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依舊一路平安,除了幾個不知死活的小山賊攔路搶劫,被雷鳳、雷雲、南宮靈打得抱頭鼠竄之外,孟昭等人倒未曾出現。黃昏時刻,眾人來到離杭州城不到三十里的一個小村。雷平道:“等我們到了杭州,只怕城門也關了,今晚就找個客棧休息,明天一早再進城。”
臨睡前,雷小龍在房中布了一個小小的陣,定要留住那神秘人。到了半夜,突聞外面一陣刀劍之聲。歐陽七心知必是孟昭等人來襲,偏偏半睡半醒之際,就是睜不開眼。歐陽七正著急,聽見有人撞開門,一女子驚呼:“啊!”一股凌厲的刀氣衝來,接著荷花、金洋雙雙喊道:“住手!”爾後有人慘叫,金洋大笑,道:“小龍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顯然有人被雷小龍的陣所傷。歐陽七又聞荷花問道:“你是誰?”卻無人答話。
金洋道:“這裏小龍布了陣,應該不會有事。你留下以防萬一,我去幫雷老二打架。”荷花應道:“好!”
歐陽七但聞一陣打鬥喧鬧之聲,四下亂糟糟的,卻不聞雷小龍的聲音,似乎又是昏迷不醒。恍惚中,感到有暗器破空而來,到得歐陽七胸前,又不知被什麼打落。不久,又聽得房中一陣碰撞之聲,忽而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纏住他,但聞荷花驚呼:“你住手!休得傷我師叔!”歐陽七便覺身子騰空而起,耳邊一陣風嘯之聲。當歐陽七身子再度落下,又聽得一聲馬嘶,歐陽七才知道已坐在馬車中,不久,歐陽七便沉沉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歐陽七終於醒來,四下張望,但見置身於山洞中一塊大岩石上,身旁再無他人。歐陽七見所躺的岩石晶瑩光滑,紅裏透黃,煞是好看,躺在岩石上,隱隱可以感覺到岩石內有一股熱氣、一股冷氣同時散出。岩石旁有一水潭,潭水清澈無比,奇的是潭水靠近岩石之處,竟有一團火熊熊燃燒,水火同源,真是人間奇景。歐陽七見狀,心中一凜,尋思道:“此處莫不是武林中人視為禁地的九華山陰陽洞?我怎麼會在這裏?”
歐陽七低頭再看,卻見身邊有一白、一黃兩個小瓷瓶,白瓷瓶下壓著一張紙條。歐陽七拿起紙條一看,寫著:“白色瓶中藥丸每日午時服一粒,服下藥丸後坐在這塊大岩石上打坐運功。黃色瓶中藥丸每日卯時、酉時各服一粒,服藥後,在水潭中打坐運功。五日後,體內毒素與背虩犮h。”
歐陽七尋思,藥丸、紙條必是那替他療傷的神秘人所留下,把他帶來這裏的自然也是那神秘人。此人不知是敵是友,不過此人倘有心害他,這幾日夜裏,早已下手,不須如此大費周章,將歐陽七帶到此地。此人有心救他,卻又不肯露面,想是有難言之隱。反正中了丘一平的毒,此毒不解,終究也是大患,不如照神秘人指示,説不定還有生機。主意既定,到山洞外一看,日正當中,恰是午時。歐陽七回到洞中,服了一顆白色瓷瓶中的藥丸,就在大岩石上打坐運功。
過了半個時辰,歐陽七運功畢,感到腹中飢餓,出了山洞想找東西吃,卻見洞口地上放著一個竹籃子,籃中放著食物。歐陽七沒料到那人如此心細,既感激,又覺好笑。
此後,一連幾日,歐陽七按時服藥、打坐,果然精神一日比一日好,運功益覺順暢。那神秘人經常送吃食來,卻從不現身相見。到了第五日,歐陽七服下最後一顆藥丸,在潭水中打坐。初時但覺神清氣爽,過了約莫一刻鐘,突然感到有一股熱氣從胸口竄出,漸漸散到身體各處。歐陽七大吃一驚,小心翼翼的按律吐納,試著將這股氣導引到丹田。那股氣息卻不受控制,速度越竄越快,猶如江河一瀉千里。歐陽七隻覺全身氣血翻騰,十分難受。不久,腹中卻又竄出一股冰冷的氣息,同樣在歐陽七全身遊走。歐陽七同時受這一熱、一冷兩股氣息衝激,全身不住的發抖。他自知無法控制這兩股氣息,索性放棄不理,盤腿端坐,任由兩股氣息遊走。歐陽七忽而不停冒汗,忽而冷得打顫。半個時辰後,歐陽七隻覺兩股氣息遍佈全身,而且漲得要向外衝出。歐陽七忍耐不住,大吼一聲,那兩股氣息也隨著宣泄而出。部分留在體內的迅速流竄,最後彙集在丹田。爾後又慢慢往上竄,經過腹部、胸口,流到手臂、指尖,再由指尖迴流到肩部,由脊椎往下,到達腰部、雙腳。
