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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回  水竹来历

    这一日,依旧一路平安,除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山贼拦路抢劫,被雷凤、雷云、南宫灵打得抱头鼠窜之外,孟昭等人倒未曾出现。黄昏时刻,众人来到离杭州城不到三十里的一个小村。雷平道:“等我们到了杭州,只怕城门也关了,今晚就找个客栈休息,明天一早再进城。”

    临睡前,雷小龙在房中布了一个小小的阵,定要留住那神秘人。到了半夜,突闻外面一阵刀剑之声。欧阳七心知必是孟昭等人来袭,偏偏半睡半醒之际,就是睁不开眼。欧阳七正著急,听见有人撞开门,一女子惊呼:“啊!”一股凌厉的刀气冲来,接著荷花、金洋双双喊道:“住手!”尔后有人惨叫,金洋大笑,道:“小龙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显然有人被雷小龙的阵所伤。欧阳七又闻荷花问道:“你是谁?”却无人答话。

    金洋道:“这里小龙布了阵,应该不会有事。你留下以防万一,我去帮雷老二打架。”荷花应道:“好!”

    欧阳七但闻一阵打斗喧闹之声,四下乱糟糟的,却不闻雷小龙的声音,似乎又是昏迷不醒。恍惚中,感到有暗器破空而来,到得欧阳七胸前,又不知被什么打落。不久,又听得房中一阵碰撞之声,忽而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缠住他,但闻荷花惊呼:“你住手!休得伤我师叔!”欧阳七便觉身子腾空而起,耳边一阵风啸之声。当欧阳七身子再度落下,又听得一声马嘶,欧阳七才知道已坐在马车中,不久,欧阳七便沉沉睡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七终于醒来,四下张望,但见置身于山洞中一块大岩石上,身旁再无他人。欧阳七见所躺的岩石晶莹光滑,红里透黄,煞是好看,躺在岩石上,隐隐可以感觉到岩石内有一股热气、一股冷气同时散出。岩石旁有一水潭,潭水清澈无比,奇的是潭水靠近岩石之处,竟有一团火熊熊燃烧,水火同源,真是人间奇景。欧阳七见状,心中一凛,寻思道:“此处莫不是武林中人视为禁地的九华山阴阳洞?我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七低头再看,却见身边有一白、一黄两个小瓷瓶,白瓷瓶下压著一张纸条。欧阳七拿起纸条一看,写著:“白色瓶中药丸每日午时服一粒,服下药丸后坐在这块大岩石上打坐运功。黄色瓶中药丸每日卯时、酉时各服一粒,服药后,在水潭中打坐运功。五日后,体内毒素与背虩犮h。”

    欧阳七寻思,药丸、纸条必是那替他疗伤的神秘人所留下,把他带来这里的自然也是那神秘人。此人不知是敌是友,不过此人倘有心害他,这几日夜里,早已下手,不须如此大费周章,将欧阳七带到此地。此人有心救他,却又不肯露面,想是有难言之隐。反正中了丘一平的毒,此毒不解,终究也是大患,不如照神秘人指示,说不定还有生机。主意既定,到山洞外一看,日正当中,恰是午时。欧阳七回到洞中,服了一颗白色瓷瓶中的药丸,就在大岩石上打坐运功。

