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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四方內訌

    三天過後,歐陽七受罰已畢,離了寒潭來到玉皇殿,卻不見天帝,不動天王及四大天王也不知去向。歐陽七心中納悶,正好啞奴來到。歐陽七問道:“啞叔,我師父和幾位師兄呢?”啞奴比了幾個手勢,原來阿修羅帶著手下到兜率宮,兩邊人馬大打出手,天帝和諸天王趕去調停。歐陽七道:“我也去看看。”

    歐陽七來到兜率宮,見雙方已罷手,但兩邊人馬一列東、一列西,叫罵不休。天帝、諸天王站在中間,臉色鐵青。王母娘娘和龍王也各帶著幾名隨從站在一旁。這邊兜率宮的指天羅漢罵道:“王八羔子!什麼東西!”那邊阿修羅宮的伏虎尊者罵道:“你怎麼連自己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可悲啊!”這邊自在羅漢罵道:“敢做不敢當,縮頭烏龜!”那邊降龍尊者回罵道:“烏龜長你這德性,可真是祖上無靈!”逍遙羅漢罵道:“放屁!”伏虎尊者掩鼻道:“好臭!好臭!”布袋羅漢罵道:“有種的再和我打上兩百回合!”般若尊者道:“我只要兩回合就把你打進布袋裡頭去!”自在羅漢道:“我一回合就把你打垮了!”波羅尊者道:“我半回合就把你打扁了!”指天羅漢道:“我不到半回合就把你打成一團爛泥!”

    兩邊礙著天帝不敢再出手,罵了半天卻毫無停止的跡象。順天王突然插嘴,對指天羅漢道:“你打啊!你要是真有本事,半回合把他打成爛泥,我替你償命!”指天羅漢罵得正得意,以為再沒有比“不到半回合”更快的,這場叫罵贏定了,不料順天王忽然冒出這句話。雙方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半回合的光景,別說把對手打成爛泥,連打贏都不可能!逞口舌之能既無濟於事,徒然貽笑大方,眾人立時住口,再無人敢叫罵。

    天帝道:“罵夠了?”眼神往眾人臉上掃過,看得眾人不禁一陣哆嗦。天帝又道:“打架總有個原因吧?”

    阿修羅忿忿道:“兜率宮的人打傷我阿修羅宮的弟子。”

    帝釋天道:“阿修羅宮殺我兜率宮弟子。”

    阿修羅道:“你含血噴人!”

    帝釋天道:“那兩名弟子明明死於阿修羅指,你還想狡辯?”

    阿修羅道:“呸!憑你兜率宮那兩個貨色,還不配我阿修羅宮動手。”

    帝釋天勃然大怒道:“阿修羅!你別欺人太甚!”

    阿修羅還想說什麼,天帝忽然高聲道:“拾兒,你這次到中原,遇到一位許大娘,她用什麼武功?”天帝一開口,眾人自然安靜下來。

    歐陽七應道:“拈花神掌。”

    帝釋天聞言大驚,“啊”了一聲,道:“怎麼會呢?不可能!什麼許大娘、許小娘?”天外天凡是女子必入瑤池,許大娘絕無可能是兜率宮門下,卻又能使拈花神掌,兜率宮眾人大是疑惑。

    阿修羅冷笑道:“帝釋天,怎麼你在中原有了相好的?你倒是挺風流的!”

    帝釋天正待反唇相稽,被天帝揮手製止。天帝又向歐陽七問道:“你要去黃山途中,被兩名大漢擋住去路,後來那兩名大漢被不知名的人所殺,是死在什麼劍法下?”

    歐陽七道:“靈犀一劍。”眾人聞言,俱是一怔。調天王道:“這就怪了!老二,不會是你殺的吧?”風天王瞪了調天王一眼。

    天帝道:“下了黃山,有一名蒙面女子用飛刀偷襲你,後來你追出去,她用什麼劍法與你過招?”

    歐陽七道:“是洛神劍法。”

    這下輪到王母娘娘驚呼,道:“這怎麼可能?”

    天帝道:“天外天的規矩,本部武功不傳他部,更別說是與天外天無關的外人。現在江湖上卻有這麼多人會使天外天各部的武功,你們說說看,為什麼?”

    龍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難道天外天出了內奸?”

