在三片柳葉之上,分別鐫著‘報仇‘化緣’‘討債’等六個小字!”
羅天行並未去看那三片柳葉,聞言之下,便含笑說道:“誰說沒有表明身份,我認為業已留下子足以供我們推敲探索的蛛絲馬跡!”
南宮獨尊目注羅天行,揚眉問道:“羅道長有何高見,不妨道來,使我一開茅塞!”
羅天行看了一眼,從盤中拈起一片梆葉笑道:“從這片柳葉上所鐫的‘化緣’兩字看來。對方是位出家人,非僧即道,或許是位緇衣比丘尼?……”
南宮獨尊愧然道:“慚愧,慚愧,眼前之事,若非道長點破,我竟茫然無知……”
羅天行舉起酒杯,飲了一口,緩緩又說道:“再從其餘‘報仇’、‘討債’的字面之上,加以參究,南宮莊主不妨細細思索,你與甚麼和尚結過仇,欠過甚麼道士的債,或與甚麼尼姑,有過樑子,不就……”
南宮獨尊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連搖雙手道:“沒有,我生平決沒有和甚麼和尚、尼姑、道土,有過糾纏,如果……”
羅天行聽至此處,也不等他話完,便即接口問道:“南宮莊主怎麼如此健忘?”
南宮獨尊被他問得莫明奇妙地,皺眉道:“羅道長何出此語?”
羅天行道;“南宮莊主,你我當年是怎樣互相結識?”
南宮獨尊突然神色奇窘地,怔了半天,方對羅天行苦笑問道:“羅道長,你突然提起這東南舊事則甚?”
羅天行也有點奇詫地,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皺眉說道:“不是東南舊事,你我初見之處,是在河南開封的‘潘揚湖’堤岸之上。”
南宮莊主慌忙斟了一杯酒兒。雙手舉起,向羅天行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近日以來,‘養天莊’中連串事變與巨大傷亡,使我焦急得神智欠朗,幾乎變成個老糊塗了!”
羅天行微微一笑,與南宮獨尊對幹了手中的酒兒說道:“當日在‘潘楊湖’上,方外雙兇,為非作歹,你我不憤出手,一懲兇僧,一殪淫尼,南宮莊主應該記憶猶清,此事難道不算是與出家人結過仇麼?”
南宮獨尊仍然神色奇窘地,苦笑說道:“是,羅道長請再分析下去……”
羅天行的兩道入鬢長眉,突的連軒幾軒,目注南宮獨尊,似乎即將有驚人之語?
但話到口旁,終又忍住,淡淡一笑說道:“昔日既結過這麼一段樑子,到今日的三片梆葉,便非突如其來,只是一時之間,尚不知道這位要向南宮莊主討舊債,報怨仇,和化善緣的出家人,究竟是僧、道、尼中甚麼身份而已?”
南宮獨尊皺眉道:“當世武林中,出家人高絕好手不多,羅道長已屬頂尖人物,卻那裡還有甚麼……”
羅天行聽他這樣說法立即搖手說道:“南宮莊主怎麼這樣說法?深山大澤,多產龍蛇,四海八荒,奇人無數,勝過我羅天行這點修為的高明人物。必然多得很呢!”
語音至此略頓,目光一轉又道:“至於來人功力,固屬一流強手,卻也未必便如南宮莊主的想像之高,因為他既能用‘蟻語傳聲’擇人專注地,向我耳旁說話,則必已接近‘五雲樓’,三片柳葉,亦系從遠處採摘帶來,不是像南宮莊主所驚奇的,於十丈之外,無聲破空飛至!”
南宮獨尊深以羅天行所分析為然地,連連點頭道:“對,對,但我這‘五雲樓’,密佈機關,不易接近……”
話方至此,滿面血紅,目中厲芒如電!
羅天行輕笑一聲,嘴角微披哂道:“南宮莊主你言過其實了吧?‘五雲樓’不過如此,不單適才業已有人接近,如今更有不速之客,到了這密室門外!”
