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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170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脱身

    超影和綠耳打成一團,屋內只聽見拳聲呼呼,暗影重重,彷彿躲避他們的誤傷一般,我將腳步往門口移了過去,哪知綠耳雖和超影打着,一邊卻是注意着我的動向,一見我位置不對了,便叫道:“將軍,你找個椅子先歇歇,不多長時間,屬下就會料理完這人的!”

    他如此一叫,超影也注意上了我,與綠耳過招之際,百忙之中拿出手指打了個呼哨,剩下的幾駿便倏忽顯現,守在了門下廊柱之間。

    我心中暗罵,卻是着急之極,知道拖得越久,便越難以脱身,見他們兩火眼睛星地望了我,我略一思索,不往門邊走,反朝裏面走去,他們見我不想着離開了,略鬆了一口氣,專心專意地拳來腳往。

    我走到那個牡丹掛件旁,伸手打開了那扇暗門,門內,自是有夏候商趴於牀上,我一走進門,便打開箱子,翻出那一大塊染了血跡的錦緞,置於露出的肩頭,那塊的月白的錦鍛花色繁複,顏色與他穿於身上的差不了多少,咋一望去,便彷彿他身上倏地染上了鮮血,丟於牀塌連上顯眼之處,急步來到牀邊,大聲道:“王爺,王爺,您怎麼啦,你是誰……綠耳?”

    聽到我的叫聲,綠耳與超影兩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打鬥,向室內奔了過來,那一大塊血色豔豔的月色織綿同時映入兩人的眼簾,讓他們驚訝出聲:“怎麼啦?”

    我冷聲道:“有人闖了進來,刺了王爺一劍,被我一叫一驚,便從窗户跑了,看來,這裏不能再住了,你們叫其它人來,叫人備了馬車,我們立即入宮!”

    “娘娘願意入宮?”

    “總得讓王爺安全了再説。”

    有我坐在牀邊,超影沒有仔細上前打量,返回門邊,一示意,其它幾駿便上前聽他吩咐,不一會兒,馬車便停於院子裏,而我,也趁着這個機會,將夏候商的“受傷”之處以白色細棉包裹,如此一來,他們進屋抬人之時,便沒有人再生懷疑。

    樹欲止而風動。

    他既是在層層算計之下讓夏候商處於如此境地,那麼他對我,確是有所要求的,對其它,我或許不太瞭解,但他這種對奕的手法,我怎能不熟悉?

    所以,在宮內之人沒有到達之前,前往宮中的這條路,既使我沒有動作,他也不會讓人將我帶入宮內。

    鴛鴦樓離皇宮隔得不是很遠,如騎快馬,一柱香時間便到,如駕馬車,經朝陽大街入東華門,層層通傳,也不過兩柱香的時間,但我知道,他調兵譴將多年,最擅長的.就是爭分奪秒,這麼長的一段路,夠他安排的了。

    我有些擔心,小七就在樓下,可出了這麼大動靜,也不見他上來,看來.小七已然落入他手吧?

    所以,當我們走出鴛鴦樓時,走不了幾步,就有三五個乞丐擠了上前攔截,此等小賊,自是攔不倒超影他們,可原是一揮手便能解決的事情,卻愣是讓他們如蛇纏棍一般地纏了上來,這才發現,原來他們個個身上都有功夫的,而且人呼哨之間,更有其它乞丐從深巷之中轉出,更有兩人抬了一個大桶,急步向轎子逼近,超影等暗生警意,一邊與之纏鬥,一邊就有八駿急速向出來的人逼近,可那幾人卻不鬥,齊發一聲喊,那兩位抬着桶的,便兩手齊託桶底,一揚臂,木桶中的液體便鋪天蓋地地向轎子傾泄而來,只聽見轎頂如急雨般地敲響,滿天滿地的酸叟味道卻衝簾而入,他們用的,居然是酒樓存放了幾日的剩菜剩飯!

    我暗暗佩服,八駿與七星不同,皆出自名門世家,雖訓練極苦,但自少便是錦衣玉食,他們不怕流血流汗,但這鋪天蓋地的污穢他們又怎麼能受得了?

    只聽得轎外的乞丐齊聲哈哈大笑,一會兒腳步聲漸行漸遠,很明顯,他們一擊成功,便做鳥獸之散了。

    揭了簾往外望,只見八駿圍在轎子四周圍,依舊是黑由蒙面,全身黑衣,卻每個人臉上都掛了幾條酸叟之物,於是道:“如果進宮也不方便,超影,儘快使人換了轎子,你們也換身衣服,對方有備而來,看來是衝着王爺的,不如我們分開來,四駿抬轎子由西華門入宮,我則另坐一轎從東華門入宮,不知如此可好?”

    他有些猶豫,我便嘆道:“如若不然,我們便進入對面那家成衣店,換了衣服再説?”

    我知他不相信我,可能夏候商反覆向他交待過我的品性,因而他沉吟半晌道:“王妃娘娘,屬下已令人入宮報信,想來神策營的人就快來了,不如我們等在這家店內,譴散其它人等,一動不如一靜?”

    我無可奈何地點頭應了。

    街角的這家成衣店是家百年老字號的衣店,品種齊全自是有他們全身俱黑的緊身衣,超影卻極為小心,先令人清理轎上餘羹,再令八駿兩兩換班換衣,以極快的速度換衣之後,這才揭簾扶了夏候商出來,既便做此事,八駿也訓練有素,進退自如,六人呈歧角之勢四周圍護着轎子,超影和綠耳則攙了夏候商出來,早有軟塌放於轎邊,將夏候商放於塌上,抬入室內。

    我皺眉聞了聞身上,道:“我也要換身常服才行。”

    超影抬頭望了我一眼,眼內有不贊同之色,我道:“身上雖未沾上,可那味道我卻受不了,超影,你們先守着王爺,本宮就在隔壁換衣。”

    超影不便多勸,只得叫了兩駿連同綠耳一起,守於我的房門前。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布店老闆見超影提出要求需要避靜清靜,於是將布店後的這個小院子給了我們住下,有八駿守在院子裏,自是其它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的。

    我坐走進房間,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着,就見一面牆壁緩緩地四

    了進去,牆壁上的潑墨桃林山水如有風吹過,畫上的桃花隱隱而動。

    等得那畫揭起,便有人道:“將軍,請……”

    我放下茶杯,走進那道門,帶我進門的人並不多言語,只是不知道按了一個什麼開關,將那扇門關上了,黑暗之中,我跟着他一路前行,還可以聽得見遠處隱隱傳來口呼萬歲之聲,刀槍劍戈相撞,那冰冷的器械相擊之聲隱隱而動。

    未曾想,皇上會降臨這個小院,想是知道了夏候商的情形吧?

    可他們畢竟來得遲了。

    當那桶酸水傾入轎頂之時,隨之而入我的轎簾的,還有一個短箭,短尾有瓤,射於我的鬢角,打開那皮質的瓤,裏面便有一個小小的紙條,告訴我去成衣店等。

    第一百六十三章隱藏在身後的

    [作者題號標錯,無一百六十二章]

    超影一再抗命,凡我之所求,他必反覆懷疑,但他也知道,可果此種情形入字,必遭宮內之人垢病,所以,當我要求分路而行的時候,他不答應,反而會懷疑路上會否另有埋伏,所以,他便要求在店內等候了。

    這條暗暗的通道並不長,不過二三十米的樣子,裏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每拐一道彎,便離那小院越遠,直至讓人再也猜不出走到何處。

    當那個長長的甬道終於走至盡頭,那人不知按了牆上哪個開關,外面的陽光刷地一下射進通道之內,讓我感覺眼前一瞬間耀眼光華,居然有些看不清自己站在哪裏,面前青衫錦袍,玉冠壓頂的,卻是何人。

    他將手伸向我,欲扶我走出那扇門,我才略有些怔神,我應該早就猜到的,不是嗎?