    不動天王道:“不但有內奸,恐怕還不只一個。”

    天帝頷首道:“不錯!更可怕的是,他們能學得這麼多天外天的絕學,表示他們潛伏在天外天絕非一朝一夕,我們竟然一直沒有察覺。要不是拾兒去了一趟中原,我們還不知道天外天隱藏著這麼大的危機。”其實天帝就是發現危機,才會派歐陽七去探查。他這麼說,一方面是為了加強眾人的危機感,讓眾人覺得敵人很可怕,一方面把功勞給了歐陽七,將來歐陽七接掌天外天,就無人敢反對。果然眾人聞言,“啊”了一聲,目光均轉向歐陽七。

    帝釋天自然也明白箇中所透露的訊息,沉吟道:“掌門的意思,兜率宮的弟子不一定是阿修羅殺的?”

    阿修羅擺出輕蔑的神態道:“早就告訴你了,那種不入流貨色,阿修羅宮還懶得殺呢!”

    帝釋天怒道:“你說話客氣點!”

    阿修羅道:“不客氣怎麼樣?你想打架嗎?”

    帝釋天道:“打就打,我怕了你不成!”

    不動天王道:“誰要打?先跟我打?”不動天王武功之高,在天外天中僅次於天帝,他一出面,縱使個性衝動如阿修羅者也不敢造次。

    天帝道:“依我看,這些人潛伏在天外天,目的絕對不僅是偷學天外天的武功而已。這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你們這樣吵吵鬧鬧,豈不是正好中了敵人的計策?”

    帝釋天強忍怒氣道:“好!阿修羅,這件事我暫且不與你計較。”

    阿修羅冷笑道:“你要計較,我難道就怕了你嗎?”

    天帝道:“住口!這件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在我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許再借故鬧事。有誰不服的,現在把話說清楚。”

    兜率宮與阿修羅宮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皆含著敵意,嘴上卻是誰也不敢說話。阿修羅知道此事今日已是解決不了,一揮手,道:“走!”阿修羅宮眾人便即離去。龍宮、瑤池之人見沒事了,也紛紛離去。天帝對歐陽七道:“你跟我來。”

    歐陽七隨天帝來到天帝的寢宮。天帝仔細看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關上房門,從枕下取出一個錦囊,交給歐陽七,道:“這個錦囊你要收好。你這趟出去,不知道天外天會再發生什麼風波。如果沒事最好,萬一天外天發生重大變故,你就打開錦囊。”

    歐陽七道:“弟子不明白,師父所說的重大變故所指何事?”

    天帝笑道:“傻孩子,這還要問嗎?如果師父死了,算不算重大變故?”

    天帝這番話竟似交代後事一般,歐陽七聽著極為難受,又不知該說什麼,接過錦囊,道:“弟子一定盡力完成任務。請師父保重。”

    天帝道:“天外天與雷霆山莊的恩怨,很可能是一場誤會。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最好。雷小龍可以做你的好幫手,師父不反對你和他來往。不過,縱然真是誤會,這許多恩恩怨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得了的,雷霆山莊和武林人士未必肯放過你,你自己要當心。還有,男子漢大丈夫,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千萬不要為情所困,誤了大事。”

    歐陽七雖未明言他與薛湘盈的感情,天帝卻是上了歲數的人,心知肚明。歐陽七彷彿做錯事的小孩被大人逮個正著,紅著臉,低下頭道:“弟子曉得。”

    天帝沉默半晌,許久才又開口道:“你明天好好休息休息,後天一早就走。退下吧。”

    歐陽七剛走出天帝寢宮,又聽天帝道:“拾兒,替我把門帶上。”歐陽七帶上門,想到天帝聲調中幾許滄桑的感覺,心中十分難過。歐陽七緩步來到一處相思樹林,卻見逍遙羅漢走進樹林,左顧右盼,行動詭異神秘。歐陽七心中起疑,遂跟在逍遙羅漢身後。進入樹林後,歐陽七躲在一棵大樹後面,但見逍遙羅漢小心翼翼四下探望,然後將一個信封放在一塊大石頭下,便即離去。歐陽七心中暗想:“逍遙羅漢為何如此鬼鬼祟祟?那封信又寫些什麼?”正想上前取信,卻聽見有腳步聲。歐陽七躲在樹後,待那人走近一看,不禁大驚,那人竟是鬼麵人!

