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蕩蕩的官道上,行駛着一輛華麗的馬車。
車伕座上坐着一個錦衣珠帽少年,左手執着五色絲繮,右手提着三尺五的金絲馬鞭,一襲金線飛雲的天青色披風在風中飄拂。
“得……駕!”少年手一揚打個響鞭,雄姿英發。
車廂內彩簾緊閉,掩得紋風不透,看樣子坐的是達官貴人。
馬車風馳電掣般從大道駛過,車後揚起一股塵埃。
過路行人無不掩鼻皺眉,心中暗罵一聲:“哪家王室狗爺在大道上抖這威風?”
少年車伕就是凌雲花。
達官貴人就是楊玉和那口棺材。
只有“小精靈”才想得出這種“好主意”。
楊玉離開義莊後,凌雲花一直跟着他,向他講述自己如何審訊使女,如何準備自刎,如何被關進清心齋,如何被臭道士救出,如何繞道追趕到此,如何日夜思念他,如何,如何……最後以死威脅,如果不讓她跟着,就立即拔劍自盡。楊玉無奈,只得答應由她相助護送母親靈樞回山東鄉下老家。
凌雲花承接護送任務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楊玉改容。
現在的楊玉已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威武漢子。
凌雲花第二件事就是用重金買下一輛華麗馬車,和兩套華麗衣服。
現在的楊玉是顯赫的貴人,她是英姿勃勃的小車伕。
日近黃昏,殘陽如血。
凌雲花駕着馬車旋風般衝進陽穀城。
泌香酒樓,位於陽穀西市街口,是一座頗有名氣的酒樓。
酒樓高二層,一式宋代裝磺。樓台上雕龍琢風,檐樑上斜飄一面彩色三角繡旗,金線綴成的“酒”字,在晚霞中格外炫目耀眼。
“叭叭!”一聲震耳的響鞭。
“閃開!”一聲威武的厲喝。
一輛華麗的馬車闖進了泌香酒樓。
樓前出入的客人紛紛閃避,動作遲緩的人,臉上都捱上了重重的一鞭。
馬車在酒樓前坪停住。
酒樓管家和小二如飛一般奔來。
“泌香酒樓管家在此恭迎貴客!”管家和小二一齊垂手立在車旁。
凌雲花從車座上跳下,手中馬鞭輕輕一揚:“快去準備上房一間,要寬敞的!”
“是!是!”
凌雲花走到車廂後打開車門,畢恭畢敬地:“有請大人。”
楊玉從車廂裏跨出,錦繡團袍,綵帶纏腰,果然像個大人。
楊玉眼光掃過酒樓和管家的臉,心想:但願不要出什麼差錯。
“大人,小人向您大人請安。”管家一面恭維地向楊玉請安,一面揣測着楊玉的身份。
凌雲花指着車廂對管家説:“叫人把車廂的東西送到上房,把馬車拉到車棚去!”
管家往車廂裏膘了一眼,臉色倏變:“這……這東西怎麼能迸上房?”他把臉轉向楊玉,“大人,這……”
這丫頭又在耍什麼花樣?像這樣的大酒樓怎能將棺材搬迸上房裏?
楊玉正要答話,凌雲花走上前來,沉着臉對管家道:“這裏面是重要的東西,一定要隨着我們進上房。”説着從腰間掏出一件東西朝管家一晃。
“是!是!”管家態度即變,高聲呼喊,“來人啦!快將車廂裏的東西抬迸上房去!”
這丫頭給管家看的是什麼東西?管家居然答應將棺材抬到房裏去。
楊玉正在犯疑,凌雲花向他弓身擺手道:“大人,請!”
楊玉無奈,只得跟在引道的小二身後,跨步迸了酒樓。
凌雲花跟在後面,搖頭擺腦,神氣十足,儼然一位大大的當差。
管家還在前坪指揮小二卸棺材,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凌雲花給他看的是一塊御前錦衣衞的金牌。
在這個世道,誰敢得罪御前錦衣衞大人?