    西夷十子之中最有才華的王子,也是最狡猾的王子,烏木齊……

    原來,這一切佈置的後面,隱藏着的人,終究是他。

    他和我的父帥達成了什麼樣協議?

    我心中冰冷,至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我便知道,當年的那場殺戮,當真是事出有因,而傳至草原之上的那些流言,並非空穴來風,原來,害死君家眾將的人不是其它,卻真是我的父帥。

    那端正嚴和以忠君愛民深入形象的父帥,我不知道,此事為何會變得如此的諷刺,他是什麼時候和烏木齊站於同一戰線?

    我不知道西夷能給他什麼好處,而這種好處,卻是連他一向效忠的朝廷都不能給的?

    我低頭看清伸在我面前的那支手,略有些黝黑的手背上可見微卷的汗毛,可那雙手卻是修長之極,指端的指甲修得整整齊齊,沒有殺戮的痕跡.可我知道,這雙手曾毫不猶豫地用腰間的利刀斬下我方將士的頭,鮮血濺上了他的面孔,也不過用指尖拭了放於唇角,笑看那掉了頭顱的對手,與他對敵,我方將領也會膽戰心驚,只因他的狠與絕.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取勝,無論敵我,都會輪為他手裏的棋子,他的兄長,便是因此而亡……舍鐵木雖兇殘狠毒.便到底照及本族之人。

    我避過那支手,向側邊跨了一步,向他身邊的人笑道:“父親,我來了。”

    烏木齊見我如此,縮回手,神色之間卻無絲毫不惱,笑嘻嘻地答話:“我們可等你好久了。”

    君楚禾道:“來了就好,為父知你終會來的。”

    屋子裏富麗堂皇,漆染的紅木盤散着隱隱的幽香,想是檀香木所制,玉雕的掛畫上面雕的是氈帽彎刀騎馬甩套的壯士,那樣的雄健英姿,彷彿要奪壁而出。

    除此之外,屋內便再沒有西夷種種,滿屋了富貴榮華,與寧王府,以及宮中不惶多讓,室內冉冉而燃的薰香,燻出滿屋的暖香,將屋內這名滿身肅殺的西夷王子襯得如江南富户之子,慈和孺雅。

    有侍女纖肢嬌嬈地用木盤裝了點心茶水上來,擺於桌上,垂首之間,眼角掃了面前的男子一眼.便款款而退。

    我心想,原來這位也是個與夏候商差不了多少的美男子呢,不過黑了一點,皮粗了一點,身上的味道重了一點,錦衣玉食也擋不了身上的汗味兒……我是不是一名不能長期沉浸於悲意之中的人呢?如果夏候商真的不能醒,我便如他對我時一樣,與他長相廝守,如此一來,人生便不覺悲苦,何必時時刻刻地想着?如此一想,心裏便也有了幾分高興。

    未曾想這高興便浮在了臉上,讓君楚禾有些意外,將茶杯送至我的手上,道:“輾玉,此是王子特意用萬金買下的明前龍井,你試試?”

    我抬頭而望,烏木齊眼露深邃,望了我,卻是一聲不發,臉上再無了初見的笑意。

    君楚禾拿我和他做了什麼交易?

    我接過了茶杯,輕飲了一口,不由心中一突,此茶清冽幽香,回味甘醇,其中夾了略微的玫瑰花香,淡卻不掩茶味,哪裏是花萬金能買得下來的,明明就是皇室御茶園所產之茶,這種味道,我只在太后的壽景宮聞到過一次而已。

    這種御茶的茶樹只有一棵,不過一米來高,所產茶葉清明之前摘取的,也不過半斤左右而已,連寧王府都未有見過此等茶葉,他們的手中卻有,他們這是想向我宣示什麼?

    “此茶可好?”

    “甚好,父親越來越清淡雅緻了呢,想往日,父親可不是很喜歡吃茶的,多年未見,有許多地方,我竟然不認識父親了。”

    他輕聲一笑:“我哪懂什麼茶,不過王子一向對中原茶藝頗有研究,因而想方設法地弄了茶葉來。”

    “是嗎?走了這麼久的路,我腹中也有些餓了,就不知道可有好的點心配這好茶?”

    烏木齊雙手一拍,有垂鬟少女端進精緻金絲糕,置於桌上,金黃透明的糖絲被燈光一照,反射出明黃軟玉般的光來,讓人一見而食指大動,我便不客氣,拿起盤邊放着的檀木筷子夾了一筷入嘴,只覺初嘗之時反不覺甜,但待那糕入嘴,便覺滿嘴的馨香從舌根之處緩緩地移致舌尖,再擴展至整個嘴,連腹胸之間彷彿都浸染了此時馨香。

    再配以略帶玫瑰之味的明前龍井,當真香而不膩,彷彿使人將整個舌頭都咬了下去。

    “將軍還如以前一樣,喜歡嗜甜。”烏木齊笑着親手將桌邊的細瓷水壺提起,為我的茶杯之中注滿了水。

    “王子也還如以前一樣,心細如髮。”我笑了笑

    當年依慕達大會,他扮作普通牧民參加,也曾和小七及我一爭長短,因其身手之間露了破綻,讓我產生了懷疑,正待招呼小七趁其不防時出手擒拿,卻未曾想落日霞不經意的一句話讓他頓生警意,無聲無息地悄然遁走,讓我們痛失良機。

    記得落日霞當時勸我飲奶酒,我實在不喜歡這股酸味,於是婉據,她便瞥嘴道:“我等草原兒女,既生於此,等可不飲草源奶酒?既參加大會奪了冠,飲不得奶酒的人,豈不象那中原酸腐一般……本公主可也是不嫁他的!”

    她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一雙眼睛彷彿匯聚了天上最明亮的星碎,是草原青年男子夢寐以求的妻子,我一聽她這話,原本有些想試試新鮮的,便也不試了……這麼好的不予行責任的藉口,豈能不用?

    我正後悔風頭出得太過,一陣風似地打敗了十多位勇士,連親自上場的落日霞都一腳給踢下了木台,拿了個第一名……按照規矩,我便不得不娶了她回家!

    於是我勉作為難,堅決不用飲,讓她譏諷道:“莫非你真是從中原來的?”

    或許,正因為這話,便讓烏木齊產生了疑問,等我們待要動手之時,他已帶了隨從悄然遠去了。

    而我,換來了落日霞揚鞭騎馬直追至君家村,堵於門口罵了三天三夜。

    第一百六十四章親人至此

    原來以為,她這樣的恨我,在我遇難之時,她不落井下石算好的了,卻未曾想到,在我獨騎百里,後有追兵萬騎之時,卻是她救了我。

    “其實本王素不喜甜的,還是認為西夷的馬奶酒更好喝一些,因那味道純正,激於舌尖,只聞酸辣之味,不見其它味道摻雜,醇厚而濃烈,可將軍卻不同,茶與點心都喜柔甜的花蜜花香味道……”

    “人生有百相,王子竟期望我與你一樣嗎?“

    他哈哈一笑:“將軍自有將軍的特點,本王哪敢相求?本王不過與您談論飲食而已,將軍想到了哪裏?只不過君將軍,你或不知道,這種摻雜了其它味道的茶點,雖是味道濃甜馥郁,入嘴綿香,可是最容易染了其它不純的東西進入,卻讓舌尖失卻了原本的敏鋭的。”

    我心中又是一突,卻是笑道:“妾身有些遲鈍了,卻不知王子在兩樣東西里添了一些什麼進去,來招待於我呢?”

