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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若耶那个据说已死二十年,却有本事复活的娘是个有钱人。

    她叫方容娟,贵气与若耶所接触过的五星级客人不相上下,该是很习惯被人伺候的。

    方容娟坐在沙发上,细著嗓音将男伴介绍给若耶认识,「这是我先生阳龙台。」

    若耶打量环著母亲肩膀的男人一眼,见到神色隽毅,穿著称头的阳龙台後,多少理解母亲会选择他的原因了。

    阳龙台是一个愈老愈花俏的男人,不像她爸,才五十出头,已像一株看破枯荣的千年老松。

    她冷淡地跟阳龙台点头。「阳先生你好。」然後侧头问母亲,「爸同意你来找我吗?」

    方容娟抬起戴著钻戒的手,紧张的抚著脖子道:「你已经成年了,我与你接触时不再需要他的同意权。会拖到今天才来找你,全是担心你不愿意见我。」

    「所以你们才会打著要楚彦接近我的主意,是不是?」

    方容娟急著澄清这个误解,「绝不是这样的!楚彦会认识你真的是巧合,我与外子知道你和他念同一所大学时,的确曾经鼓励他追求你,但并没有操纵你们的意思。」

    「可是,爸认为你们是为了信凯的股份而来的。」

    进门後始终没插上一句话的阳龙台,终於打破沉默开口说话,「别怪你母亲,她想与你相认是无条件的。」

    「那你呢?你又是抱著什么态度来的?」

    阳龙台眼里有的是精明与锐意,他老实承认,「我的确希望楚彦能娶一个在事业上可以协助他的贤内助,而你,毕竟拥有信凯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若能变成我的姻亲,对我们的决策投信任票的话,当然是一件利多的事。」

    若耶松了一口气,因为阳龙台识相,选择说实话,也省去她开口撵他们走的尴尬。

    「你怎么说?肯原谅妈跟阳叔叔,再试著和楚彦交往下去吗?」方容娟满脸的期盼。

    若耶老实说:「不太可能。」

    方容娟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知道自己不配当个母亲……」

    「哦~~」若耶了解方容娟误会她的意思,赶忙解释,「我说的不太可能,指的是我和楚彦之间的事。」

    方容娟松了一口气,细著嗓音扮起和事佬,「楚彦已经知道那次是他没搞清楚状况,误会你和江遥的徒弟了。」

    若耶听著妈妈以漠不关心的口气提及父亲名字时,心中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也为父亲心痛,但她提醒自己,母亲出走这事,三方当事人没人有权宣称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她不得不问一个困扰她将近一个月的事,「你离开爸後,曾经後悔过吗?」

    方容娟与阳龙台互望一眼後,点头承认,「是後悔过,但纯粹只是因为我想念你的关系。」

    「爸究竟做错什么,让你非得离开我们?」

    「错在我和你父亲的个性差异太大,又不了解彼此的需要。你父亲好动又好客,常与朋友在外逍遥。

    「他这个人太豪爽,出手过分大方,虽然急公好义,但却不自量力,常常刚领到薪水,不到半个月就花光,让我跟著他的时候,常要忧心下一个月该怎么度过。」

    若耶没插话,静静听著母亲的怨言。

    「你出生後,这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在我找不到你爸时,常去麻烦阳叔叔帮忙打探他的下落,甚至筹医药钱。时日一久,我才了解真正关心我们母女的人是谁。」

    若耶对母亲的最後一句话持保留的态度,她认为阳龙台或许真如母亲所说的是关心著妈妈,但他毕竟是爸爸的朋友,这样趁虚而入,抢朋友的老婆,只能说他体贴心上人有余,但对朋友的义气不足。

    「我与你父亲摊牌,他说离婚免谈,我若要走就请便,唯一条件是不能带你走,否则,他要找道上的朋友加害阳叔叔。」

    若耶没替父亲答辩,因为父亲年轻时,原本就是江湖出身的人物,说出口的狠话总是让人半信半疑、顾忌三分。

    她看著锦衣玉食的母亲,对她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一些概念。

    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这样捱过一辈子,仍能苦尽甘来、白头偕老;也有人另觅良人美妇,抛开困顿与不满,寻求更好的将来。