    鬼麵人移開石頭,正要去取那封信,又一道人影竄至,卻是歐陽七喚做師父的黑衣人!鬼麵人見黑衣人來到,二話不說,出手便打,“羅漢打磬”直襲黑衣人前額。黑衣人左手一探,使的竟是龍宮的擒拿手。兩人一招一式,無一不是天外天的武功,連拆三十幾招,不分勝負。

    歐陽七知道逍遙羅漢那封信必有古怪,見鬼麵人與黑衣人打得難分難解,有機可乘,掏出一條手巾矇住臉部,撿了一顆小石子丟出。鬼麵人和黑衣人見有人,不假思索迅即退下。歐陽七知道這兩人必然都還在附近,只是不敢輕舉妄動。歐陽七撿了幾塊小石子藏在腰際,朝兩人藏身處各發了一掌,逼得兩人退得更遠,立刻飛身而出,抄起那封信,隨即躍到樹上。鬼麵人、黑衣人見狀,果然出面來搶,兩人雙雙往樹上衝。那鬼麵人怕黑衣人捷足先登,掌拍黑衣人,黑衣人卻也同時出掌想阻攔鬼麵人。歐陽七居高臨下,“海潮盤龍”分襲二人。鬼麵人、黑衣人均知此招威力,不敢硬接,翻身落地。歐陽七立即跳到另一棵樹上,待二人又追過來,歐陽七掏出小石子分射二人,二人一閃身,讓過小石子。就這麼一落地、又一讓,與歐陽七的距離越拉越遠。歐陽七輕功既好,鬼麵人、黑衣人又互相掣肘,沒多久,歐陽七便甩開二人。

    歐陽七來到寒潭,確定無人追來,這才揭下手巾,展開信一看,信上寫的是“雷小龍欲往點蒼派”。歐陽七心中思忖道:“小龍上點蒼派做什麼?是不是和我同樣的目的?逍遙羅漢又怎麼會知道?這樣看來,逍遙羅漢與鬼麵人必有勾結,卻不知他這消息又從何得知?”再仔細一看,信中字跡娟秀,似是出自女子手筆,又且似曾相識。歐陽七心念一動,找出當日在紹興之時,傳書通知任秋雨到酒樓找歐陽七的紙條,兩相對照,果然是同一人的筆跡。

    歐陽七帶著信件面見天帝。天帝看過信,道:“逍遙羅漢我會留意。對方既然盯上雷小龍,只怕他有生命危險,你立刻趕去點蒼派,現在就走。”歐陽七正要離去,卻聞帝釋天在門外喊道:“帝釋天求見天帝。”

    天帝道:“進來。”

    只見帝釋天抱著一具屍體進來,將屍體往地上一放,道:“請天帝做主。”天帝和歐陽七上前一看,那屍體竟是逍遙羅漢。歐陽七嘆道:“殺人滅口!”

    天帝看看屍體,又是被“阿修羅指”所殺,道:“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明。拾兒,你先走,別再耽擱。”

    歐陽七不敢延遲,拜別天帝,拿了行囊便趕赴點蒼派。歐陽七一到鎮海,買了一匹馬,連趕了幾天的路,馬不停蹄來至湘南郊區,天色既暗,見前方有一座莊院,便欲前去借宿。敲門許久,終於有一老頭子來開門。歐陽七不及開口借宿,那老頭子便又關上門。歐陽七心想,對方既不願生人打擾,也不能強求。正待離去,忽聞裡面隱約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歐陽七站了一會兒,沒再聽見其他聲音,心想或許是剛才聽錯了,又或許雖然有人叫喊,不過是嘻戲而已。剛要邁步,又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一個“救”字,又沒了聲息。歐陽七欲進入救人,又恐是一場誤會,冒昧闖進,十分不妥。正自猶豫,門卻又開了,只見剛才那老頭子拎了支掃帚又出來。

    老頭子見了歐陽七,楞了一下,道:“你怎麼還不走?”