    过了半个时辰,欧阳七运功毕,感到腹中饥饿,出了山洞想找东西吃,却见洞口地上放著一个竹篮子,篮中放著食物。欧阳七没料到那人如此心细,既感激,又觉好笑。

    此后,一连几日,欧阳七按时服药、打坐,果然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运功益觉顺畅。那神秘人经常送吃食来,却从不现身相见。到了第五日,欧阳七服下最后一颗药丸,在潭水中打坐。初时但觉神清气爽,过了约莫一刻钟,突然感到有一股热气从胸口窜出,渐渐散到身体各处。欧阳七大吃一惊,小心翼翼的按律吐纳,试著将这股气导引到丹田。那股气息却不受控制,速度越窜越快,犹如江河一泻千里。欧阳七只觉全身气血翻腾,十分难受。不久,腹中却又窜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同样在欧阳七全身游走。欧阳七同时受这一热、一冷两股气息冲激,全身不住的发抖。他自知无法控制这两股气息,索性放弃不理,盘腿端坐,任由两股气息游走。欧阳七忽而不停冒汗,忽而冷得打颤。半个时辰后,欧阳七只觉两股气息遍布全身,而且涨得要向外冲出。欧阳七忍耐不住,大吼一声,那两股气息也随著宣泄而出。部分留在体内的迅速流窜,最后汇集在丹田。尔后又慢慢往上窜,经过腹部、胸口,流到手臂、指尖,再由指尖回流到肩部,由脊椎往下,到达腰部、双脚。

    欧阳七难受至极,双掌运劲,往自己身上拍去,连拍十数掌。那两股气息又窜回丹田,渐渐融在一起,汇成一股更强大的气息,直冲龈交穴。欧阳七将气一沉,气息由上而下,一一冲过任脉二十四穴直达会阴穴。欧阳七再一提气,这股气息又沿脊椎督脉二十八穴往上窜,又回到龈交穴。这股气冲过任、督两脉之后,劲道益强,欧阳七亟欲发泄,跃出水潭,将这股气导至双掌,往水面一发掌,潭水如涌泉一般,向上冲起,恰似水柱,直冲山洞顶上。欧阳七绕著水潭快步行走,不住催掌,那水柱便在原处不停的打转,始终不落下。直到欧阳七一股气发泄殆尽,一个深呼吸,缓缓收掌,那水柱才如冰柱溶化一般,慢慢淌下。

    欧阳七收掌后,又做个深呼吸,但觉全身舒畅无比,转身欲步出洞外,却见一人躺在岩石边。欧阳七上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人白衣长发,竟是曾救过雷小龙的女子水竹。

    水竹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手脚冰冷。欧阳七心中纳闷,不知道水竹何以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水竹受了什么伤或是生病。欧阳七将水竹扶上岩石上躺下,又发现地上有个竹篮子,篮中的食物散落在地上。欧阳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日替他驱毒疗伤的人便是水竹。水竹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并非生病,而是方才受掌风所袭。欧阳七心中又感激、又惭愧,扶著水竹坐起,将真气缓缓送进水竹体内,过了片刻,水竹才悠悠醒转。

    欧阳七放下心来,道:“水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水竹道:“你好啊!恩将仇报!”声音甚是虚弱。

    欧阳七道:“在下是无心的,请姑娘原谅。”欧阳七见水竹不答话,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水竹下了岩石,道:“这也是天意。原先你在天外天受了潭水寒气,后来又被丘一平下了毒。六阴六阳丹是集昆仑山一十八种蛇毒、天山血蛭、西域火蝎子而成,奇毒无比,又是至热之物,和你体内智璊坐籅荧垣薱捷妞蛗纂A亏得你内力深厚,换了旁人,早就见阎王了。我前几日替你疗伤,总觉得心有余,力不足。我左思右想,只有带你到阴阳洞来,才能同时去掉你体内至阴的寒气和至阳的毒素。这么做其实很冒险,如果救不了你,反而会害你阴阳相冲,七孔流血而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是有心害你,实在是情非得已,你别怨我。”

    欧阳七这才知道此地果然就是阴阳洞,道:“你一片好意,我怎能怨你!”

    水竹道:“没想到不但救了你,还因此让你阴阳相调和,打通任、督二脉,也算是因祸得福。”

    欧阳七道:“我在楞潭受了楞气侵袭,当时也是你救了我?”水竹迟疑一下,随即点点头。欧阳七道:“你怎么进入天外天的?”

    水竹却不回答欧阳七的问话,岔开话题道:“你查身世怎么查到梦幻宫去了?”

    欧阳七一楞,道:“你怎么知道?”

    水竹又问道:“你现在可知道你的身世了?”

    欧阳七黯然道:“还不知道。左掌门反应激烈,就是不肯明说。”

    水竹道:“这么说,还得上雷霆山庄去看南宫博遗留下来的小册子。”

    欧阳七叫声:“唉呀!”道:“我只顾著驱毒疗伤,也不知道小龙他们怎么样了?”