    她美丽的母亲该是属於後者。若耶盯著驻颜有术的妈妈,好奇地问:「你改嫁给阳先生後,日子过得快乐吗?」

    方容娟微怔了一下,斟酌地回答女儿,「多半的时候是快乐的。」

    若耶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母亲对父亲毫无眷恋的事实,也了解加重母亲的罪恶感已是於事无补,但她可以积极看待她与父亲的遭遇。「听了你的话,我发现自己无法评论你丢下我和爸是错误的;但是我可以肯定,没有你,也许是我和爸最大的幸运。」

    阳龙台及时发声,捍卫老婆的立场,「我们曾经以信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想要换得你的监护权,但江遥只肯同意离婚。」

    换言之,江遥拒绝卖女求荣。

    老爸万万岁!若耶欣慰地说:「原来他是这样得到信凯股份的!」

    方容娟揉著手绢频频拭泪,轻声哀求道:「我不求你马上接受我们,只希望你别因此拒绝楚彦。」

    若耶纳闷,怎么话题一转,又兜回楚彦的身上了呢?她叹了一口气,再次强调,「我说过,跟他之间的机会真的不大。」

    阳龙台赶紧为外甥说好话。「你也许不知道,他对你真的很死心眼,我从小看他长大,他真的就只喜欢你而已。你能坦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和他的机会不大,这样我才好开导楚彦。」

    「原因很简单,因为两个礼拜前我已经嫁人了,再嫁第二次是不对的。」

    「嫁人了?楚彦和你的误会才发生不到一个月不是吗?」方容娟还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嫁给谁?对方是做什么的?几岁?可靠吗?」

    「他是爸的高徒,」若耶像献宝一样地补了一句,「多亏老爸牵线。」

    方容娟倒抽了一口气,花容失色地念著,「那个老糊涂,怎么让你随便嫁给一个剁菜的厨师!对方要拿什么来养你?」

    「我自己有本事,何须靠男人养?」若耶不以为然地看著母亲,开始夸奖起屈展腾的本事,「爸说展腾青出於蓝,有的是潜能。」

    「展腾?」阳龙台若有所思後,很快地追问一句,「姓展是吗?」

    若耶看著他蹙眉深思的模样,摇头否认,「不,他姓屈,展腾是他的名字。」

    「姓屈!他哪里人?」

    「北部吧!」

    「北部哪里?桃园一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爸就只收他这一个徒弟是吗?」

    「是啊!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阳龙台一脸深思熟虑的模样,若耶也不得不跟著揣测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方容娟急著将话题绕回来,「这样子怎么行?你婚都结了,但你连他是哪里人都不晓得,我看你爸带出来的徒弟,一定跟他同一个性子,靠不住的。」

    若耶礼貌地纠正母亲的话,「爸和展腾个性相似,并不表示我和你有相同的价值观。我把另一半当作人生旅途上互相扶持的知心人,而不是倚来靠去的长期饭票。」

    「你这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天真话。」阳龙台泼了她一盆冷水,要她实际一点,「楚彦是我的外甥,他的家世非常显赫,你嫁给他的好处大过嫁一个炒菜的厨师。」

    若耶不想意气用事,但是听母亲与阳龙台这样武断地否决未曾见过一面的屈展腾时,忍不住力挺他到底。「那真可惜,」她满脸不在乎的说:「我大概只有嫁厨师的命,而阳太太若想认我当女儿的话,就得接受一个厨师女婿。」

    阳龙台给了她一个笑,他的笑容谈不上和善,倒有一种神秘探索的况味。「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祝你们长长久久了。」

    若耶心上真的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果然!他要求道:「不知道有没有跟这位屈先生见一面的机会呢?」

    若耶心中倏地窜起保护憨老公的使命,委婉地推辞道:「是有,可是他很累,睡得正熟,我不想吵他。」

    阳龙台不勉强。「那么改天好了。」

    方容娟没像丈夫这样淡然处之,她很慎重地对女儿说:「你爸是粗人粗心,以前娶我时,从未想过做喜饼送亲友,对一个女孩子的名誉是多么的重要。」

    「妈,我不是你,这事有没有都没关系。」若耶要母亲别多此一举。

    方容娟听到女儿终於肯喊她一声「妈」後,泪汪汪地哭道:「不行,饼是一定得送的,且大小缺一不可。我曾经跟自己发过誓,绝不让你受我年轻时所受过的委屈!」

    「不送饼只是省一道繁文耨节,谈不上受委屈吧!」

    阳龙台见不得老婆哭,也加入劝说的行列,「结婚没饼送人是你母亲一辈子的痛,你只需将亲朋好友的名单开出来,让她去张罗就成。」

    「爸跟我的朋友加起来,大概三十个就够了。」

    「这怎么可以!」方容娟立刻歇斯底里地哭了,「光是阳家的部分就要上千盒,三十个教你阳叔叔的脸往哪里放?」

    若耶开始相信,崇尚自由的老爸与重视物质的老妈早早分手,真的不是一件坏事,要不然她的童年很可能是在砸锅捣碗的日子里度过。

    「好吧!饼到底要做多少,随你们的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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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耶把母亲与阳龙台送出门後,才想起厨房里那锅来不及熄火的咖哩茄酱。

