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那個據説已死二十年,卻有本事復活的娘是個有錢人。
她叫方容娟,貴氣與若耶所接觸過的五星級客人不相上下,該是很習慣被人伺候的。
方容娟坐在沙發上,細著嗓音將男伴介紹給若耶認識,「這是我先生陽龍台。」
若耶打量環著母親肩膀的男人一眼,見到神色雋毅,穿著稱頭的陽龍台後,多少理解母親會選擇他的原因了。
陽龍台是一個愈老愈花俏的男人,不像她爸,才五十出頭,已像一株看破枯榮的千年老松。
她冷淡地跟陽龍台點頭。「陽先生你好。」然後側頭問母親,「爸同意你來找我嗎?」
方容娟抬起戴著鑽戒的手,緊張的撫著脖子道:「你已經成年了,我與你接觸時不再需要他的同意權。會拖到今天才來找你,全是擔心你不願意見我。」
「所以你們才會打著要楚彥接近我的主意,是不是?」
方容娟急著澄清這個誤解,「絕不是這樣的!楚彥會認識你真的是巧合,我與外子知道你和他念同一所大學時,的確曾經鼓勵他追求你,但並沒有操縱你們的意思。」
「可是,爸認為你們是為了信凱的股份而來的。」
進門後始終沒插上一句話的陽龍台,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説話,「別怪你母親,她想與你相認是無條件的。」
「那你呢?你又是抱著什麼態度來的?」
陽龍台眼裏有的是精明與鋭意,他老實承認,「我的確希望楚彥能娶一個在事業上可以協助他的賢內助,而你,畢竟擁有信凱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若能變成我的姻親,對我們的決策投信任票的話,當然是一件利多的事。」
若耶鬆了一口氣,因為陽龍台識相,選擇説實話,也省去她開口攆他們走的尷尬。
「你怎麼説?肯原諒媽跟陽叔叔,再試著和楚彥交往下去嗎?」方容娟滿臉的期盼。
若耶老實説:「不太可能。」
方容娟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我知道自己不配當個母親……」
「哦~~」若耶瞭解方容娟誤會她的意思,趕忙解釋,「我説的不太可能,指的是我和楚彥之間的事。」
方容娟鬆了一口氣,細著嗓音扮起和事佬,「楚彥已經知道那次是他沒搞清楚狀況,誤會你和江遙的徒弟了。」
若耶聽著媽媽以漠不關心的口氣提及父親名字時,心中升起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也為父親心痛,但她提醒自己,母親出走這事,三方當事人沒人有權宣稱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
她不得不問一個困擾她將近一個月的事,「你離開爸後,曾經後悔過嗎?」
方容娟與陽龍台互望一眼後,點頭承認,「是後悔過,但純粹只是因為我想念你的關係。」
「爸究竟做錯什麼,讓你非得離開我們?」
「錯在我和你父親的個性差異太大,又不瞭解彼此的需要。你父親好動又好客,常與朋友在外逍遙。
「他這個人太豪爽,出手過分大方,雖然急公好義,但卻不自量力,常常剛領到薪水,不到半個月就花光,讓我跟著他的時候,常要憂心下一個月該怎麼度過。」
若耶沒插話,靜靜聽著母親的怨言。
「你出生後,這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變本加厲,在我找不到你爸時,常去麻煩陽叔叔幫忙打探他的下落,甚至籌醫藥錢。時日一久,我才瞭解真正關心我們母女的人是誰。」
若耶對母親的最後一句話持保留的態度,她認為陽龍台或許真如母親所説的是關心著媽媽,但他畢竟是爸爸的朋友,這樣趁虛而入,搶朋友的老婆,只能説他體貼心上人有餘,但對朋友的義氣不足。
「我與你父親攤牌,他説離婚免談,我若要走就請便,唯一條件是不能帶你走,否則,他要找道上的朋友加害陽叔叔。」