歐陽七難受至極,雙掌運勁,往自己身上拍去,連拍十數掌。那兩股氣息又竄回丹田,漸漸融在一起,匯成一股更強大的氣息,直衝齦交穴。歐陽七將氣一沉,氣息由上而下,一一衝過任脈二十四穴直達會陰穴。歐陽七再一提氣,這股氣息又沿脊椎督脈二十八穴往上竄,又回到齦交穴。這股氣衝過任、督兩脈之後,勁道益強,歐陽七亟欲發泄,躍出水潭,將這股氣導至雙掌,往水面一發掌,潭水如湧泉一般,向上衝起,恰似水柱,直衝山洞頂上。歐陽七繞著水潭快步行走,不住催掌,那水柱便在原處不停的打轉,始終不落下。直到歐陽七一股氣發泄殆盡,一個深呼吸,緩緩收掌,那水柱才如冰柱溶化一般,慢慢淌下。
歐陽七收掌後,又做個深呼吸,但覺全身舒暢無比,轉身欲步出洞外,卻見一人躺在岩石邊。歐陽七上前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人白衣長髮,竟是曾救過雷小龍的女子水竹。
水竹癱軟在地上,臉色慘白,手腳冰冷。歐陽七心中納悶,不知道水竹何以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水竹受了什麼傷或是生病。歐陽七將水竹扶上岩石上躺下,又發現地上有個竹籃子,籃中的食物散落在地上。歐陽七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幾日替他驅毒療傷的人便是水竹。水竹臉色蒼白、手腳冰冷並非生病,而是方才受掌風所襲。歐陽七心中又感激、又慚愧,扶著水竹坐起,將真氣緩緩送進水竹體內,過了片刻,水竹才悠悠醒轉。
歐陽七放下心來,道:“水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水竹道:“你好啊!恩將仇報!”聲音甚是虛弱。
歐陽七道:“在下是無心的,請姑娘原諒。”歐陽七見水竹不答話,問道:“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水竹下了岩石,道:“這也是天意。原先你在天外天受了潭水寒氣,後來又被丘一平下了毒。六陰六陽丹是集崑崙山一十八種蛇毒、天山血蛭、西域火蠍子而成,奇毒無比,又是至熱之物,和你體內智璊坐籅熒垣薱捷妞蛗纂A虧得你內力深厚,換了旁人,早就見閻王了。我前幾日替你療傷,總覺得心有餘,力不足。我左思右想,只有帶你到陰陽洞來,才能同時去掉你體內至陰的寒氣和至陽的毒素。這麼做其實很冒險,如果救不了你,反而會害你陰陽相沖,七孔流血而死。”説到這裏,頓了一下,又道:“我不是有心害你,實在是情非得已,你別怨我。”
歐陽七這才知道此地果然就是陰陽洞,道:“你一片好意,我怎能怨你!”
水竹道:“沒想到不但救了你,還因此讓你陰陽相調和,打通任、督二脈,也算是因禍得福。”
歐陽七道:“我在楞潭受了楞氣侵襲,當時也是你救了我?”水竹遲疑一下,隨即點點頭。歐陽七道:“你怎麼進入天外天的?”
水竹卻不回答歐陽七的問話,岔開話題道:“你查身世怎麼查到夢幻宮去了?”
歐陽七一楞,道:“你怎麼知道?”
水竹又問道:“你現在可知道你的身世了?”
歐陽七黯然道:“還不知道。左掌門反應激烈,就是不肯明説。”
水竹道:“這麼説,還得上雷霆山莊去看南宮博遺留下來的小冊子。”
歐陽七叫聲:“唉呀!”道:“我只顧著驅毒療傷,也不知道小龍他們怎麼樣了?”