    烏木齊含笑不語,眼眸在燈光照射之下有些微微的碧藍之色。

    君楚禾道:“阿玉,有為父在此,你認為王子會傷害於你嗎?”

    我暗暗運了一下氣,卻驚喜地發現原本空空蕩蕩的內息之間,此時卻有一小股氣息在經絡之中緩緩而行,慢慢凝聚,驚喜之後,心中卻是一沉,連我都沒辦法查覺到這茶與點心之中的味道的差別,便吃下了中有解藥的茶點,這茶點皆出自宮內,特別是茶葉,外間幾乎從不曾流出,可烏木齊都能想辦法取了出來……正如他所説,反之亦然,他如果想在其中動手腳,卻是隻需佈置周詳才行。

    他向有大志,以一名女奴之子從微末之勢而起,拜天神成為西夷未來的可汗,心思縝密之處有時連我都極為佩服,當年鐵舍木佔有西夷百分之八十鐵騎的支持,尚且被他用計逐漸蠶食殆盡,只因元氣大傷,才不得已與本朝立了友好同盟.不過三年時間,他便又有了入主中原之心?

    我想起了宮內的清妃,在皇宮之內,還有多少個象清妃這樣的人被他以合情合理的藉口不知不覺地送至皇帝身邊?

    他在以這茶點向我表明他的實力,可令人亡也可令人生的實力!

    “阿玉,你體內的毒,此藥雖不能完全根除,但也可以保你餘生平安無事,只需每隔一個月時間,服用這點心茶水,你便如平常人一樣。“

    “父親當真善解人意,最懂得的,怕是以李代桃僵,以人為魚肉的本領吧?讓我想想,那日我成親,原以為飲下的是必死之酒,到了後來,卻仍留了一條性命,原以為和那大還丹有關,如今想來,那藥雖是極為珍貴,但到底也不能醫死人肉白骨……這其中,也有父親的功勞吧?”

    他道:“果真被你猜出來了……”他眼眸有些冰冷,”阿玉,身體髮膚,受於父母,我怎麼能任你如此糟遢你自己?”

    “是啊,您嘴裏的阿玉對您還有用呢!”我微微一笑,“可不知,您待我百般的好,要我何以為報?”

    從小到大,我以頑劣來吸引他的目光.等待失望之極想要離家出走之際,他給了我希望,原以為只要按他的要求來做了,便終有一日會從他的眼睛裏看到欣賞的,我耳內倒是聽到了他的讚揚了,可他的情緒掩飾得太過周密,我總是摸不清,他嘴裏的讚揚,是真還是假,於是,我便努力做得更好,卻未曾想好得讓他生了嫌隙,我便成了阻礙他的一顆子,終讓他棄了。

    他沉沉地望了我一眼:”阿玉,你把為父當成什麼人?你是我的女兒啊,我怎能害你?“

    我伸手拿起桌上斟得半滿的茶杯,飲了一口,輕聲道:”那麼,父親自然也不會讓女兒新婚未久,便先守寡了?”

    “自然不會,我的女兒,怎麼守寡?”他伸手將我頭上的綠簪子扶正了,“不過,為父這麼多年多得烏木齊王子的照應,才勉強保了一命,俗話説得好,欠人家的東西,總是要還的,為父沒有能力償還,具有期望於你了。”

    我輕聲一笑,將那根玉簪重扶了扶,笑對烏木齊:”那倒是,王子畢竟救了父帥,不知王子要什麼補償?”

    君楚禾與烏木齊相視一笑,君楚禾道:“玉兒,你弄錯了,為父並不是叫你替我還債,我們之間可不存在什麼父債子還之説,烏木齊王子的意思,是叫你還了當年欠他的債。”

    我不由有些糊塗,當年他和我是生死之敵,打仗之時亂血披面也要分個勝負的,如今西夷與本朝締結了友好合約,他難道還死記了當年不放了?

    “是嗎?不知王子當年損失了多少的兵馬,又若損了多少部將,要我給你招慕歸集呢?”

    他們兩人遇時對望了一眼,烏木齊更是發出一聲大笑:”將軍啊,將軍,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這麼一個睚眥必報之人,我不過,我你陪我一個新娘子罷了,您忘了當年,我成親之時,被人搶親之事了?直至如今,本王都還是孤家寡人,你説説,當年在婚禮之上率人搶了新娘的,是不是應該陪一個給本王呢?”

    我愕然抬頭,卻見他眼內有一閃而逝的志在必得之色,不由道:“王子姬妾成羣,反倒自稱孤家寡人,當年婚禮之事,不過一場鬧劇,鬧過便罷了,我相信王子如想娶妻,草原上的姑娘只怕是手牽手能繞草原一週,又何須為當年之事耿耿於懷?”

    他目光由冷而變得熾熱,道:“當年本王與王姐奉可汗之旨同時成婚,卻未曾想婚車行至中途,新娘被人劫走,王姐也同時失蹤,到第二天才在駙馬的房間發現了新娘子,而王姐,則被人送至我的房間,王姐與我是姐弟,自然無礙名節,但那呆在駙馬房內一晚的新娘子,本王豈能要她,也只得順手推舟,送與駙馬為妻,可憐當年,王姐與駙馬原是一對鴛鴦,卻無緣無故地多了一個側室出來,不但使本王痛失王妃,且使王姐與駙馬至今不睦,你説,當年的債,你應不應該償還?”

    他目光之中仿有火苗燃燒,直直地盯着我,彷彿要把我燒了個空出來,我萬想不到他提出的卻是這樣的條件,當年西夷與我朝為敵,我自是想盡了千方百計去對付於他,聽聞西夷大肆操辦喜事,我與七星潛入,神不知鬼不覺地劫了兩個新娘子,原是想讓烏木齊丟一下臉的,哪裏知道他發現事情不對之後,放着婚禮不理,將布爾塔城圍得如鐵桶一般,我和七星差點就出不來了,到了最後,還是天生娃娃臉的小三,想出了辦法,這讓我們從容溢出……雖搶了你的新娘是我們不對,但我們也擔驚受怕了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蠻橫道理

    “那王子要在下怎麼陪個新娘給你?王子如真想迎娶寧啓瑤,太后娘娘雖心痛她,但為兩國着想,也會封蔭舍嫁的,莫非王子想讓我想辦法促成此事?”我隱隱知道只怕沒有這麼簡單,便心中尤懷着一絲僥倖,“王子又何必大費周折呢?”

    君楚禾聽了我的話,眼裏露出好笑之神色,而烏木齊卻更是嘿嘿地笑了兩聲,彷彿我在他們的眼裏,卻成了一名白痴。

    “你猜得沒錯,是寧家小姐,卻不是那一位,卻是眼前這一位!”

    烏木齊説出這話,眼裏又露出了那種狂熱,熱得讓如烈火熾身,既便是我,也不由暗暗驚心。

    失去了武功,的確是膽小了一點的。

    “王子説笑了,王子難道不知,我已與寧王大婚,已是他枕邊之人?”

    “我們西夷與你們中原可不相同,兄亡弟可接納其妻,父亡子可納其妃,你與寧王成過婚又怎麼樣?他娶的可是寧家嫡女,你是寧家之人嗎?”

    我冷笑一聲:“王子當年被人搶了新娘子,那新娘子在駙馬房間不過呆了一晚,實為完壁,王子便捨棄不要,又和我談什麼兄亡妻可納其妻,父亡子可以納其妃,原來王子心目之中早定了兩套規矩了!”

