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你和青龍先出去,我有話對白雪説。”公子很快恢復了從容,淡淡吩咐道。
兩人離開之後,白雪終於繃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忍不住道:“公子,你對她説了些什麼?那小丫頭分明是完璧之身,怎麼會覺得自己有孕了?”
公子伸出手,在眉心不輕不重的摁了摁,嘴角卻抿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過了許久,方道:“見到你師傅了麼?”
白雪對於公子避而不答的態度頗有些不滿,她撇撇嘴角,有些不甘願道:“見了。”
公子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斂起來,沉聲道:“他説了什麼?”
“他還是老話,老主人的死並無任何可疑之處,乃是心疾復犯。”白雪肅然道,“只是有一點……”
公子不自覺的微微眯起眼睛。
“引起心疾復發的原因有許多,我師父之前並不能肯定老主人為何離世。只是前幾日,谷中收治了一名病情有些古怪的病人,師父琢磨了幾日,倒尋出了幾分蹊蹺。”
公子的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忽快忽慢,屋內靜靜的,只有兩人壓抑而輕緩的呼吸聲。
“老主人離世之時,奇經八脈中的陰蹻脈、陰維脈盛於陽脈。心疾極可能導致練武之人氣脈不均,是以當時師父並未多想。恰好谷中前幾日收容了一名重傷的女子,亦是這兩陰脈遠遠盛於陽脈,詳查之下,才發現她練得是一門很奇異的心法,只壯陰脈。師父言道,老主人……或許早年練過這樣的心法,宿疾至今,便發作成了心疾。”
公子慢慢站起身,在桌邊踱了數步,似是自言自語:“我君家的心法最是平和心正,一陰一陽,絕不偏倚……父親他怎麼會去練這種心法?”
白雪不敢插口,隻立在一旁。
“那女子呢?”公子狹長的雙眸滑過一絲光亮,“還在谷中?”
白雪語帶嘆惋:“她傷勢過重,已然過世了。我已傳話給玄武,那人隸屬何門何派,這幾日或許就有消息傳來。”
公子點了點頭,忽然開口道:“在外邊探頭探腦做什麼?有事就進來。”
白雪抿着笑,聽出這語氣中的一絲縱容,果然,門縫間,初夏探進一顆小腦袋:“我有事找白雪。”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白雪,似是盼着她出門説話,公子有些不悦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便在此間説了吧。”
“呃……樓下掌櫃的説,客房不夠了。白雪,我和你一起擠一擠,好麼?”
公子在榻邊坐下,淡淡看了白雪一眼。
白雪這次笑得捂住嘴巴,咳嗽了數聲方道:“初夏,你都要與公子生娃娃了,還怕羞麼?”
初夏臉頰一紅,嗤笑了一聲,理直氣壯道:“我問過青龍了,我才沒有與他生娃娃呢。”
公子的眼睛眯了眯。
白雪隱隱嗅到了一絲危險,此是非之地,她不敢久留,於是一把將初夏扯了進來,自己低笑道:“傻丫頭,我和青龍還有要事要辦。這一晚,就不留下了。”
初夏被她扯了進來,身後哐噹一聲,門已經關上了。
公子依然閒倚在榻上,輕聲道:“過來。”
房間裏只剩兩個人,這個夏夜似乎分外的悶熱,初夏只覺得自己剛剛沐浴過,卻又黏黏的出了一身汗。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煩躁,也不敢去看公子,反倒後退了兩步。
公子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許久,而初夏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站起的,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便已經近在身側了,有些惡劣而刻意的挑起她的下頜,用悦耳低沉的聲音問道:“青龍有沒有告訴你,怎麼樣才會生娃娃?”
“他説……”初夏有些慌亂起來,“他説生娃娃的事很是複雜。同睡……同睡一榻才不會生呢。”
初夏説完,微微仰着頭,看到公子微揚起唇角,往日幽深的黑瞳中,此刻隱隱含着難以抗拒的熱度。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被一雙手攔在腰間,後退不能。
公子一雙手穿過她的長髮,掌心滾燙,貼在她的耳邊,專注的看着她,含着笑意,低聲道:“他若沒有説明白……我來教你,好不好?”