水竹道:“這裏是九華山下,離杭州倒也不算遠。你這就上雷霆山莊去找雷小龍吧!”
歐陽七道:“那你呢?”
水竹道:“我要你不可泄漏我的行蹤,難道自己跑出去告訴天下人:我就是替雷小龍治病的人?”
歐陽七道:“也對!那麼,你自己小心點。”
正説著,卻聞洞外有打鬥之聲,二人來到洞口,但見左冷楓與一女子大打出手。那女子容貌與水竹有幾分相似,只是年歲較大。水竹喊道:“娘!”出手打向左冷楓。歐陽七微微吃驚:“怎麼那女子是水姑娘的親孃?為什麼跟左前輩打起來了?”
那女子的武功不在左冷楓之下,加上水竹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歐陽七雖不能肯定左冷楓是不是他親生母親,但她總是任秋雨的師父,歐陽七不願見她受傷,上前一攔,道:“兩位前輩,請不要打了!”
左冷楓道:“歐陽七,你怎麼會跟這個賤人在一起?”
那女子道:“左冷楓!你説話客氣一點,誰是賤人?”
左冷楓道:“本是賤人!你要是不賤,怎麼會有這個女兒?”
那女子聞言大怒,道:“左冷楓!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兩眼充滿殺機,一掌拍向左冷楓。水竹氣得全身發抖,拔足狂奔而去。歐陽七怕她出事,連忙跟上去。
水竹一直跑到一條溪邊才停下來,站在溪邊啜泣。歐陽七見她淚流滿面,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靜靜站在一旁。水竹越哭越傷心,最後趴在歐陽七肩上,放聲大哭,淚水將歐陽七的衣服染濕了一大片。水竹哭了一陣,忽然想起有什麼不對,推開歐陽七,道:“你怎麼這麼壞?”
歐陽七詫異道:“又怎麼了?”
水竹道:“男女授受不親,我一時傷心,沒想那麼多,才會靠在你肩上哭,你為什麼不推開我?你居心不良!”
歐陽七道:“你救了我,我心裏只有感激,怎麼會居心不良呢?”
水竹道:“真的沒有?你發誓!”
歐陽七無奈,雙手合十,道:“皇天在上,我歐陽七對水竹姑娘若存有非分之想,我就──”話未説完,水竹伸手堵上歐陽七的嘴。水竹的手剛碰到歐陽七,又覺不妥,忙縮回手,轉過身背對歐陽七道:“我娘不知道怎麼樣,我們回去看看吧!”
回山洞途中,水竹説起箇中緣由。原來水竹的母親竟然就是歐陽七遍尋不著的彩虹仙子。當年彩虹仙子和左冷楓愛上同一個男子,後來那男子卻另娶他人,彩虹仙子與左冷楓都十分傷心。無名尊者一直暗戀彩虹仙子,一夜,彩虹仙子藉酒澆愁,醉得不省人事,無名尊者趁機佔有彩虹仙子,彩虹仙子一怒之下離開天外天。後來中原武林圍攻天外天,連彩虹仙子亦不放過,彩虹仙子只好不斷遷居,以躲避各派追殺。王老爹深愛彩虹仙子,故隨她東奔西走,一路保護她。
歐陽七道:“王老爹也是天外天的人嗎?”
水竹道:“説出來你可能不信,王老爹的武功比我娘更好,他就是當年龍王座下四大巡使之一,北海巡使。”
此話一出,確實令歐陽七大為震驚。二十幾年前,龍王名震江湖,他手下四大巡使也無一是弱者,四大巡使聯手,就足以挑下崆峒、點蒼這樣的大門派。後來東海巡使隨龍王破教而出,西海巡使離奇死亡,北海巡使失蹤,南海巡使接掌龍宮,就是今日的龍王。北海巡使叱吒一時,沒想到竟會扮成弱不禁風的樵夫,躲在深山野外,為的只是保護彩虹仙子,而彩虹仙子的心早就給了另一個人了。情之為物真能令人生死相許如斯!歐陽七想起薛湘盈,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歐陽七道:“那麼,無名尊者就是你爹了?”