    水竹道:“这里是九华山下,离杭州倒也不算远。你这就上雷霆山庄去找雷小龙吧!”

    欧阳七道:“那你呢?”

    水竹道:“我要你不可泄漏我的行踪,难道自己跑出去告诉天下人:我就是替雷小龙治病的人?”

    欧阳七道:“也对!那么,你自己小心点。”

    正说著,却闻洞外有打斗之声,二人来到洞口,但见左冷枫与一女子大打出手。那女子容貌与水竹有几分相似,只是年岁较大。水竹喊道:“娘!”出手打向左冷枫。欧阳七微微吃惊:“怎么那女子是水姑娘的亲娘?为什么跟左前辈打起来了?”

    那女子的武功不在左冷枫之下,加上水竹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欧阳七虽不能肯定左冷枫是不是他亲生母亲,但她总是任秋雨的师父,欧阳七不愿见她受伤,上前一拦,道:“两位前辈,请不要打了!”

    左冷枫道:“欧阳七,你怎么会跟这个贱人在一起?”

    那女子道:“左冷枫!你说话客气一点,谁是贱人?”

    左冷枫道:“本是贱人!你要是不贱,怎么会有这个女儿?”

    那女子闻言大怒,道:“左冷枫!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两眼充满杀机,一掌拍向左冷枫。水竹气得全身发抖,拔足狂奔而去。欧阳七怕她出事,连忙跟上去。

    水竹一直跑到一条溪边才停下来,站在溪边啜泣。欧阳七见她泪流满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静静站在一旁。水竹越哭越伤心,最后趴在欧阳七肩上,放声大哭,泪水将欧阳七的衣服染湿了一大片。水竹哭了一阵,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对,推开欧阳七,道:“你怎么这么坏?”

    欧阳七诧异道:“又怎么了?”

    水竹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一时伤心,没想那么多,才会靠在你肩上哭,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居心不良!”

    欧阳七道:“你救了我,我心里只有感激,怎么会居心不良呢?”

    水竹道:“真的没有?你发誓!”

    欧阳七无奈,双手合十,道:“皇天在上,我欧阳七对水竹姑娘若存有非分之想,我就──”话未说完,水竹伸手堵上欧阳七的嘴。水竹的手刚碰到欧阳七,又觉不妥,忙缩回手,转过身背对欧阳七道:“我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回去看看吧!”

    回山洞途中,水竹说起个中缘由。原来水竹的母亲竟然就是欧阳七遍寻不著的彩虹仙子。当年彩虹仙子和左冷枫爱上同一个男子,后来那男子却另娶他人,彩虹仙子与左冷枫都十分伤心。无名尊者一直暗恋彩虹仙子,一夜,彩虹仙子藉酒浇愁,醉得不省人事,无名尊者趁机占有彩虹仙子,彩虹仙子一怒之下离开天外天。后来中原武林围攻天外天,连彩虹仙子亦不放过,彩虹仙子只好不断迁居,以躲避各派追杀。王老爹深爱彩虹仙子,故随她东奔西走,一路保护她。

    欧阳七道:“王老爹也是天外天的人吗?”

    水竹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王老爹的武功比我娘更好,他就是当年龙王座下四大巡使之一,北海巡使。”

    此话一出,确实令欧阳七大为震惊。二十几年前,龙王名震江湖,他手下四大巡使也无一是弱者,四大巡使联手,就足以挑下崆峒、点苍这样的大门派。后来东海巡使随龙王破教而出,西海巡使离奇死亡,北海巡使失踪,南海巡使接掌龙宫,就是今日的龙王。北海巡使叱吒一时,没想到竟会扮成弱不禁风的樵夫,躲在深山野外,为的只是保护彩虹仙子,而彩虹仙子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人了。情之为物真能令人生死相许如斯!欧阳七想起薛湘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欧阳七道:“那么,无名尊者就是你爹了?”