    「妈啊!三十分钟,我看一定焦定了。」她快步奔进厨房,发现事态没她想的严重,因为睡饱的屈展腾已神清气爽地站在炉火前,准备将食物倒进盘里。

    这让她眼睛一亮,「你几时醒的?」

    「大概三十分钟前,被敲门声吵醒的。」

    「那你大概听到我和访客之间所谈的事了吧?」

    「没错,很高兴听到你在别人面前夸耀我有潜能。」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是捡到千元大钞一样。

    「那你没听清楚,我只是引用爸偏袒你的话来反驳我妈而已。」

    「不仅如此,你还要你妈认命,接受有我这样的女婿。请问一下,你这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你猜呢?」

    「这事我可不敢乱猜,因为猜错的後果有时可是会弄巧成拙。」

    「那你觉得我们之间结的这场婚,该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还用问吗?我这次来找你,追求你的意图该是再明显不过了。」他忍著没跟她诉说他这两个礼拜是怎么辗转反侧想她的,因为怕她听了会被他吓到。

    「既然如此,我们就假戏真作好了。」

    「那么补上一个吻,庆祝我们达成共识,你说好不好?」

    「不好,你嘴上有东西。」若耶漾著甜笑,往他沾了酱汁的唇比去,糗他一句,「你是偷吃还是试吃?」

    「都有。」

    若耶瞄了他一眼,「你没加盐添料吧!」

    「我想你会翻脸,连这种念头都不敢有。再说,你这一锅素咖哩看起来虽然其貌不扬,但尝起来味美极了。」他右手端著锅子,左手掐著锅铲,弯下膝头与她眼对眼,然後摆出一脸无助的模样,「我好话说尽,小姐可不可以高抬贵手,代劳抹一下。」

    若耶抓了一张面纸,捧著他的下巴,替他拭去唇边的菜渍。「下次偷吃时,嘴要记得抹乾净。」

    「我宁愿被你吻乾净。」他眼巴巴地看著她可望不可及的唇。

    「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而定。」

    「所以这次没指望了。」他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转身打点晚餐。

    她快步走到他前面,接下他手上的锅铲,在空中挥了两下,并发号施令,「这顿饭是我煮的,你赶快到桌边坐好,不准你抢饭碗,也不可以评论我做的饭难吃。」

    「是,小姐。」他认为她烧菜的厨艺已过了他专业的低标关卡,做饭又有什么难的?

    结果,当屈展腾嚼到半生不熟,且可以在齿间爆响的米粒时,他才知道有人天生是不会「做饭」的。

    他忍不住暗示道:「这样的米饭最适合拿来做蛋炒饭。」

    「警告过你不可以评论我做的饭。」

    「我只是好心建议一下。」

    若耶手一伸,摆出要端走他盘子的架式。

    他两手将盘子掐得紧紧的,「小姐,等等,我还没吃完啊!」

    「不受欢迎的建议叫批评,你难道没听过吗?」

    「厨艺界里最难听的粗话我都听过,当然清楚了。」

    「那你还敢明知故犯?下次想吃我煮的饭,你得用求的。」

    知道还有下次时,他聪明地不再多说,赶忙扒饭,以行动证明一件事,她煮的素咖哩好吃到让人甘愿忽略饭难嚼的事实。

    吃完饭,该是等食物消化的休息时间,不料,屈展腾竟跟若耶建议,「我要把厨房里接触不良的插座换掉,你乘机想想,还有没有欠修理的东西?」

    有没有搞错!人家吃饱不是一支菸在手,就是撑著跟猪公一样不肯动;他吃饱後,反而闲不下来!

    若耶两眼骨碌碌地转著,想的可不是太早跳起来的烤面包机或关不紧的水龙头,而是让他闲不下来的原因。

    他怕她咬他吗?

    还是怕被她拒绝!