“不……好。”初夏覺得自己有些吐字不清了,他的氣息這樣強悍,直覺的讓她覺得懼怕。
公子輕柔的笑了笑,一言不發將她橫抱起來,徑直走向牀榻間。
因是盛夏,牀榻上並未展鋪着褥子,竹蓆微涼。公子將她放下之時,極為體貼的託着她的後頸,他抽走她髮間那支銀釵,滿頭青絲鋪散在冰涼的瓷枕上,而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耳垂,將那粒綴着的珍珠耳環摘了下來。
真真正正是乾淨透亮的少女,不施粉黛,僅有的裝飾也被棄在一旁。公子將她的長髮撥開,拇指輕輕撫着她秀麗的眉,緩緩俯身下去,不容抗拒的,貼住了她的唇。
這是一種未嘗人事的、甘甜的芬芳氣息。
他一手扶正她的臉頰,不讓她躲避,自己卻稍稍抬頭。他一離開,初夏微微啓唇,悶熱的氣息立時順暢起來。
公子俯身看着她,黑眸熠亮,又似是帶着幾分迷濛,他的手若有若無的放在初夏腰間衣結之處,低聲道:“初夏,我若是控制不住了……你説怎麼辦?”
“控制不住……什麼?”初夏怔怔的回望他英俊的眉眼,原本的曖昧彷彿正漸漸的轉換成某種她不懂的氣息,叫人覺得誘惑,且面紅耳赤。
“控制不住……”公子低低一笑,指尖微挑,腰帶便散落了。他將手放在進她的纖細的腰肢上,深深吻下去之前,喃喃道,“控制不住……這樣對你。”
他的舌尖似乎攫走了她所有的氣息,而放在她腰間的手一點點的往上,觸到小腹,以及小腹上微微凸起的肋骨,在往上一寸,或許是女子身體上,最柔軟的部分了。
公子卻忽然停了下來,以指尖滑過她微顫的雙目,調整了氣息,低沉道:“你可願……將身子交給我?”
初夏的目光落在公子微微敞開的衣襟處,他因這一時情動,雙眸亦似是蒙上了水霧,只有淺淺的一分清明未墜。
她的身體被他撩撥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似是陌生的歡愉,又叫人覺得危險,那麼一剎那,她確實很像嘗試……那究竟是什麼。
公子並不催促她,只是專注的凝望,將她每一分表情都收入眼底。
或許有懵懂,害怕,猶豫,渴望……公子平復呼吸良久,俯身在她唇上如蜻蜓點水般吻了吻:“是我強人所難了。”
她能看出他眼神中一閃而逝的失望,於是下意識的,環住了他的腰,將他往下拉了拉,側臉貼在他的肩胛處,低聲問:“君夜安,有一天,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燭光下,初夏右臂上一粒硃砂鮮紅欲滴,而她眉眼如畫,而她微微咬唇,望之楚楚動人。
“我不會。”他答得低沉果決,那個吻遊弋到她的臉頰上,滾燙的唇瓣幾乎含住她的耳珠。他的氣息滾熱,初夏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身子酥軟起來,這一刻,哪怕他做了什麼,她都無力反抗了。
意亂情迷之時,公子的聲音低如蚊蚋般傳來:“別動。屋頂上有人。”
像是被人扔進了涼水之中,初夏登時醒了。豎起耳朵細聽,先前還一無所覺,漸漸的便聽到了瓦片碎裂的聲音,似是有人在無聲的打鬥。
過了許久,屋頂又傳來若有若無的一聲野貓叫喚,公子右掌輕輕一揮,將燭光打滅,接着一手攬着初夏,往牀榻的裏側一滾,將她牢牢壓在身下。
嗤嗤嗤數聲,初夏忍不住往原先自己躺着的地方望去,一排足有食指長的銀針,泛着慘綠的光芒,顯是塗抹着劇毒。
公子伸出手,輕柔的遮住她的眼睛,低低道:“別怕,沒事了。”
初夏的雙手原本就抱着公子,適才因為緊張,指甲幾乎掐進緊實的肌肉間。她在他的身下瑟瑟發抖,愈發用力的抱緊他:“是……什麼人?”