    水竹脸色微微一变,道:“其实他是我亲生的爹,按说我不应该恨他。可是我一想起我娘的终身幸福毁在他手里,就不免为我娘不平。我姓水,也是跟著我娘姓的,根本没打算认这个爹。”

    这样一来,欧阳七不免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无名尊者的死讯告诉水竹。水竹却是个聪明人,见欧阳七神色有异,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欧阳七想了想,道:“无名尊者既是你爹,我就不该瞒你。他已经死了。”跟著,将详情说了。水竹听罢,一语不发,欧阳七也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两人回到山洞口,却不见彩虹和左冷枫。欧阳七道:“会不会出事了?”

    水竹看见洞口一棵树上系著一块七彩布条,道:“没事!我娘和老爹回巫山去了。”

    欧阳七道:“左前辈呢?”

    水竹道:“这我就不晓得了。”四下一看,并无血迹,又道:“左冷枫也走了。我娘没杀她,可能是被老爹劝住了。对了!你不是要去杭州吗?能不能先带我去祭拜我爹?”

    欧阳七道:“本当如此。不过夜已深了,我们明天再动身吧。”

    第二天,欧阳七带著水竹往无名尊者临终所在的破庙走去。中途,在一野店打尖,吃饭时,见一人做武林人士打扮,一进门,对坐在门口之人一抱拳,道:“张兄!好久不见!”

    那人抬头一看,道:“原来是许兄!多日不见。今日怎么有这雅兴出来游山玩水?”

    “那里是游山玩水,我要上少林寺。”

    “这么说,许兄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

    “这一次少林寺广发武林帖,想必有重大事件,我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听说这件事和雷霆山庄、天外天都有重大牵连。”

    “天外天消声匿迹二十多年,我还以为江湖中已经没有这个门派了,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听说天外天不但重现江湖,而且和雷霆山庄勾结,凌霄宫就是毁在天帝弟子欧阳七和雷霆山庄少庄主雷小龙手上。”

    “雷方身为武林盟主,雷霆山庄怎么会跟魔教勾结呢?”

    “少林寺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既然出面召开武林大会,这件事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无论如何,这一次到了少林寺,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欧阳七闻言,心中大惊,上前一拱手,道:“打扰两位。在下初出江湖,很多事不明白。刚才听两位说少林寺要召开武林大会,不知道没有接到请帖的人能不能去看看热闹?”

    那姓张的汉子道:“当然可以!少林寺向来好客,只要不是去闹事,但去无妨!”

    欧阳七道:“请问武林大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姓张的汉子道:“下个月初一。”

    欧阳七道:“我明白了!多谢二位!”欧阳七回到座位,低声对水竹道:“下个月初一,还有二十多天。祭拜你爹之后,我要立刻上少林寺,不能送你回巫山了。”

    水竹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我娘和老爹走了,我跟你上少林寺吧。我也想趁这个机会查明一件事。”

    欧阳七考虑片刻,道:“也好!”两人来到破庙,找到无名尊者的墓。这墓无人祭拜,也无人清理,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已经残破不堪。水竹见状,心中一酸,眼圈一红,泪水不觉流了下来。跪在坟前拜了拜,道:“爹!您生前,女儿没见过您的面,您死的时候,女儿也不在身边。今日得欧阳公子指引,才能来这里给您磕头。娘现在住在巫山,您要是想她,到巫山去看她,可别吓著她。她心里还恨您,这件事终究是您对不起娘,您不能怪她。您一定要保佑她平安无事,长命百岁!”说著,磕了三个响头。欧阳七想起水竹母亲安在,无名尊者虽死,水竹总算也来奠祭过。自己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有些线索,却得不到证实,触景生情,感慨万千。

    水竹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和你义弟,替我爹料理后事。”

    欧阳七道:“我们趁早上路,路上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水竹道:“要不要先到杭州找你义弟?那天我一声不响把你带走,他一定很担心。”

    欧阳七道:“还是不要!你也听见了,江湖传言雷霆山庄勾结魔教,我不想再给小龙添麻烦。”