    他上次黏著她求爱时,可没有今天这么地绅士,这让若耶体会出古时因媒妁之言成婚的男女,得在一夜之间变成夫妻的尴尬了。

    她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可是电视上究竟演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概念,因为她的心思还是有部分惦挂著他。

    怎么办?她跟以前那些男朋友也只不过做到拥抱的程度而已,倘若他无意发动爱的攻势,她乐得继续当小姐。

    现在他已换了三个灯座,转回客厅修天花板的吊灯了。

    她趁他检查螺丝帽的空档,出声吸引他的注意力。「爸是不是事先知道妈会来找我,所以躲著不来这里看我?」

    「你真聪明,自己猜出来了。」

    「是爸要你来打探状况吗?」

    「他没这样建议过。这次来找你,真的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若跟妈有来往,会伤到爸的心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但调整心态是必须的,只要你能让他体会到你对他的爱没有因此而减少,我想他会渐渐接受你与母亲重逢的事实。」

    「你跟他那么亲近,比我还了解他的思路。」

    屈展腾要她别担心,「我没跟你较劲的意思,有时候,表达不了的爱才是最深厚的,只可惜方式不对而已。」

    若耶的目光从萤光幕改挪到天花板,观察他站在椅上、歪头换保险丝的模样,她突然觉得他好帅,而且被他将一件事认真做到好的态度而感动到了。

    她起身慢踱到他身边,关心地问:「你的被子够暖吗?要不要我再拿一件毯子给你盖。」

    他停下动作,想了一下後,婉转地拒绝道:「不必麻烦,我半夜若觉得冷的话,可以抓出睡袋将就一晚。」

    「一晚?你明天就要回巴黎了吗?」

    他点头,先「嗯」出一声後,才补上一句。「下午三点的飞机。」

    「那真可惜,我明天一早得赶去饭店接早班,恐怕没机会跟你说再见。」

    「不要紧,现在说也是可以。」

    「好主意,你得先下来。」

    屈展腾停下动作,长腿一放後,跨下椅子面对她。

    他才刚站稳,她就踮起脚尖,捧住他粗犷英俊的脸颊,迅速凑上一吻。

    她吻他的力道轻得像空中飘的羽毛,可是若即若离的亲密感却比火辣辣的法式吻还令人回味。

    他还未能反应过来,她已将一串钥匙晃到他的眼前。「钥匙你留著,下次再回来,直接开门进来就好。我先说晚安了,房东先生。」她转身就要上楼。

    他及时牵到她的手,提醒她一件事,「可是,你忘了说再见。」

    她转过身子开口要说再见时,他却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他紧拥住她,在她的耳边呢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月以前我们没碰上,现在站在这里修灯的人肯定轮不到我。」

    「这表示你不後侮跟我绑在一起了?」

    「当然不後悔,我倒担心你不愿跟我有所牵扯。」

    原来他们成亲那天,一个装酷,另一个装醉的用意都是在害怕对方的不情愿!

    若耶释怀了,笑逐颜开,了解他大老远跑来这里看她,是想以行动表达他在乎自己的心意。

    这也让她不再推拒一个事实,原来自己喜欢的是他的想法与个性,而不是他的外表究竟构符不符合她要的那一型伴侣。

    若耶马上让他宽心,「我愿意继续下去,但又怕发生得太快,我们会後悔。」

    「我感觉得出来,所以才打了只待一晚的主意。听我说,我们何不先从朋友做起,等你觉得时机成熟後,再告诉我决定。」

    「真的吗?如果我现在说时机已成熟的话,你要怎么做?」她顽皮地探问一句。

    他松开她的人,转身跳回椅上,一边修灯,一边赶她走,「拜托,请别这样折磨人,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你何不现在就回房关灯睡觉?」

    「可是我还没说再见……」

    「谢谢,你现在说了,我听得一清二楚。」

    「胆小鬼!」她笑骂他一句。

    他威胁她道:「你再不走,我扮大野狼吃掉你,绝对把你啃得一根筋骨都不留,那时你就晓得谁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若耶不但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逗著他,「哎啊!我好怕。」

    「好,怕大野狼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知道要躲,所以你还不赶快回房睡觉去。」

    「遵命,房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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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展腾像候鸟一般,定时定期的往返於巴黎与洛桑之间。

    一个半月过去,他的自行车压过了种类繁多的松针落叶,滑过了数千公里的冰水、凝霜与雾霰。

    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总是耗去他大半的精力,却坚定了他想见若耶的决心,尤其他知道她会守在窗前期待他的造访时,所有的疲惫都因见到她而一笔勾消。