若耶沒替父親答辯,因為父親年輕時,原本就是江湖出身的人物,説出口的狠話總是讓人半信半疑、顧忌三分。
她看著錦衣玉食的母親,對她離家出走的來龍去脈多少有了一些概念。
貧賤夫妻百事哀,有人這樣捱過一輩子,仍能苦盡甘來、白頭偕老;也有人另覓良人美婦,拋開困頓與不滿,尋求更好的將來。
她美麗的母親該是屬於後者。若耶盯著駐顏有術的媽媽,好奇地問:「你改嫁給陽先生後,日子過得快樂嗎?」
方容娟微怔了一下,斟酌地回答女兒,「多半的時候是快樂的。」
若耶面無表情地接受了母親對父親毫無眷戀的事實,也瞭解加重母親的罪惡感已是於事無補,但她可以積極看待她與父親的遭遇。「聽了你的話,我發現自己無法評論你丟下我和爸是錯誤的;但是我可以肯定,沒有你,也許是我和爸最大的幸運。」
陽龍台及時發聲,捍衞老婆的立場,「我們曾經以信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想要換得你的監護權,但江遙只肯同意離婚。」
換言之,江遙拒絕賣女求榮。
老爸萬萬歲!若耶欣慰地説:「原來他是這樣得到信凱股份的!」
方容娟揉著手絹頻頻拭淚,輕聲哀求道:「我不求你馬上接受我們,只希望你別因此拒絕楚彥。」
若耶納悶,怎麼話題一轉,又兜回楚彥的身上了呢?她嘆了一口氣,再次強調,「我説過,跟他之間的機會真的不大。」
陽龍台趕緊為外甥説好話。「你也許不知道,他對你真的很死心眼,我從小看他長大,他真的就只喜歡你而已。你能坦白告訴我,為什麼你覺得和他的機會不大,這樣我才好開導楚彥。」
「原因很簡單,因為兩個禮拜前我已經嫁人了,再嫁第二次是不對的。」
「嫁人了?楚彥和你的誤會才發生不到一個月不是嗎?」方容娟還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嫁給誰?對方是做什麼的?幾歲?可靠嗎?」
「他是爸的高徒,」若耶像獻寶一樣地補了一句,「多虧老爸牽線。」
方容娟倒抽了一口氣,花容失色地念著,「那個老糊塗,怎麼讓你隨便嫁給一個剁菜的廚師!對方要拿什麼來養你?」
「我自己有本事,何須靠男人養?」若耶不以為然地看著母親,開始誇獎起屈展騰的本事,「爸説展騰青出於藍,有的是潛能。」
「展騰?」陽龍台若有所思後,很快地追問一句,「姓展是嗎?」
若耶看著他蹙眉深思的模樣,搖頭否認,「不,他姓屈,展騰是他的名字。」
「姓屈!他哪裏人?」
「北部吧!」
「北部哪裏?桃園一帶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爸就只收他這一個徒弟是嗎?」
「是啊!有問題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陽龍台一臉深思熟慮的模樣,若耶也不得不跟著揣測他在打什麼歪主意。
方容娟急著將話題繞回來,「這樣子怎麼行?你婚都結了,但你連他是哪裏人都不曉得,我看你爸帶出來的徒弟,一定跟他同一個性子,靠不住的。」
若耶禮貌地糾正母親的話,「爸和展騰個性相似,並不表示我和你有相同的價值觀。我把另一半當作人生旅途上互相扶持的知心人,而不是倚來靠去的長期飯票。」
「你這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的天真話。」陽龍台潑了她一盆冷水,要她實際一點,「楚彥是我的外甥,他的家世非常顯赫,你嫁給他的好處大過嫁一個炒菜的廚師。」
若耶不想意氣用事,但是聽母親與陽龍台這樣武斷地否決未曾見過一面的屈展騰時,忍不住力挺他到底。「那真可惜,」她滿臉不在乎的説:「我大概只有嫁廚師的命,而陽太太若想認我當女兒的話,就得接受一個廚師女婿。」
陽龍台給了她一個笑,他的笑容談不上和善,倒有一種神秘探索的況味。「既然如此,我們只能祝你們長長久久了。」