南宮獨尊勃然變色,目注室門,厲聲問說道:“是誰不奉我或向師爺之命,大膽敢擅入‘五雲樓’?……”
“是我!”在這簡短答覆後,“砰”的一聲,密室那兩扇具有七種厲害埋伏的門戶,竟連半種妙用未發揮地,便被人一掌震了開來。
羅天行覺得門外聲勢咄咄,氣焰太甚,不禁嗔念大動,袍袖一拂,桌上的三片柳葉,便宛若飛刀般,電疾射向門外。
南宮獨尊一聽到那“是我——兩字,對於來人身份,以及為何可以輕易進入“五雲樓”之故,頓告恍然……
他未料到羅天行會猝然出手,要想阻止,卻已不及!
三片柳葉,去勢如電,但密室門外,仍及時湧現了一片電漩烏光。
無論足羅天行,或南宮獨尊,眼力都夠厲害,他們均已看出,烏光—漩,三片柳葉,業已在剎那之間,各中八刃,被劈成了二十四片!
羅天行看得一驚,心想此人是何身分,竟有如此功力?
這時,烏光已斂,密室門口,卓立著—位手持黑色小斧,原本頗為瀟灑,如今卻已不瀟灑之人!
原本頗為瀟灑,是認此人年紀甚輕,貌相也頗英挺……
如今已不瀟灑,是指他的左手小指無名指已斷,右耳也告不見,身上衣衫破碎,至少帶了百十處零碎傷痕,和滿身紫黑血漬……
羅天行—見那柄黑色小斧,已知對方是誰,不由為自己出手莽撞之舉,感到慚愧!
南宮獨尊生恐把事弄僵,趕緊向羅知行答道:“羅道長,你誤會了,這位就是‘鬼斧神弓’吳大俠,也就是‘五雲樓’的設計師,難怪他能隨意出入……”
語音頓處,又向吳天才含笑說道:“吳大俠,這位道長便是以劍術之精,馳譽當今的‘滄溟羽士’……”
話猶未了,吳天才已雙眉一挑,冷笑說道:“我不管對方是誰?他既打了我三片柳葉,至少我也該回敬上一角衣袖!”
語音才落,用右手“九幽鬼斧”向左袖一割一揮,便割下一角衣袖向羅天行凌空飛去。
羅天行哈哈一笑,仍然以箸代劍,用手中—根牙箸,把吳天才那角橫飛的衣袖,劃成了十數碎片!
常言道得好,“惺惺相惜,英雄相敬”,吳天才一看之下,點頭說道:“好,‘滄溟羽士’,名不虛傳,假如羅道長不嫌吳天才氣量偏狹,我們這點過節,便算揭過去了。”
羅大行笑道:“吳大俠說那裡話來呢,是我先行失禮應該由我請你諒解才對,但……”一頓話頭,目光閃處,上下略加打量,皺眉問道:“但吳大俠似乎曾拚強敵,身上有傷……”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問,接口冷冷說道:“吳天才貪名好貨,受人重金禮聘,便賣了一條命兒也是活該,但我有件事兒,要向這位大莊主有所指教?”
南宮獨尊一聽便知吳天才話外有話,這位相當難伺侯的“鬼斧神弓”,不曉得要對自己出甚花樣?
他心中驚奇,勝上卻滿面堆笑地,目注吳天才道:“吳大俠未免太謙,我們已成了自己人,那裡還用得著這‘請教’二字。”
吳天才仍然面罩寒霜,冷笑一聲說道:“我倒是得人錢財,為人賣命,把南宮莊主當作了衣食父母,但南宮莊主卻未必完全把我當作‘自己人’吧?”
南宮獨尊皺眉問道:“吳大俠為何這樣說話,如此見外,老朽若有失敬或禮貌欠周之處請你儘管明言,南宮獨尊定當立即改過,並在吳大俠臺前謝罪!”
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若是把我當作自己人,就不應該對我編造甚麼不實之語。”
南宮獨尊被他弄得越發滿頭玄霧地,苦笑說道:“老朽一來年高,二來事冗,委實想不起何時竟對吳大俠有甚……”
吳天才曬道:“你對我所說‘泥犁古洞’的故事之中,好像不大實在?”
南宮獨尊道:“何事不實?”
吳天才見桌上有酒,遂自斟自飲地喝了半杯,揚眉問道:“南宮莊主,那兩個為寶傷身死在泥犁洞中之人,究竟是誰?”
南宮獨尊“嘆”了一聲,抓抓頭皮,苦笑答道:“我不是業已告訴你在‘泥犁古洞’,是嶽克昌和‘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吳天才聽至此處,搖搖手笑道:“南宮莊主,我就覺得你這種說法,似乎不太實在?”