水竹臉色微微一變,道:“其實他是我親生的爹,按説我不應該恨他。可是我一想起我孃的終身幸福毀在他手裏,就不免為我娘不平。我姓水,也是跟著我娘姓的,根本沒打算認這個爹。”
這樣一來,歐陽七不免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把無名尊者的死訊告訴水竹。水竹卻是個聰明人,見歐陽七神色有異,問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歐陽七想了想,道:“無名尊者既是你爹,我就不該瞞你。他已經死了。”跟著,將詳情説了。水竹聽罷,一語不發,歐陽七也猜不透她心裏想什麼。
兩人回到山洞口,卻不見彩虹和左冷楓。歐陽七道:“會不會出事了?”
水竹看見洞口一棵樹上系著一塊七彩布條,道:“沒事!我娘和老爹回巫山去了。”
歐陽七道:“左前輩呢?”
水竹道:“這我就不曉得了。”四下一看,並無血跡,又道:“左冷楓也走了。我娘沒殺她,可能是被老爹勸住了。對了!你不是要去杭州嗎?能不能先帶我去祭拜我爹?”
歐陽七道:“本當如此。不過夜已深了,我們明天再動身吧。”
第二天,歐陽七帶著水竹往無名尊者臨終所在的破廟走去。中途,在一野店打尖,吃飯時,見一人做武林人士打扮,一進門,對坐在門口之人一抱拳,道:“張兄!好久不見!”
那人抬頭一看,道:“原來是許兄!多日不見。今日怎麼有這雅興出來遊山玩水?”
“那裏是遊山玩水,我要上少林寺。”
“這麼説,許兄也是去參加武林大會?”
“這一次少林寺廣發武林帖,想必有重大事件,我當然要去湊湊熱鬧!”
“聽説這件事和雷霆山莊、天外天都有重大牽連。”
“天外天消聲匿跡二十多年,我還以為江湖中已經沒有這個門派了,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聽説天外天不但重現江湖,而且和雷霆山莊勾結,凌霄宮就是毀在天帝弟子歐陽七和雷霆山莊少莊主雷小龍手上。”
“雷方身為武林盟主,雷霆山莊怎麼會跟魔教勾結呢?”
“少林寺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既然出面召開武林大會,這件事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無論如何,這一次到了少林寺,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歐陽七聞言,心中大驚,上前一拱手,道:“打擾兩位。在下初出江湖,很多事不明白。剛才聽兩位説少林寺要召開武林大會,不知道沒有接到請帖的人能不能去看看熱鬧?”
那姓張的漢子道:“當然可以!少林寺向來好客,只要不是去鬧事,但去無妨!”
歐陽七道:“請問武林大會的日期是什麼時候?”
姓張的漢子道:“下個月初一。”
歐陽七道:“我明白了!多謝二位!”歐陽七回到座位,低聲對水竹道:“下個月初一,還有二十多天。祭拜你爹之後,我要立刻上少林寺,不能送你回巫山了。”
水竹沉默半晌,忽然開口道:“我娘和老爹走了,我跟你上少林寺吧。我也想趁這個機會查明一件事。”
歐陽七考慮片刻,道:“也好!”兩人來到破廟,找到無名尊者的墓。這墓無人祭拜,也無人清理,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已經殘破不堪。水竹見狀,心中一酸,眼圈一紅,淚水不覺流了下來。跪在墳前拜了拜,道:“爹!您生前,女兒沒見過您的面,您死的時候,女兒也不在身邊。今日得歐陽公子指引,才能來這裏給您磕頭。娘現在住在巫山,您要是想她,到巫山去看她,可別嚇著她。她心裏還恨您,這件事終究是您對不起娘,您不能怪她。您一定要保佑她平安無事,長命百歲!”説著,磕了三個響頭。歐陽七想起水竹母親安在,無名尊者雖死,水竹總算也來奠祭過。自己無父無母,好不容易有些線索,卻得不到證實,觸景生情,感慨萬千。
水竹道:“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和你義弟,替我爹料理後事。”