    他哈哈一笑,完全沒有不好意思之感:“不錯,於你,本王就是有兩種規矩,只要本王喜歡的,便是這世上最聖潔之物,如天山雪池.透不染塵。”

    他眼中的熾熱夾雜了少許期望,看得我渾身惡寒,心中卻是明白,他的要求,已然提了出來,如果要夏候商醒過來,我便再也沒有回到他身邊的可能,無論他是真娶我為妃還是其它,如想讓他醒來,我只有答應了他的要求。

    可他不知道,我是一個什麼人嗎?竟如此放心地提出這樣的要求?

    於是,我笑了:“只要王子不嫌棄,我便跟了王子進入草原便是,説起來,相比於中原的富貴柔媚,我卻是更喜歡草原的清爽乾淨呢。”

    他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其中的笑有幾分是真心真意,只感覺他眉眼之間俱佈滿了喜意,道:“好,本王便用鷂鷹發信,要他們準備婚禮,待我們一到,便是婚禮進行之時。”

    我也笑了:“過幾日就是重陽節,彼時九門大開,皇上會與民同慶,説起來我年少入伍,終日甲胃纏身,卻是從未瞧過如此熱鬧,不知道父親和王子,能否陪我一遊?也許當日,在華陽門牆上,可見到寧王參與同慶呢?”

    我已將我的要求提出,那一日,夏候商如果能夠完好無恙地出現在城牆之上,那麼,便是我守信諾與他們迴歸草原之時……只要遠遠地再望他一眼便好,此生足已!

    我不知道他們將我當成一顆什麼樣棋子,但我知道,他們既已出招,我便只能接着了。

    烏木齊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怎麼將軍如此不相信本王呢,本王説過的話,幾時失信過?”

    我笑了笑:“噢,王子還有守信的時候?”

    此人臉皮我原先就領教過了,真比城牆拐彎還厚,不過瞧他臉上真有一絲腆然,我倒真有些奇怪了。

    他們對我自是極好的,派在我身邊的侍女全是身手敏捷,臉色討喜的,如我將一個茶杯丟了落地,無論多遠都有人倏忽而至地為我接了那杯子,然後臉上笑意融融地重置於盤託之上:“可要奴婢重給您重沏上一杯?”

    她們雙目半垂,從不抬頭視人,態度謙恭卑順,但我知道,烏木齊只怕將他暗地裏訓練的精英撿那頂尖的高手,全送到了這裏。

    我如無過份要求,她們自是對我千依百順的,甚至於我隨口問了一句:“不知七校尉可否在你家主子家做客?”

    到了傍晚,小七就前來拜訪了,他告訴我,小六和他就住在我的隔壁……自然身上的武功全被制住了。

    烏木齊在告訴我,只要一切如他所願,那麼,他對我還是挺好的。

    我在外的倚仗已被他控制在了手心裏,再多的計策沒有了執行之人,他倒樂得讓我們聚在一處。

    小七告訴了我那天發生的事,原本他準備上樓和我匯合的,哪知一出門,便被君楚禾所擒。

    小七的武功極高,內力更是雄厚,可還是被君楚禾所擒,只怕是因為他的生存給了他太大的震驚吧?

    更何況他原就是他的統帥?他又豈能真的和他動手?

    我們三人被困於此,烏木齊十分有待客之道,找來了一幅骨牌,我與小六小七便以此為戲,倒也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到了重陽節那日,院子裏早早地擺滿了菊花,門楣遍插茱萸,有冷風過院而至,我這才恍覺,一年又過去了。

    只不過今年,我的身體裏沒了那刺骨的寒冷之意,流於血液之間的冰峭冷意少了很多,所以我對小六小七笑道:“每到重陽,登高望遠,一年好過一年呢!”

    只是小六小七臉上的笑意恍如哭般,隨聲附和的聲音很是勉強:“是啊,是啊!”

    到了重陽節那日,院子裏的侍婢每人身上佩了茱萸囊,在院子裏婷婷而過,行走之間,身上便帶了股辛辣芳香之味,屋子裏的花瓶插上了盤大的黃色菊花,更有九層重陽米果送至,讓我恍覺此時身處之處,仿如中原某一富户人家,更有幾分早年君家村之時,家家户户重陽登高點火,談天説地的氣氛。

    只可惜年年重陽,卻人事全非。

    到了晚間,我們換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頭上插了茱萸,君楚禾與烏木齊便到了,與我們一起加入遊街的人羣之中,每年此時,九門大開,皇室成員居於東華城頭,以登高望遠,祭祀祖先,更在城頭放出萬千紙鷂,紙鷂隨風而散,上面的金銀菊花便從兜袋落下,一時間暗夜之中仿如瞬間盛開菊花朵朵。

    每年這個時候,是皇家與民間最喜慶的日子,每一名皇室成員都不得出席,微風拂起黃色維帳,可以讓百姓得窺見天顏。

    第一百六十六章劫持而離

    我們一行幾人行走於人羣之中,小七和小六一左一右地老在我的身邊,把烏木齊擠得遠遠的,他倒滿不在乎,只是偶爾回頭向我揚聲道:“看看這菊花馬,與本王的拔步流雲相比怎麼樣?”

    小七和小六自不理他,我也只當成沒有聽貝他尤自興致勃勃,君楚禾跟在我們身後,倒是沉默不語,沒聽到他説過幾句話,我與他之間,恐怕也無話可説了吧?

    小的時候,看見村子裏其它的小孩手裏拿着父親為他們制的紙鷂,我也曾羨慕過,但每次去求肯,便換來父親冷冷地一瞥,我便自力更生,開始以物換物,偷摘鄰居家的瓜果換鄰居家小孩的紙鷂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便渴望着他對我的關注,甚至於在得到這種關注之時,便毫不猶豫地以求做得更好?

    終於到了東華門的城門,高高的城牆之上,黃色帷帳隨風而拂.

    可看得見重重帷帳裏邊偶爾露出來的釵冠珠鬟,和那釵冠珠鬟之下俊美如神祗般的皇室眾人,我一恍神,他們離我真的很遙遠,遠得讓我幾乎感覺不到我曾着大紅嫁衣嫁給他過,我看見了他,他走出了那重重的黃色維幕,手負在身後,朝樓台下望着,有百姓歡呼,“寧王殿下.是寧王殿下……”

    城頭風高,鼓起他玄色的廣袖,使他整個人彷彿要乘風而去,即使隔了這麼遠,我也感覺,他……又瘦了。

    “看那樓前的菊花山,重重疊疊,有如金染,你猜猜,等一下會發生什麼事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烏木齊已然將小六小七擠開,擠到了我的身邊,我心中暗驚,回頭望他,卻見他的笑容襯着燦若白晝的琉璃宮燈,竟帶出幾絲聖潔之意,我垂目道:“能發生件麼事?無論發生什麼,你也不會讓我的相公受傷,是嗎?”

    他眼裏有凝聚不散的怒火,臉上卻帶着笑意,柔聲道:“不錯,你的相公,不會受傷……”他指了指城頭,“你瞧你不在了他身邊少不了人呢!”

    雙鬟綠墜,桃花髻暖,他的左右兩邊多了兩名女子,綠紗紅披,英氣婉約,是江紫初和秦詩芝,我看得清楚,她們揭了帷幕出來,他便轉身離去,兩名女子回首望着他的身影,離得那麼的遠,也可感覺到滿身的富貴榮華掩不了她們的寂寥。

    我笑道:“我既要離他而去了,有兩人存他身邊,也許會熱鬧一些,不是嗎?”

    烏木齊終掛不住了臉上的笑意,容顏變得如冰雪一般,在這融融的節日氛圍之內如出鞘的刀,刺得人冰冷冰冷。

    我臉上也沒了笑意,低聲對他道:“烏木齊王子,你還如以前一樣,只敢暗中下手,每至兩軍隍隍對陣之時,老得最快的那個人,便是你了,你的大哥,不就是這樣被你推至軍前的嗎?”