南宮獨尊幾乎把兩道眉頭皺從結在一起,陪笑問道:“吳大俠對我突生懷疑之故,是有所見?有所聞?還是受了甚麼人物的口舌挑撥?”
吳天才應聲道:“對我挑撥的是根令箭!”
說至此處,探懷取出一根長七寸的金色雕龍令箭,那龍背之上,並加工鐫出兩支振翼欲飛的健壯翅膀。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我領導東南武林時所用的‘金龍飛令’,吳……吳大俠是在何處得來?”
吳天才冷笑道:“我於無意中所獲的東西多呢,南宮莊主請再看看這面竹牌……”
隨著話聲,又遞過一面小小竹牌。
這竹牌色作蒼黃,上面似乎刻滿人物,但接到手中,細細矚目,才看得出所鐫人物乃是各型各式的“春宮”圖樣,翹者如蛙,翕者如蚌,窮淫極豔大體雙雙!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之下,不自覺露出了一種詫異神色。
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你認不認得這面竹牌?它叫做什麼名字?”
南宮獨尊目光微轉,流露出一種甚難形容的深沉神色,緩緩答話,搖了搖頭道:“這面竹牌,顯然不是正經之物,老朽尚屬初見,卻那裡知道它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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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真是位曾經領袖東南武林道的正經人,這面竹牌,名叫‘風流鑑’,是你一位故人之物……”
南宮獨尊是坐在這間密室的西北壁角,羅天行坐在他的對面,但在羅天行的右側尺許之外,卻還空著一張盤龍軟椅。
吳天才這一進室發話,南宮獨尊一面靜靜聆聽一面卻伸手肅客,把吳天才讓到那張盤龍軟椅之上坐下,含笑說道:“吳大俠身上有傷,且請坐下慢慢敘談,南宮獨尊生平交遊,幾半天下,你所指的,是我那位故人?”
吳天才在那張盤龍軟椅上,坐了下來,雙眉微挑,冷冷答道:“就是南宮莊主說他業已死在‘泥犁古洞’之中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一頓,目光如電地,盯在南宮獨尊臉上問說道:“南宮莊主以為然否?你也應該猜得出,我剛才給你所看‘金龍飛令’,和‘風流鑑’,是從那裡來的?”
南宮獨尊親為吳天才斟了一杯熱茶,笑吟吟的問道:“吳大俠,據向師爺所獲得秘報,你是在南山中,與‘巧手天尊’郭慕石,鬥得兩敗俱傷,怎會又有機緣,進入那極端隱秘的百寶庫呢?”
吳天才喝了一口熱茶,皺眉答道:“我是被一位蒙面人送入‘百寶庫’中,但卻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來歷……”
南宮獨尊神色微微一震,但旋即恢復平靜地,含笑說道:“不知對方姓名,也無關係,我有一件東西,不妨請吳大俠略為過目!”
語畢,起身,在壁角一具鐵櫃內,尋出一卷羊皮所繪圖形,向吳天才含笑遞去。
吳大才接過那捲羊皮,才一展開,目光便被吸引得緊緊盯在其上,一瞬不瞬!
原來那捲羊皮之上,繪畫的是七十七個人形,或如虎撲,或如龍騰,或如猿蹲,或如鷹翔,神態各盡其妙,分明是種共有七十七招,變化莫測,威力凌厲的武林絕學!
普通人盡心研參,尚且難獲妙締但像吳天才這種大行家,即一見之下,便知這七十七幅圖形,是武林中失傳絕藝,價值之大,非同小可!
南宮獨尊見他看得山神,遂微微一笑,回到他那設在壁角的原位坐下。
但他才一坐下,吳天才卻彷佛受了甚麼驚嚇,全身皮肉,都微微動了一動!
南宮獨尊深深看了吳天才一眼,轉面向那位“滄溟羽士”羅天行笑道:“羅道長,這位吳人俠,委實是天縱奇才,只是在性悄方面,尚未能爐火純青,有些年輕人的狂傲……”
羅天行雙眉微軒,目中閃射奇光,接門道:“除了狂傲之外,這位吳老弟也吃虧在自視太高,難免疏神大意……”
南宮獨尊叫道:“羅道長……”
羅天行微微一笑,看著南宮獨尊說道:“吳天才老弟,不會再介意我們對他的批評,大概他已經聽不見了!”