歐陽七道:“我們趁早上路,路上説不定還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水竹道:“要不要先到杭州找你義弟?那天我一聲不響把你帶走,他一定很擔心。”
歐陽七道:“還是不要!你也聽見了,江湖傳言雷霆山莊勾結魔教,我不想再給小龍添麻煩。”
水竹道:“我娘也是天外天的人,算起來我也是魔教後人,我們兩人同行倒是名正言順。”
歐陽七心想可惜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不是薛湘盈,一片真情付諸流水,心中不由得一陣悽楚。水竹見他神色黯然,以為他掛心雷小龍。兩人走了一天,未説過一句話。一路上,歐陽七總覺得彷彿有人跟蹤,那人既無進一步行動,歐陽七也不主動招惹,只是提高警覺,凝神戒備。
翻過大別山,離嵩山就不遠了。這一日,歐陽七與水竹投宿客棧,到了半夜,歐陽七警覺窗外有人,暗暗運氣,突然翻身坐起,自窗口飛出,果見窗外站著一人,面朝歐陽七的房間而立。歐陽七身手奇快,那人見歐陽七飛身而出,還來不及反應,已被歐陽七點中穴道。雖然雲霧甚濃,月光黯淡,歐陽七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張臉那麼美、那麼純,令人油然心生“我見猶憐”的感覺,使歐陽七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卻欺騙了歐陽七最真摯的情感。
那人悠悠喚道:“七哥!”這一聲“七哥”喚得歐陽七直如千萬根針紮在胸口,一陣心疼。歐陽七解了薛湘盈的穴道,轉過身背對薛湘盈,道:“你又想做什麼?”
薛湘盈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想見你!”
歐陽七冷冷答道:“現在見到了,你可以走了。”
薛湘盈道:“是!我可以走了。”卻不移動腳步,站在原地凝望歐陽七。
歐陽七直想回頭去看薛湘盈,一咬牙,硬是忍住不回頭。歐陽七一片真情實難割捨,卻又無法原諒薛湘盈的欺騙。兩人靜靜站著,未曾注意到水竹不知何時也來到庭院,遠遠望著二人。三個人一語未發,站到天亮,第一聲雞啼後,水竹悄悄退回房間。薛湘盈心想一切已難挽回,黯然離去。歐陽七緊握一夜的拳頭,這才重重擊打在身旁的大樹上。
離了客棧,歐陽七步履奇快,水竹几乎跟不上。走了一個多時辰,水竹終於忍不住,喊道:“你走這麼快做什麼?”歐陽七一回頭,見水竹滿頭汗水,語帶喘息,不由得心生歉意,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水竹點點頭,兩人便在樹蔭下休息。
過了一刻鐘,剛要繼續上路,卻聽見有打鬥之聲。一會兒,果然有幾個人一邊打,一邊向歐陽七這裏跑來。歐陽七仔細一看,原來是清心觀四位道人被人追殺,再一看,追殺之人竟是阿修羅、降龍尊者、伏虎尊者。四道人披頭散髮,全身是傷,眼看已支撐不了多久。只見伏虎尊者一掌拍向靈虛道人,靈虛道人避無可避,淨虛被降龍尊者纏住,玉虛、天虛在阿修羅的攻勢下自身難保。歐陽七縱身上前,人在半空,一掌拍向伏虎尊者天靈蓋。伏虎尊者側身一讓,攻向靈虛那一掌及時收回,拍向歐陽七。歐陽七半空一個翻滾,讓過這一掌,不及落地,伏虎尊者又一掌拍來。歐陽七右掌拍出,人在空中與伏虎尊者對掌,竟打得伏虎尊者連退三步,歐陽七這才落地。
眾人一見歐陽七,俱是一驚。清心觀道人暗暗叫苦,阿修羅、降龍尊者、伏虎尊者已難以對付,歐陽七的武功更在這三人之上,歐陽七既是天帝的弟子,自然幫著阿修羅。而阿修羅見歐陽七竟出手救了靈虛,大為不悦,道:“金童使者,你這是什麼意思?居然幫著外人來打我!”
歐陽七道:“清心觀在武林中人人景仰,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尊駕?”玉虛道:“天外天遠在海外,清心觀何必無事自擾?”言下之意,清心觀與阿修羅並無過節。玉虛又道:“你們天外天野心勃勃,一心想併吞武林,清心觀既然毀在阿修羅手上,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説。有本事,就連我這條命也收了,否則,我早晚跟你算這筆賬!”
歐陽七驚道:“清心觀毀在阿修羅手上?是真的嗎?”