酒樓西首上房。
楊玉和凌雲花隔着小桌面對面地坐着。
小桌上擺着一壺茶,一壺酒,兩隻茶盅,兩隻酒懷,四碟涼菜,四碗炒菜,一盆炭火湯鍋。
桌旁擱着那口大棺材。棺材上的泥土已被小二擦淨,油漆光淨明亮。
凌雲花抓起桌上的小酒壺:“喝!你知道這是什麼酒壺嗎?”未等楊玉回答,她晃了晃酒壺又繼續説道:“這是唐朝南王府有名的‘雪玉蓮’酒壺。此壺用白金打製而成,形為蓮苞,做工極為精巧,壺嘴能左右轉動,斟酒之時有飛泉流水之聲,而且無論什麼顏色或是渾濁的酒,只要一過酒壺就會變得淨如清泉,酒味卻絲毫不變。”
凌雲花滔滔不絕地介紹着雪玉蓮酒壺的精妙,楊玉卻隻字未聽入耳。他在想:自己在朝城趕着靈車找遍了所有的客店,連個宿處也找不到,凌雲花居然能在陽穀第一大酒樓住下,還將棺材搬進房中,受到如此特殊款侍,若論江湖經驗和閲歷,機警和應變能力,自己與這小姑娘相比,是自嘆弗如。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雪玉蓮酒壺,這只是件膺品。不過這膺品用鍍銀精銅打就,製作十分精細,也是一件上上之品。”凌雲花説着,給楊玉斟上一盅酒,故意恭聲道:“大人請!”
楊玉瞅了凌雲花一眼,端起酒盅呷了一口,頓時美酒香醇之氣直透肺腑,不覺輕讚一聲:“好酒!”
“什麼酒?”凌雲花捂住酒壺問。
楊玉搖搖頭。只知酒是好酒,但叫不出名稱。
凌玉花自斟一杯,呷上一口,秀眉一挑道:“果是好酒!酒醇而不膩,甘而不澀,隱泛花香,乃是江南有名的‘千杯醉’。”
“千杯醉?要飲一千杯才會醉?”
“此酒人口香醇,但後勁卻猛烈,像你我這樣不善酒者,三盅便足矣,若是飲上千盅,只怕你要睡上三個月哩。”
“哦,沒想此酒還有如此耐性。”
凌雲花的眼光又落到四碟涼菜上:“玉哥……哦,大……人,您知道這四碟涼菜的名稱嗎?”
楊玉瞪眼瞧着碟子:“這不就是筍片炸條魚,涼拌黃瓜,醬醋草蝦和小雞蛋嗎?還有什麼名稱?”
“你別小看這四碟涼菜,這可是江南有名的‘四葷碟’。這碟筍片炸條魚叫‘八仙過海’,八條條魚是用八種不同的炸法,八種不同的佐料作成,墊底的八塊筍片也是各有風味。”
“哦。”
“這碟叫‘八屋藏珍’。八條大小一樣的黃瓜中,灌着豬肉、羊肉、牛肉、雞肉、蛇肉、兔肉、鴨肉、鵝肉等八種不同的瘦肉。這碟麻油醬醋醉草蝦,叫做‘八轎聯姻’,這名字很奇怪吧?八隻大小一樣的背朝天的草蝦就像八隻迎親的彩轎,蝦鬚紮在一起轉成一個圓圈就是聯姻。”
楊玉聽得睜圓了雙眼,想不到這幾碟涼菜中還有這麼多學問。
“這最後一碟‘小雞蛋’叫‘八寶珍珠’。這蛋並不是雞蛋,而是一種鳥蛋,是一種叫鵓鴣或稱水鴣鴣的鳥所生的蛋。這種烏,羽毛呈思褐色,天要下雨或剛晴的時候,常在水下咕咕地叫。”
“你知道的可真多。”楊玉禁不住讚道。
聽到楊玉的稱讚,凌雲花更是得意:“這算得了什麼?我知道的還多着哩!這四碗菜……”
“算了吧。”楊玉打斷她的話,“咱們還是先吃,你要再説話,這菜都全涼啦。”
凌雲花餘興未盡,噘起小嘴:“話都不讓人説完,真沒意思。吃,吃,大人您請吃!”
酒菜下肚,凌雲花的怨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一面吃,一面又津津樂道地向楊玉介紹四碗炒菜和炭火湯鍋:“這都是南方的名菜,做作精細,刀工、佐料、火候都很講究……”
楊玉一面吃,一面在想:在山東境內能吃到這種南方名菜,這泌香酒樓的老闆究竟是什麼來頭?