若耶心上真的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果然!他要求道:「不知道有沒有跟這位屈先生見一面的機會呢?」
若耶心中倏地竄起保護憨老公的使命,委婉地推辭道:「是有,可是他很累,睡得正熟,我不想吵他。」
陽龍台不勉強。「那麼改天好了。」
方容娟沒像丈夫這樣淡然處之,她很慎重地對女兒説:「你爸是粗人粗心,以前娶我時,從未想過做喜餅送親友,對一個女孩子的名譽是多麼的重要。」
「媽,我不是你,這事有沒有都沒關係。」若耶要母親別多此一舉。
方容娟聽到女兒終於肯喊她一聲「媽」後,淚汪汪地哭道:「不行,餅是一定得送的,且大小缺一不可。我曾經跟自己發過誓,絕不讓你受我年輕時所受過的委屈!」
「不送餅只是省一道繁文耨節,談不上受委屈吧!」
陽龍台見不得老婆哭,也加入勸説的行列,「結婚沒餅送人是你母親一輩子的痛,你只需將親朋好友的名單開出來,讓她去張羅就成。」
「爸跟我的朋友加起來,大概三十個就夠了。」
「這怎麼可以!」方容娟立刻歇斯底里地哭了,「光是陽家的部分就要上千盒,三十個教你陽叔叔的臉往哪裏放?」
若耶開始相信,崇尚自由的老爸與重視物質的老媽早早分手,真的不是一件壞事,要不然她的童年很可能是在砸鍋搗碗的日子裏度過。
「好吧!餅到底要做多少,隨你們的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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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耶把母親與陽龍台送出門後,才想起廚房裏那鍋來不及熄火的咖哩茄醬。
「媽啊!三十分鐘,我看一定焦定了。」她快步奔進廚房,發現事態沒她想的嚴重,因為睡飽的屈展騰已神清氣爽地站在爐火前,準備將食物倒進盤裏。
這讓她眼睛一亮,「你幾時醒的?」
「大概三十分鐘前,被敲門聲吵醒的。」
「那你大概聽到我和訪客之間所談的事了吧?」
「沒錯,很高興聽到你在別人面前誇耀我有潛能。」他眉飛色舞的模樣像是撿到千元大鈔一樣。
「那你沒聽清楚,我只是引用爸偏袒你的話來反駁我媽而已。」
「不僅如此,你還要你媽認命,接受有我這樣的女婿。請問一下,你這是真話,還是玩笑話?」
「你猜呢?」
「這事我可不敢亂猜,因為猜錯的後果有時可是會弄巧成拙。」
「那你覺得我們之間結的這場婚,該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還用問嗎?我這次來找你,追求你的意圖該是再明顯不過了。」他忍著沒跟她訴説他這兩個禮拜是怎麼輾轉反側想她的,因為怕她聽了會被他嚇到。
「既然如此,我們就假戲真作好了。」
「那麼補上一個吻,慶祝我們達成共識,你説好不好?」
「不好,你嘴上有東西。」若耶漾著甜笑,往他沾了醬汁的唇比去,糗他一句,「你是偷吃還是試吃?」
「都有。」
若耶瞄了他一眼,「你沒加鹽添料吧!」
「我想你會翻臉,連這種念頭都不敢有。再説,你這一鍋素咖哩看起來雖然其貌不揚,但嚐起來味美極了。」他右手端著鍋子,左手掐著鍋鏟,彎下膝頭與她眼對眼,然後擺出一臉無助的模樣,「我好話説盡,小姐可不可以高抬貴手,代勞抹一下。」
若耶抓了一張面紙,捧著他的下巴,替他拭去唇邊的菜漬。「下次偷吃時,嘴要記得抹乾淨。」
「我寧願被你吻乾淨。」他眼巴巴地看著她可望不可及的唇。
「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而定。」
「所以這次沒指望了。」他翻了個白眼,直起身子,轉身打點晚餐。
她快步走到他前面,接下他手上的鍋鏟,在空中揮了兩下,併發號施令,「這頓飯是我煮的,你趕快到桌邊坐好,不准你搶飯碗,也不可以評論我做的飯難吃。」
「是,小姐。」他認為她燒菜的廚藝已過了他專業的低標關卡,做飯又有什麼難的?