南宮獨尊詫道:“聽不見了?羅道長的這句話兒是……”
羅天行接口笑道:“我不會像吳天才老弟那樣狂傲疏神,我如今作了兩樁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南宮獨尊願聞高明,羅道長是做了甚麼假設,居然用上了‘大膽’二字?”
羅天行長眉微軒,又以眼角餘光,略瞥吳天才,應聲答道:“我這兩項假設,若與事實相符,自當別論,否則,便會對南宮莊主,構成嚴重唐突,豈不是‘大膽’已極?”
南宮獨尊堆起滿面笑容,搖頭說道:“不要緊,不要緊,羅道長儘管發表議淪,南宮獨尊不會計較這些,我們是‘自己人’嘛……”
羅天行在臉上浮現一種奇異神色,“哼”了一聲道:“南宮莊主,請你不必再用這‘自己人’三字,因為你適才也曾向吳天才老弟說過此語,故而‘自己人’之稱入耳,會使羅天行受寵若驚,驚魂欲絕,甚至震驚到不敢再在這張椅兒之上,坐下去了!”
南宮獨尊向羅天行投過十分驚訝神色問道:“羅道長,你這話兒是……”
羅天行以一陣狂笑,截斷了南宮獨尊的話頭說道:“好了,南宮莊主,我們雙方都不必再打啞謎了,我如今便來宣佈我那兩項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不聲不響,端起茶杯,聆聽究竟?
羅天行臉色一正,目中逼射神光,但卻把語音略為壓低,緩緩道:“南獨莊主,我第一樁大膽假設,便是假設你給吳天才老弟所看的那捲羊皮之上,蘊有劇毒,除了早有防犯,備妥解藥者外,只消一沾肌膚,便告骨軟筋酥,全身無力,甚至不能再開口說話……”
南宮獨尊仍然未置可否,只是端杯就口,淺淺啜了一口茶兒,但目光中已難加掩飾地,對羅天行流露了驚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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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天行繼續說道:“第二項大膽假設,是吳天才老弟所坐那張椅兒上,設有機關,控制樞紐則在你所坐的壁角主椅之上,適才你一回座。吳老弟的身上皮肉,曾略為跳動,這現象可能是被從椅背、椅墊、或扶手中,突然出現的尖銳之物,刺了一下,而這些尖銳之物上,必然淬有追魂劇毒,吳老弟英雄半世,立化南柯,故而我才認定他已聽不見了,絕不會再發作驕狂習性,對我們略有失敬的批評之語,有所計較……——南宮獨尊仍在喝茶,似正竭力矜持,但那端茶手兒,卻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羅天行笑道:“大膽假設之後應該小心求讓,倘若我所料有誤,再對南宮莊主謝罪……”
他一面發話,一面站起身形,走向吳天才,想檢驗吳天才是否已死?而其致死之由,是否與自己所料吻合?
南宮獨尊突然長嘆一聲,放下茶杯說道:“羅道長,你真高明,不必再求證了……”
說至此處,右手在所坐主椅的扶手上,略一旋轉。
一陣“隆隆”響聲過處,吳天才連人帶椅,向下陷落,密室中轉眼便復原狀。
羅天行嘆道:“‘鬼斧神弓’吳天才老弟,雖是這‘五雲樓’的設計師,但他如今所坐的這張追魂椅,卻恐是南宮莊主自出機抒,別加添造,在他原來設計之外!”
南宮獨尊臉上現出一種尷尬神色,苦笑道:“鬼蜮江湖,寸寸皆險,匹天無罪,懷壁招災!羅道長應該諒解我在群豪環伺之下,為了保護自己往往不得不探取一些非常手段!”
羅天行點點頭道:“我瞭解你這種心情,同時由於所作大膽假設,已獲證實,再可推論出你對於吳天才為何飛烏未盡,良弓即藏,狡兔不死,走狗便烹……”
南宮獨尊一震,臉上露出驚容……
羅天行搖手笑道:“莊主不必吃驚,你大概還不知道你於處置‘鬼斧神弓’吳天才前,業已先在和我對語之中,露了馬腳!”