    我看清了他眼裏一閃而逝的殺機,他的雙拳握得極緊,緊得身上都在顫抖,我卻淺笑回頭,向小六小七道:“熱鬧看不成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正值此時,驚天動地的暴炸聲起,立於城尖的菊花山存暴炸聲中四散開來,那燦燦的菊花如紛雪一般地飄落,城樓下的人驚慌地奔跑,尖叫之聲此起彼伏,城樓上甲冑相擊之聲一聲聲地傳了過來,黃色帷帳下的人被湊擁着從城樓撤下,他在哪裏?在哪裏?

    我看見他了,他站了出來.如以往許多時候一樣,指點着將士圍截包插,有青衣殺手從四面而現.手拿刀劍一擁而上,而身穿繡金衣的帶刀侍衞從各處顯現,殺做一團。

    倏地,我聽見身邊弓弦拉開之聲,烏木齊臉上帶了如狼般的嗜血之意,拉開了手裏的烏金強弓,弓上搭的卻是五色箭翎的勾刺箭,叉開的箭頭,發出幽幽的冷光,他用箭尖指着夏候商牆頭的身影,回頭向我:“你説説,以本王現在的實力,這一箭射了過去,他的身手還如以前一樣靈活嗎?”

    活了這麼多年,我從未感覺過如此徹入心骨的害怕,彷彿冰凌入骨,將血液凍成一團,以前如屬下將士戰死,我有過傷心,卻沒有害怕,太子帶兵衝進君家村之時,我感覺的是憤怒,也沒有害怕,身中壽毒之時,我只是縱馬狂奔,告訴自己,絕不能如此羅屈而亡,可如今,我卻感覺到了害怕,因我知道他的身體變成了怎樣,他東麼還能抵擋這一箭。

    我抬頭望着烏木齊,他彎弓搭箭,蓄勢待發,卻回頭望着我,在我感到絕望的時候將烏金強弓垂下,低聲道:“君輾玉,本王從未見過你露出這樣的苦求神態,為什麼……會是因為他!”

    他向前大步而行,我幾乎癱倒.小六和小七在兩邊扶住了我,低聲道:“他下了城樓了。”

    我抬頭望去,只覺城樓上的燈光折射得人眼之內耀而生花,許久沒有流淚的我,居然流淚了嗎?

    君楚禾走至我的身邊,卻只望了我,低低地嘆了一聲,一揚手,四個方位便有人逼近,曾劫持之勢,湊擁我們向城外方向走去,我們隨着人流往城外而去,回過頭,只覺城牆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地上尤有零星吹落的菊花瓣兒,金黃耀眼,可我知道,我終和他越離越遠。

    我坐上了馬車,揭開車簾,終於,馬車拐了幾個彎之後,那城樓再也看不見,眼前卻閃過一個鞭影,我往後一縮,抬眼望去,卻看見烏木齊騎馬跟在車前,手裏的烏色長鞭迴繞,挽在他的手上,我在心中冷笑,我和他之間用不着假扮假裝友好,因我扮不象,他也不會信以為真!

    我放下車簾,聽得外面又是一陣鞭聲,擊在皮製的車簾之上,發出如鞭擊皮肉的空空之聲,幾乎將車簾打得向內揭起。

    小六小七騎於馬上,同聲利喝:“你做什麼!”

    “咣”地一聲,馬車便向一邊側倒,顛了幾下才穩定下來,我好不容易坐定了,就聽烏木齊喘着粗氣在門外道:“君輾玉,無論怎麼樣,你都不可能再回這裏了!”

    我淡淡地道:“既如此,王子還不快些叫人撤離?鬧出如此大的動靜,王子可不能失卻了冷靜,要知道,九門一關,如若再想出去,可就難了!”

    他惡狠狠地在外道:“急什麼,還有一場好戲等着你呢!”

    我心中又是一跳,看來,他帶我來這裏,並非無因,他做這一切的理由,又是什麼?

    城樓上的刺客,炸彈,不過是驚擾之態,一觸及走,彷彿其目的,就是為了擾亂這場重陽之樂,可我知道,此人一向不做無用之功,那麼,他所謂的好戲,等着我的,又將是什麼?

    第一百六十七章

    馬車忽地加快了速度向前行駛,車輪下的石子漸多,顛得我幾乎從坐位上彈跳了起來,只聽一聲鞭哨,馬車便又嘎然一下停了,讓我差點從車門之處摔了出去,要不容易穩定了身形,才坐定,就見車窗的皮簾子被人用馬鞭挑開,露出烏木齊似笑非笑的臉:“你既待他那樣的好,可他是皇室子弟,太子既倒,他日後難免會登大寶,你説説,他能獨對你一人那麼好嗎?”

    如果是以前,他問我這樣的話,我定不會相信夏候商,但他不知道,這麼多日子,我雖躺於牀上,可實際上,屋內發生的事卻是清清楚楚的,如此,這世上有誰能比我更瞭解夏候商?更知道夏候商是什麼樣的人?

    我慢慢地撫平皺了的衣衫,道:“不知王子又想給我看些什麼?”

    “自然有你好看的!”

    皮簾子又刷地一下放下了,打得車窗呯呯而響。

    我瞧得清楚,我們所處的地方,是一條內巷,這樣的地勢,從巷子裏面可看見外面街道,可從街道外邊卻看不見巷子裏面。

    停在這裏沒多久,我就聽見了遠處傳來的馬蹄之聲,車輪滾在青石地板之上的聲音,馬蹄卻是眾聲劃一,步調整齊的,那是八駿!我不由欠起身來,揭開車簾往外望去,正對上的,卻是烏木齊的一雙眼睛,陰沉沉的,我卻向他一笑,不去理他,朝街外看去。

    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問他:“王子莫不是想以我為質,讓夏候商跌入王子布的陷阱之中?王子可別忘了,我可是君輾玉,君輾玉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對王子的計劃可是大有損失!”

    他眼裏便又有了怒意,揚鞭欲向馬車擊去,可臨到終了,卻將鞭子收於手心,反而笑了出聲:“你遲早會心甘情願地留在本王的身邊的,本王又何需急?如要讓他落入陷阱,何需要你幫手?”

    他的目光含了些怒意,卻似譏似諷,似在説君輾玉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讓我頓生警意,我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氣了,除了怒意之外,我看清了他眼裏的鎮定與淡然,他已胸有成竹,篤定能留得下我,我知道他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那麼,他與君楚禾到底定下了什麼計策?

    我可不相信他要單憑他自身的魅力將我留於他的身邊!

    馬蹄聲越來越近,車簾子被震得微微而顫,我將車簾放下,坐於車內,想要竭力保持心緒平靜,卻怎麼也不能得。

    他會從這條路上過?

    烏木齊早已知道了,這條路,又設了什麼埋伏?

    可我最想知道的是,他醒了,身體可還有什麼不適?

    只聽了馬蹄之聲,便感覺他離我越來越近,便彷彿看見他臉上如桃花盛開般的笑意,一想及此,我的手指便夾着車簾,卻不敢將車簾揭起,心更是撲通跳得極為劇烈。

    可我聽見了,烏木齊如冰屑跌地般冰冷的命令:“動手!”

    箭弦拉開劃破空氣的錚錚之聲,衣袂飛揚之聲,原本這些聲音我不應該聽得清楚的,可不知道為何,雖處乾白日之中,也如黑夜寂靜之時,那些聲音毫不防備地滲入了我的耳內。

    車簾被馬鞭揭起,烏木齊在車外似笑非笑:“此時良辰佳景,將軍不打算看看嗎?”