    歐陽七道:“請問老伯──”

    那老頭子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沒什麼好問的,走吧!走吧!”老頭子推了歐陽七一把,裡頭又傳來一聲驚呼。這次歐陽七聽得真確,果有一女子在喊救命,這聲音且依稀相似,歐陽七略一思索,隨即醒悟那女子便是雷雲。那老頭子見歐陽七識破玄機,臉色一變,慌忙要關上門,歐陽七身手利落,一個閃身已進了門裡。老頭子大吃一驚,道:“你想幹什麼?”歐陽七不理會老頭子,逕自往裡走。老頭子在後頭追趕,一面喊道:“你站住!你想做什麼?”

    這宅子乃是一座四合院,歐陽七一進來,就被四名家丁攔住。歐陽七隨意拍出兩掌,就將四人打倒在地。歐陽七循聲來到一間廂房,破門而入,只見一女子雙手被反綁,躺在床上。一男子正想非禮這女子,見有人闖進,怒斥道:“誰叫你們進來的?”

    歐陽七道:“我叫我進來的。”

    那男子罵道:“狗奴才!”反身便打,卻一出手便讓歐陽七給拿住了。那男子怒道:“你好大的狗膽,竟敢──”一瞧清楚來人,嚇得魂飛魄散,心中暗道:“吾命休矣!”霎時噤若寒蟬。那女子驚魂未定,一見來人,歡喜道:“歐陽大哥!”那女子果然是雷雲,那男子便是湘南神影拳周坤勇之子周瑞圖。

    歐陽七牽掛著雷小龍,無心與周瑞圖糾纏,推開周瑞圖,替雷雲鬆了綁,拉著雷雲就走。周瑞圖那敢阻攔,眼巴巴望著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恨得咬牙切齒,直到確定歐陽七和雷雲走遠了,才罵到:“歐陽七!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歐陽七和雷雲上了馬,急馳約有十里遠,雷雲心神略定,這才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被周瑞圖抓了?”

    歐陽七輕拉韁繩,緩下了馬匹的速度,道:“我不知道。正巧路過,聽見你喊救命,就進去瞧瞧。”

    雷雲被意中人搭救,心中倍覺甜蜜,道:“你真好!兩次都是你救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歐陽七道:“不用謝!你是小龍的姊姊,我救你也是應該的。”

    雷雲聞說是因為雷小龍,沉下臉道:“如果我不是小龍的姊姊,你便不救我了,是嗎?”

    歐陽七微微一楞,道:“還是要救的。”

    雷雲轉怒為喜道:“我就知道你對我好。”突然想起什麼,又道:“你迴天外天,沒發生什麼事嗎?”

    歐陽七不明白雷雲指的是什麼,回頭看看雷雲問道。雷雲道:“小龍說你三師哥因為你而受傷,你師父一定會怪你,會責罰你,他擔心得睡不著覺呢!”其實雷小龍雖然掛心歐陽七,卻吃得飽睡得好,睡不著的是雷雲自己,她不敢明說,便推給雷小龍。歐陽七那裡猜得透雷雲這一番心思,聞聽義弟如此重情義,心中好生感激,問道:“小龍呢?沒跟你一道?”

    雷雲道:“你走了以後,小龍和伯父大吵一架。後來小龍說,要找孟昭、陸開元把事情查清楚,一來可以還你清白,證明你沒有背叛天外天;二來可以解決雷霆山莊和天外天的恩怨。伯父不肯讓他去,他就纏著我爹,讓爹去跟伯父說。我爹最疼小龍了,什麼都依他。我也想跟出來,爹不答應,我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了,也不知道小龍去了那裡,漫無目的找了幾天,沒想到半途遇到那個大壞蛋。幸好碰到你,要不然──”說到這裡,耳根一熱,再也說不下去。

    歐陽七道:“我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小龍去了點蒼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打算上點蒼派看看。”

    雷雲道:“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歐陽七道:“你累不累?”

    雷雲沒想到歐陽七竟說出如此體貼的話,又喜又羞,低下頭道:“不累。”

    歐陽七道:“既然不累,我們就快點趕路。”

    雷雲一聽,知道自己會錯意,老羞成怒,嗔道:“趕什麼呀?我累死了!”

    歐陽七見雷雲說話反反覆覆,既不明白她的心思,便道:“救人如救火,小龍有危險,你如果撐得住,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說著,策馬狂奔。雷雲聽說雷小龍有難,不敢再發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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