阿修羅仰天大笑,道:“小小一個清心觀,在我阿修羅看來,跟一隻螞蟻也沒有兩樣,毀了又如何?”
靈虛怒道:“你不要太囂張!”
伏虎尊者道:“囂張也要有囂張的本事,你不服氣嗎?”
歐陽七道:“請問阿修羅,毀清心觀用意何在?”
阿修羅道:“這牛鼻子竟敢殺我阿修羅宮的弟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歐陽七道:“可有證據?”
阿修羅道:“不用證據!不動天王親眼看見,還會有假?”
玉虛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天外天想獨霸武林,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不過找個藉口罷了!”
歐陽七心中尋思,不動天王向來行事謹慎,既是他親眼看見,應當不假,但玉虛是修道之人,德高望重,也不像敢做不敢當的人。此事真真假假,一時倒也難以分辨。
玉虛道:“歐陽七,你用不著假惺惺。你要殺我易如反掌,又何必做戲呢?我玉虛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歐陽七道:“不錯!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上次你阻止我上黃山,我就該趁你熟睡之時把你殺了,何必等到今日?”
玉虛心想,此話倒也不假。歐陽七既然出手救了靈虛,這件事就不無轉圜的餘地。清心觀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玉虛心中十分沉痛,但只要能留下一條命,總有重建清心觀的機會。轉念至此,當下不再與歐陽七爭辯。
歐陽七道:“既是大師兄親眼所見,理當不假,就怕大師兄也有所誤會。天外天被江湖中人視為魔教,玉虛道長又嫉惡如仇,要説玉虛道長殺了天外天的人,這並不奇怪,不過,以玉虛道長的為人,敢做一定敢當,怎麼會不承認?”這話既不否定玉虛殺人的可能性,卻又肯定玉虛的為人,一番説詞,合情入理,雙方都能接受,頻頻點頭。
水竹道:“就算幾位道長果真殺了阿修羅宮的弟子,現在清心觀也被閣下毀了,一個道觀、數十人,難道還不足以抵命?你又何必趕盡殺絕?除非──”
阿修羅道:“除非什麼?”
水竹微微一笑,笑中含著幾許諷刺之意,道:“除非你怕清心觀東山再起,找你報仇,到時候你阿修羅宮會打不過!”
阿修羅被水竹一激,縱聲狂笑,道:“笑話!就算十個清心觀,我阿修羅也不放在眼裏。既然金童使者出面,我就給你一個面子。”一揮手,道:“我們走!”三人一躍而起,立時沒了蹤影。
玉虛朝歐陽七一拱手,道:“閣下救命之恩,貧道永銘於心。不過他日清心觀若有東山再起之日,絕不會放過阿修羅。到時候,希望閣下不要為阿修羅説項,除此之外,貧道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還你這個人情。告辭!”
四人正要離去,水竹忽然開口道:“道長請留步!”
玉虛道:“這位姑娘有何指教?”
水竹道:“指教不敢。看四位道長的氣色,顯然中毒不淺?”
清心觀四道人聞言,俱是一驚,玉虛道:“我中毒了?我怎麼不知道?”
水竹道:“你們試著按按神門穴,是不是很疼?”
四名道人按了神門穴,果然紛紛吃疼叫道:“唉喲!”
水竹取出四顆藥丸,交給四名道人,道:“服下藥丸就沒事了。”
玉虛道:“多謝姑娘!請教姑娘芳名,容貧道來日圖報。”
水竹道:“不用了!我原本不打算救你們,不過仔細想想,你們要是中毒而死,歐陽公子的人情豈不是白做了?你們要謝就謝他吧!”
玉虛看看歐陽七,再看看水竹,道:“兩位大恩大德,貧道都不會忘記。”四名道人各朝歐陽七、水竹一抱拳,表示謝意,方始離去。
歐陽七問道:“他們中的是什麼毒?”
水竹抿嘴一笑,道:“他們中的是──阿修羅毒?”
歐陽七一怔,道:“阿修羅毒?我怎麼沒聽説過?”
水竹道:“連阿修羅自己都沒聽過呢!他們受的傷,其實不必服我的藥,不過既然要做人情,當然要做個十成十。”
歐陽七恍然大悟,心想,水竹心思細密,倒不在雷小龍之下。歐陽七對水竹瞭解不深,一時也不知該説什麼,只道:“我們也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