結果,當屈展騰嚼到半生不熟,且可以在齒間爆響的米粒時,他才知道有人天生是不會「做飯」的。
他忍不住暗示道:「這樣的米飯最適合拿來做蛋炒飯。」
「警告過你不可以評論我做的飯。」
「我只是好心建議一下。」
若耶手一伸,擺出要端走他盤子的架式。
他兩手將盤子掐得緊緊的,「小姐,等等,我還沒吃完啊!」
「不受歡迎的建議叫批評,你難道沒聽過嗎?」
「廚藝界裏最難聽的粗話我都聽過,當然清楚了。」
「那你還敢明知故犯?下次想吃我煮的飯,你得用求的。」
知道還有下次時,他聰明地不再多説,趕忙扒飯,以行動證明一件事,她煮的素咖哩好吃到讓人甘願忽略飯難嚼的事實。
吃完飯,該是等食物消化的休息時間,不料,屈展騰竟跟若耶建議,「我要把廚房裏接觸不良的插座換掉,你乘機想想,還有沒有欠修理的東西?」
有沒有搞錯!人家吃飽不是一支煙在手,就是撐著跟豬公一樣不肯動;他吃飽後,反而閒不下來!
若耶兩眼骨碌碌地轉著,想的可不是太早跳起來的烤麪包機或關不緊的水龍頭,而是讓他閒不下來的原因。
他怕她咬他嗎?
還是怕被她拒絕!
他上次黏著她求愛時,可沒有今天這麼地紳士,這讓若耶體會出古時因媒妁之言成婚的男女,得在一夜之間變成夫妻的尷尬了。
她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可是電視上究竟演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概念,因為她的心思還是有部分惦掛著他。
怎麼辦?她跟以前那些男朋友也只不過做到擁抱的程度而已,倘若他無意發動愛的攻勢,她樂得繼續當小姐。
現在他已換了三個燈座,轉回客廳修天花板的吊燈了。
她趁他檢查螺絲帽的空檔,出聲吸引他的注意力。「爸是不是事先知道媽會來找我,所以躲著不來這裏看我?」
「你真聰明,自己猜出來了。」
「是爸要你來打探狀況嗎?」
「他沒這樣建議過。這次來找你,真的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若跟媽有來往,會傷到爸的心嗎?」
「多少會有一點吧!但調整心態是必須的,只要你能讓他體會到你對他的愛沒有因此而減少,我想他會漸漸接受你與母親重逢的事實。」
「你跟他那麼親近,比我還了解他的思路。」
屈展騰要她別擔心,「我沒跟你較勁的意思,有時候,表達不了的愛才是最深厚的,只可惜方式不對而已。」
若耶的目光從螢光幕改挪到天花板,觀察他站在椅上、歪頭換保險絲的模樣,她突然覺得他好帥,而且被他將一件事認真做到好的態度而感動到了。
她起身慢踱到他身邊,關心地問:「你的被子夠暖嗎?要不要我再拿一件毯子給你蓋。」
他停下動作,想了一下後,婉轉地拒絕道:「不必麻煩,我半夜若覺得冷的話,可以抓出睡袋將就一晚。」
「一晚?你明天就要回巴黎了嗎?」
他點頭,先「嗯」出一聲後,才補上一句。「下午三點的飛機。」
「那真可惜,我明天一早得趕去飯店接早班,恐怕沒機會跟你説再見。」
「不要緊,現在説也是可以。」
「好主意,你得先下來。」
屈展騰停下動作,長腿一放後,跨下椅子面對她。
他才剛站穩,她就踮起腳尖,捧住他粗獷英俊的臉頰,迅速湊上一吻。
她吻他的力道輕得像空中飄的羽毛,可是若即若離的親密感卻比火辣辣的法式吻還令人回味。
他還未能反應過來,她已將一串鑰匙晃到他的眼前。「鑰匙你留著,下次再回來,直接開門進來就好。我先説晚安了,房東先生。」她轉身就要上樓。
他及時牽到她的手,提醒她一件事,「可是,你忘了説再見。」
她轉過身子開口要説再見時,他卻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裏。
他緊擁住她,在她的耳邊呢喃,「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個月以前我們沒碰上,現在站在這裏修燈的人肯定輪不到我。」
「這表示你不後侮跟我綁在一起了?」
「當然不後悔,我倒擔心你不願跟我有所牽扯。」
原來他們成親那天,一個裝酷,另一個裝醉的用意都是在害怕對方的不情願!