    水竹道:“我娘也是天外天的人,算起来我也是魔教后人,我们两人同行倒是名正言顺。”

    欧阳七心想可惜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薛湘盈,一片真情付诸流水,心中不由得一阵凄楚。水竹见他神色黯然,以为他挂心雷小龙。两人走了一天,未说过一句话。一路上,欧阳七总觉得仿佛有人跟踪,那人既无进一步行动,欧阳七也不主动招惹,只是提高警觉,凝神戒备。

    翻过大别山,离嵩山就不远了。这一日,欧阳七与水竹投宿客栈,到了半夜,欧阳七警觉窗外有人,暗暗运气,突然翻身坐起,自窗口飞出,果见窗外站著一人,面朝欧阳七的房间而立。欧阳七身手奇快,那人见欧阳七飞身而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欧阳七点中穴道。虽然云雾甚浓,月光黯淡,欧阳七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张脸那么美、那么纯,令人油然心生“我见犹怜”的感觉,使欧阳七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却欺骗了欧阳七最真挚的情感。

    那人悠悠唤道:“七哥!”这一声“七哥”唤得欧阳七直如千万根针扎在胸口,一阵心疼。欧阳七解了薛湘盈的穴道,转过身背对薛湘盈,道:“你又想做什么?”

    薛湘盈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想见你!”

    欧阳七冷冷答道:“现在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薛湘盈道:“是!我可以走了。”却不移动脚步,站在原地凝望欧阳七。

    欧阳七直想回头去看薛湘盈,一咬牙,硬是忍住不回头。欧阳七一片真情实难割舍,却又无法原谅薛湘盈的欺骗。两人静静站著,未曾注意到水竹不知何时也来到庭院,远远望著二人。三个人一语未发,站到天亮,第一声鸡啼后,水竹悄悄退回房间。薛湘盈心想一切已难挽回,黯然离去。欧阳七紧握一夜的拳头,这才重重击打在身旁的大树上。

    离了客栈,欧阳七步履奇快,水竹几乎跟不上。走了一个多时辰,水竹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欧阳七一回头,见水竹满头汗水,语带喘息,不由得心生歉意,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水竹点点头,两人便在树荫下休息。

    过了一刻钟,刚要继续上路,却听见有打斗之声。一会儿,果然有几个人一边打,一边向欧阳七这里跑来。欧阳七仔细一看,原来是清心观四位道人被人追杀,再一看,追杀之人竟是阿修罗、降龙尊者、伏虎尊者。四道人披头散发,全身是伤,眼看已支撑不了多久。只见伏虎尊者一掌拍向灵虚道人,灵虚道人避无可避,净虚被降龙尊者缠住,玉虚、天虚在阿修罗的攻势下自身难保。欧阳七纵身上前,人在半空,一掌拍向伏虎尊者天灵盖。伏虎尊者侧身一让,攻向灵虚那一掌及时收回,拍向欧阳七。欧阳七半空一个翻滚,让过这一掌,不及落地,伏虎尊者又一掌拍来。欧阳七右掌拍出,人在空中与伏虎尊者对掌,竟打得伏虎尊者连退三步,欧阳七这才落地。

    众人一见欧阳七,俱是一惊。清心观道人暗暗叫苦,阿修罗、降龙尊者、伏虎尊者已难以对付,欧阳七的武功更在这三人之上,欧阳七既是天帝的弟子,自然帮著阿修罗。而阿修罗见欧阳七竟出手救了灵虚,大为不悦,道:“金童使者,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帮著外人来打我!”

    欧阳七道:“清心观在武林中人人景仰,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尊驾?”玉虚道:“天外天远在海外,清心观何必无事自扰?”言下之意,清心观与阿修罗并无过节。玉虚又道:“你们天外天野心勃勃,一心想并吞武林,清心观既然毁在阿修罗手上,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有本事,就连我这条命也收了,否则,我早晚跟你算这笔账!”

    欧阳七惊道:“清心观毁在阿修罗手上?是真的吗?”

    阿修罗仰天大笑,道:“小小一个清心观,在我阿修罗看来,跟一只蚂蚁也没有两样,毁了又如何?”