    他们搭登山小火车上山健行,回到温暖的屋子後,她做饭、他洗碗,吃饱喝足後两人各自捧著一本书,分坐在炉火两边的沙发上,放松心情地享受有彼此相伴的宁静夜晚,直到若耶打呵欠後,他才舍不得地跟她道晚安。

    屈展腾最後一次骑自行车造访若耶时,北风开始横吹,在法国境内时天空还飘著薄雪,到了诡谲多变的山区後,天候急转直下,温和的雪花随风逝去,迎面扫来的是更劲的暴雨与冰雹,最後他一路淋著豆大的寒雨而来。

    他还来不及敲门,门就自动为他打开。

    她脸上写著快乐,也藏著担忧,却是二话不说地递出一条乾毛巾给他。「我帮你准备了热水,你泡一下,暖暖身体吧!」

    若耶体贴地端了一杯驱寒的姜茶让他饮用,见他在蒸气四散的澡盆里闭目养神,便把茶杯搁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转身要走出浴室,手却被他突如其来地抓住,害她吓了一大跳。「既然你醒著,先把这一杯茶喝了再说。」

    他睁著一只慵懒的脸皮,微笑地请求她,「喂我好吗?」

    「好,我喂你。」若耶将杯子端到他嘴边,身子远远地躲著浴缸,目光则是直盯在他的脸上,不敢往水里瞧。

    「靠近一点,你杯子这样子端著,我喝不到。」

    若耶挪近几步,他则坐起上半身,伸出两只强壮的手臂把她拖到眼前。姜茶晃出了杯,泼到他湿淋淋的胸膛上。

    若耶大惊小怪著,「你看你,烫伤的话怎么办?」

    他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搭,逗著她,「由你替我降温啊!」

    若耶摇头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知道。」他苦笑地接过茶杯,三口将姜茶仰得一滴不剩後,才把杯子递还给她,「信任我,你会很安全的。」

    「我相信你。」若耶看著他建议道:「你要我帮你搓背吗?」

    「呵呵!我的定力还没高竿到这种地步,还是不要。你可不可以待在这里陪我聊天?」

    「好。」若耶抱著厚毛巾,坐在马桶盖上,「你想聊什么?」

    「你的小秘密。」

    若耶荒谬地看著他,「我会有什么小秘密?」

    「当然有,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耶忍不住揶揄他,「我以为你来这里是想当我的老公的,没想到你却宁愿作我肚里的蛔虫。」

    「不论是蛔虫还是老公,我两者都想当,这样我才可以将你从里到外,每一分、每一寸都摸索得一清二楚。」

    她掬水往他脸上泼,「-心。」

    他嗲声嗲气地喊著她,「心肝美人儿,情话不都这样说的吗?」

    「哪有,我听过有想当小飞侠、孙悟空、圣战士和多啦A梦的,蛔虫……真的是头一回。」

    「可见我的眼光独到。」

    「才不,你离经叛道的,根本就是个怪ㄎㄚ!」

    「怪ㄎㄚ也好,蛔虫也罢,我今天就是要挖出你的秘密。你认为师父对我比对你好,是不是?」

    若耶回避他的目光,低头看著脚趾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是有一点。」

    「你小时候跑到我宿舍躲著,说是喜欢我,其实是别有用意,对吗?」

    若耶双颊忍不住泛红。「人家真的是喜欢你,才不是……」

    「才不是什么?」他挑起一眉看著她,「想害我?」

    若耶烦躁地起身,在地板上来回走了几趟後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我记得,可以提醒你。你以为师父误会我对你不轨的话,他就会大发雷霆地将我撵出师门对不对?」

    若耶气呼呼地瞪著他,眼里冒著雾水,点头承认了。「对,我是嫉妒你。」

    屈展腾见她忍泪的委屈模样,心疼不已,於是对她招手,「来我这里。」

    若耶听话地走上前,无语地望著躺在水里赤身露体的他。「奇怪,光著身子的是你,可是为什么我有那种被人剥光衣服审判的感觉。」

    「我的资格还不够格当一个审判官,但却可以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他将自己的膝头一缩,建议她,「你要不要坐进来跟我聊。」