    車簾揭起之時,我看清了一騎人馬旋風般地駛了過來,當頭的,便是八駿湊擁之下的夏候商,騎於一匹烏騅之上,青袍玉綬,紫冠蟒靴,他的側面卻更見清減了,既便坐於馬上,我也看得清楚,他眉頭微微地皺着,彷彿藏着無限的心思,八騎之後,跟着另一隊人馬,卻是一輛極為華麗的馬車,簾幕低垂,風揭帷穗,可隱約瞧見轎內那染金織花的繡鞋以及薄如晨曦一般的紗裙。

    原來是她?

    沒等我想得明白,弓弦聲起,街心忽地同時拉起幾根平行而列的絆馬索,兩旁的樓裾更是射出如飛蝗一般的箭羽,五色的箭翎在空中交錯而落,他們,竟然不加避諱了?

    公然在此用上了勾刺箭?

    可這樣的技倆自然攔不倒八駿,八人手裏同時拿出了雪刃,馬匹交錯之下,擺下八音迭奏之陣,將如蝗的箭羽擋在了陣勢之外,夏候商甚至沒有拔出腰間的箭,只如有所感這般向我們所處的小巷望了過來,可我知道,他望不見我,果然,一瞥之下,他回過了頭。

    我瞧見了他的正面,卻見他面容更見嶙峋,更添了幾分冷峻之色,眼裏不見絲毫的喜色,彷彿眉眼之中的生氣已全被千里冰封封住,僅望這一眼而已,我的眼淚就差一點落了下來……不,君輾玉從不落淚的……可,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我知道,烏木齊和君楚禾合作良久,兩人皆是心思縝密,千迴百轉之人,以他們的手段,凡事都留了一手,未達目地之前,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而我做的,唯有竭盡全力去阻止,消滅這一切的根源,這便會離他越來越遠,想想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雖有一年多的日子差不多日日能見,卻不是你猜測着我,我便猜測着你,知道他參與了君家將之事後,心中的絕望曾讓我不顧一切地毀了他,可換來的,卻是他竭盡全力的挽救,甚至是犧性他自己的生命,我和他相處最長的時間,便是我不能動彈的時候,帶給他的,卻是無盡的煎熬,等到我終於醒了,終可以和他真正地終日相處了,可時間卻那麼的短暫,不過幾日而已,便不得不天各一方。

    我與他,彷彿是離得最近之時,心卻離得最遠,可等心離得近了,可人卻漸行漸遠,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見?

    想到如此,我不禁抬頭看天,想要大罵一聲:老天爺,如此捉凡人,很好玩嗎?我不過想過白首不相離的凡人日子而已!礙着你什麼事了?

    可老天爺卻依舊灰濛濛地片,不見下雨,也不見閃電,甚至連風都沒給吹一口。

    只聽見周圍刀槍箭戈,連綿不絕於耳。

    八駿不斷變換隊形,組成如鐵桶般的陣勢,讓周圍攻擊之人不能入內,他獨騎烏騅立於陣中,卻恍如不聞周圍箭鳴之聲,只微微垂首而立,目光凝視於左手馬鞭,我瞧得清楚,那馬鞭便是那根被他斬斷了再接上去的那根。

    既已斷了,又何必再留着?

    那馬鞭做工很好嗎?

    是鑲了金還是砌了玉?

    可是,我的眼前卻又現出了水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馬車之上

    “別光盯着他一人啊,看看那輛馬車!”烏木齊冷冷地道。

    我一驚,朝那馬車望了過去,卻見朝那馬車進攻的人原是些普通角色的,可不知道為何,在烏木齊一聲呼哨之後,那些普通的角色忽地變得強勁起來,進攻倏地加快,我忽地明白,烏木齊原來想要進攻的,就是這輛馬車,而並非夏候商,他佯做攻擊復候商,調齊人馬將他們絆住,真正的目地,卻是坐在這馬車裏的人。

    馬車裏的人真對他這樣的重要?

    我有些不明白。

    因為,在我看來,她不過只是一名名門閨秀而已。

    夏候商也感覺到了異樣,朝馬車望過去,眼裏有了焦急之色,八駿已被人絆住,場內唯一有能力動手的人便是他了,他揚鞭策馬,朝那馬車急駛過去,可來不及了,車簾已被揭開,西夷刺客拉出了裏面坐着的女子……江紫初。

    雖是狼狽不堪地被拉了出來,可她依舊姿容豔豔,襯着微亂的鬢髮,我見尤憐,我心中一動,望向烏木齊,卻見他望着我,好整以暇,嘴角含笑:“其實,寧王殿下也是一位憐香惜玉之人呢,可不獨對你!”

    對付此人的辦法,就是他想氣你的時候,你絕不能中計,所以我笑了笑道:“是啊,我的相公卻有一幅菩薩心腸。”

    其實説這話我也有點兒作嘔,不過,看到烏木齊鐵青着臉轉過去,心裏便痛快了。

    説話之間,夏候商已從馬上躍起,向劫持江紫初的人攻了過去,看他的身形,我不由心底一痛.他的功力果然減了不少,原來能一個起落便到的距離,卻用了幾個起落。

    八駿分身無術,可帶頭的超影卻呼叫出聲:“王爺,小心。”

    顯然,他們也明白今日的夏候商已然今非昔比了。

    可他餘威尤在,劍術尤存,雖是如此,也將那羣欲將江紫初劫持的人逼得動彈不得。

    烏木齊在旁伸了一個懶腰,兩手相交,指關節啪啪作響,湊過臉對我低聲道:“寧王殿下不愧為練武奇才,身上功力損失大半,依舊可抵得住我的烏雲十騎,倒讓本王手癢癢起來,想和他過上幾招呢,君將軍,依你看,這場戰,我們之間勝負如何?”

    我沉默不語,他卻哈哈一笑:“不如我和你打個賭,賭他今日必輸,好不好?輾玉……”

    我心底明白,他説了許多假話,但今日這句話,卻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了,我一向是不易認輸的,可今天我卻強忍住了不説出口:請手下留情。

    天知道我要花多大的力氣咬住嘴唇,才強忍住沒説出口這句話:請手下留情!

    我感覺到了嘴裏的腥鹹之味,才發現自己的嘴唇已被咬破。

    烏木齊卻又是一笑,轉身向場內走去,雙手負於背後,腰間的鑲玉、的彎刀擊拍着連綴鎧甲,發出金玉相擊之聲,竟如奏起笙簧。

    我看得清楚,當烏木齊走出小巷十米,他看清楚了他,雖與烏雲十騎相鬥,卻也轉過臉越過烏木齊向小巷深處望了過來,明知道他不可能望見我的,可我也忍不住心底有了期望,他會知道我在此嗎?

    烏木齊一揮手,他的屬下停止了攻擊,刀劍之聲頓時止歇,談話隨風而至:“寧王殿下久未入沙場,未曾想實力還是這般的強……聽聞王妃失蹤了,也不知有什麼需要本王幫忙的?以寧王的勢力,尚在中原遍尋不着,説不定輾轉被人劫去了西域?”

    他的攻心之術果真有效,直接擊中夏候商的軟肋,雖隔得這般的遠,我也看得清楚,夏候商聽了此言,身軀微微的顫抖:“那……便有勞王子了……”

    他的聲音之中竟夾了些哀懇之意,嚮明知是敵人的人。

    “凡事總有代價的,我與貴國雖有友邦協議,但您也知道,西夷地廣人稀,做事只能精打細算,以賺取少量米糧,本王也不得不繼此傳統……”

    “你想要什麼?”

    “不知道這江家小姐,和王妃比起來誰更重要呢?”烏木齊撫了撫腰間彎刀,慢條思理地道。

    “你要的,果然是她……”夏候商慢慢地道。

    江紫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在烏木齊心目之中,又或是在他的心目之中?