    灵虚怒道:“你不要太嚣张!”

    伏虎尊者道:“嚣张也要有嚣张的本事,你不服气吗?”

    欧阳七道:“请问阿修罗,毁清心观用意何在?”

    阿修罗道:“这牛鼻子竟敢杀我阿修罗宫的弟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七道:“可有证据?”

    阿修罗道:“不用证据!不动天王亲眼看见,还会有假?”

    玉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天外天想独霸武林,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不过找个借口罢了!”

    欧阳七心中寻思,不动天王向来行事谨慎,既是他亲眼看见,应当不假,但玉虚是修道之人,德高望重,也不像敢做不敢当的人。此事真真假假,一时倒也难以分辨。

    玉虚道:“欧阳七,你用不著假惺惺。你要杀我易如反掌,又何必做戏呢?我玉虚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欧阳七道:“不错!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上次你阻止我上黄山,我就该趁你熟睡之时把你杀了,何必等到今日?”

    玉虚心想,此话倒也不假。欧阳七既然出手救了灵虚,这件事就不无转圜的余地。清心观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玉虚心中十分沉痛,但只要能留下一条命,总有重建清心观的机会。转念至此,当下不再与欧阳七争辩。

    欧阳七道:“既是大师兄亲眼所见,理当不假,就怕大师兄也有所误会。天外天被江湖中人视为魔教,玉虚道长又嫉恶如仇,要说玉虚道长杀了天外天的人,这并不奇怪,不过,以玉虚道长的为人,敢做一定敢当,怎么会不承认?”这话既不否定玉虚杀人的可能性,却又肯定玉虚的为人,一番说词,合情入理,双方都能接受,频频点头。

    水竹道:“就算几位道长果真杀了阿修罗宫的弟子,现在清心观也被阁下毁了,一个道观、数十人,难道还不足以抵命?你又何必赶尽杀绝?除非──”

    阿修罗道:“除非什么?”

    水竹微微一笑,笑中含著几许讽刺之意,道:“除非你怕清心观东山再起,找你报仇,到时候你阿修罗宫会打不过!”

    阿修罗被水竹一激,纵声狂笑,道:“笑话!就算十个清心观,我阿修罗也不放在眼里。既然金童使者出面,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一挥手,道:“我们走!”三人一跃而起,立时没了踪影。

    玉虚朝欧阳七一拱手,道:“阁下救命之恩,贫道永铭于心。不过他日清心观若有东山再起之日,绝不会放过阿修罗。到时候,希望阁下不要为阿修罗说项,除此之外,贫道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还你这个人情。告辞!”

    四人正要离去,水竹忽然开口道:“道长请留步!”

    玉虚道:“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水竹道:“指教不敢。看四位道长的气色,显然中毒不浅?”

    清心观四道人闻言,俱是一惊,玉虚道:“我中毒了?我怎么不知道?”

    水竹道:“你们试著按按神门穴,是不是很疼?”

    四名道人按了神门穴,果然纷纷吃疼叫道:“唉哟!”

    水竹取出四颗药丸,交给四名道人,道:“服下药丸就没事了。”

    玉虚道:“多谢姑娘!请教姑娘芳名,容贫道来日图报。”

    水竹道:“不用了!我原本不打算救你们,不过仔细想想,你们要是中毒而死,欧阳公子的人情岂不是白做了?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玉虚看看欧阳七,再看看水竹,道:“两位大恩大德,贫道都不会忘记。”四名道人各朝欧阳七、水竹一抱拳,表示谢意,方始离去。

    欧阳七问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水竹抿嘴一笑,道:“他们中的是──阿修罗毒?”

    欧阳七一怔,道:“阿修罗毒?我怎么没听说过?”

    水竹道:“连阿修罗自己都没听过呢!他们受的伤,其实不必服我的药,不过既然要做人情,当然要做个十成十。”

    欧阳七恍然大悟,心想,水竹心思细密,倒不在雷小龙之下。欧阳七对水竹了解不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我们也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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