酒飯用畢,小二收拾過桌子,沏上香茶,然後退出房間。
已是掌燈時分。
凌雲花執着點燃的蠟燭,圍着房內走了一圈,每走三步,在問壁上輕輕一敲,俯耳聽上一會。
“你在幹嘛?”楊玉問,“難道這房中還有機關?”
凌雲花板起面孔,一副託大的口氣:“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江湖上步步險惡,泌香酒樓雖是陽穀最大的客店,但誰又能保證這不是黑店?”
楊玉肅然,默不出聲。
凌雲花將蠟燭放還桌上,又從懷中敢出一捆絲線和九隻小銅鈴。
楊玉盯着她,不知又有什麼花樣。
凌雲花扯起絲線,在棺材四周交叉織起了一道絲網,然後將小銅鈴懸吊在絲網的九個結頭上。
楊玉猜到了她的用意,忍不住問道:“有人會偷這棺材?”
“沒有人偷這棺材,我會叫人把它搬到房中來?”
“我不信,誰會偷我孃的棺材?”
“你呀,真是個笨蛋!天下第一號笨蛋!”凌雲花收起剩下的絲線,指着楊玉的鼻尖道:“你也不想想,在義莊,五龍幫許士元、黃金榜、郭瑛為什麼要搶你孃的棺材?有人出十萬兩銀子要買你孃的屍體!三龍頭雖然死了,難道就沒別的人來趕這趟買賣?”
楊玉凍結在心頭的疑雲,頓時又翻騰起來。
“好啦,大人。”凌雲花搓搓手説,“這房間已查過,沒有夾壁、暗道,除了房門外,唯一能進房的地方就是窗户,現在已安上了‘護網’,只要有人一進窗户就會觸動絲線,絲線就會引動小銅鈴發響。一切都已佈置完畢,現在咱們可以睡了。”
“睡?咱們怎麼睡?”楊玉望着房內唯一的一張牀説。
凌雲花歪起頭,嘻笑道:“睡覺還有怎麼睡法?衣服脱了,往被子裏一鑽,不就這麼睡?”
“哎呀!你……”楊玉臉脹得通紅,“常言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我怎麼可以……”
“噓——”凌雲花單指壓唇,“輕聲點!別讓人聽見,露了餡。”説着,便走到牀邊整理被子。
楊玉走近前,壓低聲道:“雲花,你別亂來。”
他知道凌雲花膽大包天,什麼事幹不出來?
凌雲花扭過臉,眼睛裏閃出兩團迷人的星光:“我亂來什麼了?”
楊玉眉頭一皺,正色道:“你要是想幹那事,萬萬不可能。”
“我想幹什麼事?”她眼中燃燒着一種灼人的火焰。
楊玉的臉驀地紅得像剛出油鍋的紅蝦,心兒一陣狂跳。
“你説我究竟想幹什麼事嗎?”她偏着頭,故意緊緊逼問。
他被她逼得一時語塞,窘態萬分。這話兒怎能説得出口?
凌雲花“噗”地一笑:“大人,您請上牀安歇。”
“你睡哪兒?”楊玉問。
凌雲花抱起一條牀毯往棺材旁一扔:“我睡那兒。”
“不行,我睡地上。”楊玉説着便搶到棺材旁。
“想搶小人的鋪蓋?”凌雲花挺身一隔,“做不到!大人和小人當差同房,自然是大人睡牀,小人睡地。”
“可我這大人是假的!”
“大人是假,莊主可是真,在莊主面前也沒有奴才的鋪位呀。”
“我這莊主早已被你爹爹廢了,不算數。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當然是女人睡牀,男人睡地。”
“不管怎麼説,你睡牀,我睡地!”
“你睡牀,我睡地!”
“你睡牀,我睡地!”
“你要再是這樣,我就不與你玩了。”楊玉再祭“鎮妖寶”。
“不玩就不玩!我正懶得玩,要睡覺了,走開!”凌雲花推開楊玉,往地上就倒。
“鎮妖寶”也不靈了!楊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厲聲道:“不準胡鬧!到牀上去睡!”
“不去!”
“你要不去,我就揍你!”楊玉手已擦起拳頭。
“你打!打呀!”凌雲花挺胸直撞,楊玉連連後退。
世上女人最難纏,而這小精靈又是最難纏的女人!