若耶釋懷了,笑逐顏開,瞭解他大老遠跑來這裏看她,是想以行動表達他在乎自己的心意。
這也讓她不再推拒一個事實,原來自己喜歡的是他的想法與個性,而不是他的外表究竟構符不符合她要的那一型伴侶。
若耶馬上讓他寬心,「我願意繼續下去,但又怕發生得太快,我們會後悔。」
「我感覺得出來,所以才打了只待一晚的主意。聽我説,我們何不先從朋友做起,等你覺得時機成熟後,再告訴我決定。」
「真的嗎?如果我現在説時機已成熟的話,你要怎麼做?」她頑皮地探問一句。
他鬆開她的人,轉身跳回椅上,一邊修燈,一邊趕她走,「拜託,請別這樣折磨人,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你何不現在就回房關燈睡覺?」
「可是我還沒説再見……」
「謝謝,你現在説了,我聽得一清二楚。」
「膽小鬼!」她笑罵他一句。
他威脅她道:「你再不走,我扮大野狼吃掉你,絕對把你啃得一根筋骨都不留,那時你就曉得誰才是真正的膽小鬼。」
若耶不但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裏,反而逗著他,「哎啊!我好怕。」
「好,怕大野狼是一件好事,最起碼知道要躲,所以你還不趕快回房睡覺去。」
「遵命,房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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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展騰像候鳥一般,定時定期的往返於巴黎與洛桑之間。
一個半月過去,他的自行車壓過了種類繁多的松針落葉,滑過了數千公里的冰水、凝霜與霧霰。
這條崎嶇不平的道路總是耗去他大半的精力,卻堅定了他想見若耶的決心,尤其他知道她會守在窗前期待他的造訪時,所有的疲憊都因見到她而一筆勾消。
他們搭登山小火車上山健行,回到温暖的屋子後,她做飯、他洗碗,吃飽喝足後兩人各自捧著一本書,分坐在爐火兩邊的沙發上,放鬆心情地享受有彼此相伴的寧靜夜晚,直到若耶打呵欠後,他才捨不得地跟她道晚安。
屈展騰最後一次騎自行車造訪若耶時,北風開始橫吹,在法國境內時天空還飄著薄雪,到了詭譎多變的山區後,天候急轉直下,温和的雪花隨風逝去,迎面掃來的是更勁的暴雨與冰雹,最後他一路淋著豆大的寒雨而來。
他還來不及敲門,門就自動為他打開。
她臉上寫著快樂,也藏著擔憂,卻是二話不説地遞出一條乾毛巾給他。「我幫你準備了熱水,你泡一下,暖暖身體吧!」
若耶體貼地端了一杯驅寒的薑茶讓他飲用,見他在蒸氣四散的澡盆裏閉目養神,便把茶杯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轉身要走出浴室,手卻被他突如其來地抓住,害她嚇了一大跳。「既然你醒著,先把這一杯茶喝了再説。」
他睜著一隻慵懶的臉皮,微笑地請求她,「餵我好嗎?」
「好,我餵你。」若耶將杯子端到他嘴邊,身子遠遠地躲著浴缸,目光則是直盯在他的臉上,不敢往水裏瞧。
「靠近一點,你杯子這樣子端著,我喝不到。」
若耶挪近幾步,他則坐起上半身,伸出兩隻強壯的手臂把她拖到眼前。薑茶晃出了杯,潑到他濕淋淋的胸膛上。
若耶大驚小怪著,「你看你,燙傷的話怎麼辦?」
