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七郎溜回天波府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兩個人就着酒,天南海北的胡扯着,常常是説着説着,就有些不着邊際了。
“杜兄弟,我覺得咱們可能前世就是認識的。”七郎忽然説。
“楊兄弟什麼時候會算起命來了。”金娥不肯承認,不過這確實是打破了她和一個陌生人説話的記錄,不對,即使是熟人,她也從未這樣有耐性過。
“你也叫我七郎吧,我家裏的楊兄弟太多了,你這麼叫我,我總得反應一會,才知道你是在同我説話。”七郎卻這樣説。
“又胡扯,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那裏有多少個楊兄弟,你喝多了反應慢就直接説,我不會笑你。”金娥大笑,推了七郎一把。
“我不管,我習慣了,你再叫楊兄弟我就不理你了。”七郎被金娥推得搖晃了幾下,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還説沒喝多,喂,楊兄弟……楊公子……七少爺……姓楊的……”見七郎坐在地上,金娥本想去拉他一把,只是沒想到,那人卻真的對她的各種稱謂理也不理起來,“你可真難纏,好吧,好吧,七郎,你能不能起來呀?”她只能這樣問。
“能!”七郎這回回答得很爽快,搖搖晃晃的起身,不防金娥正因為他不答她的話,趁着酒勁火起來,伸手去推他。
一個人一貫的蠻力,一個人正醉得暈暈忽忽,金娥的力還沒全用上,七郎已經躺倒在地上,她也有些暈暈的,糊糊塗塗竟也摔了下去,正砸在七郎身上。
“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野蠻。”七郎吃痛,忙大力的去推金娥,觸手卻是柔軟,鼻端又偏隱隱的聞到一陣淡淡的香,暗暗襲來,一時忽然慌亂起來,一把推開金娥,逃也似的起身,連道別也忘記了,就此跑掉。
金娥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到了第二天早晨酒醒,才發覺自己竟在地上睡了一夜。
“怎麼搞的?”起身時覺得渾身都痛,只是昨天自己是怎麼掉在地上的,金娥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出了房間就看到,七郎已經早早等在門口,臉上傷痕宛然。
“你怎麼在這裏?”宿醉之後,意識不甚清醒,金娥只是很隨便的問了一聲,就繼續往外走。
“我怕娘看見我的傷,又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七郎回答得很委屈。
“哦!也對。”金娥點頭,於是兩個人結了伴,吃早飯,然後到郊外去打獵。
這個季節,野雞和兔子都是頂肥美的,金娥自小學習暗器,這時小石子就是武器,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你教教我好了,這個比弓箭都好用。”七郎沒帶武器,只上竄下跳的追野雞攆兔子,雖然也有收穫,卻沒有金娥來的容易。
“不要,你們楊家的功夫那麼有名,幹嗎還要別人教。”金娥搖頭。
“那我教你楊家槍,你教我暗器好不好?”七郎抓住她的手不放,一副要好好商量的樣子。
“放手了!”她臉色微紅,擺脱不開,卻猛然見密林中,有影一閃。“快放手,那邊有鹿。”她欣喜,聲音有些激動,另一隻手裏抓的兔子也鬆開了,身子一擰,就追了過去。
因為手上拖着七郎,她速度不夠,不過手上的石子卻可以彌補這一不足,三顆石子,都不偏不倚的打在鹿頭上,那鹿一聲哀鳴,猝然就要倒地,不防,一側,一隻利箭破空,正正的插在鹿頸上。
金娥和七郎站住,密林另一側馬蹄聲傳來,十來個人呼的一下將兩人一鹿圍了個嚴實。
金娥抬頭看時,才注意到,這隊人中領頭的穿了一件青色錦繡鍛箭袖袍,頭上戴了束髮的小金冠,眉目清俊,只是眼底卻透着陰厲之氣,只瞧一眼,就覺得寒氣侵體。
她雖然不認得此人,不過顯然,身旁的七郎是認得的,因為他這時已經開口了,“潘豹,怎麼是你?”
“哦!我道是誰呢,這不是楊七郎嗎?怎麼,本少爺射到的鹿,你也喜歡?要喜歡就直説嘛,拿去就好了。”潘豹晃晃手裏的馬鞭,説的話很客氣,口氣卻讓人渾身覺得不舒服。
“那明明……”七郎想説,“那明明是我們先打到的,”只是才剛開口,就覺得一旁杜金忽然捏了他一下,轉頭時,杜金已經拉起他,就越過人羣,忙忙的走了。
“那明明是你先打到的鹿,為什麼不讓我説?”走了一段路後,七郎掙開杜金的手,“我以為你身手這麼好,也是個英雄的,怎麼這會這麼怕事,他是潘仁美的兒子我們也不用怕他的。”
“七郎,我不是怕事,”金娥皺眉,拉住七郎。
“那為什麼要讓那鹿給他?”七郎本來火氣已經起了,這會卻又覺得自己沒有剛才那樣生氣,只就近往樹上一靠,等着杜金回答他。
“我不知道,只是見了他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所以,七郎,你還是離他遠點好嗎?”金娥説不出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她自小跟着爹闖蕩江湖,打打殺殺的事情常有,她從來沒有怕過,但這次,見到潘豹的第一眼,她忽然就怕了,那是沒來由的恐慌。
她的預感一向是很準的,以前爹出去做“生意”,幾次她出現了這樣沒來由的恐慌,總是苦惱着攔着爹爹不許他去,事後,才知道爹沒去的地方,都布了陷阱,埋伏了高手,如果去了,怕是在劫難逃了的。
她一直以為,這種預感只會因為最親最近的人面臨危險才出現,但是這次,身邊的人卻是剛剛認識幾天的男子,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有些困惑。
“算了,你説不和他爭就不和他爭吧,反正鹿也是你打到的。”七郎有些悶悶的,潘豹仗勢欺人,在城裏搶男霸女,他和六哥都恨得牙癢癢,只是沒抓到真正的把柄,不能好好修理他一回,這次好容易撞到自己手上,卻……
“哎!”他只能嘆口氣,他認識杜金也不過這幾日的光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杜金説的話,他總是肯聽的,即便心裏不想聽,只要一看到他,聽到他軟軟的叫他一聲“七郎”,再大的脾氣也就沒了。
“你還為鹿生氣,不然我們再去找一隻好了。”金娥見他悶悶的,想了想,再提議。
“沒有,我怎麼會因為鹿生氣,”七郎搖頭,自樹上揪了片樹葉,坐在地上擺弄。
“那你幹嗎不理人,還説沒生氣,小氣鬼。”金娥跺了跺腳,扭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