    若耶想了一下,将毛巾往地上一丢,踏进水里,湿著运动裤与他面对而坐。「我记得你被一个老先生送到我家时的落魄模样,明明乾扁瘦小得可怜,可是又拒绝吃东西。」

    「不仅如此,个性孤僻讨人厌不说,还常常出言不逊。」

    「照顾我的阿姨瞒著爸跟我说,你被亲生父亲虐待,所以精神失常到学狗叫。」

    「我哪有学狗叫过!我是用德语骂脏话好不好!而且不瞒你,是我逼老头子虐待我的。」屈展腾老实地承认。

    「怎么说?」若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覆。

    「因为这是我当时想到唯一能对抗他的方式,他对我的要求愈高,我就愈是把事情做烂,直到他不得不放弃希望为止。」

    「你爸真有那么跋扈吗?」

    「我妈死後才变了样的。」

    若耶看著他,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以前我也是这样猜想爸爸霸道的原因,可是当我了解妈还活著时,就觉得爸个性古怪是情有可原的!」

    「江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他活在这世上最担心的人就是你,如果你有一个万一的话,他一定会受不了打击的。」

    「是这样吗?」若耶睁著大眼回看屈展腾,「可是他只带你去爬山、去健行、去钓鱼……他做什么都带著你,却从不让我这个女儿跟随……」

    「因为,他不愿让你撞见他忧伤的样子。」屈展腾把话说穿,「他其实很不快乐,直到碰到一个比他还想不开的小兔崽子时,他才觉得人生再惨,也不过就是这样坏而已。」

    若耶将头靠在拱起的膝头上,闷闷地说:「所以爸认为你跟他是同病相怜了?」

    「没错,只是我觉得被老爸遗弃的际遇比他被老婆甩的际遇还惨,直到我自己也尝到被女人抛弃後,才知道两种滋味都苦,却不能相提并论。」屈展腾把自己年少时,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乌龙心情回味一遍後,忍不住以手环住她的身子。

    若耶头一回听屈展腾主动提及被凌纤纤甩的事,心里有几分难过,也有几分介意。她咬唇问他,「你还想她吗?」

    屈展腾思索片刻,盯著若耶瞧,见她清秀邻家女孩的模样,笃定地回道:「不想了,只是有一段时间过得很颓丧,而且怕和女人谈恋爱,直到遇见你为止。」

    原来这就是他邋遢不注重仪容的原因!

    若耶了解了。「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不市侩,善良又有活力,除了有让我沉沦发狂的魔鬼身材以外,还保有一颗善良的天使心。我想我是在你当著你母亲和阳龙台的面,宣布嫁定一个厨师时爱上你的。」

    若耶觉得很感动,她受宠若惊地看著他。「你真是那时爱上我的?」

    屈展腾点头,善解人意地将她紧紧圈抱住,提醒她,「若耶,水变凉了。」

    若耶也觉得浴室的温度遽降不少,她担心他著凉。「你先跨出去吧!」

    他率先破水而出,人站稳後,马上撑开双臂将她拖出水面,他将她湿透的衣物剥得一乾二净,抓过大毛巾从她的肩头抹到脚。

    她轻声地提醒他一句,「你漏了几个地方没帮我擦乾。」

    他不解地仰头看她,「哪里?」见她一副维纳新海中诞生的动人姿态时,他不用问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照著刚才的动作,再次将她从肩头抹到脚,只不过,这次他没躲避她美丽的胸部,还加倍奉还一串串热情如火的唇。

    最後毛巾随著他的手,延著她双脚的内侧往她的大腿内侧穿梭前进,直到再也无路可走。

    他开始亲吻著她盖住敏感部位的小手,将它们一根指头接著一根指头地扳开,引诱她完美无暇的胴体如芙蓉花般地绽放。

    他炽热著一双眼,幽然地长喟出声。「你确定吗?」

    「嗯,就是你没错了。」

    他俩眼波交会,传达情投意合的首肯後,他将芳心振颤的她揽腰抱起。

    她将手臂绕到他的颈项,让他一路吻著自己进入卧房。

    那一晚,他们将彼此交给了对方,不仅是躯体,也包括了感情与未来。

    他们深深地爱著彼此,想满足对方的同时,也饥渴地朝对方索爱,无尽的欢愉,随著前仆後继的热浪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将他们推送到云海之巅,追逐天边的飞星後,才在极乐之地,爆破出连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的丝丝快意。

    尽管她是那么地热情,他却没呆到忽略自己是她第一次的事实。

    屈展腾真的是讶异极了,为了不去破坏气氛,他没有得意地揭穿这个奇妙的发现,因为他知道所谓的「第一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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