黑夜中,公子任她抱着,早已收斂了適才的心猿意馬,只輕聲道:“別怕,他們已經走了。一擊不中,他們就沒有機會了。”
此刻想來,竟也有些後怕……剛才,若非最後一絲理智讓他剋制着自己,等待初夏的回答——只怕真會一時大意吧。
初夏稍稍鎮定了一些,原本麻痹的四肢身軀,此刻漸漸有了知覺。自己的小腹上像是被異物頂着……是公子的膝蓋麼?初夏忍不住屈身看一眼,呃……他的膝蓋分明就跪在自己身側啊……
而未等她想明白,門外有扣扣聲想起來,公子坐起來,隨手拉過牀榻上的薄被替她蓋上,柔聲道:“我去看看。”
屋內蠟燭點上,初夏喊住他:“你……披上衣服吧。”
公子頓了頓,披上外衫,方將門打開。
門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初夏聽不真切,公子一會兒便回來了,他避開牀上的那一排銀針,藉着燭光輕撫初夏的臉頰,有些抱歉道:“嚇着你了。”
初夏的臉很小,恰恰被他攏在掌心,只是搖了搖頭。
公子微微一笑:“現下沒事了,你先睡一會兒。”
初夏正要坐起來,一句“我不困”尚未説完,卻莫名的覺得倦澀起來,她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的時候,公子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眉心,便熟睡過去了。
翌日卻是一個大雨天。
初夏的客棧大堂中遇到青龍,有些急匆匆的問道:“你見到白雪了麼?”
青龍正在吃一碗涼麪,一抬頭,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初夏好心的上前,替他拍背順氣,關心道:“你沒事吧?”
“你……你為何將頭髮盤起來?”青龍好不容易氣順,結結巴巴問道。
初夏臉頰一紅,卻將手拿開,低聲道:“公子有事找你。我……我走了,白雪在等着我呢。”説罷,她頭也不回,向店家借了把油傘,一頭扎進了雨霧之中。
此刻的雨微微小了些,客棧外邊的一條路是青石板鋪成的,有些破敗,坑坑窪窪全是水潭。初夏因沒見到人影,便左轉往那集市走去。
雨點敲在傘面上,淅淅瀝瀝的,似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初夏小心的提着裙角,專心致志的避開濺起的水滴,冷不防,與雨中急步走來的一個人撞在一起。
油傘掉落在地上,初夏“哎呦”一聲,後退不迭。
那女子手中抱着一大堆雜物,也掉落一地,幾個果子骨碌碌的一直滾到路中央,恰好一輛馬車駛過來,嘎嘣幾聲便被碾碎了。
那婦女顯是心疼,拾了幾樣,心中怒火滔天,便叉腰站定,怒罵起來:“小蹄子不長眼睛麼?火急火燎的,趕着去*****人麼?”
污言穢語很是難聽,初夏來不及去去拾那把傘,只得站在原地,身上被淋得濕透了,又氣又急,饒是平時聰明伶俐,此刻卻説不出話來。
那婦女罵了一陣,才開始撿地上掉落的東西。
初夏看着她撿起腳邊一隻佛手,正欲避開幾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樣一個貧苦人家的中年女子,因操勞家世、維持生計,雙手必然十分粗糙,十指怎麼會這樣修長白淨?
她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見那女子掌心翻起,其中夾雜着一道慘綠的微光,自下而上,疾飛而來。
初夏尚來不及呼喊,左肩便是一陣細微的疼痛,接着四肢便僵直住了,再也無法動彈。
那女子站起來,陰測測的對初夏笑了笑,而適才那輛馬車亦停了下來,有人掀開了布簾,那女子動作利落的抱起初夏,一把扔進了馬車車廂內。
這一扔,初夏覺得自己脊背都要斷了,她忍着痛,沒有叫出聲音來,卻見那女子也坐了上來,嘶啞着聲音道:“君夜安看起來對你還不錯。”
初夏的身子儘量往後縮了縮,那女子卻又逼近了一些,澀着嗓子笑了一聲,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真是小美人一個呢……不過,老太婆我就愛辣手摧花。你説,你是喜歡左臉上劃一道,還是右臉上劃一道,或者乾脆把鼻子削下來?”
初夏拼命搖頭,顫聲道:“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傷人?”
匕首刃就抵在臉頰上,初夏一咬牙,道:“你劃吧。”
“怎麼,你不怕大名鼎鼎的公子以後不要你這醜八怪了?”
“他……不會的。”初夏深呼吸一口,她微微揚起唇角的笑意,許是因為肌肉的牽動,那匕首恰好在臉頰邊擦過,劃開淡淡一絲紅痕,在搖晃的馬車中,笑得頗有幾分詭異的明豔,“當然,你也得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