他將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搭,逗著她,「由你替我降温啊!」
若耶搖頭道,「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知道。」他苦笑地接過茶杯,三口將薑茶仰得一滴不剩後,才把杯子遞還給她,「信任我,你會很安全的。」
「我相信你。」若耶看著他建議道:「你要我幫你搓背嗎?」
「呵呵!我的定力還沒高竿到這種地步,還是不要。你可不可以待在這裏陪我聊天?」
「好。」若耶抱著厚毛巾,坐在馬桶蓋上,「你想聊什麼?」
「你的小秘密。」
若耶荒謬地看著他,「我會有什麼小秘密?」
「當然有,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耶忍不住揶揄他,「我以為你來這裏是想當我的老公的,沒想到你卻寧願作我肚裏的蛔蟲。」
「不論是蛔蟲還是老公,我兩者都想當,這樣我才可以將你從裏到外,每一分、每一寸都摸索得一清二楚。」
她掬水往他臉上潑,「-心。」
他嗲聲嗲氣地喊著她,「心肝美人兒,情話不都這樣説的嗎?」
「哪有,我聽過有想當小飛俠、孫悟空、聖戰士和多啦A夢的,蛔蟲……真的是頭一回。」
「可見我的眼光獨到。」
「才不,你離經叛道的,根本就是個怪ㄎㄚ!」
「怪ㄎㄚ也好,蛔蟲也罷,我今天就是要挖出你的秘密。你認為師父對我比對你好,是不是?」
若耶迴避他的目光,低頭看著腳趾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是有一點。」
「你小時候跑到我宿舍躲著,説是喜歡我,其實是別有用意,對嗎?」
若耶雙頰忍不住泛紅。「人家真的是喜歡你,才不是……」
「才不是什麼?」他挑起一眉看著她,「想害我?」
若耶煩躁地起身,在地板上來回走了幾趟後説:「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記不清了!」
「沒關係,我記得,可以提醒你。你以為師父誤會我對你不軌的話,他就會大發雷霆地將我攆出師門對不對?」
若耶氣呼呼地瞪著他,眼裏冒著霧水,點頭承認了。「對,我是嫉妒你。」
屈展騰見她忍淚的委屈模樣,心疼不已,於是對她招手,「來我這裏。」
若耶聽話地走上前,無語地望著躺在水裏赤身露體的他。「奇怪,光著身子的是你,可是為什麼我有那種被人剝光衣服審判的感覺。」
「我的資格還不夠格當一個審判官,但卻可以讓你瞭解事情的真相。」他將自己的膝頭一縮,建議她,「你要不要坐進來跟我聊。」
若耶想了一下,將毛巾往地上一丟,踏進水裏,濕著運動褲與他面對而坐。「我記得你被一個老先生送到我家時的落魄模樣,明明乾扁瘦小得可憐,可是又拒絕吃東西。」
「不僅如此,個性孤僻討人厭不説,還常常出言不遜。」
「照顧我的阿姨瞞著爸跟我説,你被親生父親虐待,所以精神失常到學狗叫。」
「我哪有學狗叫過!我是用德語罵髒話好不好!而且不瞞你,是我逼老頭子虐待我的。」屈展騰老實地承認。
「怎麼説?」若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覆。
「因為這是我當時想到唯一能對抗他的方式,他對我的要求愈高,我就愈是把事情做爛,直到他不得不放棄希望為止。」
「你爸真有那麼跋扈嗎?」
「我媽死後才變了樣的。」