    還是她一向就是如此的重要?我想起三位貴女之中,獨有她住進過王府,原以為她因為姓江,才獲得這樣的殊榮,難道卻不單是如此?

    我忽感覺有些好笑,烏木齊竟想用這樣的手段挑撥我和他之間的關係?

    可未可否認,我雖是心底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依舊被夏候商語氣之中的猶豫傷着了,到底,每到關鍵時刻,他考慮的不光是我,我有些生氣。

    吸了一口氣之後,忽然間想放肆一把,話説都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有放肆過呢!

    於是我忽然間使勁全身力氣大叫:“夏候商,你個王八蛋!你這麼快便把本妃忘了!”

    因我一直以來都是理智有禮的,表現得很象一個指揮千軍的將軍的樣子,和烏木齊鬥來鬥去也不過是淺笑嫣然,彬彬有禮,嘴裏説着最狠的話,可語氣卻是輕柔之極的,加上武功盡失,周圍暗衞林立,想我也玩不出什麼花樣,加上沒人知道我原來的品性怎麼樣,所以,沒有人想着將我弄啞搞上些禁制什麼的,所以,我這一叫,類似於潑婦,眾生皆愕然了。

    應該説除了小七之外,眾生皆愕然了。

    隔了良久,才有人醒起上前往我嘴裏塞條布巾子,可已經太遲了,夏候商不理其它,虛晃一招,朝我這邊衝了過來,烏木齊被我嚇着了,見有暗衞急急忙忙地撕了身上一塊布,欲塞到我的嘴裏,道:“罷了。”

    他説了這句之後,那暗衞便很痛惜地望着手裏那塊布,很可能在想,哎,我新買的蠶絲綢內衣,花了十兩銀子,也不知道補不補得了?

    這暗衞不會點穴。

    夏候商向我衝了過來,護在馬車周圍的暗衞便迎了上去,為防止我走脱,烏木齊派在我身邊的人自然是高手,當既有幾位上前攔截,烏木齊失神了一會兒,也醒悟了過來,上前截住了夏候商,兩人交起手來。

    第一百六十九章交手

    既然沒有人將布巾塞到我的嘴時,也沒有對我採取其它的手段,我便開始品評了:“烏木齊,你是迴旋落雁是偷學的峨嵋派女俠的劍法吧,姿勢有點兒不對哦,人家握劍是要擺出蘭花指的,對着敵手應該回眸一笑的,你瞧瞧你,偷學人家的劍勢,也不過是個形,神髓差得遠了,我家相公就不同了,學的武當劍法,氣勢凌人,彷彿武當山頂凌峋之山石,烏木齊,你還是讓暗衞點了我的啞穴吧……我這人心直口快,惹起你的怒火,我還要命呢!”

    那手拿白布片兒的暗衞臉上正竊喜,心想這撕下的內衣總算有了用途,正待上前塞我的嘴,更有那會點穴的,蠢蠢欲動想上前點穴,可烏木齊邊變換劍招,邊怒氣衝衝地道:“君輾玉,你別太得意!”

    沒有他的指示,沒人敢上前點穴塞嘴。

    原本夏候商的武當龍華劍正使的招數,烏木齊使個峨嵋劍法剛好能破解,只可惜,他一變招,反倒讓夏候商佔了上風。

    可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幫他,夏候商今日都不可能勝過準備充分的烏木齊,我不過想以此來告訴他,無論到了何處,我都能自保,必不叫人傷害到了我,叫他放心。

    這場戰鬥,君楚禾又消失了蹤影,出頭的,不過是烏木齊所率的人馬而已,我該怎麼告訴他君楚禾已和烏木齊聯手呢?

    烏木齊以為我與君楚禾到底是父女,總會顧及他幾分,但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然想通了,君家將將士的血,終會將這份父女情意衝得極淡極淡。

    所以,趁他們猶豫不決塞不塞我的嘴,點不點我的啞穴之時.我大聲道:“烏木齊,你向君楚禾學了這麼久的武功,怎麼什麼長勁都沒有?”

    烏木齊終於忍不住了,不知做了一個什麼手勢,其中一名暗衞上前點了我的啞穴,那名撕了自己內衣的暗衞很遺憾地將那塊白布塞進了衣兜。

    車簾卻沒有放下來,我依舊看得清楚,他們兩人在我前面不遠處激烈交戰,夏候商拼盡了全力想要衝破他的圍堵,可終不得,而他往我這邊衝的時候,更有另外一隊人馬旋風般地逼近江紫初那裏,將她劫持於馬上,八駿來不及衝過去營救,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放於馬鞍之上,轉了幾個彎之後,便消失不見了。

    原來,烏木齊帶我來此,還是為了吸引住夏候商的注意,目地卻是為了順利劫走江紫初。

    他成功了。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一劍刺入夏候商的肩膀,引得八駿拼了命的想前來營救,可對手太多,彷彿殺之不絕,他們始終不能突破包圍圈,小七小六被人控制,兩人遠遠地擔憂地望着我,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無能為力,烏木齊當真想殺了他,我從他的身形劍勢之中看清了濃濃的殺機。

    可是,他卻一個虛勢,急退幾步,來到我的馬車旁,笑對夏候商道:“月餘之後,本王便會成親,我可不想在新娘子眼裏變成一位只知殺戮之人,寧王殿下,在下和你就此別過!”

    夏候商大慟,不管肩上鮮血直流,大聲道:“你説什麼,什麼成親,你和誰成親?,

    烏木齊笑道:“寧王殿下若想知道,何不親赴草原一遊?在下必掃塌相迎,倒屐來接,迎候寧王大駕。”

    好狠毒的計策!

    他終是不敢在天朝境內殺人,卻用這樣的方法想將夏候商引去西夷?我有一些後悔,將自己陷入了險地,讓烏木齊有機有乘,可不這樣,我又怎麼能救得了夏候商?

    這一步接着一步的計謀,當真讓我與夏候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想必是君楚禾與烏木齊兩人共同相商的吧?

    我看見夏候商目眥欲裂,朝着烏木齊衝了過來,可圍困八駿的人已然四散,八駿衝上前來攔住了夏候商,烏木齊則一揮手,那五彩豔翎的勾刺箭又搭在了四周圍的暗衞的弓上……而夏候商,他臉上冷利而狂亂,欲衝破八駿的攔截上前,只可惜,他的功力大不如從前,加上肩頭受傷,終不可得,被八駿鉗制得死死的。

    烏木齊嘆了一聲:“撤了吧。”

    馬車便動了起來,四周圍的暗衞無聲無息地退走,車簾卻是半開半閉,我眼見着他掙扎着想從八駿手裏掙脱,臉色漲得通紅,可卻只能看着我一步一步漸行漸遠。

    灰白的院牆終於擋住了他的面孔身形,要隔多久,我才能再見到他?

    馬車急駛之間,有人影倏地穿過車簾坐在了我的身邊,他伸手解開了我的穴道,道:“君輾玉,你瞧,本王對你是不是很好,為了怕你傷心,竟然不捨得殺掉你的情人呢!”

    “王子説錯了,他不是我的情人,是我的相公。”

    “隨便什麼都好,他是你的前相公,本王將會用草原上最為盛大的場面來迎娶你,君輾玉,西疆的戰仙,將是我烏木齊的妻子,這豈不是西夷與中原交戰多年之後,西夷取得的最大勝利?”

    “王子恐怕忘了,貴族與本朝定下的,可是友好同盟條約,王子還在乎多年前的輸贏嗎?再説了,我這名戰仙,現如今不過是一個廢人,於王子又有什麼幫助?”