南宮獨尊以一種不解神色,詫聲問道:“我……我……我露了甚麼馬腳?’羅天行笑道:“莊主難道還未發覺我如今只對你稱以莊主,減去了‘南宮’二字,因為我已知道你另有身份,不是那位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
這幾句話,羅天行說得極為肯定,顯然有充分把握I南宮獨尊默然片刻,突的目光一亮揚眉說道:“我明白了,這破綻是出在那‘出家人’的江湖舊事之上:’羅天行點頭道:“對了,這是開封潘楊湖的舊事,你卻說是東南舊事,我又故意編造當日你我一懲兇憎,一殪浮尼,你亦未加指正,其實昔年在開封潘楊湖的堤岸之上,釁自我開事由你結,只由那位具有‘東南武林盟主’身份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出手把一名惡道削去右手三指而已。”
南宮獨尊噓了一口氣,目注羅天行道:“羅道長你真高明得可怕,深沉的可怕,你……你是否業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或需要知道我是誰麼?”
羅天行連搖雙手,向南宮獨尊含笑說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莊主不必揭破本來面目,我仍然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了!”
南宮獨尊想不到羅大行竟會這樣說話,不禁為之一怔!
羅天行加以解釋地,向他微笑道:“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恩怨,你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或其他任何一位江湖豪客,都對羅天行絲毫無涉……”
語音略一頓,目射神光,又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種互相利用關係,羅天行視名利若浮雲,不會受任何籠絡羈絆,只是與法濟大師,交得太厚,要利用‘養天莊’,為他九泉洩恨,你則大敵當前,可以利用我,和我約來的‘孤獨先生’獨孤耿之力,代御‘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等一流強敵!”
說至此處,以茶當酒地,向對方舉杯笑道:“故而,南宮莊主,你如今可以大放寬心,我不追究你的真實身份,仍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但等群雄一會,恩仇了斷,便即風流雲散,彼此各不相涉!”
南宮獨尊聽了羅天行這樣說法,不禁大喜道:“多謝,但適才之事,尚請羅道長……”
羅天行接門笑道:“南宮莊放心,我與吳天才素無淵源……”
南宮獨尊道:“我知曉羅道長與吳天才索無淵源,是請你勿將此事,向外洩漏,包括本莊的向師爺在內!”
這句話兒,頓將羅天行提醒,“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南宮莊主考慮得對,那位向師爺機智深沉,雄才大略,不像是屆居下人之輩,他若起了異心,會是你‘養天莊’的心腹大患!”
南宮獨尊聞言,從臉上浮現一絲獰笑,口角微掀,欲言又止。
羅天行看他一眼正待發話,這密室角上的一枚小小金鐘,突然“滴鈴鍾”的響了起來。
南宮獨尊伸手在壁上取出一具傳話筒兒,沉聲問道:“是馬中雄麼?你扯這警鈴,是發生了甚麼急事?”
話筒中,一個粗獷聲音,應聲答道:“稟莊主,不是急事,是有貴客,‘滄溟羽土’羅道長的好友‘七指大聖’袁五空,和—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已被屬下迎接進莊,現在大廳待茶。”
南宮獨尊道:“好好禮待,我和羅道長,馬上出迎……”
放下傳話筒兒,口注羅天行,詫然問道:“羅道長,你不是說‘孤獨先生’獨孤耿遠居於‘崆峒山紫涵峰’的‘獨孤洞天’之中,袁大俠怎會這麼快便把他請到‘養天莊’呢?”
羅天行也有點莫明其妙地,搖頭笑道:“袁五空縱是插翅能飛,也決無如此快捷,這事必有蹊蹺。我們去往大廳一問,才可明白。”
大廳之中,雙方禮見,南宮獨尊對獨孤耿道了仰敬之殷,獨孤耿也對羅天行道了思念之苦。
寒喧一畢,羅天行便向袁五空含笑問道:“袁兄,你到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們添屬知交,竟不曉得袁兄曾獲令宗祖孫梧空的真傳,會駕‘筋斗雲’呢?”
袁五空失笑道:“羅兄不必變著花樣,罵我是隻老猴子,我縱算會飛,此時也未到‘崆蛔’,只是因緣巧遇,在半路上便遇見了‘孤獨先生’……”
羅天行聽出語病,“咦”了一聲,便插口問道:“袁兄,你又不認識獨孤耿兄,卻是怎樣……”
袁五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即笑道:“我在路上正把玩羅兄給我用作信物的那條劍穗,突然被人劈手奪去,互一責問之下,才知道眼前即佛,不必靈山,免得我遠赴‘崆峒’的了!”