楊玉嘆口氣道:“你究竟要怎樣?我總不能真讓你睡在地上吧。”
凌雲花眼珠一滾:“如果真要我睡牀上去,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她翹起小嘴:“你親我一下!”
他的臉再次脹紅:“那……怎麼可以?”
“你不親我,我決不去睡牀,睡了是王八兔子賊!”
“你……”
“親一下有什麼不可以?哥哥親一下妹妹,表示一下親熱嘛。”
“哪有這樣表示的?”
“哼,你不親,我親!”凌雲花説着突地張臂抱住楊玉,踞腳把嘴唇壓了上去。
一個銷魂的親吻。
她貼在他身上,聽着他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驚悸而喜悦地體會着那種夢寐以求的嶄新的感覺。
一個令人心悸的吻。
他感覺到了她滾燙的嘴唇的壓力,急劇起伏的胸脯電似的觸感。他感到驚懼,但驚懼中滲有甜蜜温馨,和一種令人迷醉的誘惑。
她沉緬在親吻中,雙目低垂,盡情地享受。
他想抱住她,但不敢抱,他想推開她,又不忍推。他在迷人的誘惑中掙扎。
終於,他猛地推開她。
她鬆開手,飛也似地跳到牀上,鑽進被子夢吃似他説道:“好玩,這比那騎竹馬,好玩得多了!”
楊玉和衣躺下,拉過牀毯蓋在身上。
桌上的蠟燭還亮着。
燭光映着牀上凌雲花紅撲撲的臉。她還在品味着剛才的吻,紅豔豔的雙頰像盛開的花瓣,充滿了女性的誘惑。
楊玉不敢看她的臉,心中充斥着一種朦朦朧朧的異樣的躁動。這躁動使他不安,使他產生出一個可怕的想要到牀上去和她睡覺的慾望。
這就是女人對男人的魔力?
想到女人,他腦海中又膝膝地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使他心中的躁動變成了一個幻覺,綺夢中的幻覺。
他苦苦思索,那似曾相識的身影是誰?身影漸漸清晰……大哪,那身影竟是百合神教的教主石嘯天!
“噗!”他支起身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房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兩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着想着,兩人各自迷迷睡去。
四更將盡,五更將到的時刻。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也是守夜人最容易睡着的時刻。
這時刻,小銅鈴突然鈴聲大作。
楊玉彈身而起,此刻耳邊響起了凌雲花的聲音:“快掌燈!”
凌雲花聞鈴反應的速度,比楊玉還要快!
楊玉點燃了蠟燭。
凌雲花卻按住棺材旁的賊,怔怔地發呆。
那賊不是自己闖進來的,而是被人點住了穴道從窗口扔進來的。
那賊不是別人,正是泌香酒樓的大老闆侯達光。
楊玉進酒樓時曾受到過侯達光的迎接,故此認識這位大老闆。他不覺也是一怔,泌香酒樓果是家黑店?
凌雲花雙眉一揚,抿嘴發出一聲厲喝:“侍衞何在?”
侍衞?哪來的什麼侍衞?楊玉疑惑萬分。他原本和凌雲花兩人一道,這個錦衣衞大人也是冒稱的,還有什麼侍衞!
説也奇怪,凌雲花話音剛落,窗外嗖地飄人一條人影。
人影落在楊玉身前,單膝跪下:“叩見大人!”
果然來了個侍衞!楊玉一時驚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凌雲花一旁厲聲道:“大人在此歇息,居然讓盜賊人房驚擾,該當何罪!”
“這……”
“哼!好大的狗膽!還不認罪?”凌雲花又是一喝。
“盜賊墜人房中驚擾了大人,奴才知罪,罪該萬死!”侍衞頓首道。
凌雲花得寸進尺:“掌嘴!”
楊玉此刻已定下神來,急忙道:“免,免了!”他極力想看清侍衞的臉,但侍衞臉上罩着塊面中,無法看到面孔。
侍衞剛站起身,凌雲花又喝道:“還不向大人謝恩?”
侍衞又只得再次彎腰行禮:“謝大人開恩。”言畢,這才退到一旁。
侍衞從凌雲花身旁走過時,面中眼洞裏一雙精芒閃爍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凌雲花拎着侯達光,一雙明眸迎視着侍衞面中眼洞裏射來的稜芒,神情好生得意。
楊玉為人聰明,雖不知究裏,但已明白自己在這場戲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在桌邊靠椅中四平八穩地坐下,摸摸項下假須,沉聲道:“將盜賊押上來!”