    他望着我,車廂之內光線極暗,可他笑起來卻是如醇酒一般,讓我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笑成這樣什麼意思,只聽他低聲道:“君輾玉,知道你是一名女子的時候,不光是夏候商心中高興,本王心中也高興呢。

    多年前你攪黃了我的婚禮,其實……我是有些感謝你的。”

    我淡淡地道:“王子感謝的方法當真奇特,用的竟是這種方法,以我為餌,引來四方驚動,可不知王子劫持了江姑娘,要她做你的正妃還是側妃呢?”

    其實,我氣憤之下,不過如此一説而已,可我瞧清了他眼裏一恍而過的怔忡,心中不由一驚,我猜到了他的想法?他真有將江紫初納為妃子的打算?

    那可真是有趣了,他兩位身邊人都是劫來的,連娶妻都發揚了西夷的光榮傳統,無搶不媚

    “劫持江紫初,自然有本王的打算,可目地卻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輾玉,本王唯一想娶的人,便只有你。”

    我聽了感覺極為好笑,

    他和夏候商一樣,都説過這句話,可從他的嘴裏聽來,這句話卻成了一個極大的諷刺,他的野心與手段都表明,他與君楚禾在一起在利用我,利用我引來夏候商,利用我來維繫兩人之間的關係,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可他眼裏還彷彿帶了幾分真情,神情讓人看來極為認真,讓我感嘆此人倒真是天生會作假的第一人。

    “王子還是下車吧,車廂太小,兩個人同坐我,我感覺有些吐不過氣來。”

    第一百七十章車廂冷

    車廂內的空氣驟然變冷,彷彿有冬日漫雪飄落面頰,傳過來的,全是冰冷之意,他眼裏又有了那種狂怒之色,手指捏得咯咯直響,我聽到了關節咔咔之聲,將手肘支在車窗之上,笑道:“王子,如果有怒氣,發泄出來較好。”

    其實我很怕他一怒之下一掌將我拍了。

    可這人一向多疑,凡你叫他做的,他必不做,所以,他只笑了笑,卻忽地一把抱住了我,嘴唇順勢貼了上來,雙臂將我箍得極緊,在我的嘴上輾轉吸吮,我大怒,只感覺他的嘴唇冰涼冰涼,彷彿夏日毒蛇一般……可我掙不脱他,只得冷冷地任他用唇舌攻城掠地,他終於放開了我,直視着我的眼睛:“君輾玉,你……要我怎麼做……”

    他揭開簾子走了出去,騎上自己的馬,我聽得他在外用馬鞭發狂地抽打着烏騅,大聲地道:“儘快出關!”

    想必有了君楚禾的相助,他們幾乎是沒有受到盤查便出了關。

    接下來,便是一連幾十日的急行軍,馬車上的馬換了好幾撥兒,烏木齊沒有再來打擾我,給我送飯食的,都是小六小七,可他們都被禁制住了啞穴,內力也如平常人一樣,想必也受到了禁制,送飯食之時更是限定時間,時間略長一點便有人催促,他們沒有辦法和我交流送信,車窗的窗簾在行走的時候被釘死了,除了休息之時有時會揭開之外,我整日面對的,便是車壁與車簾揭起之時偶爾可見的草地,小六小七也與我一樣,坐上了馬車,想必也得到同樣的對待……到了後面,烏木齊發善心讓我走出來,所處之地.便是不能辨別方向的茫茫草原,只能見遠處一望無際的碧草藍天,如果能辨別方向有明顯的山峯疊巒之處,他是絕不會讓我下車的。

    每次我下車行走,雖有小六小七沉默無聲地陪在我的身邊,但我也能感覺到他遠遠地射過來如狼般的光芒,為了盡力忽視他的目光,有時我便哼起了《硃色烈》,就着落日餘暈,藍天碧草,也許只有這樣,我才略微攢聚起一些勇氣,以迎接往後孤立無援的日子。

    我一向都很明白自己,雖有一些智慧,卻不是戰無不勝那種人,如果身邊沒有這樣兄弟幫忙,也許早就身首異處了,可我身邊只剩下了小六小七,且皆受禁制,離邊境越遠,便代表着能調動的人越少,離我熟悉的環境越來越遠,身處烏木齊的地盤,我便更成了魚肉,他為刀俎,可我如若想知道,君楚禾到底和他做了什麼樣的交易,卻唯有深入虎穴才行。

    我一直弄不明白,君楚禾為什麼會放棄天朝給他的無盡榮耀.而與烏木齊相勾結,讓他可以置君家將於不顧,置我這個女兒不顧?

    他求的,到底是什麼?

    可我們一路走來,我再也沒見過他,有時我特意對烏木齊提出想見見父親,他也概不作答,只笑道:“在我們成親之時,你自會再見到他的,放心。”

    越往草原深處走去,天氣變得越冷了,有時白天暖陽照身,到了夜晚,便會寒意刺骨,到晚上宿營之時,烏木齊令人在我身邊燃了無數的火堆,又用極厚的貂皮鋪底作被蓋在我的身上,但我依舊感覺到冷,而越到草原深處,便越容易感覺犯困,往往當天晚上睡着了,便有一種再也不想醒來的感覺。

    小六小七感覺到我身體的不妥,有時便無論烏木齊的侍衞們怎麼打罵都不肯離開我的身邊,要我堅持,他們才肯走。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身上的毒不是清除了嗎?有的時候,我還能感覺丹田之中隱隱有內力流動,可那種睏意卻越來越深?

    到了後來,我的車廂被換成了極大的,能讓人舒服的躺卧於上,車廂之內墊上了極厚的貂皮,我便每日睡在上面,連有時的下車放風都不願意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原本來到這熟悉的草原,我曾在上面躍馬奔馳,肆意妄為的地方,不存在什麼氣候不適的問題,烏木齊卻是不聞不問,中途也沒有請一名大夫為我看看,只是不斷催促加快速度趕回王庭,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的時日,只覺太陽昇起又落下,有時醒着的時候陽光尚掛在頭頂,可一覺睡醒,便已然月朗星稀了,如此日夜趕路,終於深入了草原內腹,來到平遠城下。

    我們到達之時,正值深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從夢中推醒,睜眼一看,久未來討厭的烏木齊坐在我的身邊,車廂內掛了一顆鴿蛋大的夜明珠,他的面容被那夜明珠一照,當真瑩潤如珠玉一般,他手裏拿着一件紫色裘毛披風,披風上的毛根根而立,毛尖在明珠的照射下瑩玉透明,仿有光亮透出,我心裏一動,莫非這便是那紫玉裘?想當年我與小七幾個潛入城內搶新娘子之時,聽聞過可汗將此裘賜與烏木齊為新婚禮物,此裘用極為罕見的紫貂皮製成,更是隻取其腋下兩寸之處的皮連綴而成,風吹毛更暖,雪落自消,雨浸不濕,更重要的是價值連城,只此一件,當時就想順手牽羊了,卻沒有找到,如今這紫玉裘觸手可得,當然也就沒了那興致。

    此人臉皮極厚,男女授受不親那對他來説講了也白講,我也沒那麼多講究,再説身上穿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只把此等情景當成當年領兵在外,宿營於野了,所以,我坐起身來,頭上釵落鬢垂,問道:“這就快到了嗎?”

    他望着我,眼眸之中有一時的迷惑,卻是用手指將我面頰旁的散發挑起,放至嘴邊親了親,低聲道:“綠雲斜墜,寶釵欲垂,慵開嬌眼,倦起猶懶……你總叫本王迷惑,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我將髮絲從他手裏拉出,淡淡地道:“王子不是叫我起身,告訴我將到了嗎?”

    他卻是將髮絲繞過的指端放於鼻端聞了聞,彷彿意猶未盡,我心想我都好些日子沒洗頭了,你擺出個如此深情似海的樣子,想調戲於我,也真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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