若耶看著他,聯想到自己的父親,「以前我也是這樣猜想爸爸霸道的原因,可是當我瞭解媽還活著時,就覺得爸個性古怪是情有可原的!」
「江師父曾經跟我説過,他活在這世上最擔心的人就是你,如果你有一個萬一的話,他一定會受不了打擊的。」
「是這樣嗎?」若耶睜著大眼回看屈展騰,「可是他只帶你去爬山、去健行、去釣魚……他做什麼都帶著你,卻從不讓我這個女兒跟隨……」
「因為,他不願讓你撞見他憂傷的樣子。」屈展騰把話説穿,「他其實很不快樂,直到碰到一個比他還想不開的小兔崽子時,他才覺得人生再慘,也不過就是這樣壞而已。」
若耶將頭靠在拱起的膝頭上,悶悶地説:「所以爸認為你跟他是同病相憐了?」
「沒錯,只是我覺得被老爸遺棄的際遇比他被老婆甩的際遇還慘,直到我自己也嚐到被女人拋棄後,才知道兩種滋味都苦,卻不能相提並論。」屈展騰把自己年少時,那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烏龍心情回味一遍後,忍不住以手環住她的身子。
若耶頭一回聽屈展騰主動提及被凌纖纖甩的事,心裏有幾分難過,也有幾分介意。她咬唇問他,「你還想她嗎?」
屈展騰思索片刻,盯著若耶瞧,見她清秀鄰家女孩的模樣,篤定地回道:「不想了,只是有一段時間過得很頹喪,而且怕和女人談戀愛,直到遇見你為止。」
原來這就是他邋遢不注重儀容的原因!
若耶瞭解了。「為什麼是我?」她問。
「因為你不市儈,善良又有活力,除了有讓我沉淪發狂的魔鬼身材以外,還保有一顆善良的天使心。我想我是在你當著你母親和陽龍台的面,宣佈嫁定一個廚師時愛上你的。」
若耶覺得很感動,她受寵若驚地看著他。「你真是那時愛上我的?」
屈展騰點頭,善解人意地將她緊緊圈抱住,提醒她,「若耶,水變涼了。」
若耶也覺得浴室的温度遽降不少,她擔心他著涼。「你先跨出去吧!」
他率先破水而出,人站穩後,馬上撐開雙臂將她拖出水面,他將她濕透的衣物剝得一乾二淨,抓過大毛巾從她的肩頭抹到腳。
她輕聲地提醒他一句,「你漏了幾個地方沒幫我擦乾。」
他不解地仰頭看她,「哪裏?」見她一副維納新海中誕生的動人姿態時,他不用問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照著剛才的動作,再次將她從肩頭抹到腳,只不過,這次他沒躲避她美麗的胸部,還加倍奉還一串串熱情如火的唇。
最後毛巾隨著他的手,延著她雙腳的內側往她的大腿內側穿梭前進,直到再也無路可走。
他開始親吻著她蓋住敏感部位的小手,將它們一根指頭接著一根指頭地扳開,引誘她完美無暇的胴體如芙蓉花般地綻放。
他熾熱著一雙眼,幽然地長喟出聲。「你確定嗎?」
「嗯,就是你沒錯了。」
他倆眼波交會,傳達情投意合的首肯後,他將芳心振顫的她攬腰抱起。
她將手臂繞到他的頸項,讓他一路吻著自己進入卧房。
那一晚,他們將彼此交給了對方,不僅是軀體,也包括了感情與未來。
他們深深地愛著彼此,想滿足對方的同時,也飢渴地朝對方索愛,無盡的歡愉,隨著前僕後繼的熱浪一波接一波地襲來,將他們推送到雲海之巔,追逐天邊的飛星後,才在極樂之地,爆破出連千言萬語也難以形容的絲絲快意。
儘管她是那麼地熱情,他卻沒呆到忽略自己是她第一次的事實。
屈展騰真的是訝異極了,為了不去破壞氣氛,他沒有得意地揭穿這個奇妙的發現,因為他知道所謂的「第一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