凌雲花見到楊玉的那副模樣,差點兒“噗”地笑出聲來。這傻小子,有時也真聰明可愛!
她強忍住笑,將侯達光往房中央一扔。
“咯!”侯達光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頭額砸出了血。沒有哼叫,沒有蠕動,顯然他全身穴道包括啞穴都被制住了。
“替他解開穴道。”楊玉發出命令。
凌雲花出手首先解了候達光的啞穴。侯達光“噝噝”地吁了一口長氣。
凌雲花正要解他其它穴道,侍衞在一旁説道:“當心!此人袖內有刀。”
侯達光穿着是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靠,緊扎袖口內還能藏刀?
楊玉正想着,凌雲花手腕一翻,己在侯達光雙袖口內摸出兩柄三寸長的薄身快刃短刀。
凌雲花執着短刀道:“大人,這人袖口上有一道三寸多長的開口,用搭扣掩着,只要將搭扣一按,手腕一翻,這刀便能從袖中彈出,這就是江湖上有名的‘袖中刀’!”
凌雲花言罷,將手中兩柄短刀相互一擊,“當!”火星飛濺,響聲不絕。
好刀!果然是好刀!
能執有如此好刀的人,必是武林的高手。
楊玉板起臉,喝道:“你是誰?”
“小人是泌香酒樓老闆侯達光。”
楊玉臉上罩起嚴霜:“本大人問的是你的真實身份。”
“小人原本就是侯達光,祖籍湖南瀏陽人氏……”侯達光一雙蜥蜴般的小眼睛在眼窩裏不安地閃動着。
“哼!”楊玉冷哼一聲,截住侯達光的話,“你這刁賊,若不用大刑諒你也不肯從實招供。侍衞!”
侍衞跨前一步:“在!”
“與我大刑伺候!”楊玉為了把角色扮得更像,同時也想嚇唬一下侯達光,爭取不打自招,於是喝令搬出大刑。
侍衞可為難了,這裏連個刑堂也不是,哪來的大刑?
侍衞面中眼洞中的眼光轉向凌雲花求救。這種情況下,只有這臭丫頭才有辦法。
凌雲花得意地瞪了侍衞一眼,這才對楊玉道:“大人息怒。這刁賊雖不肯説出自己的身份,但在下卻知這刁賊的來歷。”
“哦。”楊玉輕哦一聲,他並不懷疑凌雲花的這門本領。
侍衞瞪圓了眼洞中的雙眼,似是不信凌雲花從這對刀上就能説此人的真實來歷。”
“此‘袖中刀’又名‘鬼魂刀’,是宋代衞侯公侯長庚的御賜寶刀。侯長庚死後此寶刀便成為了侯家的傳家寶物,傳到侯家第四代候文晉的手中,此刀便成為抗元靴子的兵器,經過一百多年後,傳到侯家第十一代弟子侯若飛的手中,此刀便成為了殺人越貨的兇器。幾十年來,這一對刀作惡江湖,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犯了多少官案。如果我猜得不錯,此人就是候若飛的孫兒侯石蚊,也就是當年在漕運河口搶走十萬石糧食和五萬兩軍餉的自稱為‘袖中刀’孫石蚊的兇犯……”凌雲花從侯達光的老祖宗説起,一直説到他現在的真實身份。
侯達光臉色變得灰白,嘴裏仍在辯解:“我不是侯石蚊,確實是侯達光,是湖南瀏陽人氏,世代農民,請大人明察。”
凌雲花冷冷一笑:“且不説你為何有這對刀,也不問你為何能做上這泌香酒樓的大老闆,在下且聞侯石蚊左脅下有三顆梅花黑痣,右腳指為六趾兒,請大人驗證。”
楊玉手一擺:“驗!”