羅天行聽得好生奇詫地,目注獨孤耿道:“獨孤兄,你獨居洞天,少問世事。這次怎會遠離‘崆峒’,是欲四海雲遊,還是……”
“孤獨先生”獨孤耿是年在六十左右的清癯灰衫老人,但精神奕奕,雙目如電,令人一看,便知內外功行均有極深造詣的武林高手。
他揚眉一笑,截斷羅天行的問話說道:“小弟這次離開‘崆峒’是應約有事,不是漫無目的四海雲遊。”
羅天行笑問道:“獨孤兄原本欲往何處?”
獨孤耿雙目之中,神光微閃笑道:“天下事真所謂‘無巧不成書’,小弟就是要來這‘白水鎮養天莊’。”
這種答話,除了袁五空外,使大廳中所有之人,都聽得出於意料!
南宮獨尊含笑問道:“獨孤大俠是受何人之邀,前來敝莊的呢?羅道長所煩遣迎駕的袁大俠,尚在途中,獨孤大俠怎會便……”
獨孤耿笑道:“我事先接到一封密柬,是我一位關係極佳的世侄,邀我前來‘養天莊’,說此間可能發生重大武林爭禍,他恐獨力難支,遂約我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南宮獨尊帶著無限好奇神色,又復問道:“獨孤大俠的這位世侄是那一位呢?”
獨孤耿笑道:“他在貴莊,屬於客卿,是受了南宮莊主的重金禮聘而來……”
聽至此處,南宮獨尊的神色已起變化!
獨孤耿繼續笑道:“提起我這位世侄,委實是人中麟鳳,不論文武兩道,均有經天緯地之才,近年間,在江湖上卓著聲名,他是南宮莊主聘來建造‘五雲樓’保護‘養天莊’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獨孤耿越是誇讚吳天才,越是表示與吳天才的關係密切,便越是令南宮獨尊心煩意亂,頭昏腦賬,不知如何是好?
尷尬萬分之下,他只得向“滄溟羽士”羅天行遞過一瞥求援眼色!
常言道:“生薑畢竟老的辣”,獨孤耿數十年江湖經驗,豈同等閒?就在南宮獨尊與羅天行眼色一換之間,已看出蹊蹺,詫聲問道:“南宮莊主,我提起吳天才來,你為何神色有異,莫非我那老賢侄,有何差錯?”
在這剎那之間,羅天行的心中,已有衡量!
他覺得在目前情況下,若由吳天才之事,使獨孤耿與南宮獨尊起了嚴重衝突,徒令親痛仇快,攪亂大局,不如等“天外雙魔”“血河夜叉”到達,彼此一會之後,再向獨孤耿說明說過,向南宮獨尊要還公道。
念頭既定,羅天行便把臉色一正,點頭說道:“獨孤兄猜得對,那位吳天才‘老弟,人雖英雄蓋世,但吃了性情太以高傲的虧……”
獨孤耿聽出語意不妙,急急插口問道:“他吃了什麼虧?如今人……人在何處?”
羅天行不願對好友以謊言欺騙,遂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示意要他自行答覆。
南宮獨尊會意,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吳大俠自恃絕藝,夜闖南山,據報與‘巧手天尊’郭慕石鬥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獨孤耿聽得全身一震,目閃精芒,盯著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此事已否證實?”
南宮獨尊裝出滿面悲傷神色,搖頭嘆道:“本莊雖尚未曾獲得吳大俠的遺體,但……但此事似非虛構……”
獨孤耿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講,便站起身形,冷冷說道:“南官莊主請派名熟悉地勢之人,作為嚮導,我要立闖南山,把吳天才生死之謎,探明水落石出!”
南宮獨尊聞言,偷偷向羅天行看了一眼。
他見羅天行在微微點頭,遂向侍立身邊的心腹管家馬中雄道:“馬中雄你陪獨孤大俠,去趟南山……”
“七指大聖”袁五空也站起來向獨孤耿說道:“獨孤兄,小弟迎你前來,也陪你跑這一趟!”
獨孤耿點了點頭,目中仇火如電,恨聲道:“好,吳天才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的一對‘子母斷魂圈’上,必將痛飲南山鼠輩之血!”
話完,立即與“七指大聖”袁五空,暨南宮獨尊派充響導的管莊馬中雄,一同出廳,騎赴南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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