侍衞應聲上前,“嗤”地撕開侯達光的衣襟,舉起左臂,復又脱下右靴,查看過後説道:“稟告大人,此人左脅下確有三顆梅花黑痣,右腳指為六趾,確是劫漕運官糧軍餉的兇犯侯石蚊。”
侯石蚊灰白的臉上肌肉一陣痙攣,嘴角翕動了幾下,但沒有説話。
楊玉心猛然一動,沉聲道:“候石蚊,你身為被朝廷通緝的劫糧餉要犯,本應隨車押到京都,交刑部定罪,但你若能如實回答本大人幾個問題,本大人放你一條生路。”
侯石蚊垂下頭,似在思考這筆“買賣”做得還是做不得。
“你進房來是欲行刺本大人,還是為本大人帶的棺材而來?”
沒有回答。
“指使你的人是誰?”
仍沒有回答。
凌雲花一旁冷冷他説,“劫十萬石糧食和五萬兩軍餉,殺戮了三十七名將士的兇犯,在刑部定罪,必是個剮罪。對這樣的兇犯,咱們也不必客氣,明日路上待小人用武林‘分筋錯骨’酷刑慢慢地審問,還怕他不招供?”
凌雲花説着,手指如飛點下解了侯石蚊被封的穴道,復又五指在他全身主關節上幾捏幾拍。
主關節和主筋脈上傳來了一陣痠麻癢的感覺,侯石蚊是武林高手豈不知這種滋味的感受,不覺心中又驚又怕。
他是被身旁的侍衞點中全身穴道後扔進房中來的,侍衞的功夫遠在他之上,剛才小差人露的這一手警告他的分筋錯骨手法,功夫更絕,他們功夫尚且如此,這位大人的功夫則更是高不可測,若真被他們押往京都,路上決無逃脱的機會。
剮罪暫且不説,這一路上的分筋錯骨酷刑,如何消受?
若是招出主子,主子心狠手辣,倘若被知曉,一定得死,而且會死得很慘。
想到此,雙重恐怖使侯石蚊的身子都彷彿縮小了,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侍衞也瞪圓了雙眼。這死丫頭怎麼會分筋錯骨大法?
凌雲花向楊王使了個眼色。
楊玉輕咳兩聲,拈鬚道:“本官此次出京公幹,並非為辦你的案件,只要你能如實説出實情,本官決不追究,併為你保守秘密,決不讓第四人知道。”
侯石蚊聽楊玉這麼説,驀然在黑暗中看見了一道光亮。
他咬咬牙道:“回稟大人,在下確是侯石蚊,近日接到主子命令,要我在此攔劫離走鵝風堡的楊玉母親的棺材。”
凌雲花插嘴問:“要那棺材幹什麼?”
“不知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主子説無論如何也要盜到棺材中的屍體,同時又嚴命不準傷害楊玉的性命。”
“哦!”凌雲花臉上露出一絲驚愕,“這事倒是有點奇怪。”
“我見大人帶着棺材,又將棺材放置房中,唯恐有失主子之命,所以便親自前來查看,不料剛上屋檐就被這位侍衞大人拿住,扔進了房中……”
楊玉臉色凝重,心中思緒翻湧。
“小人説的句句是實,求大人開恩!”侯石蚊磕頭如搗蒜。
“主子是誰?”
“玄天娘娘石嘯天。”
楊玉和凌雲花禁不住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石嘯天?”
“玄天娘娘?!”
侍衞在一旁陰森着臉,在沉思。
“恕你無罪,起來吧。”楊玉想過一陣後説,“差官,將刀還給侯老闆。”
“謝大人!”侯石蚊從地上爬起來,接過短刀納入袖內。
此時,窗外坪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什麼人?”凌雲花發出一聲厲喝。
侯石蚊急忙道:“這是前來接應我的人,他們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請大人和我一同前去喝退這些人,事後我也好向主子交待。”
楊玉點點頭。現在他這模樣,出去一亮相,誰也知他不是楊玉,侯石蚊自然就好向主子交待了。
侍衞一旁道:“你們快去退了那幫接應的人,這棺材我先替你們守着。”
侯石蚊、楊玉、凌雲花走出房間。
侍衞待三人剛離開房間,立即欺身至棺前,伸出二指,輕聲一哼,一顆棺釘應聲拔出。
侍衞下手如飛,剎時蓋板上三十六顆棺釘都已拔出。他正欲推開棺蓋,房門突地推開,凌雲花飄身而入。
“臭道士!我料定你這賊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然不錯!”
“你……死丫頭!”
侍衞原來是在清心齋救了凌雲花,又替她偷來衣物的雲玄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